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一場小雨淅淅瀝瀝的來了,在冰雪還未消融的季節,吹開了泥土的氣息。
農家蓋房有一個說法,那就是雨澆房梁越過越強。二丫娘還給扯了六尺六的紅布,用八寸八的紅繩穿了十個銅錢綁在房梁中間。房下是一個泥胎的大盆裏邊裝著打出來的六十八斤的大魚,還有一把實誠的大斧頭。
就這兩樣東西,二丫娘絕對是用了心找來的,要知道給一條大魚的斤數定好位,可不是抓了一條魚兩條魚能行的。
還有這把大斧頭也不便宜。安寧是買那幾口鍋的時候才知道這個時期鐵貴,一口鍋三百個銅錢,算是普通家裏很重要的物事了。
秦玖親自掛了紅布,帥帥的一個縱身上了房梁,那紅的係成花的紅布在他身前,好像一個新郎官一般。
安寧看著,總覺得他們之間缺失了什麽,如今好像是知道了。
秦玖在高處係著紅布,看著人群裏的安寧和孩子,突然有了成家立業的感覺。
他嘴角噙著笑,這裏沒人知道他是冷麵的沈九爺,隻當是安寧的上門女婿,還和安寧說著,“三娘你這房都蓋了,是不是應該告慰一下你的父母?”
農家蓋房是一件喜事也是一件大事,不是誰家都能隨隨便便蓋一個房,所以這種事在農家也是光要門庭的事兒,勢必要告慰家裏的先祖。
安寧也要去墳上看看逝去的父母。她不相信托夢一說,但是自己的神奇遭遇可否和夢境一樣,至今她的心口還藏著幾分朦朧。
聽著張水牛的媳婦和她這麽說,安寧道:“嬸子,我這沒了記憶,也不知道我父親母親葬在了哪裏?”
張水牛的媳婦是給她家送豆腐的,看著好多鄉親都在這裏,也就跟著看了上梁儀式。覺得這孩子好多農俗之事都不懂,所以和她說了一嘴。
現在聽著她說失憶了找不到墳,馬上告訴他村裏的墳都在哪?
原來是在通往城去的三裏外,那裏單獨批了一塊地作為墳地。所以活著的人是一個村子,死了的人也葬在一起。這就是活著的人的一種情懷,死了都能跟熟悉的人在一起。
二丫娘也道:嬸子給你做一些貢菜,讓你齊叔領著你們去吧。家裏邊嬸子幫你張羅著,兩個孩子還太小就別帶去了。”
安寧同意了,二丫娘擔心她嫌自己管的寬,還解釋,“孩子太小,大了再去。”
安寧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看著陸陸續續進來的相鄰說,“都是奔著嬸子來的。”
二丫娘聽著這話就笑了,“你還能信任我。”
安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嬸子的能力我相信,咱們村裏找不出第二個。”
安寧這麽說絕對不是用人捧人,一次次和二丫娘接觸的過程當中她發現,二丫娘是這個村裏絕對較為前衛的人。無論是處理事情還是眼界,都要好於其他人。
此時也有一些人盯上了二丫娘,昨天還背著二丫娘和安寧講她的壞話。
這讓安寧也想到以前的她,隻要遇到了她們幾乎都會跳著腳罵,都不是她招惹不招惹別人的問題。
如今也是她安三娘,還沒走到發家的那個地步,僅僅是家裏蓋了一個房,所有人對她的態度都不一樣了。
多數人啊有時候也糊塗自己的行為,明知道別人有沒有錢和自己關係不大,可就是崇尚比自己強的人。
還有一部分清醒的人,看到了對方有可圖之處,所以摒棄了自己原來的想法,不惜厚著臉皮夠上來。
二狗他娘就是其中的一個,她攢了一輩子的錢想給二狗預備一個婚房,可是這事張羅了多少年了,至今他家也沒有蓋上。
如今看著她們去上墳,她還說呢,“這三娘怎麽就蓋上房了呢?”
明知道人家是做買賣掙的,可偏偏問著自己都明白的話。
安寧和秦玖來到了墳地,看到了矮趴趴的兩個墳堆,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填土了,再有風吹雪打的那麽兩年,可能這墳都找不到了。
但是墳頭草格外的高,在冷風吹中飄搖著,宣說著墳裏的人好像是無根的浮萍。
安寧看著墳前這幅慘淡的光景,不由的想到了她的父母,百年之後也要無人照看,也就是眼前的這番光景?
她那淚水的閘門一下子打開,真的什麽都不用說了,那份心痛的感覺難以言說。
秦玖看著眼前聲淚俱下的人,莫名的心也跟著抽痛了一下,他過來半蹲在墳前輕輕拍著安寧。
安寧無法說心裏的酸痛,靠在眼前人的肩頭,哭著宣泄著那無法回頭的傷心之事。
沒能好好的珍惜那段時間。
說子欲養而親不待,如今的她活在另一個世界,而她的雙親還好好的活著,可她再也難以與之重逢。
那越思越痛的感覺真的令人窒息。
秦玖伸手將她攬入懷裏,給她揩去臉上橫流的淚水,安撫著說,“今晚我能好夢不。”
安寧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弄愣了。
秦玖一本正經的說:“你在墳前哭成這個樣子,嶽父嶽母肯定覺得是我欺負了你,回頭還不得攥著拳頭來找我。”
安寧被他這別樣的說法弄樂了,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哽咽著站了起來。
齊山子也勸說,“三娘別哭了,你父母在那邊看著心裏也不好受。”
安寧點了點頭,接過祭品擺到了墳前。
看著那有魚有肉有葷有素還有酒的貢品,安寧嘀嘀咕咕說著吃好喝好的話,讓二老能夠放心,把自己有了兩個孩子的事在墳前也說了。
秦玖默默的做著事默默的聽著這些話。他把墳上的草全部都薅掉,由於土層剛剛鬆動也填不了土;且齊山子也說了,清明時節才是添墳的好兆頭。
安寧這個時候好想燒些紙錢,那無處安放無處寄托的一顆心,這一刻也得不到滿足,因為這個時期的紙太貴了。
安寧想到那些文明祭祀,看著秦玖拔下來的那些野草,她直接抓了一把又一把,就在墳前紮起了一束束的花。
本是墳前的一把荒草,可在安寧的手裏就變得不一樣了,灰敗的草在瑩白的雪地上點燃的那一刻,渲染著的火焰真真正正像是賦予的生命。它們在花間跳躍著,紅紅的火裏怒放著。
可是到了最後是桃飄火焰焰,梨墮雪漠漠。隻有病眼花,春風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