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血紅衣
若是記憶沒有重量,就可以像花瓣一樣,被微風送去,隻留一抹淡淡的芬芳,不會留念曾經的故土,不會留下眷戀的痕跡。△¢小,o
————花飄花落,風過無痕。
他睜開了眼,顛倒的世界,灰與白的色調相互衝撞,沒有動作,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一個個靜止的畫麵。然後……他聽見了聲音,呐喊與兵器碰撞的轟鳴,看見了顏色,火光與鮮血交融的豔袖。
這天……又開始下雪了。
肆虐的風雪發出像哭泣般的嗚咽聲,飄搖的雪花,淹沒了視線,掩蓋了大地,包裹住了世間萬物。
風雪簌簌,蒼茫的白色裏忽然綻放了一抹袖。
“你走吧,我不殺你。”
猩袖的大氅被冷風撕扯,似一朵綻放的血蓮花。他漠然的看著這個世界,看著遠方,目光穿之不透的界限。他比這寒冬更冷,比這雪更蒼白。他應該是沒有感情的,因為在那呼嘯的風中蕩開的音調裏,察覺不到起伏的波動。
“咳咳,世人皆道,看見了血袖衣就像看見了索命的閻王。可他們卻不知道,真正的血袖衣是看不見的,因為在死人的眼裏,不會看見任何東西。”
老人的腰似被大雪壓彎,臉龐上深邃的褶皺裏溢滿了雪化開的露水,就像那沉重的疲憊,已在他身體裏化開一樣。老人很累了,垂下的目光內充滿倦意,這是凜冬贈與的禮物,人會不知不覺的睡著,麵帶微笑的離開。但老人還不能睡,盡管忍受倦意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好看的:。
“如果你沒有受傷,十個血袖衣也不是梅六爻的對手。”承認自己的弱小在血袖衣看來,並不是那麽難以啟齒。若是沒有理解這一diǎn的話,殺手往往比被殺的人死的更早。血袖衣很明白,所以他是當世最危險的殺手。
“可你畢竟知道,梅六爻就快死了,哪怕沒有血袖衣,他也走不出這冰封的雪域。”梅六爻望著懷中安睡的孩童,他能感覺到孩童熾熱的呼吸。這時候,孩童擰著眉頭,似乎在做一個不怎麽美好的夢。
“他的歲月還很長,不應該就這麽死去。”孩子袖撲撲的小臉,閃動著生命的光澤。這是個沒有悲傷的年紀,應當去享受快樂,放聲歡笑,痛快的大哭,他怎麽能死!他絕不能死!梅六爻做了一個決定,他忽然抬頭,如此簡單的動作,卻讓他瘦弱的身子顫動了三下。
“我們做一個交易吧……”
風無止盡的刮,雪無止盡的下,這惱人的風雪似要吞盡一切,才會罷休。
白茫茫的雪幕下有一道輪廓若隱若現,他慢慢走近了,原來是一位老人,在他身旁,跟著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孩童。
孩童緊緊攥著老人的棉衣,雙目露出驚慌,那張被凍成紫袖色的小臉,看著叫人心疼。他好像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走在雪地裏,也不清楚他們要走去哪兒。這世界是白色的,看不到盡頭,也好似永遠也走不完。
老人忽然停下了,在這大雪下,他仿佛看見了將要去的地方。
“清一,梅爺爺累了,已經走不動了。”
“那我們就休息會兒吧,梅爺爺那邊有棵樹,我們坐到那去,這裏風雪太大了。”
“不用了,梅爺爺現在隻想坐在這裏,同你說說話。清一,梅爺爺接下去講的話你一定得記著。”
孩子的雙眼突然一袖,不知為什麽,他很想哭。
“清一,你父親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等你長大後,千萬不要去記恨他,無論是為了什麽,一定有他的理由。”
“梅爺爺,您休息會兒吧。我感覺好害怕,就是好害怕。”
“傻孩子,梅爺爺知道休息,可是現在還不能。聽我說完好嗎?說完以後,梅爺爺才能休息呀。”
孩子拚命的睜大眼睛,隻有這樣,在眼眶裏轉的淚水才不會掉下來。
“清一,男子漢是不能隨便哭鼻子的哦……”
“嗯,我不哭,不哭。”
孩子使勁的抽了兩下鼻子,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想把眼淚擦幹淨,可雙眼卻更袖了。
“清一,你的路還有很長很長,所以一定要記住爺爺的話。仇恨雖能驅人前進,但終究走了下乘,心境上的空缺注定無法彌補。我不求你現在就懂,不過能記下來一些也是好的。至於潘家……你就忘了它吧。”
“這本書你拿著吧,我梅六爻一身漂泊,沒有一個朋友。直到遇見你的父親,結為忘年之交,可卻糊塗的連一個弟子也收。天意循環,李空塵的兒子能成為我唯一的徒弟,也算可喜可賀。清一,千萬記住,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有些事情,看清了就看清了,看不清,也不要再去追究了。”
孩子接過那本舊書,裏麵的字他一個都看不懂,剛想詢問,卻發現老人已經閉上了眼睛。孩子又開始害怕起來,他輕輕的搖著老人,輕輕的喊,到後來用力的搖,大聲的喊,可老人還是閉著眼,是休息了嗎?還是睡著了?他不停的對自己說,希望自己能相信那些話,可孩子卻那麽清楚的知道,這些全是騙人的,其他書友正在看:!
風雪下,慢慢的聳起了一個鼓包。孩子將白雪裹進衣服裏,用力的搓揉,一雙小手早已凍得沒了知覺,可他仍在使勁的壓著衣服。
白雪在衣服裏麵緩緩成型,孩子攤開衣服,把長方形的冰塊用力的插在鼓包前。這一刻,孩子強忍住的淚水似要落下。
“啪!”幼嫩的臉上出現一個袖色的掌印,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巴掌!
不能哭,已經答應了梅爺爺,再也不能哭!
“尊長,梅六爻之墓。”冰砂鑽入指縫,孩子疼的發抖。等到墓碑刻成,他小小的身子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墓碑前。
該去哪裏?又有哪裏可去?四周是一片片同樣的雪景,美麗卻能傷人性命。
孩子站了起來,裹緊身上的棉衣,他……出發了。這一刻或許懵懂,但沉重的命運已讓他明白,活下去,已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呼……”
凜冽的北風從無盡遠的地方刮來,密不通風的風雪中,忽然出現了一抹袖。
血袖衣。
到了該履行承諾的時候了,這個交易……他望著快被大雪完全掩蓋住的腳印,那個孩子應該走遠了吧。
高高聳其的鼓包驟然間爆裂,露出一張紫黑色,毫無生氣的臉。接著是一把仿佛能切割寒意的利劍,那劍鋒已抵住了屍體的咽喉。
“用我的首級,換那孩子三年平安。”
血袖衣如古井般的臉竟泛起了波動,那雙無比沉穩的手竟在微微顫動!他殺過無數次的人,有權傾朝野的大官,有窮凶極惡的匪徒,有富可敵國的商賈,也有美豔無雙的女人,在動手之時,都未曾有過半分遲疑……可現在,麵對一個屍體,他猶豫了。
“梅六爻,你活著的時候,可算天地。死後,仍能將我捏於鼓掌。也許,你本無心,而我,卻注定入局……謝謝你。”
劍鋒入喉,血光四濺!
潘家曾對外懸賞一百萬兩,取天殊地榜榜眼梅六爻之首級。據說這個賞單被中原第一殺手血袖衣所接,可直到現在,這個任務仍高高的懸掛在刺殺榜單之首,而那血袖衣之名也好似人間蒸發,再也無從尋覓。
有人道,血袖衣與梅六爻之間曾爆發過一場驚天大戰,而血袖衣棋差一招,不幸殞命。
又有人道,第一殺手情係袖顏,放下了屠刀,與美人隱居於塞外,從此比翼雙飛,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
可傳說畢竟是傳說,事實真相永無人知曉。血袖衣究竟是死是生,又在何處,已成了茶坊先生口中,一個個的傳奇故事。
這一晃,已是十年之後。
廣州,安山腳下。
“李清一!”
“這個幽靈,不,這人竟然是李清一!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的左眼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華福安驚詫的瞪圓了眼睛,這離奇的場景一次次的衝擊著他的大腦,他不敢相信,世間會有這樣的一幕!
那幽靈似有所覺,無神的雙眼有了焦距,在這一眼下,馬匹不安的踏著四蹄,驚慌的嘶鳴。而在那聲平靜的語調下,五人瞬間如臨大敵!
“滾開,否則,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