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噩耗北來

蘇遊和來雁北從茶肆中出來,卻再沒有去逛西市的心情了,但飯總還是要吃的。

今日是旬休,所以太白樓一如既往地熱鬧。

但時隔半年,這兒除了一個小夥計還認識蘇遊外,早已物是人非了。

兩人當先去了蘇遊專為文士開辟的舞文弄墨的那麵牆前,這麵彷如後世網絡論壇一樣的地方原本是蘇遊為了尋找兒子特意開辟出來的,哪知卻成了他與來雁北的紅繩。

來雁北從這兒開始在意那個每詩必酒的男子,又在楊素顏的幫助下終於與蘇遊正式相識,細算來,她對蘇遊也算是一見鍾情了。

一年多來,也許是經營理念的不同,來此留墨的文士並沒增加多少;蘇遊和來雁北特意翻了些新添的詩本,卻沒發現有出彩的,隻好止住了舞文弄墨之心,悵然離開了。

兩人要了個二樓的雅間,一邊溫酒一邊看著窗外不遠處穿流不息的行人。

他們都不記得有多久不像現在這般閑適了。

一陣風襲來,蘇遊隨即走過去關上了窗。此時正是雪天,雖然室中爐火正盛,但還是擋不住窗外的嚴寒。

來雁北的把頭從窗外轉到蘇遊身上,一時竟發起呆來。

“想什麽呢?”蘇遊為她執壺倒了杯酒,又為自己滿了一杯,隨即笑問道。

來雁北搖了搖頭,幽幽地說道,“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便是一年多了,咱們若是每日都能如此無憂無慮,那該多好?”

“這也不難,咱們成親以後找個小郡隱居起來就行了,比如齊郡涿郡什麽的。”

來雁北聽了一喜,隨即又黯然道,“你這想法,說說也就罷了。你是要青史留名的人,怎能如此頹廢?”

“留的也不過是虛名罷了,最重要的當然是開心啦。”蘇遊微微一笑,身為男子漢,誰不想青史留名?但來自後世的他,自然知道史書中並無蘇遊其人。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若隻圖自己開心,百年以後如何麵對列祖列宗?”來雁北的社會責任感顯然比蘇遊這個男人更甚,但她說完這話又不由得一歎,“我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給你壓力太大了?說起來這也隻是我的私心罷了,你我相識這麽久,好像我對你將來有什麽打算都沒問就決定要嫁你了,我是不是有點花癡?”

“將來的打算?打算給你種一千株蘭花啊,說好了的。”蘇遊嘻嘻一笑,隨即自顧自地飲了一杯。

來雁北對蘇遊在談人生理想的時候還嬉皮笑臉的行為表示惱怒,故作嚴肅地說道,“說認真的。”

“這.......算是婚前考驗嗎?如果回答不好會不會被退婚呢?那樣我就隻能說莫欺少年窮了。”蘇遊哪會不知來雁北的生氣是假裝出來的啊,但他說完這幾句後終於還是嚴肅了起來,“我記得當日在突厥王庭的時候就跟你說過啊,若能邀影子飲於月下,放白鹿於青崖那是最理想的活法了.......”

來雁北靜靜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蘇遊卻有些煩悶地繼續道,“人是現實的,無論是盛世還是亂世,有能力的人想夾帶這個社會的資源脫離這個社會,這未嚐不是自私的一種。社會則更現實,如果沒錢沒勢,想安心地隱居又談何容易?”

“你想得更遠,我自愧不如了,我原本還對你久不上朝有些腹誹的。”來雁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蘇遊握住來雁北的手,言之灼灼地道,“讓我再放縱兩個月罷。成親以後,我保證讓你看到不一樣的蘇遊。至少,我要從此為你著想,為咱們的孩子著想不是嗎?”

“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雁北聽蘇遊說得可憐,心中原本還甜絲絲的,但聽了他後麵的胡言亂語,又不免嬌嗔起來。

蘇遊執著來雁北的柔若無骨的手,一時竟有些迷失,他也想做一個安靜美男紙。

但這樣平靜的日子還有多久呢?

楊廣現在滿懷雄心,征完吐穀渾之後便是征伊吾,隨後征高麗.......

亂世馬上就要降臨,自己該是為後路著想的時候了。

“又想什麽呢?”來雁北看著蘇遊把玩著自己的手發愣,不由得問道;她心中也有些異樣的感覺,此時對成親也多了些期待。

男人希望自己的女人永遠不變,女人卻希望能改變自己的男人。

“沒什麽,可能是有些乏了。”蘇遊笑著搖了搖頭,思索未來的確是件傷神的事,但現在還不考慮站隊,現在還不開始謀略自己的後路,那黃花菜馬上就要涼了。

“那咱們回去吧。”來雁北百依百順,表現得更像是戀愛中的女人。

蘇遊笑了笑,他對來雁北倒更多了些歉意,一來是因為剛才陪逛街叫苦,二來是因為現在喝酒還發呆,更因為昨天晚上和圖蘭朵。

好在這個時代的女子雖然跟後世的女子一樣有些敏感,但無理取鬧的卻遠遠少得多,來雁北對蘇遊來到太白樓以後的表現雖然有些不滿意,卻還是給了蘇遊充分的理解;畢竟,這兒是蘇遊以前工作過的地方,他隻用了一年的時間就從一個酒樓的掌櫃變成了如今的五品大員。

而自己猶不滿足,還對他安於現狀的做法旁敲側擊了。

來雁北看著有些頹喪的蘇遊,又想及自己剛才的勢利之心,不由得輕輕地吻了一下蘇遊的臉頰,低語道,“對不起。”

“哪有那麽多對不起?咱們走吧,回家了。”蘇遊得了來雁北的一吻,立馬把圖蘭朵以及當下的煩心事丟到九霄雲外,當即振作精神,拍了拍來雁北的後腦,又笑著道。

來雁北紅著臉點了點頭,隨即取出紗冪戴了起來。

兩人回到家時,青荇霜兒等人自是一陣忙碌,打水的打水,做醒酒湯的做醒酒湯。

洗完了臉,又喝了醒酒湯,蘇遊本還想著拉來雁北到房中纏綿一番的;但來雁北原本就臉嫩,又怕現在兩人因多喝了些酒而不小心擦槍走火,所以死活不從蘇遊,他的齷齪想法也就隻能胎死腹中了。

來雁北原本還想看看圖蘭朵的,但聽說她此時正在午睡;她又想著自己說好的禮物竟因沒能去成西市而夭折,也就不好再去吵她了。

看看天色將晚,來雁北便起身告辭了,蘇遊原本是要送她回家的,最後還是被她攔住了。

蘇遊從裏門往回走時,心中又不由得檢討自己,畢竟現在與當初剛熱戀時不一樣了啊,那時候自己無論如何都會堅持要送她的。

蘇遊又不由得想起了圖蘭朵,他的心中是怎麽都不會承認這是因為圖蘭朵的。

蘇遊在書房中胡思亂想之際,卻聽敲門聲響了起來;蘇遊打開門時,卻是小九,於是點頭問道,“九兒,何事?”

“有客來訪。”小九呐呐地道,邊說邊把名刺遞給蘇遊。

“你忘了自己已經是管家了嗎?”蘇遊分明記得前幾天已經當眾宣布提拔小九了的,難道他還一時沒適應自己的新身份?不過,蘇遊笑著問完這話後又有些恍然,繼續低聲問道,“又是蘇夔?”

小九無奈地說道,“外麵的人攔都攔不住,如今已在客廳飲茶了。”

“他倒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那還拿什麽名刺幹嘛!”蘇遊笑罵了一聲,又不由想起二十天前與蘇夔的初會。

蘇遊回家時看到他在家中等自己,還因此以為此人**不羈頗有林下之風的,但現在卻對他不請而入的行為有些莫名的反感了,這其中的原因,多半還是因為蘇雙魚的故事。

蘇遊無意與武功蘇氏連宗,但對蘇夔卻沒什麽惡感的,可現在,他哪怕見蘇夔一麵的心情都欠奉。

“去吧,就說我喝多了,這一覺也不知要睡幾天才醒。”蘇遊轟走小九,為了躲避蘇夔這個惡客還真就去補午覺去了。

小九返身回轉廳中,自是按蘇遊的意思回複了蘇夔。

蘇夔三顧蘇府,原本最壞的打算也就是聽到蘇遊再次拒絕罷了,哪想這貨卻睜眼說瞎話;明明自己剛才已經遠遠地看見他送人出門的,哪知此刻竟讓家人謊稱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這樣的小人,不與他連宗也罷!

隻是這想要碾壓自己智商的恥辱,不可不報!

蘇夔一眼看出小九的虛與委蛇,當即一甩袖子,就此離開蘇府。

蘇遊因為情緒不佳,以醉酒為由躲避著惡客;楊廣倒真是累得睡著了,但他卻無法逃避壞消息的傳來,當他剛從睡夢中醒過來後,內侍王義便把一封從草原傳來的國書承到了禦前。

“哪兒的?拆開罷。”楊廣揉了揉朦朧的睡眼,打了個嗬欠道。

“回陛下,是突厥來的國書。”王義沉聲回應起來,手上則開始細心地拆那信封。

“朕才剛回轉中原,染幹又有什麽瑣事與朕說的呢?”楊廣聽說是突厥來的,不由得想起年邁的啟民可汗。

啟民可汗屬於那種沒事就早請示晚匯報的主兒,楊廣這個大領導嘴上雖是煩他,心中對他卻極是愛護的。

楊廣滿心歡喜地打開突厥的國書,笑容卻一下僵住了。

“陛下?”王義極少看見楊廣有此失態的時候,於是低低的呼喚了一聲。

楊廣淒然一笑,把國書遞還給了王義,有些失魂落魄地說道,“染幹沒了,這國書是咄吉寫來的。”

王義迅速地瀏覽了一眼,發現寫這國書的日期竟然是四十天前的重陽節,也就是楊廣等人剛離開突厥王庭沒幾天;而國書的內容則是咄吉請求楊廣能給啟民可汗一個諡號,還有,希望楊廣能夠頒下詔書承認自己繼承了汗位。

“陛下是否覺得染幹的亡故有些蹊蹺?”王義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發現的疑點。

楊廣歎了口氣,“染幹的死已經無關緊要了,關鍵是要怎麽安撫咄吉這匹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