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將剛拿起的那塊放了回去。魏輕言湊到近前:“這食盒好像屋哥哥家的呢,是他給你買來的糕餅嗎?”

魏輕言的眼神中有好奇,也有著亟待確認的疑問。她想跟屋明哲為伴已很久了,但屋明哲對她總在躲閃,之前馨兒並未在近前,魏輕言也未多想他二人之前的事情,這馨兒剛回來幾天,屋明哲就主動送了糕餅來,還都是時興的樣子,魏輕言不免多想。

馨兒跟木瀚卿已是心意相通,對於情意一事,早就有了新的認知。魏輕言對屋明哲的小心思,馨兒之前就看明白了,早就有意想幫她這個好友一把,於是故意誆騙了魏輕言:“是屋主事買的,但他跟我說,這是要給你帶去的。昨個魏大人說了,你今日要來的。”

魏輕言聽了這話,蜜都裹了心,順手拿了兩塊,自留一塊,另一塊遞給馨兒:“既是給我的,這塊分給你,土丫頭。早就聽了市集上近日有了新糖糕,快嚐嚐。”

馨兒接過糖糕,坐在椅子上輕咬了一口。這甜膩之物,倒真是有效,隻一塊,馨兒就吃出了些許滋味。

魏輕言見馨兒吃著很香,一麵嚼著一麵又取了塊給馨兒:“土丫頭,你慢點吃,還有呢。我的就是你的,別急,管夠。”

二人對笑之間,屋明哲進了後廳。他剛要說話,魏輕言就上前來,眉眼含笑道:“屋哥哥,多謝你給我買的糖糕,美味的緊。你怎知我想試試這新式的糖糕?”

屋明哲聽了,自覺雲裏霧裏,他怎得還成了個能猜人心事的九尾狐妖了?他可是買來送給土主事的,怎得就成了給魏輕言的呢?

“魏小姐,其實…”屋明哲剛想多解釋下,馨兒見這態勢要露了馬腳,從食盒中拿了塊糕餅就塞到了屋明哲嘴裏:“屋主事,你也吃一塊兒。魏小姐都說好,咱們說什麽也得同樂一番啊。”借著這機會,馨兒朝屋明哲不住挑眉抿嘴,示意他不要多言。

屋明哲吃了這甜膩物,喉嚨中像被塞了棉花一般,頓時說不得話出來。當著魏輕言的麵,也不好吐出去。隻得悶頭不語,硬著頭皮咽下,而後不住的灌起茶水。

馨兒見屋明哲咽下了七七八八,她又出了一招把屋明哲支了出去:“屋主事,昨日魏大人想看那柱礎燙樣,我今日實屬懶動,煩勞你帶去給魏大人看吧,別讓他久等了。”

“土丫頭~”魏輕言以為總算和屋明哲走近了一分,想要再和他同處呆一會兒:“你去送嗎,我想和屋哥哥一處呆著。”

馨兒握了魏輕言的手,故意誆她,對魏輕言耳語道:“稍矜持點,他剛對你好些,別嚇退了。”

魏輕言連連點頭,也催促屋明哲道:“屋哥哥,你快去吧。”她看向屋明哲,笑的滿臉甜蜜。

屋明哲坳不過廳裏的二位,拿了柱礎燙樣就去了角廳。見人走了,馨兒怕屋明哲回來和魏輕言相對還會破了真相,就提議跟魏輕言一道去五公主宮中坐坐。魏輕言眼中一向隻有玩樂歡心,巴不得她的土丫頭能放下差事陪她同去。就這樣,五公主糊裏糊塗的當了回擋槍墊背的,還渾然不知。

三人相聚,自少不得說說馨兒和木瀚卿去隆陰一事。五公主聽得如此,也對工匠離家的政令有了些動搖,但她並未明說,而是將話頭轉向了魏輕言和屋明哲。魏輕言說起屋明哲,那是千好萬好的,就這般,一整日便過了。馨兒到了時辰自去了。害得屋明哲自己在後廳做了一整日的假山燙樣,好生寂寞。

這本是宮中再平靜不過的一日,但對宮外的眾人來說,這日實為不尋常。自從前日裏老屋認定自家兒子跟土家姑娘已生了情,就瞞著家中妻兒置辦了一份拜禮,想要趁著木瀚卿下落不明時,找到土家提親。土家這境況,即便是馨兒婚配生子,隻要還未到臨盆之際,她必還是要擔起主事一職的。《牧園》一直都是土家接班之人來收藏的,她嫁過來,老屋不信還找不到這書的下落。自家兒子又喜歡土家姑娘,魏家又攀不上,不若早早定下來,好過日後生變。馨兒和屋明哲若是成了親,即便日後木瀚卿真回得來,也是木已成舟,難再更改了。

屋明哲出府沒多久,屋老主事就拿了拜禮來了土家。土家原也跟屋家在鄰街上,後來土洪接了主事,不知為何土家就遷走了,故而從土洪成親至今,種種因由,屋老主事再沒登過土家大門。

初次來訪,就提兒女親事,常人不免會有些窘迫。可這屋老主事早就被熊月許下的高.官厚祿迷了心智。這廂裏哪裏還有甚豁不出去的道理?下車叩門,絲毫沒有停頓:“土夫人在嗎?老夫乃屋家家主,今日特來拜訪。”

土夫人聽了香秀來報時,正跟自家那純白鸚鵡在後堂言語。她見那鸚鵡毛色有些髒了,剛想喊香秀來打理一番,香秀自己進來了。土夫人聽得是屋家人,遲疑了一下,馨兒已將屋家和土洪的糾葛講給她師母聽了,雖說土洪的死不屬於屋老主事直接造成的,但他畢竟是個推手,若沒有屋家步步緊逼,怕也不至於將土洪至於死地。從心底裏看,土夫人是不想見屋老主事的,便讓香秀說她頭疼,借口躲個清靜。

香秀依言去回,屋老主事聽出這是土夫人不想見人之意,但他早是有備而來,一絲要退回的意思都沒有,又言道:“煩勞再去通傳下土夫人,老夫今日來此,是說貴府小姐的私事。”

土夫人一聽是小姐,當下就決定要見屋老主事了。所謂關心則亂,疑生暗鬼。土夫人聰明一世,也繞不過在兒女事上昏了頭腦,見屋老主事提了土家小姐,還以為屋老主事是知曉了馨兒和土玲瓏調換身份一事,怕再生枝節,不若見麵細探,也好知曉屋老主事深淺,有個防範。便留了個小侍女和小廝給鸚鵡理毛,她自帶了香秀去了堂屋見客。

屋老主事進的堂屋,行了平禮,言道:“土夫人安好。”

土夫人起身回道:“屋老主事安好,快請上座。看茶。”

香秀端了茶水上來,土夫人和屋老主事喝了,便交談起來。土夫人道:“不知屋老主事今日來寒舍所謂何事?”

“土夫人,老夫今日來此,乃是為了兒女婚事。貴府女兒品貌端莊,老夫曾有幸一見。想她與我那犬子年貌相當,家世相配,又都在工部當差,素日相處融洽,不若合為一處。老夫唐突,想自做自家媒,替我那犬子求個好姻緣,不知土夫人意下如何啊?”

“這…”土夫人沒料到,這屋老主事帶了厚重的拜禮來,居然是來提親的。這可就難住了土夫人。她已知木瀚卿和馨兒的事了,但要以此為由拒絕了屋家,他日若是木瀚卿真的回不來,那傳言出去,對馨兒的名聲必是有損。馨兒本就替玲瓏扛了這麽大的責任,若再因壞了名聲而貽誤終身,那土夫人將更無以自處。

且土夫人到底不是馨兒親娘,婚姻大事,她最多也隻能牽線,定親的事情,她是沒有這權利替馨兒應允的。思來想去,土夫人隻得找了個不是由頭的由頭:“這,我家玲瓏年紀尚輕,又剛接了主事,當下事務繁雜,暫不宜談論婚嫁。”

“土夫人,我大興女子十五歲上就可嫁人了。土主事已是年方十七,來年就十八了,年紀正宜婚配,再拖一拖過了二十歲,可就真是要耽誤了。”屋老主事這一步走的太狠,戳中了土夫人擔憂之事。

土夫人麵露難色:“這…婚嫁乃人生大事,我總要先問過玲瓏意思再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土夫人還做不得土小姐的主嗎?”屋老主事笑道:“還是對犬子為人有甚不滿?”

這話問得,土夫人要是不答應了,怎得都要得罪人。屋老主事也開始起疑了:按說這土家小姐和木家兒子的事情已然要傳開了,若真鬧大了,木瀚卿能回來還好,一旦回不來,土家小姐日後要找個婆家怕是都難。此時有個家世相當的屋家來求娶自家女兒,土夫人應滿口應下,不再拿女兒的前途來賭才對,這推三阻四的,一點都不像親娘為女兒打算。

二人相對無言,各自盤算。半晌,這沉寂之氣就被一人一鳥打破了。

“假的,假的,小姐是假的。”白鸚鵡飛了進來,把土夫人慌的是大驚失色,朝那追鳥的小侍女就喊道:“快把它帶下去!誰讓你放它進來的?”

小侍女嚇的跪倒地上:“夫人,奴婢理毛時,想將鳥爪也擦擦,這鳥就掙開飛出來了。”小侍女哆哆嗦嗦的,都忘了抓鳥。

那鸚鵡在堂屋裏撲騰的極歡:“假的,假的,假的!”

土夫人氣得失態,將裝了熱茶水的茶盞直朝鸚鵡砸了去。鸚鵡被燙了,這才趴在地上不再撲騰,嘴可是還沒停下。香秀見狀,上前捧了鸚鵡下去,一並按住了鳥嘴,這才算完。

土夫人打發小侍女下去後,頃刻變臉回來道:“屋老主事,這畜.生口不擇言,驚到您了,真是失禮。”

“無妨無妨,老夫也素愛養鳥,這鸚鵡怕是有十餘年了吧?”

“是了是了,越老越沒了規矩。畜.生就是畜.生。”土夫人不停賠笑。她以為屋老主事要再說些,卻見那人已起了身:“既然土夫人都說小姐婚事不急,那老夫就先告辭了。”

土夫人可算是能送走這尊大佛了。回來堂屋,她長出了一口氣,卻不知屋老主事正是從鸚鵡口中聽出了端倪,才走出了土家。一場更為逼人的風雨,正欲朝馨兒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