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寶整個人都是懵逼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突然間便睡著了。
睡著的時候還做了一個非常久的夢。
他又夢到了小時候。
那個時候整個大明的環境都非常的好。
沒有誰吃不飽飯。
他的父親和母親每天都帶著他在附近的山裏抓野貨。
到運河裏抓魚。
到大塘裏去遊泳。
那個時候每天日子都過得非常快樂。
趙大寶並不是有錢人出身。
所以家裏沒有給他私塾。
可他卻憑借自己的毅力在私塾的窗戶外麵聽了幾節課。
硬生生地學會了幾百個字。
也就是靠著這幾百個字。
趙大寶才能在軍隊裏找一個閑職。
隨後憑借自己的勇猛,慢慢地成為了現在的地位。
後來整個大明的環境越來越差,每天都有人吃不飽飯。
趙大寶差點被餓死。
是母親救活了他。
至今為止,他都不知道那天母親給他煮的肉湯用的是什麽肉。
直到母親死後,發現大腿處空了一塊。
趙大寶才明白那天吃的到底是什麽肉?
從那之後趙大寶對這個朝廷和整個大明就失望了。
他變得得過且過。
帶著隊伍也得過且過。
每天渾渾噩噩的,能活一天算一天。
但沒想到自己能夠被抓住。
畢竟天天幹活他也不出力,打仗的時候也沒有往前湊過。
這種情況下都能被抓住,連趙大寶自己都有些稀奇。
他望著一隻手就能把自己拎起來的天雄軍。
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山賊。”
王虎望著馬背上的趙大寶隻是嘿嘿一笑。
“到現在還在跟哥們裝呢,沒關係,等會兒入了天牢看你還裝不裝。”
聽到這話,趙大寶整個人都渾身冰冷。
“哥們兒別鬧,天牢可不在曹州。”
“此天牢非彼天牢,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就能讓你嚐試到那些刑罰了,等不了多久的。”
聽到這話,趙大寶更害怕了。
他隻是想好好地當一個小把總。
沒有這麽多其他的想法。
也不值得被敵人這麽慎重地對待。
就在趙大寶還想問什麽的時候。
幾匹馬都停在了原地。
趙大寶被隨意地扔在了地上。
“哎喲,我的老腰,你們幾個就不能輕一點?”
趙大寶扶著自己的腰坐在地上,望著周圍的人。
雖然京城那邊的消息他從來沒有關注過。
但他也聽說過,太子殿下手下的天雄軍非常厲害。
在天雄軍裏還有一批非常厲害的隊伍。
他們叫情報大隊。
正是因為這些人給太子殿下提供源源不斷的情報。
才能讓太子殿下的聰明的腦子有了用武之地。
“你們不會是情報大隊的人吧?”
趙大寶再次小心翼翼地問道。
“看起來他知道的還挺多。”王虎望了望周圍,突然道:“用刑!”
不管是戰場上的任何一方。
他們麵對敵軍俘虜的時候,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套刑罰。
這些刑罰或許殘酷。
也很殘忍。
但很有效。
一般情況下隻要用了刑,不管問俘虜什麽,俘虜都會一口氣倒出來。
比如說撓腳心。
斬手指。
扒皮等等。
光是聽聽都讓人牙齒打戰。
有這些刑罰,王虎根本不怕麵前這個人不招。
畢竟趙大寶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忠貞之士。
當這些刑罰在趙大寶身上都走了個遍。
即將開始動用斬手指的時候。
趙大寶急忙問道:“等一下,你們想問什麽,你們能不能先問一問?你們不問怎麽就知道我會不說呢?咱們先別用刑罰了好不好?先問我?”
王虎一愣。
說的有道理啊。
他們確實還沒來得及問問題。
“你們到底是哪方部隊的?別再跟我說是山賊,你要敢說這個答案,我就先做你一隻手。”隨後,王虎抽出了自己的刀。
“姚廣仁手下的,我們都是姚廣仁手下的。”
趙大寶毫不猶豫地便把自己的主將賣了出去。
開玩笑。
他們主將也不是什麽好人。
總是隔三岔五地差他們糧餉。
所以說在這個世道。
趙大寶追求的就是能有個吃飯的地方就行。
餓不死就行。
可問題是入伍的時候,姚廣仁早就給他們許諾過了各種條件。
現在除了勉強能吃飽喝點稀粥以外,那些條件沒有一個能實現的。
沒有銀子也沒有肉。
甚至沒有房子在手。
對於這些問題,趙大寶都非常的不滿意。
所以他對姚廣仁沒有任何的忠心。
隻要別人敢問,他就敢說。
王虎似乎也沒想到居然會這麽的順利。
他皺了皺眉,有些擔心趙大寶說的真假。
畢竟他可是情報大隊,是朱慈烺親手批示的。
打仗打到現在,他們情報大隊還沒有遞交過一次假情報。
於是他繼續問道:“那你們又是誰的部下?”
“曹州城有多少兵力?幾門大炮,火銃幾何?”
“戰鬥力如何?每日發口糧嗎?”
“城裏多大?”
要確定麵前趙大寶說的是真是假,隻需要問這幾個問題就知道了。
趙大寶全部對答如流,說得繪聲繪色。
王虎和周圍的幾個同僚對視一眼便明白了。
趙大寶八成沒有說謊話。
他捂著自己還在潮濕的褲子對周圍的人說道:“那個幾位爺,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能不能先把我放了?”
“先把你放了?放了好讓你回去通知你們的主將我們來了嗎?”
“放心吧幾位爺,我絕對不會說的,我這個人慫得很。”趙大寶舉手發誓。
可惜王虎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大家都是在戰場上待了這麽多年的人,沒有誰這麽天真。
又是一悶棍,把趙大寶打暈之後放在了馬上。
一幫情報大隊的人騎著馬快速的朝著天雄軍掠去。
超大寶的營帳這邊。
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的把總消失了。
一群人在這裏埋鍋吃飯喝酒吃肉好不快哉!
吃飽喝足就進了帳篷,一躺一覺睡到了天明。
直到第二天一群人開始找把總的時候。
他們發現趙大寶不見了。
這下事可大了。
一群人急忙朝著曹州縣城跑去。
……
天雄軍營帳內。
朱慈烺時不時地都要去看看何軍。
何軍的傷口在背後。
不得不說,幸好他受的傷的是火銃。
但凡是刀劍之類的,何軍都不會這麽的囫圇和完好。
對方的火銃還是最低級的火繩槍。
能夠造成的殺傷不大。
回到營帳之後,朱慈烺立刻安排了酒精給何軍消毒。
這也是何軍能夠挺過來最重要的原因。
“殿下,王虎他們過來了。”
曹彰急忙來到朱慈烺麵前說道。
“把他們帶過來。”
天雄軍出發之後,朱慈烺就把情報大隊和夜不收給分開了。
夜不收表麵還圍繞著天雄軍,開始在周圍做勘察工作。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早在前方五十公裏。
情報大隊就已經在那裏開始勘察了。
尤其是被伏擊了這麽一次之後。
昨日讓他們追查趙大寶部隊。
按理說如今也該有個結果了。
果然當王虎來到朱慈烺麵前的時候。
直接把手中的趙大寶扔在了朱慈烺腳下。
“殿下,幸不辱命抓到一頭頭。”
聽到這話趙大寶整個人都是懵的。
殿下,這個世界上誰還能被叫做殿下?
張大寶明白,他可能見到當朝的太子殿下了。
內心一半是激動,一半是恐慌。
因為他在這埋伏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襲擊太子殿下的部隊。
一旦被朱慈烺知道真相,朱慈烺會不會立刻砍了他?
“起來說話。”
一個年輕的聲音傳到了趙大寶的耳中。
趙大寶顫顫悠悠地站起身。
再也沒了剛才麵對王虎時候的油滑和調皮。
“你們是曹州軍?”
趙大寶急忙的點點頭。
“那派你們過來的應該是姚廣仁吧?”
趙大寶再次點點頭。
他的眼神也逐漸清明了起來。
詫異地望著麵前的太子殿下。
太子看起來很年輕,比他想象要年輕得多得多。
聲音很沉穩,說話的時候親和力也很高。
讓趙大寶情不自禁地便回答了對方。
不過讓趙大寶沒有想到的是原來麵前的太子殿下什麽都知道。
想到這裏張大寶腿一軟,再一次跪在了朱慈烺麵前。
”草民罪該萬死,草民不該過來偵查太子殿下軍隊的動向。”
要說傻,趙大寶絕對不傻。
如果他說他們是來伏擊的,那這罪名就大了。
如果他說他們是來偵查的,那就不一樣了。
朱慈烺點點頭說道:“現在有一個讓你戴罪立功的機會,你是否要?”
“太子殿下請吩咐。”
“……”
……
“別等了,那幫人大概率已經暴露了。”
就在姚廣仁等著自己的部隊時,他身後的幕僚對他說道。
“應該不會這麽快吧。”
姚廣仁皺了皺眉頭。
“是不是這麽快?大人你等著看看就知道了。”
姚廣仁有些不理解地望著自己的幕僚。
幕僚繼續說道:“大人,當朝的太子殿下可不是好相與的,他打過韃子,也打過李自成。本人也不是那種吃悶虧的角色,一旦讓他知道我們對他們做的事,太子殿下是一定要過來找你要個說法。”
“那到時候我們應該怎麽辦?”姚廣仁有些慌了神。
這些年如果他沒有他身後的幕僚團隊。
可能早就被人從總兵的位置上拉下來了。
他真的沒什麽實力。
全靠自己,有個好大哥。
如今大哥已經不在。
現在姚廣仁能指望的也隻有他的幕僚。
就在幕僚想說什麽的時候,傳令兵突然就跑了進來。
“總兵大人不好了,有一隊一萬人的兵馬朝著曹州城駛來。”
聽到這話,姚廣仁立刻朝著城牆而去。
他身後的幕僚也跟著上了城牆。
一萬人很壯觀。
尤其是在平原上列隊整齊,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過來的時候。
這種壓迫感讓姚廣仁頭皮發麻。
他傻傻地在城牆上麵看著那一萬人。
憋了半天才說道:“這就是太子殿下的部下嗎?”
幕僚也忍不住讚賞道:“這才是真正的強軍之姿。”
他們並沒看到城牆下方趙大寶正帶著自己的部下,招呼著開城門。
因為是自己人。
開城門的守門兵幾乎沒有多想。
進入曹州城之後,趙大寶才真正的鬆了口氣。
他感覺他就是那兩個強大勢力博弈中的棋子。
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喘息的機會。
張大寶隻想好好地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
但他知道他沒有這個機會。
朱慈烺給了他一個選擇題。
望著城牆上的姚廣仁。
趙大寶開始陷入了沉思。
……
“太子殿下路過曹州,前來休息,快速速打開城門。”
姚毅衝上前對著曹州城牆上的姚廣仁大聲喊道。
聽到這話,姚廣仁和他的幕僚狐疑地對視了一眼。
幕僚想也不想,就抓住了姚廣仁的手臂。
“千萬不能開城門。”
“為什麽?”姚廣仁有些詫異。
“就因為我們派出去的探子沒有帶回來一點消息,太子殿下是要下江南的,根本不路過曹州,為什麽偏偏從曹州路過來我們城市裏休息?”
兩句話就讓姚廣仁成功地冷靜了下來。
“快開城門!”
姚毅在下方大聲地喊道。
可整個城牆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
頗有種掩耳盜鈴的感覺。
看到這裏,姚毅忍不住冷笑道:“爾等聽到太子殿下降臨,居然不抓緊時間開城門迎接,難道爾等是想造反嗎?”
不管對方想幹什麽,直接把對方往造反上去貼。
如果他們有反應,自然會快速的開城門。
開了城門就進入了朱慈烺的陷阱之中。
如果他們沒有反應,不開城門那更好。
天雄軍新兵,是時候鍛煉鍛煉了。
姚毅在下麵喊了半天,城牆上的姚廣仁還是一言不發。
這讓姚毅有些蛋疼。
“曹州總兵和知府呢?你們就是這麽對待太子殿下的,我看你們真的不要命了!”姚毅直接罵了起來。
還是很安靜。
不僅很安靜,曹州城上的守兵們也都握緊了手中的弓箭和火銃。
他們很緊張地盯著城牆下的姚毅。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突然手一抖,一枚弓箭就這麽射了出去。
但因為姿勢不對,弓沒拉滿。
跑了沒兩米便晃晃悠悠地朝著地麵擦去。
對姚毅根本沒有任何傷害。
可看到這枚箭矢的時候,姚毅頓時好像看到了機會一般。
調轉馬頭,大聲喊道:“曹州總兵要造反,曹州總兵造反了!”
這個喊聲讓姚廣仁直接懵逼了一下。
他看一下幕僚。
幕僚看向他。
兩人麵麵相覷。
“現在怎麽說?”姚廣仁對幕僚問道。
“既然對方已經看出了我們的想法,何不真的反了?山東總兵的兵還在我們這裏,可不能浪費了。”
“明白。”
於是曹州城門主動打開。
一萬人緩緩地來到了陣前。
這一萬人都是山東總兵借給姚廣仁的。
可這一萬人都沒有給姚廣仁帶來什麽好處?
反倒是每天吃他的喝他的。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的機會,姚廣仁這一次可不會浪費了。
一萬人還沒反應過來,要做什麽呢?
他們的監軍就讓這一萬人往前跑起來。
一直在後方的朱慈烺見到這一幕,頓時笑了起來。
“曹州總兵是裝都不跟我們裝了。”
“殿下給末將五千人,給他殺個來回。”
姚毅急忙上前領戰。
其他將士聽到這話頓時捶足頓胸。
他們居然沒有反應過來領戰。
朱慈烺笑了笑說道:“好,那就你先上。”
於是姚毅帶著五千人和這一萬人對上了。
他自然不是帶著五千人和一萬人衝鋒。
他手下的可是天雄軍,多麽寶貴。
天雄軍擅長的作戰方式也不是互相衝鋒。
他們真正擅長的方式是打陣地戰。
姚毅先是指揮一千炮兵在前方放好虎蹲炮。
望著何澤君慢慢靠近大炮轟擊範圍之後。
便大聲喊道:“開炮!”
所有的炮兵都在虎蹲炮的身後。
手中拿著火折子。
望著前方衝過來的山東軍。
麵無表情的點燃了虎蹲炮。
隻聽砰砰砰的聲音,麵前的山東軍頓時被打的慘叫了起來。
他們雖然是山東軍。
但整個山東幾乎都沒有什麽像樣的戰鬥。
他們的部隊被南方供養著,被北方保護著。
唯一的機場戰鬥打的還是附近的山賊。
甚至有時候山賊從他們麵前走過,他們都沒有攻擊過。
這樣的軍隊不管是戰鬥素養,還是戰鬥力幾乎都大打折扣。
麵前的天雄軍就不一樣了。
哪怕是落後的虎蹲炮,這些天雄軍都特定地訓練過。
為的就是防止騎兵的突擊。
可如果對方沒有騎兵,這些虎蹲炮也能拿過來攻擊對方的步軍。
從攻擊距離上來看,虎蹲炮的攻擊距離肯定要更遠些。
隻是一輪齊射,頓時,前方的山東軍一片慘嚎。
他們本來就是莫名其妙被拉上戰場的。
如今莫名其妙被打了一輪炮擊。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僚在旁邊變成了血窟窿。
眼睜睜地望著一個又一個人死在自己麵前。
尤其是當他們看到他們的對手居然也是明軍。
沒怎麽打過仗的山東軍立馬就崩潰了。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
於是,這一萬人衝過來。
一輪戰鬥之後,這一萬人又跑了回去。
在身後的監軍本想製止這種場麵。
可崩潰的人數太多了,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製止這麽多人。
砍殺了一陣子之後,監軍也跟著一起朝著身後跑去。
城牆上的姚廣仁看到這一幕,和幕僚頓時傻眼了。
他們想過可能不是天雄軍的對手。
是不是對手無所謂的,反正他們有一座城可以守。
但怎麽也沒想到,隻是簡單的一輪炮擊。
就能把這幫山東軍給打得崩潰。
“大人,先開城門!”幕僚急忙說道。
“這能開城門嗎?”姚廣仁有些發怵。
“必須開,否則這一萬人很有可能就變成他朱慈烺的人了!”
聽到這裏,姚廣仁急忙命令下麵的人把城門打開,讓這一萬人衝了進來。
當姚毅帶著人衝過來的時候,看著再次被關上的城門,憤憤道:“慢了,就不應該用炮擊的,早知道這幫人戰鬥力這麽爛,就應該直接推進衝過來!”
但對方已經跑到了城牆裏麵,姚毅就是能飛此刻也沒辦法繼續進攻了,隻能偃旗息鼓。
至於城牆上的姚廣仁,整個人的額頭都是一陣的虛汗。
他看向幕僚,這是他最信任的幕僚,賀本昌。
“本昌,現在該怎麽辦,你必須要給我一個主意了。”
賀本昌的腦袋也大了。
雖然他們有不臣之心。
可大明的這個時期,但凡是個外派的總兵,誰沒有不臣之心?
畢竟大明朝廷都已經那個樣子了。
大家都想著當土皇帝。
但現在的問題是,從來沒有人公開這麽說過。
畢竟那樣不得人心。
現在,姚廣仁這家夥直接把這個事情給捅開了。
並且還主動對朱慈烺發動了攻擊。
如果真的打贏了,對於整個大明來說必然是一件轟動大明的大事。
但現在不僅沒有打贏,反而在一輪的攻擊之下,一萬人馬落荒而逃。
如果朱慈烺帶著勢頭過來進攻曹州該怎麽辦?
“放心吧,那個朱慈烺應該不會隨便進攻曹州的。”
“你怎麽知道?”
“天雄軍這麽寶貴,他們帶著天雄軍是去安慶的,怎麽可能會把兵力浪費在曹州呢?”賀本昌道。
聽到這話,姚廣仁才徹底鬆了口氣。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隻要自己和朱慈烺服個軟,給點物資,讓他們抓緊時間離開。
可突然,賀本昌抓住了姚廣仁的手臂道:“但現在是個機會!”
“啊?”
姚廣仁一臉懵逼地看著賀本昌。
“什麽機會?”
“造反的機會!”
一句話,讓姚廣仁整個身子都開始冒虛汗。
他反對朝廷從一開始也不是為了造反。
對朱慈烺動手,也不是為了造反。
他隻不過想給自己的大哥報仇罷了,僅此而已。
但隻要對朱慈烺動手,那和造反也沒什麽兩樣了。
可朱慈烺出來打仗都已經一年多了,也見識過各個地方的總兵。
他篤定對方不會隨隨便便地和地方總兵鬧掰。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
畢竟攻打曹州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打了曹州,出現了損失,到時候安慶怎麽辦?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想法,姚廣仁才有恃無恐。
“不行,絕對不行!”
本來在城裏待得好好的。
隻要他們別隨便出城,朱慈烺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如果主動進攻的話,那問題就大了。
“總兵大人,您先聽我說,您先冷靜下來!”
賀本昌有些心累。
每當一個朝代到達了末期。
就會有大抱負的人想要站出來做點什麽。
賀本昌就是這樣的人。
他考了科舉,考了十幾年到現在也不過是個秀才。
一直都在本地晃**,沒辦法前往京城。
隻因為手中沒有錢去賄賂考官。
賀本昌覺得自己的人生本不該這樣!
他熟讀史書,頭腦靈活,也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了。
於是來到了曹州。
想盡辦法接近姚廣仁,取得對方的信任,並且給了對方無數個應對危機的方法。
才成為了姚廣仁最信任的幕僚。
可隨著跟隨對方的時間越長,賀本昌越來越絕望地發現。
他跟隨的主公,是個廢物。
目光短淺,暴躁易怒,膽小怕事。
一點都沒有雄才偉略。
他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跟錯人了。
還以為一個總兵,能夠達到這個位置。
怎麽著都應該有點過人之處。
後來才明白,原來隻是因為姚廣仁有一個好哥哥。
現在一個機會就擺在他們的麵前。
先不說朱慈烺的名聲本身就不好。
哪怕是名聲好,一旦他們動手成功,給朱慈烺造成了亂子,甚至是給朱慈烺造成了傷害。
那他們曹州軍的名聲,甚至是姚廣仁的名聲就也徹底打響了。
到時候大明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他們振臂一呼,響應者不知凡幾!
這樣天大的好處,他旁邊這個豬頭總兵,居然完全想不到?!
“你說……”姚廣仁眼巴巴地看著賀本昌。
賀本昌深深地吸了口氣。
對姚廣仁問道:“大人,我且問你,打仗之前應該什麽部隊先行?”
“攆重先行。”
還好,看樣子姚廣仁也沒有蠢到不可救藥。
隻要對方願意聽他的話,賀本昌哪怕是死了都覺得值了。
他們這種軍師類的人物,並不害怕失敗。
他們害怕的是自己的才能無處施展。
“沒錯,糧草先行,曹州軍去打天雄軍,打神機營,那肯定打不過,畢竟這可是和韃子打過架的軍隊。但如果打他們的後勤,打他們的攆重部隊呢?”
姚廣仁眼睛一亮。
“一旦成功,朱慈烺就不得不回京,這樣我們和朱慈烺也不會結下太重的梁子,未來真的輸給他,也能有回轉的餘地!”
聽到這話,賀本昌隻覺得眼前一黑。
沒想到這草包想的還是萬一輸給朱慈烺怎麽辦。
“沒錯,總兵大人,所以你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嗎?”
“知道了,老賀我果然沒看錯你!”
“大人,這也是那些人給我們的指令。”賀本昌道。
“那些人那些人,要不是看他們給錢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他們呢。”
“大人可不要任性,本身我們和朱慈烺就有仇,再加上那些人的指令,我們這手動的也算是名正言順。這次隻要成功把朱慈烺的後勤部隊給解決了,我們也算是完成了那些人的指令,自然錢糧也就不會斷。”
“好,聽你的,那我們什麽時候動手?”
“今夜!但在這之前,大人,你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什麽事情?”
“求饒!”
……
“殿下,我軍無一傷亡!”
朱慈烺在營帳裏看著手中的黃冊。
出門的時候,朱慈烺到戶部把這些黃冊全部拿了出來。
當然,他看的隻是各路總兵,各路官員的黃冊。
百姓的他可沒搬運過來。
那些東西這麽多,所有天雄軍每人抱一本也搬不完。
哪怕是大明所有官員的黃冊,也足足厚厚一桌板。
從這裏麵找了好久,才終於找到了姚廣仁的信息。
“恩,意料之中,沒有攻城吧?”
“沒有殿下的命令,屬下不敢妄動。”
朱慈烺滿意的點點頭。
看樣子姚毅被訓的差不多了。
他知道什麽時候該冷靜,什麽時候該激進。
“曹州總兵是姚廣仁對嗎?”
朱慈烺對旁邊的王虎問道。
“是的殿下。”
朱慈烺看著黃冊上的內容,不禁嘖嘖稱奇。
“我說呢,咱們中途也路過不少地方,他們都沒有對我們有什麽想法,有些甚至遠道而來讓我們進城休息,唯獨曹州總兵,居然派人來伏擊我們,原來如此。”
黃冊上記錄的非常清楚。
姚廣仁和姚科忘是親兄弟。
朱慈烺曾經親手殺了對方的哥哥,對方這個時候對他們動手,自然也就有原因了。
“通知所有人,在這裏安營紮寨!本宮絕不容許大明的城池落在一個反賊的手中!”
“是!”
就在朱慈烺打算浪費時間,在曹州城打一仗的時候。
“報!曹州城總兵的信!”
朱慈烺一愣。
好家夥,怎麽突然就示弱了?
打仗之前,敵軍主將來送信,八成就是示弱。
朱慈烺道:“打開給本宮念念。”
曹彰緩緩的打開,此刻所有的將士也都在朱慈烺的營帳裏。
當他們聽完曹彰念的內容之後,一個個頓時皺起了眉頭。
他們都不是傻子。
這信中的內容,不僅是示弱。
甚至連態度都是卑躬屈膝的。
就差人跪在朱慈烺麵前喊饒命了。
信中內容還說,如果朱慈烺不解氣的話,他們願意把曹州城所有的物資都送給他們去安慶打仗。
朱慈烺摸著自己的下巴。
下麵的將士們都看出了不對勁,他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各位,說說你們的見解。”
如今的朱慈烺,越來越有一個主將的樣子了。
王琦光率先道:“殿下,屬下覺的有詐!這姚廣仁冒著天下之大不闈,都要派出一萬人來攻擊殿下,說明對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們想要成為李自成和張獻忠之流。現在卻巴巴的趕過來認慫,這其中必然有問題!”
黃麒英也道:“不管有沒有問題,他信中是不是說了要給我們物資,要不我們先把物資給拿過來?”
現在的黃麒英也越來越腹黑了。
“我感覺人家未必會給我們,如果真的有詐的話,這信中說的任何話都是放屁。”旁邊的王虎道。
朱慈烺點點頭:“王虎說對了,我們的攆重部隊到達哪裏了?”
“快到達徐州了。”
“接應的到了嗎?”
“接應的是孫將軍的人馬,三日之後大概就能對接上,到時候我們的攆重就有孫將軍的保護。”王虎道。
作為情報大隊的隊長,這些信息王虎了如指掌。
“三天的時間……可能有些不夠,讓狙擊部隊跟上去,保護攆重部隊!”
所有人都是一驚。
似乎不明白朱慈烺為什麽突然提到了攆重部隊。
“我們的攆重很重要,沒有了攆重就要轉身回京城了。這個姚廣仁想做什麽我不清楚,但顯然,他並不想讓本宮把事情做好,從開始南下的時候,本宮就知道這一路肯定有阻礙,他們並不一定想讓我們怎麽樣,哪怕隻是讓這件事情辦不成,他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所以,後勤是重中之重!”
“是,殿下!”
“那殿下,我們和這姚廣仁?”
“等著,看他什麽時候把狐狸尾巴露出來,如果本宮猜得沒錯,他這不過是緩兵之計,很有可能今晚,他們就要去找我們的攆重部隊,到時候看他們失敗了,會怎麽樣吧。”
剛好,也能讓天雄軍和神機營休息一番。
他們這幾天幾乎都沒怎麽好好的休息休息,如今好不容易有個休息機會,剛好利用上。
而且,朱慈烺還有一個暗棋呢,如果能成功,明天就能讓姚廣仁跪在他麵前喊饒命。
是夜,一個夜不收闖了進來。
有些驚喜的對朱慈烺道:“殿下,對方真的派出了兩千騎兵,朝著我們的攆重部隊而去了!”
朱慈烺打了個哈欠道:“戲開始了,等著吧。”
“對了,通知下去,這一晚上都好好的休息,留一隊警惕就行了,清晨的時候讓各部隊都準備好。”
“殿下明示,準備幹嘛?”夜不收多問了一嘴。
“攻城,曹州!”
“是,殿下!”
……
趙大寶深深吸了口氣。
他剛從總兵府出來。
把自己經曆的事情簡單的說了說。
當然,他隻說了被天雄軍夜不收發現的事情。
並沒有說自己被抓,甚至已經投誠的事情。
其實趙大寶也在糾結。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對於姚廣仁,他沒有任何的忠誠。
對於這個城市也沒有什麽歸屬感。
趙大寶沒什麽抱負。
他和賀本昌不一樣。
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姓心理。
偏安一隅,幾畝良田,安安穩穩即可。
這樣的生活在曹州顯然不可能的。
朱慈烺對他說的話,再次闖進了腦海裏。
“跟著本宮,升官發財,加官進爵。”
“跟著姚廣仁,提心吊膽,身無分文。”
“而且,還有一個叛國大罪在你身上背著,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趙大寶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一旦姚廣仁失敗,所有參與進去的人全部都要被砍頭。
而且被誅九族。
趙大寶有一個妻子,還有三個孩子。
把總這個職位讓他成功的養活了一家人。
可同時這也是一個把性命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
“你想去京城嗎?想當一個衙役嗎?每天穿著幹淨的官服,在街道上巡邏,每個月都有穩定的俸祿,足夠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甚至隻要你想,本宮還能給你更高的職位,如果你不想,本宮也能許你一輩子平安喜樂,遠離戰場!隻要你在清晨時分,打開曹州城的大門!選擇權在你。”
這段話一直都在趙大寶的腦海裏盤旋著。
隨後,趙大寶就被放走了。
用的是最快的馬,扔到了他的營帳附近。
趙大寶手下的官還以為趙大寶隻是拉屎跑的遠了。
沒人知道,他們的把總被天雄軍抓了一次,審訊了一次,還差點丟了小命。
回到曹州城趙大寶就急忙把這些消息給匯報了上去。
然後,趙大寶就一直在糾結。
而且這件事情他都不敢和周圍的人分享。
他害怕這件事情一旦說出去,他的小命就沒了。
可如果真的想要把城牆門打開,到底該用一個什麽樣的理由呢?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天色漸漸的亮了。
趙大寶緩緩的朝著城門口走去。
古時候打仗,一般夜裏是警惕性最強的時候。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時候很有可能會被敵人突襲。
各種曆史佐證也確實如此。
警惕性最薄弱的時候,反而是天色開始逐漸亮起的時候。
這個時候,是兩班交接的時候。
也是熬了一夜的士兵疲憊不堪,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
“趙把總,有事嗎?”
城門口的兩個士兵,剛好是認識趙大寶的。
趙大寶伸了個懶腰道:“二位,累嗎?”
“累什麽累啊,都習慣了,倒是你,聽說昨天你們被發現了,死裏逃生逃出來的。”
聽到這話,趙大寶先是內心一驚。
難道他被抓的事情已經有人知道了?
可想了一下,對方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估計是昨天有人把他們遇到的事情杜撰了一番。
畢竟如果不顯示敵人的凶狠,他們逃回來這個舉動,不就顯的很愚蠢?
趙大寶嘿嘿笑了一下道:“凶險確實凶險,但也沒有想象中的凶險,總之算是有命逃出來了。”
“真不知道這世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是啊,我老娘死了都沒錢埋,女兒哇哇大哭,天天沒有飯吃,我們的總兵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去青樓一晚上一百兩銀子,卻不給我們發糧餉,現在還讓我們攻打太子殿下,天呐,真是瘋了!”
趙大寶伸了個懶腰道:“你倆累了吧,去吧,休息一下,我來替你們看著。”
“當然了,這還有假。”
“那我先去眯著了。”
隨即,一個守城士兵便離開了。
隻剩下了另外一個守城士兵,看起來年齡不大。
對趙大寶很是自來熟。
他把自己的早飯,一張餅子撕成了兩半。
“喏,把總,給你一半。”
“不用不用,你也走吧。”
“不用了把總,馬上就要換班了,我和你再堅持堅持。”少年笑的合適無邪。
“去吧去吧,趕緊休息吧。”趙大寶繼續道。
“把總,忘了感謝你。”少年突然道。
“感謝我什麽?”趙大寶開始不自然起來。
“當初要不是你可憐我,給了我一張餅子,我也活不下來,這輩子,我就是把總您的兵了!”少年言之鑿鑿道。
趙大寶撓了撓頭,笑道:“是嗎?哈哈,以後的事情以後在說,這留我一個就好了,你快走吧。”
“真不用……”
話音剛落,一把鋼刀穿透了少年的胸口。
趙大寶咬著牙,有些愧疚道:“都說了讓你走,都說了讓你走,你怎麽不走?你怎麽不走!”
門外,一聲火銃響起。
趙大寶知道,太子殿下的人來了。
輕輕把少年的屍體放在一旁,他歎了口氣。
“人命如草芥……”
嘎吱一聲,趙大寶使出了吃奶的勁,推開了曹州城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