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怕木瀚卿他們對屋明哲有所芥蒂,傳話讓屋明哲在角廳外等等,打算先問問馨兒和木瀚卿意思。馨兒倒是沒甚感想,她想著,屋明哲畢竟不是屋老主事,父是父,子是子。屋老主事所作所為,到底是不能算到屋明哲頭上的。且土洪絕筆之時也要土玲瓏善待屋家,她雖已被過繼給土家,到底隻是個非親的女兒,越不過親生的去。土洪的話,是必要聽的。
“魏大人,您盡可放心。玲瓏日後待屋主事,定如先前一般,絕無二致。不好白費了家父的一番良苦用心,土木屋三家同氣連枝,到了我等這代亦是如此。”
馨兒言罷,木瀚卿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魏大人這才放了屋明哲進來。那三位見了屋明哲,默契的對近日之事閉口不談,倒是屋明哲先關切起馨兒:“土主事,能再見你,真是不易。我~我還以為~”
“屋主事還以為我已做了刀下之鬼了?”馨兒打斷屋明哲,想打趣一番。
“不不,土主事福大命大,若你出了事,那可讓在下怎麽處?”
“咳咳~”魏大人指了木瀚卿,示意屋明哲莫要再說:“屋主事,你不知木主事和土主事已定了親事嗎?你這說辭,讓木主事怎去想?”
屋明哲確實不知他二人定親一事。他爹又自作主張的給屋明哲告了假,這廂裏屋明哲已在家中被關了數日。到得宮中時,兩腿還是在飄忽的狀態,除了馨兒死裏逃生一事,後續之事是一絲風都沒聽到。
要說這也怪不得屋明哲,老屋知道馨兒被特赦後,在家裏發了好大的脾氣,看屋明哲更是厭惡了。他自己一賭氣,就在書房中閉門不出,連帶著也不許屋明哲出房門。屋明哲成日裏吃了便睡,睡過便吃,臉頰都大了一圈,連個跟下人們聊兩句的機會都沒得。土家和木家又並未擺定親宴席,連魏大人都是近日木瀚卿說起才知曉的,屋明哲就更談不上知曉了。
“木弟弟,你定親了?還是跟土主事?”屋明哲聽說這二位定親,之前被迫討好馨兒的事情早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暈乎乎的臉上全是喜悅之情,比他自己定了親還要精神些。
木瀚卿點點頭。屋明哲也不再言語,伸手進了袖口就往外掏:一塊,兩塊,三塊…全是碎銀子,擺在幾案上一字排開。而後屋明這又上摸下摸,摸到腰間的一塊玉佩,他作勢就要扯。
馨兒見屋明哲要撩衣襟,忙捂了眼轉身過去,尷尬的不敢再看。木瀚卿也不知他所謂何意。魏大人則嗔怒道:“屋主事,土主事還在此,休得無禮!”
屋明哲也不理會,自顧自取下係好的玉佩,連同那些碎銀子,一起攥到手裏,捧給了木瀚卿:“木弟弟,我來不及準備賀禮,這玉佩是我打小我娘就給我帶著的,也算有些來曆,再加這銀子,給你二人當定親禮吧。日後你二人成親時,我再多包些禮送你二人。”
木瀚卿想推開,馨兒聽了屋明哲的話,轉過身來,拎起玉佩還給了屋明哲,隻做主留下了那散碎銀兩:“屋主事,這些足夠了。”
“那可不成,你二位乃明哲至交,又有過命之恩,明哲是必要備上厚禮的。隻這些碎銀兩,像什麽話?”
“屋主事。”木瀚卿拉了二人的推搡:“你叫了在下這麽久木弟弟,兄弟之間,何必算那般清楚。心意我和土主事心靈領了,那玉佩珍貴,是令堂一片心意,我二人不好收的。”
屋明哲接回玉佩,又想起了他爹,他小時候,屋老主事還是很疼他的。這玉佩繩子壞了,屋老主事還為屋明哲換過。可事似人非,如今的屋老主事,早就沒了對兒子的那份關愛,滿眼的都是些利益官祿,甚至還逼著屋明哲來傷他兩位好友。
屋明哲不敢再看馨兒,低頭道:“土主事,木弟弟,你二人~”屋明哲想問:不怪我嗎?但話說一半,他又顧著家中父母,還是吞了回去。
“行了,不要在此多耽擱了。三位主事快去東郊看看,有沒有補漆後就可用的亭子偏殿?眼看就要進臘月了,今年似要比去年冷些,若是臘月再有了變動,就不得動土了。皇上催的緊了。”
幾位主事聽話的告辭離去,直奔東郊“明園”。
數日未見,“明園”在寒風中比之前還要蕭條了不少。無人打理的湖邊,幾棵垂柳的枝子在風中搖動,早沒了夏日裏的濃綠,取而代之的是黃而不枯的幹癟柳枝。這三位主事都是個中行家,看這柳條,就知今年雲寧的節氣失調,怕是真要落雪了,魏大人的擔心,真不是空穴來風。
三人沿著湖岸一一巡過,真有幾處院子裏的屋宇能粉刷再用,無需重建。這樣一來,倒是能趁著還未大冷的清爽之時,搶出幾個偏殿來,不必再非等到正月末了。
走著走著,木瀚卿發現了一處掛了蛛網的書齋。朱紅的麵漆掉的尤為嚴重。
屋明哲搖頭:“這處怕是要把那剩下的幾塊都刨掉才可再刷了,哎,那麽多遍漆要刷,何日才是頭啊?”
“屋主事,麵漆可是你屋家的獨門絕技,快別如此說。”木瀚卿勸他。
“哎,要上十七層的!”
“什麽?包了之後還要上十七層?”馨兒驚訝道。
“那倒是沒有,可是光是最上層的朱紅大漆,也不止一遍啊。上次我還?”
“你還怎樣了?”木瀚卿不解。倒是馨兒見屋明哲那局促的深情,似猜到了幾分:“屋主事,大梁麵漆的事早就過去了,你不必太過苛責了。”
“對啊屋主事,那事就隻有我和土主事知曉,你不必太難過,當下麵漆的事情做好就是了。”
二人對屋明哲一番勸慰,反倒是讓屋明哲愧疚更深。馨兒從隆陰回來後就已知屋明哲幫了老屋,後麵又差點被屋家陷害成斷頭鬼。她卻能不計前嫌,跟木瀚卿一道真心待他。若再不做點什麽,屋明哲自覺已是不配為人。
木瀚卿和馨兒見屋明哲不多說,便拉了他再度前行,回去之後還要告知魏大人補漆的數量,以便備下材料的。
待到所有事做完,也到了下差的時辰了。屋明哲別過他二人,回得家中,思來想去的屋明哲從自己臥房裏翻出張宣紙,寶貝的收好,預要明日帶去明園,給那二位瞧瞧。至於老屋如何在他麵前諷刺馨兒和木瀚卿,慨歎自己又是一世英明終未成時,屋明哲一左一右的給耳朵裏塞了宣紙團子,算是減輕裏幾分。
老屋看兒子當著他的麵,還敢故意填了耳朵,更是氣憤異常。原來隻是操.了棍子打人,最多也就是甩個鞋底子,這次則是揪起了耳朵,下手就要扣那宣紙團子,還是屋夫人給攔下來:“哎呦,哲兒再不是,你也不可如此對他啊,若那團子再深入些,哲兒豈不是要聾了的。你想要屋家後人是聾子不成?快些停手,停手!”
屋老主事氣得捂著胸口坐下,屋明哲得以喘了口氣,卯足精神跟他爹翻了臉:“爹,孩兒就是這般無能!你要再讓我害他二人,哲兒就死給你看!”言罷,屋明哲飯也不吃了,碗筷一摔就自出門回了臥房。
老屋氣的一句都說不出,還是屋夫人勸著,才勉強歇下了。
屋明哲安穩了一夜,總算覺得自己配和馨兒木瀚卿同為主事了。一大早的到了明園,就掏出了那宣紙給馨兒看。那宣紙上細細寫著麵漆秘方,調配比例,粉刷遍數,絲毫不爽。
木瀚卿接過來,深覺不妥:“屋主事,此乃你屋家至寶,就這麽給我二人看了,不為妥當。玲瓏,你快些忘了剛看過的,莫要真將此記於心。”
馨兒沒放下,倒是看著那秘方,念叨出聲:“大漆三遍,三遍~”
“土主事,三遍有何不妥嗎?”屋明哲問到。
洪馨兒將那秘方還給了屋明哲:“不是不妥,而是太過繁瑣,且十分容易出錯。我知那大漆上出的每層都薄如蟬翼,但卻是染色之用,並無防腐之能。多次上它,稍不注意就會上錯了遍數,且難以分辨,隻要有一刷子在梁頭或柱頭的位置出了差錯,怕是就難以嚴絲合縫了。”
屋明哲歎氣:“正是如此。”
“既然隻是染色,一層不可嗎?”木瀚卿追問。
“一層,難以固色的。”
三人忙著研究那秘方,全然忘了午時還要用飯,好在這日天氣尚可,倒也沒大將三人凍壞。就在他三人未有建樹之時,一人從院門外喊叫開來:“你們在此處啊,害得我一頓好找,小彤都說腳疼了!”
三人齊轉頭,都知那必是魏輕言。魏輕言見了更名後的馨兒,滿麵春風的就跑了過來,將拎著食盒的小彤甩在身後:“土丫頭,這下你是真的土丫頭啦,你我又能一處玩樂了,本小姐心甚歡喜啊!”
馨兒和魏輕言雙手相顧,本想再跟魏輕言寒暄幾句。但這位大小姐卻拽著馨兒當幌子,眼神不住的往屋明哲身上飄。木瀚卿對這眼神可是熟悉的緊,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馨兒,馨兒察覺木瀚卿看出魏輕言對屋明哲有情,便憋笑點點頭。
“幹嘛呢?拽著我還和木哥哥眉來眼去的,真是,快用飯吧!”魏輕言揮手出言,把馨兒看向木瀚卿的眼神擋住了。
小彤遞來了食盒,四人進了屋內,打開一瞧,馨兒就明白了——這不是給她準備的,滿眼的糖醋偏酸肉菜,隻有那醬牛肉是五香的,明擺著就是對上屋明哲的胃口了。
木瀚卿見魏輕言一口不吃,殷勤的給屋明哲夾菜的神情,和馨兒又互換了一下眼神。二人默契的找了由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