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聽了這聲音,險些不能相信,是木瀚卿!是她心心念念的木瀚卿!馨兒循著聲音來處,果然在人群中見到了牽掛之人。木瀚卿精神尚好,隻是人比之前更瘦削了些,他看向馨兒,雙眼一眨未眨。
馨兒從被抓入大牢後,第一次笑了起來,她蒼白的麵上唇角微微揚起,心中有了知足之感:這一生她還了土洪恩情,又保住了家人安好,臨死前又得以再見心上人一麵,老天對她還真是不薄。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監斬官一個令牌扔到地上,劊子手將馨兒拉到斷頭木旁,用酒水噴了砍頭刀,就要舉起。馨兒認命的閉上雙眼,洪家人和一起來送馨兒的東市諸位鄰居,都哭作一團。木瀚卿使出渾身蠻力,拔了斧子,擠到了前麵就要朝劊子手的腕子揮去。馨兒似有所感,猛然睜眼,見木瀚卿這樣,不住搖頭,用口型示意他:“不可!”
劊子手舉起砍刀,眼看就要落下,馨兒擔憂木瀚卿,連眼睛都不敢閉上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傳令內監大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劊子手這一聽,忙收住了手,剛太用力,似閃了腰,扶著一頭,一瘸一拐的走下了斷頭台,隻留了馨兒在台上。
“陛下口諭!眾人聽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著,東市小販洪馨兒人品出眾,朕甚慰之,特赦無罪,過繼入土家,官複原職!洪馨兒接旨!”
“下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夕之間定生死,洪馨兒跪在地上,已是起不來身。
“土主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內監說完,便又騎馬離去。洪家人和木瀚卿扶起馨兒,千恩萬謝的送走了人。洪家夫婦又將馨兒接到家中團聚了一日,跟馨兒言明過繼一事,這才算完了。
馨兒再回土家時,木瀚卿早已在正堂等著她了。土夫人給木瀚卿捎了口信,必要來此和馨兒一見,她有要事要說。簡單行了個過繼拜禮,馨兒改名為土玲瓏,土夫人就讓馨兒和木瀚卿坐下,自去了後頭,讓他二人稍等片刻。
久別重逢,外加死裏逃生的二人總算是得了獨處之時機。相顧有千言萬語,卻隻流下清淚兩行。木瀚卿見馨兒哭了,遞過帕子來讓她拭淚,馨兒就此不再扭捏,一把抓住木瀚卿衣袖:“瀚卿,你這些天,都去了何處?為何不快回來見我?”
“馨兒,我~”木瀚卿將當日之事跟新生的土玲瓏簡略說了一遍,馨兒想再多問,土夫人就從後麵出來了,見二人互相拉著衣袖,土夫人道:“我先下去?”
馨兒忙推開木瀚卿:“師母,我!”
“都過繼了,還叫師母,要叫娘的。”土夫人道。
“娘~”
“哎。”土夫人剛想笑笑,嘴還未抬起,就想到了土玲瓏,繼而歎氣。
馨兒見土夫人這般,就知她定是想土玲瓏了,言道:“娘,我也是玲瓏了,您莫要難過。小姐的後事我自會支應著。”
“哎,你這突然改名,難免口生,私下裏還是叫馨兒吧,對外再叫玲瓏即可。喪事不宜大操辦,從簡便好,到底不太光彩。金鈴昨日就帶人去運回玲瓏了,且等等吧。”
“馨兒都聽娘安排。”
土夫人點頭,又叫過了木瀚卿,將一密匣打開,取出張宣紙給馨兒:“你看看吧。”
馨兒展開那張宣紙,上.書:《牧園》乃密寫之軍事工事合集,倒翻過來,在燭火上微烤即現出字跡,切記字跡隻可停留三日,後需另烤,每烤一次,字跡淡一分。
原來這匣子裏裝的是《牧園》密寫之法。土夫人見馨兒讀完,又將《牧園》交到她手上:“《牧園》是要傳給土家當差人的,從今往後,就由你保管了。可要妥善用之,不可輕易解密。必要有舉國大難之時才可用。”
馨兒接過《牧園》,重重點頭。
接著,土夫人又拿出一封信:“這是你師父留給土家頂差人的,現在你可看了。他不讓我讀的,我一直留到如今。”
馨兒看了看那信,終是知曉師父為何不讓師母去讀那信。原來土洪對屋家的事情早有盤算,他的心痛病已很重了。之前跟土夫人說起,土洪跟郎中故意通了氣,才瞞過了土夫人。
土洪在信中自言他活不了太久了,打算去到皇陵後,必要時以死喚回屋老主事之良心,也好帶走《牧園》,護住土夫人,將屋老主事之注意全數集於自身。來日土玲瓏繼承了主事,《牧園》不在她身上,也可轉移視線,讓老屋不敢輕易傷她性命。而後皇陵湧水時土玲瓏再取回《牧園》,曆練後的她也好酌情安排,護好《牧園》和土家。而土洪走時所帶參片,由於他的嚴重心痛,那數量本就是遠不夠的。
如此推測,土洪即便沒有和屋老主事拉扯一事,怕是他也要給自己算計個什麽死法。土夫人聽得馨兒讀後,又落了回淚。連日來這兩個“女兒”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土夫人耗盡心力,現下又知曉了土洪瞞過她的這些事,已是難以自持。洪馨兒見她不對,忙喊了香秀扶著土夫人下去了。
堂屋裏又剩下了木瀚卿和剛改名為土玲瓏的馨兒,木瀚卿還是喜歡馨兒這個名字,便言道:“我以後,還能接著叫你馨兒嗎?”
“你沒聽娘說嗎?私下可以,在外就要叫我玲瓏了。”
“馨兒,你隻說‘娘’,並沒說家母,那是否我也能跟令堂攀上親了?”木瀚卿這是故意挑了馨兒字眼的紕漏,變相的跟馨兒表心思。
“我二人還未定親,你怎可這般沒臉麵的亂叫?”馨兒臉紅心熱,嘴上還是不饒人。
木瀚卿笑了:“那定了親就能亂叫了吧?”
馨兒瞪他,不再言語。木瀚卿從幾案一側伸出手,想要去拉馨兒,馨兒一扭身子,別了過去。木瀚卿見馨兒躲他,起身走到馨兒眼前,俯身道:“你若願意,我木瀚卿隨時都可跟你定親。聘禮都已備好了,隻是要把名帖改成土玲瓏了。”
“誰說要跟你定親啦?沒得亂說。”
木瀚卿笑言:“土家可是還在喪期,要麽這幾日就定下,要麽你就得再等三年啦~”
“不要,我不要等三年~”話一出口,馨兒就覺失了禮數,想收卻收不回了。
木瀚卿這算是得了首肯,未再說話,含笑看看馨兒,徑自走了。馨兒故意不看他,卻在木瀚卿離去時,看向他的背影,久久都不願移開眼。直至木瀚卿從那門檻處折向府外,馨兒才低了頭,收回目光,不住撫上滾燙之臉頰。
大興為調和男女婚配和喪事衝撞之矛盾,早就有了三七之內可定親的慣例。算起來,土玲瓏身死也有些時日了。若是木瀚卿要提親,怕是要趁早了,可見對馨兒為妻一事,木瀚卿是有多迫切。馨兒又聞聽木瀚卿早備下禮了,推測起來,木瀚卿對她之情意,怕是早在去皇陵前就定下了。馨兒也是個尋常女子,有人對她一番癡心,又恰是她中意之人,日後舉案齊眉,二人和睦,也是可期。即便經了生死之難,有了木瀚卿在,馨兒也覺得沒那麽苦了。
又過了三日,木瀚卿給土家送來聘禮,禮數周全的求得馨兒生帖,二人算是定了親事,吉日擇了八月上。土夫人為女兒的死傷心,但見了馨兒幸福,也是樂見其成,捎了口信給洪家。馨兒爹娘早知馨兒心思,那日在刑場上又見了木瀚卿對馨兒的一片真情,加之木瀚卿之才貌,二人都覺得他家二女兒這是走了大運,沒甚可不放心的了,對這門親事很是滿意。馨兒她娘知馨兒針線不靈,親事定下後,便叫了馨兒去量衣裳,要親自給馨兒繡套喜服。
轉眼到了回工部的日子,魏大人對兩位得力下屬一番詢問,馨兒將土洪之事都說與魏大人聽。魏大人長出大氣,摸著他的黑痣,將土洪往日交代他的事全數說與馨兒和木瀚卿聽。
早在兩載前,屋老主事就對《牧園》一事展開了攻勢。土洪被屋老主事多番勸說,也沒有被高官厚祿所動,還勸屋老主事趁早和熊月斷了聯絡,不要再動靠《牧園》上位的歪心思,安心做好工部事宜才是。
可屋老主事早被迷了心竅,成日裏來上差也是心不在焉的,就想著那《牧園》,再不想顧跟土洪往日的情意。至於祖師爺傳下土木屋三家要互相扶持,不可內亂之說辭,老屋早就拋到了腦後。
這一切,魏大人看在眼中,但土洪卻勸說魏大人不要苛責屋老主事,他定有迷途知返的時候。而後土洪心痛病發,便決意設計身死來喚醒屋老主事之良知。土洪去皇陵前,曾跟魏大人演說過他之計策,並懇求魏大人不要告訴他人,土家後人也不行。隻得到了合適之機才可說。魏大人雖是不願,可也攔不得土洪。但土洪還沒來得及設計身死,就因後腦磕碰於皇陵中咽了氣,這也是魏大人所疑惑之處。他無法確定當日在皇陵中,三位老主事到底有了什麽故事,才讓土洪一去不回。故而一再隱忍不發,直到馨兒查清所有,才將前麵的事告訴了馨兒。
“土主事,你這總該知曉老夫當日為何讓你拿著屋老主事給你的見麵禮吧?他屋家本就欠你們土家的,令尊不計較,老夫可是看著心焦。”
馨兒和木瀚卿唏噓不已。魏大人還詢問了他二人日後要怎生對待屋明哲,未等答話,小廝便來傳話,說屋明哲在角廳外,就要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