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陣
辭別了毛遂,楊楓帶著餘下的七、八名衛士快馬疾馳,由曲梁急急趕回邯鄲。
片言相交,惺惺惜惺惺,離別並沒有多少傷感的意味,未來的征戰天下的風雲歲月已翻卷在兩個人的心頭。
經過邯鄲城郊的烏家牧場,一行人換下了疾馳近百裏,疲憊不堪,渾身汗淋淋的馬匹,稍事休整裝束,淨了手臉,撣去長途跋涉的一身塵土。楊楓穿上一套衛士服裝,盔沿壓得低低的,混在人叢中,騎上烏家早備好的健馬,一路小跑著回城。
遠遠的,楊楓就感到氣氛不對,城門口加了幾道崗哨,戒備森嚴,盤查嚴密。城牆上鋥亮的刀槍映著日光,明晃晃地耀人眼目,透出一派如臨大敵的緊張氛圍。
楊楓心裏一緊,眉峰微蹙,迅速在腦海裏將自己的行動過了一遍,應該不至於在哪個環節出了紕漏。領頭的卒長略勒韁繩,放緩馬步,與楊楓並轡而行,低聲道:“師帥,該不是烏家那個家夥已回到邯鄲了吧?”
楊楓抬頭看了看日影,難於置信地搖了搖頭。他心思縝密,思慮周詳,布置環環相扣,發動狙殺前,特地要烏應元從牧場挑了一個平日不為人注意的馭夫,跟隨斥侯們行動,以便作為劫後餘生者坐實馬賊灰胡劫殺烏家馬隊的罪名。吩咐那馭夫的一席話也是含含糊糊,語焉不詳,聽來卻反而更容易取信於人。成功狙殺武黑、連晉一行後,楊楓讓那馭夫天亮啟程,盡全力疾趕回邯鄲,務必於午前回到烏家“報信”。可現在不過才巳時左右,縱是現代世界級的馬拉鬆選手也未必能有如此之快的腳程。更何況,金城湯池的邯鄲也不可能為了百裏外一股馬賊肆虐就擺出這麽一副緊張的架勢,定然是城中發生了什麽不尋常的重大變故。
重大變故?一念及此,楊楓的眼前一亮,莫非馬騁已經得手了。壓住激動的心情,他淡然道:“應該不關我們的事,走,進城時順便探聽一下。”
十餘騎緩轡來到城門洞口,那卒長率先跳下馬,走到一個相識的小頭目邊上,問道:“出了什麽事?”
城防軍小頭目湊近了些,輕聲道:“你們還不知道?出大亂子了,昨晚郭開大夫遇刺身亡了。”
並不知內情的卒長毫無假裝地一震,瞪大了眼道:“郭開死了?”
那頭目湊得更近,眉毛都要飛了起來,露出一抹曖昧的笑容,“嘿嘿”一笑道:“知道郭開怎麽死的,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就是秦國質子府的趙姬那個騷娘們。嘖嘖,我可有幸見過那騷娘們一次,細皮白肉的,**得緊。嘻嘻,能死在這麽個女人的肚皮上,作一對亡命鴛鴦,也真是不虧了。”
低著頭默默跟在後麵的楊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裏卻湧上了一股熱浪,郭開死了,趙姬也死了,在自己的努力下,邯鄲的亂局終於形成了。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混沌不清的亂局,隻有亂,才能在邯鄲,在趙國這攤死水中激起微瀾,甚至掀起巨浪,衝刷汰除掉渣滓,迢遙中興之路的希望之舟也才能漲滿風帆。
卒長向說得眉飛色舞、口水都要淌出來的頭目又探問了幾句,拱手作別,一行人牽著馬入了城。
回到住處,楊楓掀起頭盔,微笑著踱向正在庭院裏飲酒閑聊的淩真、馬騁。兩個人一愕,急忙跳起身見禮,淩真帶笑問道:“師帥,成功得手了?”楊楓微微一笑,提起酒甕,倒了碗酒,慢慢喝下。
淩真踏前一步,低聲道:“師帥,今天城中盤查極嚴,我已令斥侯們把身上所藏的暗器都卸了,以防出什麽亂子。”
楊楓點了點頭,問道:“趙穆、樂乘有什麽行動?”
淩真略一遲疑道:“城裏的搜查嚴了許多,城門口也加了崗哨盤查。自早朝後,趙穆就到了城守府,到現在還沒有新的動靜。”
楊楓皺了皺眉,道:“多加注意趙穆那方麵的舉動。淩真,現在留在城裏的斥侯不多,你多上點心。還有,馬上把散出去的衛隊全部召回來,靜觀其變,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去淌這趟渾水了。”
淩真領命退下。
楊楓眼裏孕著笑意看向馬騁,“幹得漂亮!”拍了拍他的肩膀,“來,進屋去。”
進了屋,楊楓掩上門,從懷裏取出一卷布帛,鄭重地在案幾上攤開,向馬騁招了招手,眼睛定定凝視著帛圖,輕輕地道:“馬騁,你來看,這是一幅適於步兵作戰的‘鴛鴦陣圖’。”
馬騁怔怔看了半晌,惑然道:“師帥,這是——”
楊楓目中閃著亮彩,道:“這是一種多樣武器協同作戰的作戰小隊列,每十二人為一隊。當先一人持大型方形盾牌位於隊前,衛護全隊;左右各一名身手矯捷者持小型圓藤牌,翼護左右,並執連弩,以作遠程攻擊;大盾後兩名身強力壯者,持‘狼筅’,即不去枝椏的大毛竹,接戰時,將衝擊之敵掃倒;他們身後隱一人,持長兩丈餘之竹竿標,以帶韌性竹竿前置鐵槍尖而成,補‘狼筅’不足;其後兩邊各兩名長槍手,刺殺倒地之敵;隊列最後兩人,配備長刀,連弩,掩護後方。此陣合十二人之力而成一攻守俱備、變化自如的隊形,能最大限度發揮出全隊的戰鬥力。你拿回去試著操演看看是否還有什麽不足,能否在實戰中使用。如果行之有效,我們還可以考慮加以擴展規模,形成車、騎、步多兵種配合協同作戰的龐大軍陣。”
這是脫胎於明朝名將戚繼光著名“鴛鴦陣”的一種戰術。楊楓根據實際情況和目前所擁有的武器裝備加以適當改造,使之能更適應戰國時代的戰爭。如果“鴛鴦陣”能夠操演成功,那就意味著他以經過苦訓的職業化的精兵勁旅取代戰時大規模征召丁壯組成龐大軍隊的戰略構想完全可以在實戰中獲得成功。
聽了楊楓對“鴛鴦陣”的講解,馬騁久久沒有說話,翻來覆去地看著帛圖,在腦海中勾勒想像著,眼裏也漸漸閃現亮彩,全身的血液似乎在急速流動著。一陣熱氣又鑽入他耳中,“要是對陣騎兵,就將四名長槍手換兩名鉤鐮槍手,絕對會成為騎兵的噩夢。”
“鉤鐮槍?”
楊楓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案上勾畫出一柄鉤鐮槍的圖形,比劃著說明鉤鐮槍對騎兵部隊可怕的殺傷力。馬騁隻聽得悚然色動,興奮莫名地道:“有了這東西,匈奴再敢南侵,一戰就能予他們的鐵騎摧毀性的打擊。”
楊楓的心頭浮上了一層隱憂,緩緩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支強大精銳的軍隊離不開精良的武器裝備。馬騁,你加緊招募一批有經驗信得過的工匠,成立一個匠作營。”
馬騁有些不解道:“郭家的兵器鍛造是一流的,在代郡的時候,李牧將軍也是要郭家派工匠到軍中開設工場,師帥為何不將此事托與郭家,或向郭家借要些能工巧匠?”
“郭家?”楊楓的眼中蒙上了陰影,聲音很幹,很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