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皇陵講究依山而建,皇陵外壁樸素異常,但內裏卻頗有乾坤。先帝的陵寢因為才落葬不足一年,故而墓門尚未封住,否則早就成了無門可入之墓,怕是要強挖硬炸,也難以找到入口的。

洪馨兒和木瀚卿進入墓門後,隻聽身後“哐當”一聲,整個石門落下,將他二人封在內裏。但二人卻並未懼怕,都知這斷龍石並非是無法可抬,隻不過他二人不小心踩到了落石之點,才讓石門放下而已。

吳墓承見這又出了新狀況,帶了一群人在墓門外又拍又喊:“木主事,土主事,你二人可還好啊?老夫帶人挖開墓門可好?”

“無事,挖開反而會讓我等有性命之憂,你且回去吧。”

木瀚卿喊出這話後,跟馨兒相視一笑,他二人正怕那吳墓承在背後搞些雞零狗碎之事,這斷龍石反倒是幫了他們,將吳墓承那些心意難測的小廝們徹底攔在了墓外,免得吳墓承背後伸了黑手,他二人回來的時候再動機關便可出去,真是天助人也。

墓門一下,墓裏暗了不少。木瀚卿燃起火把,二人小心前行,查找湧水之處。馨兒聞得木瀚卿身上有些餿臭之氣,還道他臭汗橫流,也不多擦。木瀚卿隻是笑笑,並未多做解釋。

皇陵入口的一段,甬道十分窄小,勉強能讓兩人並肩而過。而石壁上全無半點裝飾,都是用糯米汁調的夯土層。馨兒和木瀚卿細看那甬道上的每塊磚石,都無湧水跡象,這甬道很長,側壁每隔相同之尺寸,便有一個新月凸起出現,又全程無半點變化,走了一段後,人便有些倦怠之感。

木瀚卿和洪馨兒擔心前麵有機括,必要全無倦怠才可應對,便決定坐下歇息片刻,喝口囊中的水也是好的。二人剛灌下水,就聞到一股異香撲鼻而來。這香氣甜中帶醉,似花香繁盛,又如美酒盈懷,很是惹人遐想,馨兒忽而站起,全不覺得勞累,東西也攤在地上,像撞了邪物一般,一門心的往前跑去,邊跑還邊不住吸入那香氣。

木瀚卿在後麵拿著東西,緊追不舍,還不住喊道:“土主事,土主事等我!”

馨兒像沒聽到般,越跑越快。

木瀚卿心道:大事不妙!

木瀚卿學藝時,他爹曾跟他提過大興皇陵中,有時會種上一種叫“柔骨香”的小花。這花不需光亮,越是陰鷙之地開得越盛。人聞了這花,便是馨兒現下的樣子,若前方有什麽機括,是斷然躲不過的。他爹在送別時還叮囑木瀚卿,若要下墓,必要帶上兩塊馬糞,以防墓中有“柔骨香”作祟。他本想給馨兒也帶上馬糞,但料想馨兒也是主事之後,必能知曉此事,也就沒多言語,到底這馬糞也不是什麽能拿上台麵的法子。但剛馨兒疑他身上之味,木瀚卿便有所質疑,想馨兒恐是不知此事,沒料到的確如此。

木瀚卿想明此事,快速放下身上所有,快跑數步,一個蹬腿,便將馨兒撲倒在地。

馨兒被木瀚卿壓住,摔了個狗啃泥。可她像不知疼一般,掙紮著翻過身來,還要再去向前,被木瀚卿按住手腕,一塊馬糞碰到臉前。

躺在地下的洪馨兒聞了那馬糞,總算是清醒過來。一見那木瀚卿正手捧馬糞趴在自己身上,反手就給了木瀚卿一個巴掌:“下流!”

木瀚卿剛救了馨兒一命,就挨了打,氣得死死扼住了洪馨兒的手:“你有本事,你再打啊!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柔骨香’?若我再不攔住你,你必是要出事的!”言罷,木瀚卿氣惱的將那馬糞丟在馨兒身上,自己起身去旁側坐下了。

柔骨香馨兒也聽土洪說過,但她隻當此物是師父嚇唬自己罷了,世間哪裏真會有此花草?且土洪並未告知馨兒破解之法,不想今日才進來就碰上了,她毫無防備,吸了口氣就被迷住了,連反應出這是柔骨香的餘地都沒留給自己。

馨兒自知錯怪木瀚卿,便將那馬糞包好,也揣到懷中,免得又被那小花所迷。轉頭就在木瀚卿身邊坐下了。木瀚卿想躲她,馨兒卻先開了口:“木主事,此事是我不對,多謝你救我性命,我不該誤會於你。”

木瀚卿同他爹一樣,都是個怕夫人的。何況眼前的馨兒,還是他一頭熱的心尖人,隻要一先低頭,那木瀚卿滿腔委屈就成了繞指柔,全無了半點脾氣。他起身將丟在後麵的東西取回,拿了火把,拽了馨兒衣袖就欲向前。馨兒可是個有眼色的,順勢將木瀚卿手上的兩個包裹接過了一個自己係上,嘿嘿裝癡的跟上了木瀚卿的步子。

不過走出十幾步,馨兒一腳就踢上了軟物,低頭一看,正是那一刀廚子的屍身。他頭朝下趴著,幾把尖刀早已將身體刺穿,血流了一地。木瀚卿將火把湊近,見那兩個小廝也是這般死法,原來他二人噴上的血,跟馬糞的臭味並不甚相同,進來不久就如馨兒一樣中了柔骨香的味道,迷蒙著走到此處,便被地上的尖刀陣絆倒,毫無征兆的被穿身而亡了。二人臨死時,嘴角還掛著笑,全然不知疼的。馨兒想著若不是木瀚卿救下她,她怕此刻也已成了刀上之鬼,不覺脊背一陣發涼。

木瀚卿也歎息了數聲,縱使那廚子曾難為於他,但到底人命最大,且不過是受了那吳墓承指使,並非發自本心,好好的三個人,就為了爭那飄渺之官職,一一命喪墓中,丟下家中親人,甚是可惜。但湧水的漏點還沒找到,他和馨兒是耽誤不得的。到底隻帶了一頓的幹糧,還不得空吃,在墓中困的時辰多了,也是不妥。

木瀚卿拉起馨兒:“走吧,死者為大,回來時我二人將他們的屍骨收了可好?”

馨兒點頭,又回看了一眼,也知差事為重,便跟著木瀚卿從旁側繞過尖刀陣,又向前行。

再往前些,馨兒和木瀚卿來到一片開敞處,但卻並非是先帝棺槨安放之地。木瀚卿用火把照照,此處的牆壁上不再隻是夯土,有了些許彩繪,終是有了個皇家陵墓的樣子。牆側還有個鐵球,置於一滑道之上,馨兒輕輕一推那鐵球,鐵球就滾將出去,鐵球撞到了打火石上,火星驟起,將滑倒下方的一支特製蠟燭燃起,緊接著,那火星順勢而下,把一圈的蠟燭都點燃了。

馨兒一看便隻知,這定是土洪的手筆,此方被照亮之地,怕是要布下不知多少翻板,而為何步翻板時非要設置此照明之物,土洪也說過他的緣由:“跟那土耗子鬥,必要兩廂公平,才能顯出我大興主事容人之氣魄,技藝之高超。”

馨兒覺得,土洪生前根本就想不到,這墓中第一個來破翻板機括的人,竟然是他的徒弟!

馨兒剛想把腦中土洪講過的各類翻板與眼前景象核對一番,還未完成,那木瀚卿就踩上了一個下沉翻板,一腳上一腳下的不敢再有動作:“土主事,我…我該當如何啊?”

“木主事,你莫要驚慌,從形製上看,這必是家父設的翻板,你踩上的隻是下沉翻板,若下一步踩的得當,是不會被翻下的,且容我細想想,萬不可亂動!”

木瀚卿隻得保持著一腳上一腳下的態勢,等著馨兒的計策。

等了半晌,馨兒卻自己也跳上了那翻板,把木瀚卿嚇得可是不輕,他一麵穩住馨兒身子,一麵道:“土主事你何苦下來?”

“來救你啊?”馨兒笑笑。

木瀚卿不敢再亂動,且看她怎樣動作。

馨兒素來知曉她師父的秉性,必是不按平常人之思量出牌之人。此處翻板構造並無一個已有先例可供參考,也看不出端倪。馨兒細看那木瀚卿腳下的翻板,這翻板和旁的有些不同,比旁的要厚上不少,似乎還有光亮從下沉的板縫中透出。用土洪教過的口訣來說,這陣就是“當翻不翻,必要輜重。”馨兒想著,木瀚卿應是碰巧踩到了開啟關卡的第一塊隔板,土洪正是用了人們踩到機括後不敢再踩下去,更不敢再多添一人的尋常想法,故意考驗來者之膽色。

馨兒跳上那翻板後,板上之重量驟增,又下沉了兩分,木瀚卿還是僵著不敢多動,拉住馨兒衣袖,預備隨時向前跳出。

翻板下降後,板下的機括被觸碰開了,偌大的翻板陣裏,又出現了數個下降之隔板。

“木主事,一道走吧?”

“這要如何走得?若我二人鬆了腳,掉下去怎生好?這麽多翻板,要走哪塊好呢?”

馨兒一笑,反拉住木瀚卿衣袖:“我二人分開走,必要步履一致。記住,此乃同心並蒂之翻板機括,你看這下降翻板拚到一處看,像不像是並蒂蓮之狀?。”

木瀚卿細看:“還真是。你怎會知曉這般邪門之機括?”

“家父教過我啊。機括之最高境界,並非工於技巧,而是巧奪人心。前方的柔骨香是此做法,木主事又無意間踩到了機括入口,這才讓我明了了家父之心思。”

“我明了了。”木瀚卿點頭:“蓮開並蒂,必要同心。難不成這花開兩處,我二人需左右開工?”

“正是如此!不止要各走一邊,還要同起同落,放可保性命無礙。”

“令尊這心思,可是取了那些入墓之人的短處。即便多人同進,走到此處也不免各懷心思,更是不敢彼此托命,一來二去,未等走出,便要內訌而亡了。”

“好了,既然已經知曉,我二人快些動吧,不然腳下隔板彈將上來,就無論如何都走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