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鏘”地一聲響,一柄閃著寒光的寶劍插入盛寶華麵前的桌上,裝著酸甜菜心的盤子碎裂開來,湯汁順著桌沿往下滴。

盛寶華一手端著米飯,一手拿著筷子,嘴巴裏叼著一個菜心,綠油油的嫩葉與她紅彤彤的小臉相映成趣,筷子上還夾著一塊咬了一半的糯米藕。她就那麽呆呆地看著插在自己麵前的那柄寶劍,那看起來的確是一柄寶劍,劍柄上十分華麗地鑲嵌了數顆寶石……

隻是那種類似於暴發戶的劍卻無法令人產生輕視之意,因為那劍身看起來無比的鋒利,且散發著沉沉的寒芒,劍鋒處隱隱透著暗紅,仿佛曾經飲了無數的鮮血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當然,不寒而栗的人裏絕對不包括盛寶華,用財如命的觀點敘述就是……這姑娘的神經粗獷得嚇人……

“青羅劍!”角落裏,有人低呼,語氣充滿了不敢置信。

此言一出,客棧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江湖十大兵器裏,青羅劍排名第四,是已故的鑄劍名師穀梁巧收山之作,傳言穀梁巧便是死於此劍,弑了主的青羅劍曾一度被視為妖劍,十分霸道凶殘。

二十年前青羅劍突然絕跡於江湖,想不到此時居然在悅來客棧重現,眾人看著劍身上沾染的酸甜菜心湯汁,紛紛默然,然後扭頭看向劍的主人。那是一個輕紗蒙麵的少女,穿著丁香色的長裙,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身後跟著一個麵貌凶惡的刀疤男子。

又是這樣的年輕,果然如今的江湖是年輕人的天下麽?

成為眾人焦點的蒙麵少女揚手將劍鞘丟給身後的刀疤阿七,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到盛寶華麵前。

盛寶華呆了一會兒,“哧溜”一下將叼著的菜心吸進嘴巴裏,舔舔唇,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在萬分安靜的客棧裏,那一聲“哧溜”顯得十分的響亮,蒙麵少女皺起眉,眼中燃起了被無視的怒意。

可憐的來福被那青羅劍嚇得腿肚子直打顫,視線顫悠悠地落在盛寶華身上,姑娘啊姑娘,這個時候您還吃得這麽香……

感覺到來福的視線,盛寶華疑惑地扭頭看過去。

見盛寶華接收到自己的眼神,來福慌忙對她使眼色,希翼著她粗獷的神經能夠忽然纖細起來,不要惹著那位蒙著麵的姑奶奶,那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啊。

盛寶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將嘴巴裏的菜心咽了下去,然後咧開嘴巴,翹起大拇指,露出一個幾乎可以把人眼睛閃瞎了的燦爛笑容,脆聲聲地誇獎來福的廚藝,“入口清爽,十分開胃!”

來福嘴角抽搐了一下,倒地不起。

盛寶華回頭看了一眼被打碎的裝著酸甜菜心的盤子,滿臉可惜地搖了搖頭,然後又將亮閃閃的目光落在裝著糯米藕的盤子裏,那個盤子在劍的那一邊,盛寶華伸長了胳膊,越過那把劍去夾糯米藕。

“喂!你的眼睛是瞎的麽!看不到本姑娘的存在?!”蒙麵少女終於爆發了,拔出劍指向盛寶華,“竟敢跟本姑娘搶位置!”

盛寶華“咦”了一聲,終於舍得放下手裏的飯碗,低頭看了看抵著自己脖子的劍,然後可憐兮兮地看向財如命。

“唔,這個位置是盛姑娘預定了的。”財如命收到她可憐兮兮的目光,隻得斂去看戲的神情,上前勸架,避免因為爭搶座位而發生血案,畢竟他是商人,嚇著客人會影響生意。

“預定?!”蒙麵少女又從懷裏掏出一枚金葉子,隨手一甩,便牢牢地釘在牆上,“這個位置,本姑娘坐定了。”

財如命看了看那枚釘在牆上的金葉子,嘩,看來這姑娘不僅僅是個初來江湖體驗生活的壞脾氣小姐,一身武功還不弱呢,尤其跟著他的那個刀疤男,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前幾年在江湖上聲名狼藉的殺人刀袁暮。

能夠將那種家夥收在身邊當奴仆,這位小姐來曆可不簡單,再看看那柄青羅劍,眼前這個囂張跋扈的小姐應該便是江南秦府的大小姐秦羅衣。說起江南秦府,其在武林的地位之高,隻有西北一帶的慕容家可以比擬。

這麽一想,財如命決定去說服盛寶華讓位,回頭一看,盛寶華正低頭在衣兜裏翻找什麽。

“唔,盛姑娘,你在找什麽呀?”好奇之下,財如命問。

盛寶華頭也不抬地繼續翻,“啊,找到了。”她抬頭伸手,手心裏放著一枚亮閃閃的珠子,“這個位置是我的吧,我的吧。”她舉著珠子,大大的眼睛滿含期盼地望著財如命。

……夜明珠啊。

財如命開始流口水。

秦羅衣額頭爆出一根青筋,一甩手,“唰唰唰”一排金葉子釘上牆壁。

盛寶華看了一眼,低頭繼續在衣兜裏翻啊翻啊翻,然後掏出一捧珠子。

財如命盯著那滿滿一捧的珠子挪不開眼睛了。

“阿七!”秦羅衣麵上掛不住了,她沒有料到那個看起來土裏土氣的醜八怪居然隨身帶了這麽多夜明珠。

刀疤阿七聞言上前,“這位姑娘,可否將位置讓給我家小姐?”

他的態度可以算得上是彬彬有禮的,可是那一身的寒意與殺氣,還有那副能夠嚇哭小孩的尊容,怎麽看都是在威脅。

盛寶華抬頭看了看那個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刀疤男,委委屈屈地道,“可是我在等人呀,他講了讓我在這裏等他的,如果我走了他來找我怎麽辦。”

“姑娘可以站著等。”刀疤阿七麵無表情地道。

“其實……我不介意拚桌的。”盛寶華弱弱地道。

“我介意。”秦羅衣冷冷地道。

盛寶華又看了刀疤男一眼,在財如命痛心疾首的目光裏低頭將珠子裝回衣兜,站起身,默默退到一旁。

秦羅衣輕哼一聲,收起寶劍,坐在盛寶華剛剛坐著的位置上。

盛寶華垂著腦袋站在一旁,小小的手兒揪著衣角,一片人聲鼎沸中,身形單薄的她看起來萬分可憐。

來福悄悄拉了拉她,“隨我去廚房,我拿好吃的給你。”

盛寶華聞言立刻抬頭看他,小狗兒一般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這張桌子該收拾了。”秦羅衣冷眼看向來福。

來福看了一眼眯著眼睛站在一旁沒有表態的財如命,隻得低頭收拾桌子。

於是盛寶華又垂下腦袋,揪著衣角不作聲了。

秦羅衣心安理得地坐著,刀疤男從隨身的包袱裏拿出一塊錦緞墊在桌上,彎下腰擺好自己帶的玉碗銀碟,與他可怕麵容不相符的是,這一切的動作他都做得十分熟練且輕柔。

客棧裏的眾人立刻明白秦大小姐是看那姑娘不順眼了,擺明了要為難她,既然看清楚了這位大小姐的來曆,自然沒有人會蠢到與江南秦府作對,一時間沒有人再敢搭理盛寶華。

“欺負人家小姑娘,你倒是越發的出息了,袁暮。”冷不丁,有個不和諧的聲音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