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衙門。
朱慈烺和一眾官員都在這裏站著。
包括知縣張慶揚和總兵徐文龍。
兩個人非常恭敬地在朱慈烺的兩邊,和朱慈烺聊著天。
朱慈烺沒有過多的廢話。
直接問了個問題。
“張大人,徐州附近,有匪患嗎?”
張慶揚想也沒想就說道:“徐州城已經很窮了,連百姓都沒有多少個,又怎麽可能會有匪患呢。”
“是嗎?看樣子徐州城確實是太窮了,連山賊都懶得光顧。”朱慈烺歎了口氣。
張慶揚這一次沒有回嘴,隻是跟在朱慈烺的身邊,一句話不說。
“本宮今天應該就要離開了,如果沒什麽事情的話,張大人還是忙自己的事情吧。”朱慈烺道。
“下官也沒什麽事情,陪著太子殿下就好。”
“那徐大人呢?”
朱慈烺又看向徐文龍。
徐文龍看起來和張慶揚完全是兩個人。
張慶揚是一個情商很高,而且十分懂得該說什麽的人。
每次和朱慈烺在一起的時候,都會小心翼翼地說一些朱慈烺愛聽的話。
而且機器喜歡示弱。
這種示弱是讓人一看就知道,哦,是真的窮。
但凡朱慈烺沒有懷疑這裏麵有貓膩,或者沒有深入調查,又或者是調查錯了方向。
很有可能就真的以為張慶揚說的就是真正的他了。
但可惜,朱慈烺已經看到了很多個徐州城的貓膩。
甚至,朱慈烺連周圍的百姓去向,和張慶揚具體想要做什麽,都有了大概的猜測。
可現在還沒有證據,朱慈烺在等這個證據。
徐文龍就非常幹脆,他完全是另外一種人。
在旁邊一句話不說,就好像是一個啞巴一樣。
跟他說話他就笑。
不跟他說話他就好像隱藏了起來。
徐文龍也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強壯的人,說明他這個總兵位置,是自己一刀一槍拚殺上來的。
按理說這種人應該是有自己主觀思想的,現在看起來卻好像是張慶揚的附庸一般。
“徐大人,太子殿下和你說話呢。”張慶揚提醒道。
徐文龍急忙道:“卑職也沒什麽事情。”
見他們兩人都這麽說,朱慈烺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徐州城還是和剛來的時候一樣。
百姓還是那些百姓,他們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普通百姓。
“二位大人,徐州城的婦人怎麽如此之少?”
雖然這個年代,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可那都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普通百姓家的婦人是要出門幫忙幹活的。
比如下地勞作,或者上街采買。
女人是不可能處在隱身狀態的。
隻有那些裹了小腳的女人才不會隨便上街。
畢竟他們那種狀態,上了街也走不遠。
“這……可能還是因為徐州城的人比較少吧。”張慶揚道。
“哦。”朱慈烺點點頭。
簡單地繞了一圈之後,朱慈烺打算離開徐州城了。
同時,所有的天雄軍也開始在外麵集結。
接下來的目標是鳳陽府。
一路南下過來,從曹州開始,朱慈烺就碰到了麻煩。
徐州雖然看起來正常,但也隻是看起來。
這裏麵肯定還有沒發現的問題。
所有的天雄軍都在徐州城門外集結。
張慶揚看到天雄軍的軍容之後,頓時讚歎道:“不愧是太子殿下的天雄軍,軍容整齊,強軍之姿,強軍之姿啊!”
如果說前麵的話都有奉承的意思在。
但看到天雄軍之後,張慶揚這次的誇讚卻是真實的。
朱慈烺簡單地看了一眼徐文龍的反應。
發現這家夥似乎對於天雄軍的軍容軍姿沒有絲毫的在意。
這讓朱慈烺更加的起疑。
作為一個軍隊的主帥,沒有看到天雄軍不讚歎的。
哪怕不讚歎,可那眼神裏的渴望,羨慕,讚歎是不可能隱瞞住的。
如今朱慈烺見過這麽多次的主將,大將也好小將也罷,就沒有一個見到天雄軍後,麵無表情的。
“徐大人,本宮的天雄軍如何?”朱慈烺突然問道。
張慶揚的表情一僵,急忙道:“徐大人,太子殿下問你話呢!”
“啊,哦,好,這軍容軍姿真是我等楷模。”
非常公式化的一句誇獎,聽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哪怕就是一個山賊頭子,看到這樣的軍容軍姿都不可能一點感情色彩沒有。
所以真相隻有一個,徐文龍根本就不是一個總兵。
“徐將軍手下現在有多少人?”朱慈烺直接問道。
想要測試對方是不是總兵。
簡單問幾個問題便知道了。
果然這個問題一出,徐文龍先是愣了一下。
他的眼神有些無助地看向旁邊的張慶揚。
張慶揚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殿下問你呢。”
“大概二萬。”
徐文龍隨便說了個數字。
“二萬?不應該吧?”
一句反問,又讓徐文龍懵逼了。
“殿下此話何解?”
“天雄軍就在徐州軍的旁邊駐紮著,從麵積看數量對於一個軍隊的老兵來說,算是基本能力。目測來看,你們部隊頂多也就一萬多人,哪來的二萬?”
“這樣啊,還是殿下神機妙算,一眼就看出來了徐州軍的具體數量。可能是我忘了,我們徐州軍確實隻有一萬多人。”
“哈哈,騙你的,其實我根本就沒有看你們徐州軍有多少人。”
頓時現場陷入了一片寂靜。
徐文龍和張慶揚有些莫名地看了一眼朱慈烺。
張慶揚想說什麽?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
徐文龍整個人的腦袋都是懵的,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那你們有多少個火器?”朱慈烺再次問道。
“殿下還是不要問了,徐將軍最近可能狀態不太好,這些東西他都記不住的。”
“那張大人知道嗎?”朱慈烺看一下張慶揚。
張慶揚笑道:“下官隻是知縣,又哪裏知道這些事情?”
朱慈烺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
但他基本能夠確定徐文龍根本不是總兵這件事了。
徐州的總兵到底是誰?
為什麽不在位置上?
為什麽黃冊上登記的就是徐文龍?
還是說,麵前的徐文龍被人頂替了?
朱慈烺抬起頭看向遠方。
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朝著他們衝了過來。
或許馬上他就能知道答案了。
“張大人徐大人,你們看看前麵是什麽?”
朱慈烺指著前方黑壓壓的一大群人。
當張慶揚和徐文龍看到前方那片人的時候。
兩個人的表情有著一瞬間的心慌。
但很快就被他們壓製了下來。
張慶揚搖了搖頭說道:“前麵怎麽出現了一群人?”
“張大人不知道這幫人是誰嗎?”
“殿下這就說笑了,下官怎麽能知道是誰呢?”
當徐文龍看到那群人的時候,更是目光有些閃躲起來。
朱慈烺笑道:“沒關係,一會兒就知道了。”
兩人在朱慈烺的身後一句話也不說。
如果朱慈烺轉頭看他們倆,就會發現他們額頭上滿是冷汗。
前方那片黑幕越來越近。
一眼望過去全部都是人。
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一隊騎兵。
這隊騎兵人數並不多。
隻是手中舉著火銃。
但凡有誰想朝其他方向逃跑,
他們手中的火銃便會直接發射。
就這樣一群人一個不落的全部朝著徐州城跑來。
天雄軍和神機營這個時候也開始上前接應。
於是這幫所謂的山賊被朱慈烺全部拿下。
“張大人徐大人,如果本宮記得沒錯,您二位說過徐州城附近沒有匪患,是嗎?”
朱慈烺轉過身朝著兩人看去。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敢開口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張慶揚走上前對朱慈烺說道:“殿下,徐州城確實沒有山賊,這幫山賊應該是附近山上的。”
“張慶揚呀張慶揚,本宮雖然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麽主意,但本宮遲早會知道的。來人,先把他抓起來。”
張慶揚一愣。
似乎沒想到朱慈烺居然連問都不問清楚就抓人。
“太子殿下,這是何意?抓人總要給個理由吧。”
“你說得對,抓人總要給個理由,來人,把那幫山賊帶過來。”
隨著那群山賊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很快這幫人就被天雄軍控製在了一個區域。
曹彰帶了幾個山賊過來。
這幾個山賊一看到朱慈烺便跪在了地上。
“草民參見太子殿下。”
“為何要當山賊?”
朱慈烺也沒跟他們浪費時間,便直接問道。
“太子殿下,草民們都是被糊弄的。草民們根本就不想當山賊。”
“糊弄的,那你倒說說是誰糊弄的?”
“是一個楊迪的山賊頭目讓我們過去的說跟著他有飯吃,當時整個徐州城沒有一點兒糧食,我們都吃不上飯,沒辦法,隻能過去了。”
麵前的山賊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東西全部都說了出來。
似乎生怕說得不夠,還在那裏搜腸刮肚,甚至是添油加醋,但大概內容就是一個叫楊迪的人忽悠他們去做了山賊,去了之後這幫百姓們才發現,還不如在徐州城待著呢。
朱慈烺看張慶揚。
“張大人,雖然徐州城沒有太多糧草,但那些剩餘的糧草也不至於讓徐州城的百姓落草為寇吧?”
“這......”
能說會道的張慶揚這一刻終於不知道說些什麽了。
所有的東西和證據都已經砸在了他的臉上。
徐州城有問題,而且有大問題。
“沒關係,張大人不管你說什麽都沒關係。本宮會自己調查的。”
“可是太子殿下.....此事並沒有你想的這麽嚴重,隻是因為徐州城的百姓眾多,沒辦法分配到這麽多的百姓身上。那些糧食隻能留下來,但下官也沒想到這幫百姓沒糧食,居然就落草為寇了,這和下官沒有關係啊。”
下麵那幫百姓們聽到徐州城居然有糧食,一個個頓時詫異地抬起頭看向張慶揚。
“你這大官在說什麽胡話?家裏但凡有一口吃的,我們也不會落草為寇。不是你們說的徐州城一顆糧都沒了嗎?”
“對呀,哪怕一天吃一口飯,我們也不會去做這種殺頭的事情!”
“草民還記得當時說這話的就是衙門裏的大官,好像就有你們兩個。”
似乎是朱慈烺的存在讓這幫山賊有了膽氣。
也或許是害怕自己被朱慈烺砍了。
為了能活下來,這三個山賊立刻把所有矛頭都指向了張慶揚和徐文龍。
張慶揚,徐文龍的牙齒都快咬碎了。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朱慈烺的天雄軍居然悄悄地去附近剿匪了。
最可怕的是僅僅兩千人還真的讓他們成功了。
楊迪那個廢物連兩千人都對付不了。
如果隻是抓三五個山賊出現在他麵前,張慶揚和徐文龍還能辯解。
麵前這朗朗一層,不知是幾千還是上萬人?
如果他們都眾口一詞
張慶揚和徐文龍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二位大人,他們的話你們可有解釋?”
兩人沉默。
這還怎麽解釋?
編都編不出個花來。
“既然你們沉默,那我就要繼續審下去了,孫傳庭!”
朱慈烺突然喊道。
張慶揚才發現孫傳庭居然不在朱慈烺的身邊。
孫傳庭這種地位按理說應該時時刻刻都待在朱慈烺身邊才對,他去哪了?
話音未落,隻見孫傳庭帶著一隊人壓了十幾個人過來。
“太子殿下,您要的人我幫你抓來了。”
眾人把目光朝著孫傳庭的方向看去。
張慶揚和徐文龍這一刻才真的明白了。
原來太子殿下根本就不是走。
而是和他們兩個人徹底攤牌。
從一開始太子殿下就對整個徐州城有疑惑了。
隻見孫傳庭帶著幾十個徐州府的百姓,朝著他們走來。
“太子殿下,這些都是徐州城百姓,不知你們捉他們做甚?”
最後時刻張慶揚還是想要掙紮一番。
朱慈烺卻不再搭理他。
望著被押解到他麵前的幾十個所謂的徐州城百姓。
朱慈烺對著一群人問道:“爾等到底是何身份?實話實說,本宮不殺你們。如果繼續欺瞞下去,尚方寶劍在此,欺瞞便是欺君之罪!”
朱慈烺舉著手中的一把劍,對著這些所謂百姓說道。
這幫百姓終究還是被尚方寶劍給嚇到了。
他們顫抖著聲音說道:“啟稟太子殿下,草民等確實不是徐州百姓,草民等是徐州軍。”
朱慈烺點點頭看向旁邊的張慶揚。
“張大人能否解釋一下?為什麽山賊不是山賊,百姓也不是百姓?”
越來越多的冷汗從張慶揚的額頭落下。
他一下又一下地擦拭著。
“這這這……”
這了半天卻始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徐大人,你來說?”
朱慈烺突然把目標調轉給了徐文龍。
突然的質問讓徐文龍嚇了一跳。
他急忙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啊。”
隻聽鏗鏘一聲。
朱慈烺直接拔出了手中的尚方寶劍。
劍鋒搭在麵前,徐文龍的脖子上。
“說!你到底是誰?你根本不是徐文龍。”
果然,徐文龍直接跪在了朱慈烺的麵前。
“饒命啊,太子殿下饒命啊,都是張慶揚張大人讓我這麽做的......”
張慶揚歎了口氣。
他死死地望著麵前的朱慈烺。
依舊一言不發。
“張大人不打算跟本宮解釋些什麽嗎?”
“太子殿下言重了,下官確實做了些錯事。可如今大明這個樣子,手中無糧,無錢,無銀,百姓們在城裏待著也吃不上飯,賺不了錢,種不了地。為了防止他們發生暴亂。下官告訴他們城中無糧,讓他們自行解決,這又算什麽大錯?”
隻要楊迪沒抓住,一切就還有機會。
“王虎和許昌呢?”
朱慈烺突然問道。
“兩位將軍去追山賊頭目去了。”
“行,那我們就再等一等。”
曹彰急忙搬來一個太師椅。
朱慈烺十分不客氣地坐了上去。
對旁邊的張慶揚說道:“張大人,本宮馬上就要起程離開徐州了,你就在旁邊多陪本宮一會兒吧。”
“那是自然......”
......
楊迪一身百姓打扮。
整個人跑得飛快。
他隱藏在大王莊內的一家農戶旁。
直接鑽了進去。
作為山賊的頭目,楊迪絕對算聰明的。
如果他跟著其他山賊一起逃的話,目標太大。
這種情況下非常容易被天雄軍追上。
畢竟兩條腿的怎麽著也跑不過四條腿的。
藏在大王莊裏就不一樣了。
即使被抓到了,也能說他本就是大王莊的村民。
為了躲避災禍才藏起來的。
不得不說楊迪的算盤珠子打的非常響。
如果不是有些人徹底記住了他,或許也讓楊迪真的就這麽躲過去了。
打敗那群山賊之後,王虎和許昌並沒有離開。
他們總共兩千人,分出一千人,把前往徐州的那幫山賊朝著徐州趕,省得讓他們亂跑。
剩下的一千人開始打掃整個大王莊。
在這之前王虎就知道大王莊是一個普通的村莊。
這裏居住了不少百姓,甚至還有一個比較良善的地主。
“太子王師,秋毫無犯。已經擊退山賊。請村民們速速到村口集合!”
“無需躲藏,秋毫無犯。躲藏按山賊處置!”
“速速村口集合,太子王師來拯救爾等了!”
盡管大多數山賊都被他們打出了大王莊
但像楊迪這樣想法的山賊也不在少數。
所以王虎和許昌都沒有掉以輕心
他們組成鴛鴦陣,小心翼翼地在村莊的各個房間搜尋著。
大王村的村民們在戰爭開始的那一刻便躲藏了起來,外麵是什麽情況他們也看在眼裏。
天雄軍打敗山賊的場景曆曆在目。
仍舊有村民不願意相信所謂的王師。
因為明軍並不都像天雄軍這樣有秩序。
朱老三手中的幾個手下還對村民的苞米動手了呢。
小心一點倒也沒什麽大問題。
每次進入一個房間之後,天雄軍都會小心翼翼地搜尋各個地方,一旦發現躲藏起來的村民。
他們會先好言相勸,但同時也會更加警惕。
讓對方前往村口集合。
如果對方不願意或者是有很明顯的進攻意圖,哪怕對方不是真的山賊,天雄軍也會動手。
這個時候,他們的生命高於一切。
這是朱慈烺交給他們的。
在無法確定百姓和敵人的界限時,天雄君的生命高於一切。
但大多數人還是選擇聽了他們的話。
逐漸地在村口聚集了起來。
那些不願意聽他們話,甚至是想要對他們進行攻擊的。
全部被天雄軍打死。
而且被打死的沒有一個是被冤枉的。
就這樣村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幾百戶村民,將近一千口人。
當王虎和許昌回來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村民們隻剩下了三百多人。
這裏麵還有受傷的,殘疾的,被欺辱的神誌不清的婦女。
王虎咬著牙罵道:“這群可惡的山賊,明明他們都是百姓,怎麽能忍心對他們做出這種事?”
“因為嫉妒吧,徐州的百姓落草為寇前過得十分艱苦,大王莊是周圍所有村莊裏唯一一個過得算是比較富足的地方,因為這裏的每個村民都能吃上口飯。”
顯然,對於這個村子的情報,許昌和王虎都已經掌握了。
王虎大聲問道:“王有才在何處?”
喊了半天卻沒有一個人上前。
“村長在何處?”
喊了半天也沒有人上前。
王虎無奈,隻能挑選了幾個年齡比較大的老者。
幾個老者顫顫巍巍的來到了王虎的麵前。
似乎生怕王虎給他們來一刀。
“幾位老者可是大王莊人。”
他們點點頭。
“那幾位老者可識得大王莊的人?”
似乎是發現了麵前這幫明軍對他們沒有傷害的想法。
一個老者終於上前主動說道:“我從小就在大王莊生活,你們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
“現在剩餘的這三百人裏,你們可否能百分之百的確認出對方是不是大王莊的人?”王虎問道。
“沒有問題,是不是大王莊的讓我聞聞味兒都知道。”麵前的老者說道。
話音剛落,斜刺裏就有幾個人衝出人群,朝著遠方跑去。
似乎是早有準備。
王虎看都不看他們。
身後的騎兵就已經開始朝著那幾個人追去。
經過清點之後,確定麵前這些站著的百姓都是大王莊本來的百姓。
王虎就沒有繼續追究下去了。
隻是問道:“聽說你們村有個仁義地主,因為他才讓你們都能吃上飯,那位地主在哪?”
“我爺爺已經死了,屍體就在你的身後。”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站了出來對王虎說道。
王虎下意識地轉頭一看。
地上確實有一具老者的屍體。
手中有拐杖,身上穿的衣服也比普通人要好上一些。
腦袋就在身體的不遠處。
少年郎走上前開始收斂老者的屍體。
“這位將軍想要問些什麽?也可以問我,我什麽都知道。”
“徐州百姓為什麽要落草為寇?”
“因為徐州的那幾個官兒想跟著張獻忠,張獻宗如今已經攻破了安慶,瀘州,整個鳳陽府岌岌可危。如今隻剩下壽州和宿州還未攻破。但這都隻是時間問題,徐州的幾個大官兒覺得被攻破是遲早的事兒。於是就篡奪百姓落草為寇,等到張獻宗來的時候直接把這幫百姓交給張獻忠,在張獻忠那謀得一些官職。”
年輕人的話仿佛一道霹靂直接閃進了王虎的腦袋裏。
他們想過任何可能性。
卻唯獨沒想過徐州官員叛國。
“可有證據?”
“殺我爺爺的人就是證據,他是張獻忠手下八大王之一楊迪。”
話音剛落,剛才去追人的幾個騎兵全部回來了。
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拎著一個山賊。
王虎來到少年郎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郎,你叫什麽名字?”
“王作昌!”
從這個名字就能聽出來這個少年郎應該真的是地主家的人。
因為普通家的百姓不會取這麽有文化的名字。
王虎也姓王,他爹給他取了個虎字,因為覺得虎霸氣。
可其實王虎也想要一個好聽的名字。
“王作昌,你去看那幾人中有沒有楊迪?”
王作昌冷漠的眼神朝著那幾個騎兵帶來的山賊臉上一一掃過。
隨後搖了搖頭。
“都沒有。”
聽到這話王虎和許昌都有些遺憾。
果然還是人手太少。
讓那狗東西跑掉了。
正當王虎和許昌打算離開的時候,王作昌繼續說道:“他沒有跑,他就在那。”
少年郎指著人堆中的一個中年人,冷漠的眼神中滿是仇恨,此刻的他恨不得衝上前把楊迪撲倒在地,狠狠朝他的脖子咬去。
可他沒有這個能力。
楊迪也沒想到自己瞬間就被人識破了。
就在剛才他花了身上僅剩的銀子,說服了一個老人把他認作義子。
那老人並沒見過他,隻當楊迪也是山賊中的一份子。
都是百姓,生活也都不容易,楊迪又在他麵前哭訴自己沒殺村莊一人。
卻不曾想,他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楊迪隱藏不住,便也轉身就跑。
王虎對王作昌問道:“你想報仇嗎?”
王作昌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我爺爺是個好人,他連路邊的乞丐都救。他不該死在這種人手裏......想啊,做夢都想!”
“這個給你,對著他的後背瞄準。”
王虎把一把已經填裝完整的火銃交給了王作昌的手中。
王作昌顯然是見過火銃,他拿出火折,點燃了引線之後瞄準了正在逃跑的楊迪。
楊迪並不知道身後的火銃已經瞄準了他。
隻聽砰的一聲。
楊迪感覺自己的屁股蛋一疼。
整個下半身都麻了。
自然他也就沒有了逃跑的能力。
王作昌突然轉身把王虎手中的刀抽了出來。
猛地朝著楊迪跑了過去。
“狗賊去死!”
幸好旁邊的許昌眼疾手快,急忙把這家夥抱了回來。
“你抱著他做什麽?”王虎問道。
“這小家夥傻了吧唧也就算了,你怎麽也傻了吧唧?是不是忘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此話一出,王虎頓時反應了過來。
楊迪現在可是一個證據。
他要是死了,徐州城的那兩個大官估計也就沒法定罪了。
“不要阻止我,讓我殺了他,你們憑什麽阻止我?”
王作昌忍不住大聲喊道。
“小子,現在你可能沒辦法殺他了。”
“那我要怎麽樣才能殺了她?是不是加入你們就可以?”
“加入我們?你可能不夠資格。”許昌在旁邊哈哈大笑。
“怎麽就沒資格了?你們這幫明軍不是想加入就加入嗎?每一個城市的明軍都是這樣。每天都在招攬新士兵,我雙手雙腳健全。為何不能加入你們?”王作昌質問道。
“你會用火銃嗎?能三百步之內用火銃打中拳頭大小的目標嗎?學過擒拿格鬥嗎?能背50斤的東西跑十公裏嗎?能趴在密林裏一動不動3天3夜嗎?加入天雄軍,你小子或許可以,畢竟體格不錯,但加入我們,以上我說的那些隻是基礎!”
聽完許昌的話,王作昌愣住了。
怎麽也沒想到在大明居然還有這麽一個部隊的存在。
“不可能,你們肯定在忽悠我!”
“是不是在忽悠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這個人你不能殺,我們需要帶給太子殿下。等到太子殿下用完它之後,我們再把人交給你殺!”
“一言為定!”王作昌急忙道。
許昌和王虎對視一眼,覺得這小子有點意思。
躺在地上的楊迪捂著自己的屁股。
他仿佛能夠聽到自己的屁股在飆血的聲音。
直到被天雄軍架起來之後,楊迪還在說:“我隻是個普通百姓,真的不是山賊,求你們了,別殺我!”
王虎直接把對方提起來。
“行了,別裝了,都已經被人指認了,你還裝什麽裝?”
“什麽指認不指認,我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百姓!”
“得了吧,你可是張獻忠手底下的八大王,還在那裏裝呢,一點八大王的骨氣都沒有。”
“什麽八大王,我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百姓,和八大王沒有任何關係!”
楊迪還在那裏吼著。
許昌冷笑道:“你若是承認你是楊迪,是張獻忠手底下的八大王,到時候太子殿下說不定還能看你有骨氣的份上,饒你一命,甚至有機會讓你成為探子,重新回到張獻忠的部隊中去,如果對於太子而言,你真的隻是一個普通山賊,就憑你殺了這小子的爺爺,你就必死無疑。”
楊迪閉上了嘴巴。
顯然開始思考自己到底該怎麽辦。
把整個村子安頓好了之後,王虎把楊迪扔到了板車上。
一群人拉著板車,朝著徐州城走去。
徐州城本身就不遠。
當他們到達城門口的時候才發現,朱慈烺居然和一群官員已經等在這裏了。
“參見太子殿下,情報大隊和狙擊大隊成功在大王莊找到這群山賊,並且把他們擊潰,抓到了山賊的頭目,張獻忠八大王之一的楊迪!”
“帶上來。”朱慈烺麵無表情道。
旁邊的張慶揚和徐文龍的臉上,一滴又一滴的汗水從他們的下巴滴落。
可當他們想要抬頭和楊迪眼神交流的時候。
卻發現楊迪趴在了板車上,腦袋衝著另一邊。
根本沒辦法和他們對視。
他們才發現,楊迪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的屁股上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那口子還在潺潺的流著血。
望著這一幕,兩人愣了一下。
楊迪這是什麽情況?
“老子就是楊迪,張獻忠手下的八大王之一,有種就弄死老子啊!八大王裏,就沒有比老子有骨氣的!”
聽到這話,朱慈烺頓時笑了一下。
“好好好,有骨氣,既然如此,帶下去砍了吧。”
“啊?”
楊迪趴在板車上的身子都僵硬了起來。
不是說了太子殿下非常欣賞有骨氣的人嗎?
他看向旁邊的王虎和許昌,可這兩人甚至都不帶他看他一眼的。
王虎直接道:“是!”
於是,就要把楊迪給拖下去。
楊迪立刻道:“等一下,太子殿下!本王……草民對您有用,草民知道很多東西!”
“本宮沒興趣,拉下去砍了。”
朱慈烺故意道。
“草民知道這東西殿下你絕對有興趣,徐州城的知縣為了能在張獻忠麵前謀取一個職位,已經背叛了大明,和張獻忠約定好了,等他們打到徐州的時候,徐州絕對不設防,到時候把整個徐州的百姓都貢獻給張獻忠,這樣徐州知縣就能成為第九大王!”
“本宮憑什麽相信你說的話?徐州知縣人這麽好,在這個位置上盡職盡責,就憑你那幾句便想陷害他?”
“胡說八道!太子殿下,這個人是典型的麵善心黑,隻是因為總兵不願意,甚至不屑為之,就想辦法把總兵殺了,如今徐州城內的總兵根本就不是徐文龍!”
“那他是誰?”朱慈烺繼續問道。
旁邊的徐文龍和張慶揚聽到這話,隻覺得自己的腦仁都已經蹦出來了。
可偏偏,他們不敢隨便反駁。
一旦反駁,豈不是更加證明了自己的心虛?
可偏偏,楊迪說的每個字,都讓他們的顱內直接爆炸。
“這個徐文龍,其實是他大房的弟弟,一個草包玩意,甚至連大字都不識一個!”
“張慶揚,是真的嗎?”
當朱慈烺把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楊迪沉默了。
他想要轉過頭。
可他這個角度,以及板車的寬度根本不夠,讓他沒辦法把腦袋轉過去。
“太子殿下明察,此賊汙蔑我等朝廷命官,可速殺之!”
“著急了?徐文龍,過來!”
聽到這話,徐文龍立刻來到了朱慈烺的麵前。
“太子殿下,張大人說的對,此賊就是汙蔑我等!”
看樣子這家夥也沒有想象中的傻。
在這種要小命的時刻,沒說一句傻話。
“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
寂靜!
整個操場都無比的寂靜。
所有人都在看著所謂的徐文龍。
天雄軍在跑,旁邊的山賊和百姓們也在看。
曹彰王琦光和黃麒英同樣在看。
他們都緊緊的盯著徐文龍,想要看看徐文龍是否能夠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
徐文龍冷汗唰的下來了。
他捂著腦袋道:“太子殿下,咱手裏也沒有毛筆啊。”
“不用毛筆,這有水,拿個樹枝來蘸著寫,本宮就想看看你是不是文盲。”
黃麒英立刻折了一段樹枝扔了過來。
徐文龍握著樹枝,甚至連一個握筆姿勢都不正確。
他的手微微顫抖的懸浮在空中,看了看身邊的張慶揚,又看了看麵前的朱慈烺。
“看本宮作甚?寫!”朱慈烺斥道。
“嗬嗬。”
一陣輕笑聲傳來。
朱慈烺看向張慶揚。
張慶揚直接站起身道:“行了殿下,不用測試了,下官承認了。”
“終於承認了?”
“沒錯,殿下不愧是大明為了的儲君,您的那些名聲也都是真的,如今,我全信了,下官怎麽也沒想到,殿下居然這麽的聰明,用了短短一天的時間就弄清楚了一切。”
“客氣了。”
“殿下莫不是以為我在誇你?”
“那你說這些所謂何事?”
“殿下,大明完蛋了!像殿下這麽聰明的人,去跟著闖王,跟著張獻忠,才是真正的明智之舉!”
聽到這話,朱慈烺直接就笑了。
“你腦子沒問題吧,這大明本來就是本宮的,本宮為什麽要加入他們?”
“因為他們會把大明帶到一個新的高度,他們才是大明未來真正的主人!大明已經沒了,未來會有一個冉冉升起的新政權!”
張慶揚就好像一個入魔的新教徒一般,吹捧著張獻忠。
“新政權?新政權就應該屠村?一千人的村子,被殺了不到三百人,而且還都是徐州城那些剛加入馬賊的百姓。你們連最基本的秩序,紀律都沒有,還妄想成立新政權?”
“殿下,大明太腐朽了,但凡是個官都能貪汙。所有的新政權都是有流血犧牲的!那些死去的人,他們生命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包括此刻的我也是!”
“那你就去死吧,冥頑不靈。”
話音剛落,朱慈烺抽出劍,下一刻就已經出現在了張慶揚的麵前。
手中劍狠狠的劃過。
張慶揚握著脖子,有些驚訝朱慈烺的快。
哪怕是軍隊中最厲害的快刀手,也不過如此了。
朱慈烺來到張慶揚耳邊,在他還沒死之前,對他說道:“放心吧,新政權隻會是孤締造,而不是你們這幫土雞瓦狗!”
隨後,張慶揚緩緩的跪倒在地。
看見自己的姐夫腦袋和脖子分家,旁邊的徐文龍終於害怕的哭了起來。
“啊……姐夫,嗚嗚,不要殺我,求求你們了,不要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拉下去,砍了!”
“是!”
王虎走上前,突然跪在地上道:“殿下,卑職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
“卑職下級有一士兵家人被楊迪所殺,楊迪的命卑職想要留給他!”
“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