第二百十九章 飯後消食

倒是門口進來收盤子的兩個婆子,好奇問道:“這是什麽東西?若好的,姑娘也嚐我們兩個嚐嚐!”

曜靈笑問:“你們吃過飯沒有?”

婆子苦了臉道:“就是沒吃呢!因此看見饞得慌了。”

曜靈大笑:“若沒吃飯,這東西可吃不得,越吃越餓!”

婆子奇了:“世上還有這樣的東西?越吃越餓是個什麽道理?”

叮當嘴裏嚼得帶勁:“可不是?姑娘沒騙你們,這東西是消食的!”

原來,小罐子裏裝得是各式各樣的檳榔砂仁,和豆蔻。

叮當吃得是鹽水檳榔,上麵有一層鹽霜,澀裏帶鹹,因叮當口重,便選這個來嚼,曜靈隻愛‘棗兒檳榔‘,棕潤殷紅,因為用冰糖蒸過,所以其甘如飴,她自開了磁罐的蓋子,撿起一塊放進口中。

突見兩婆子 眼巴巴瞧著,曜靈不覺笑了,扔過去兩塊:“先收下,一會飯後再吃!”

兩人謝了,嘻著嘴去了。

曜靈便對青桃道:“這一定是你取出來的,昨兒我還沒見呢!”

青桃不好意思地笑道:“下午醒了沒事,我便收拾屋子,想起來還有這些呢,白放著也是無用,便取出來給姑娘消食。”

梨白趁機道:“還是青桃姐姐細心,要我,哪裏想到這些?以後還請姐姐多多指點,梨白這裏有禮了!”

說著,小丫頭當真彎腰下去,對著青桃行了個大禮。

青桃窘得臉紅起來,忙將梨白扶起來:“妹妹快別如此,咱們是一樣的,不過先來後來,且我有錯在前。倒是有事還煩妹妹提點才對!”

當下兩人攜手,麵對麵臉紅著,不說話。

曜靈便指於叮當看:“你看她二人,是不是要唱起鴛鴦配來了?”

叮當笑得幾乎要從春凳上跌下來:“姑娘所言極是,”她有意拿腔拿調地回道:“看她們臉紅的樣兒 ,可不是要唱起來了?”

那邊兩個便撲上來要打,叮當一個轉身讓開了。反一手一個壓住兩人道:“好。叫我拿捏住了,看你們再猖狂!”

梨白眼明,從下頭撓了叮當一把,叮當觸癢不禁。手一鬆,反被青桃所壓,三人滾在一處,笑成一團。

曜靈抄手看著,亦笑個不停。

突然聽得門外有聲音響起:“怎麽這樣熱鬧起來?”

是岑殷!

青桃梨白忙不迭從春凳上起來,迎上前去叮當笑著站在二人身後,曜靈倒落在燈影裏了。

岑殷進來,先各人掃過一眼,最後 眼光 落在曜靈臉上:“姑娘說什麽笑話了?我在外頭都聽見這裏嘰嘰呱呱的。”

曜靈微笑回道:“倒不是說笑話。一個個吃得堵住了。鬧幾下消食呢!”

岑殷眼睛一亮:“你們吃什麽好的了?”

曜靈便將自己提出菊花鍋子的主意說了,岑殷聽後大感遺憾:“早知道就趕那知府回家去吃,我也湊湊這裏的熱鬧了!”

叮當忙搶著開口:“既然如此,明兒中午咱們還吃!”

曜靈見其說得舔嘴弄舌地,不由得大笑起來:“你是還沒吃夠?一個檳榔倒有這麽大的功效?這會子就餓了不成?”

青桃有意道:“幾盤子肉都叫她一人吃了。明兒叫廚房裏弄隻整羊算了,省得這丫頭總是惦念,叫她吃個飽,也好將那嘴堵實了!”

叮當上來要捏她的嘴 ,青桃嘻著躲去了曜靈身後,曜靈少不得要勸架,梨白也上來勸,倒將自己也饒進去,白被叮當捏了幾下。

岑殷袖著手,不出聲地看著四人嬉鬧,嘴角不由得揚起溫柔的笑來。

別人落不到他眼裏,他隻唯見曜靈。這丫頭才多大?他每回見她都有些小小的遺憾,行事縝密自是好的,隻是心思太重太累,常少了少女該有的歡顏。

如今好了,他想,看著曜靈作小女兒態,盈盈寶靨,綻放如經酣春曉之花,他的心裏,說不出的爽快。

叮當眼角餘光,瞥見岑殷的笑,心裏明白過來,正好青桃笑得身軟倒在她身上,她便趁機將她和梨白拉起來:“都帶下去,罰你們站牆!”

那二人也明白,忙道:“要站也少不了你!”

三人打打鬧鬧地出去了,屋裏頓時安靜下來。

曜靈這才覺得身子笑軟了,坐在春凳上,半晌方才起得來,岑殷眼前站著,她不覺有些臉紅,又覺出頭鬆了,便趁機躲進裏間,欲一整妝容。

岑殷微笑地坐在外間,兩人隔一道黃花梨仕女觀寶圖屏風,有一答沒一答地說話。

“今兒蘇州知府來,可有什麽說頭?” 曜靈先提起頭來,倒不為知道什麽,隻是兩人這樣一直沉默,顯得太過曖昧了。

岑殷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微笑回道:“你不是早說過了?就是那些話。”

曜靈明白,這是指自己提過了,來人乃趙留德說客一事。

“我記得,申府二老爺還在知府那裏捐了個同知呢!會不會是二老爺求到知府那裏去了?” 曜靈靜靜攏著頭,似乎有些沒話找話。

岑殷看出來,微笑不答,反問她道:“張家大小姐那頭怎樣?我聽說,那個一起來的小 丫頭倒頗有些厲害之處呢!”

曜靈想起忍冬來,由不得衝鏡子裏的自己點了下頭:“確實厲害, 不瞞爺說,我想留下她使呢!”

這回倒沒叫岑殷吃驚:“你就喜歡劍走偏鋒,”他溫柔道:“喜歡就留下她,據我看來,也隻有你收複得了她。”

岑殷的寬容與信任,令曜靈心中一暖,她突然覺鏡子裏那個人在笑,臉一紅,便迅低下頭去。

岑殷慢慢將茶喝幹,這才將一路來時心浮氣燥壓了下去。每回見外官,他都有這樣感覺,有時常想,難怪陽王當年願為庶民, 若整日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裏,他煩也煩死了。

民間疾苦是一句不聞,權術謀略倒是頭頭是道,說起來都是道理,似乎是為天為地為民,過後一想,全是狗屁,虛詞空話,誰也不為,隻為自己。

岑殷搖了搖頭,不願再想起那些事來,伸手欲拿茶壺再給自己倒上一杯,不想摸了個寬 ,隻覺得觸手一陣溫熱,原來叫一隻軟若無骨的手接了過去。

“我來吧!” 曜靈替岑殷將空杯滿上,軟語細言道:“爺這樣渴?是不是剛才酒有些高了?要不要叫廚房裏燉些醒酒湯來?”

岑殷忍住心裏,強烈地想去握住那把柔夷的念頭,呷一口茶,故作冷靜地道:“不必了,何必費事?喝些茶就行了。”

曜靈看他麵色雖如常無異樣,耳根處卻有些紅,知道怕是喝得有些多了,情不自禁地嗔道:“爺也是的,這有什麽費事?若怕麻煩,我叫她們幾個自己燉來就是!”說著便高聲對外道:“青桃,去廚房裏叫些材料,梨白你守著,燉一盞醒酒湯來!”

外頭應了,一陣細碎的腳步過後,複又安靜了下來。

雖說一切都是靜的,可曜靈卻覺得身體有些煩躁,臉紅心跳的,耳朵裏全是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一下,又一下。

她有些怕起來 怕岑殷聽見,因屋裏是太安靜了,外頭也沒有聲音,連秋蟲的呢喃都消失不見了,風也止住了,枝葉無聲無息,似乎在這一刻,世間萬物都沉睡了過去。

岑殷沉默地坐著,才喝下去的酒,這會子在他心裏燒了起來。他不看曜靈,因看出來對方羞澀難言地低著頭。

他總是順從不願叫她難堪,便也配合地低了頭。

不過他總是個男人,有些話在心裏憋得時間太久了,酒如催化劑,愈逼得他不得不開口:

“靈兒!”

一聲輕喚,令曜靈由不得抬起頭來,咦,對麵那個男人怎麽也臉紅了,明明叫得是自己,卻不敢抬頭對視?

“靈兒,”岑殷又叫了一聲:“我爹清醒時常說,他誤了府裏這許多姨娘。有些不是他願意要的,有些則是年輕時的風流債。”

曜靈一聽這話心便愈跳得激烈起來,她有種預感,自己知道對方要說什麽似的,快躲開!理智命令她。

於是她偏開半邊身子。

可是本能更強烈地控製著她的身體,於是她依舊坐在岑殷對麵。

“我聽過這樣的話,心裏總有個念頭。若此生能得一知已,哪怕是別人強塞給我的,我也不要。”

曜靈的心漏跳了一拍,過後,卻已更加歡快的節奏,舞動起來。

“你爹陽王,是我這輩子最羨慕,更可說是仰慕之人。他說得出,行得到。為了摯愛,寧可放棄幾可到手的江山,放棄潑天的富貴容華。” 岑殷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字地,直傳到曜靈耳中,並潛入她的心裏。

“雖我身為世子,卻心不在玉階丹陛,黃瓦朱簷內,” 岑殷的聲音溫和而體貼,他說得全自內心,且全然信任聞者,因此並不怕因此而來的後果:“若得一知心人,我寧效陽王,亦不足惜。”

曜靈難得的抬了頭,她的眼睛清亮亮的,眸子中的青色隱進燈光下,金色卻大片的泛了出來,閃閃如夜空中璀璨的繁星,更為難得的是,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