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馬橫槍篇 第八章 劍拔弩張 第二十七節

大戰第三天,積雲嶺。

楊鳳半夜攻占了積雲嶺之後,立即命令各部沿著馳道南北兩個方向設陣,每兩千人為一陣,每陣之間以樹障相隔,同時楊鳳親自率兩萬人密集列陣於山嶺之上。

楊鳳指著北麵,對楊震說道:“鮮卑大王魁頭為了打通馳道,保證鮮卑大軍進退自如,必定要以重兵猛攻積雲嶺。你所率的兩萬人要抵禦上萬鐵騎的攻擊,難度很大。你告訴士卒們,不要一味的死打,要想想辦法,我們不僅是要守住積雲嶺,更重要的是要擊敗和殺死鮮卑人。”

楊震點頭笑道:“大人放心,將士們士氣高漲,對守住積雲嶺信心十足。我們在山裏做了許多巨型矛,這次要讓鮮卑鐵騎吃足苦頭。”

“這是阻擊,不是平原對陣,大家要充分利用地形優勢盡可能殺傷敵人。”鎮北將軍府從事中郎唐放說道,“長箭要節約使用,不要浪費。這裏距離原平城有五十多裏,軍械補充非常困難。”

唐放帶著五萬屯田兵把糧食武器送到積雲嶺後,並沒有返回原平城。他依照張燕的命令,安排一半屯田兵返回原平城繼續搬運物資,另外一半屯田兵留在了積雲嶺附近的山嶺上。這兩萬五千人一來是為了給戰場運送武器,救治傷兵,二來也是為了在大軍折損過大的時候及時補充。唐放在鎮北將軍府負責屯田的所有事務,自從典農都尉張白騎率軍趕到龍山大營後,他就臨時代理典農都尉事。這次,張燕命令他帶著太原郡的五萬屯田兵趕到原平城充任民夫和後備兵源。

梁百武瞅了唐放一眼,笑道:“大人不回原平城?這裏馬上就是血肉橫飛的戰場了,你不怕?”

唐放平靜地笑笑。楊鳳指著梁百武說道:“你知道什麽?唐大人這兩年在雁門關打了許多仗,對付鮮卑人比你有經驗。你和鮮卑人打過嗎?”

梁百武聞言非常尷尬,急忙衝著唐放拱手賠罪道:“失言,失言,唐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唐放不在意地搖搖手,說道:“鮮卑人的優勢在於鐵騎衝擊,他們的攻擊重點是馳道上的阻礙,如果我們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馳道上,傷亡必定驚人。所以我們要利用馳道兩旁的山林,安置大量弓箭手和長矛兵,從鮮卑人的兩側攻擊他們。鮮卑人一旦離開馳道進入山林,立即就失去了鐵騎的優勢。在山林裏,我們占據地形和人數的優勢,可以大量殺傷鮮卑人。”

楊鳳看看眾人,笑道:“我們設陣於馳道阻擊鮮卑人,伏兵於山林攻擊鮮卑人,攻守相濟之下,必能守住積雲嶺,重創蠻胡。”

清晨,臥倒在樹障下的梁百武被一陣惶恐不安,掠空而過的鳥聲驚醒了。梁百武打了幾個哈欠,懶洋洋地坐起來,緩緩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天際間一抹火紅色的雲彩,美麗而令人沉醉。梁百武目不轉睛地望著,隨即又張大嘴巴,貪婪地吸了幾口大山中的清新空氣。也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看到朝霞,聞到沁人心脾的空氣了。

小帥崔行趴在地上,感受著從地麵上傳來的震動,心裏既緊張又興奮,他望著梁百武說道:“來了,鮮卑人來了。”

梁百武站起來踢了他一腳,“來了你還趴在地上幹什麽?起來吧。”他用力伸了一個懶腰,四下看看麵色緊張的士卒們,大聲喊道:“兄弟們,擂起戰鼓,拿起武器,準備開戰……準備開戰了……”

遠處的山巒上,鮮卑鐵騎象狂飆一般席卷而來。

大戰第三天的早晨,雁鳴嶺。

拓跋鋒神情嚴肅地站在雁鳴嶺上,望著旌旗飄揚的黃巾軍大陣,心裏既憤怒,又隱隱約約感到一絲不安。

黃巾軍並沒有象他想象的那樣掉頭逃竄,相反,士氣更加高昂了。黃巾軍的五個萬人方陣站在車陣後麵,密密麻麻,精神抖擻,一眼望不到頭,仿佛就像一堵銅牆鐵壁橫亙在鮮卑人麵前,讓他們無法逾越。高高矗立的大纛在空中飛舞,他就象一個隨時都要淩空飛起的巨人,手指前方,怒吼著,咆哮著,仿佛要把鮮卑人徹底碾碎。那隱約傳來的“劈啪”聲就像是在高聲謾罵拓跋鋒,向他發出挑釁。

此次攻打雁門關,自己前後總共征調了六萬大軍,三萬鐵騎,三萬漢奴,但兩個多月來,尤其是前兩天的大戰,讓自己幾乎損失了一半。雖然死去的大部分士卒都是漢奴,但這已經嚴重影響了大軍的士氣。如果今天……他看看山嶺下已經集結完畢的三萬大軍,心裏突然猶豫起來,這可是自己最後的老本了,一旦受損過大,即使占據了晉陽,自己能守住嗎?將來自己守晉陽的時候,無論是大王還是各部大人,不會有人伸手相援的,除了和自己唇亡齒寒的東羌和匈奴屠各族的白馬銅。一想到這兩人,拓跋鋒的膽氣忽然又大了。有東羌人和匈奴人,我拓跋鋒就不信守不住晉陽,占不穩並州。

“大人,要不要把後麵的一萬人馬全部調上來?”拓跋晦看出了拓跋鋒的心思,小聲問道。黃巾軍的頑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再加上積雲嶺的丟夫,拓跋晦也開始擔憂起來。如果不惜代價把眼前的仗打贏了,那將來怎麽辦?不能打贏了一場戰鬥而丟失了整個北部鮮卑啊。

拓跋鋒還有一萬人馬留在後麵,被楊鳳從積雲嶺上打跑的鮮卑騎兵就是他的軍隊。現在山嶺下的三萬大軍裏有一萬人是西部鮮卑大人落置鞬落羅的軍隊。這也是拓跋鋒為了預防萬一特意做的安排,他不能把自己所有的人馬都放在最前麵,假如攻擊受阻或者象西疆大戰的和連一樣被漢人包圍了,自己就連半個援兵都沒有了。他根本不信任大王魁頭和落置鞬落羅,自己既然能把和連和彈汗山的軍隊葬送掉,為什麽這兩人就不能把自己和北部鮮卑葬送掉?他的這個安排魁頭和落置鞬落羅都很理解,所以兩人誰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落置鞬落羅早上離開雁鳴嶺的時候,還當著拓跋鋒的麵,囑咐自己的兩個豪帥洲空滿和東野芒要堅決聽從拓跋鋒的調度,不許抗命。

拓跋鋒沉吟良久,說道:“落置鞬落羅隻帶五千人是拿不下積雲嶺的,我們不能指望大王,他不會傾盡全力攻打積雲嶺的。現在彈汗山兵力少,對他來說,保存實力是最重要的事。我們還是靠自己吧。”

“黃巾軍攻占積雲嶺的目的無非是分散我們的兵力,逼迫我們撤退。”拓跋晦勸道,“黃巾軍去年才受撫朝廷,他們和大漢國的天子仇深似海,他們不會為了大漢國的那個昏君而把自己所有的人馬都賠光了。黃巾軍打完了,最高興的是朝廷,對黃巾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大人你想想,如果你是黃巾軍大帥,你會把幾十萬人一戰打光嗎?不會的,他們堅持不了多久。至於積雲嶺上的黃巾軍,我們根本無須理睬。隻要擊敗了這裏的黃巾軍,積雲嶺上的黃巾軍也就不戰自潰了。他們不會在兩麵夾擊的情況下,死守一個毫無意義的積雲嶺。”

拓跋鋒目視前方,猶豫不決。

“大人,不要管積雲嶺了,我們還是集中所有的力量迅速擊敗張燕的黃巾軍。隻要這一仗打贏了,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用四萬鐵騎打五萬步卒……”拓跋鋒低聲自語,然後轉頭看著拓跋晦,忽然笑道,“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那大人用一萬五千人攻打積雲嶺,是不是殺雞用牛刀?”

拓跋鋒微微一笑,指著傳令兵大聲叫道:“傳令拓跋望,拓跋岱,立即率軍趕到雁鳴嶺集結。”

“告訴落置鞬落羅大人,請他暫時不要進攻積雲嶺了。如果今天我們拿下了黃巾軍,積雲嶺就不要打了,我們直接打晉陽去。”

大戰第三天的中午,雁鳴嶺。

張燕神情越來越冷峻,越來越震駭。鮮卑人還在集結,還有大軍在源源不斷地趕來,難道楊鳳沒有攻擊積雲嶺?

“棲之可有消息?”

張白騎搖搖頭,“大人,你放心,楊帥不會誤事的。”

黃庭緊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勉強擠出幾絲笑意,連聲安慰道:“大人,你放心,你放心……”不知道他這是在安慰張燕,還是在安慰自己。

大軍陣前,襄楷大師一身白袍,策馬來回狂奔,不時地舉劍高呼:“孩子們,拿出你們的勇氣,誓死奮戰,誓死奮戰……”

黃巾軍將士隨著襄楷大師的叫喊不停地舉臂狂吼,如雷般的吼聲像驚濤駭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洶湧澎湃。

車陣內的士卒在叫喊,方陣內的士卒在叫喊,徐榮在叫喊,於氐根在叫喊,呂布在叫喊,整個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竭盡全力地叫喊,仿佛要把心中的恐懼和痛苦統統地喊出去,叫出去,隻留下渾身的力氣和無畏的勇氣。

拓跋鋒猛踢馬腹,沿陣疾馳。拓跋晦高舉戰旗,緊隨其後。

拓跋韜、拓跋帷、拓跋寒、拓跋貉、拓跋望、拓跋岱、洲空滿、東野芒看到大人巡陣,一個個在馬上躬身為禮。

“今日一戰,將奠定我鮮卑國萬世基業,大家努力奮戰,誓死殺敵……”

拓跋韜高舉長矛,縱聲回應:“呼嗬……”,幾百名鮮卑將士同時呼應:“呼嗬……”

“拓跋族的勇士們,舉起你們的矛,射出你們的箭,掄起你們的戰刀,跟著我建下萬世功勳……”

拓跋寒舉刀狂吼:“呼嗬……”幾千名鮮卑將士高舉武器,放聲歡呼:“呼嗬……”

“鮮卑國的英雄們,騎著你們的戰馬,踏著敵人的屍體,跟著我奮勇前進……”

四萬鐵騎縱聲狂吼:“呼嗬……呼嗬……”

拓跋鋒猛勒戰馬,戰馬高揚前腿,直立而起。拓跋鋒麵對鐵騎,用盡全身的力氣揮刀狂呼:“呼嗬……”

“呼嗬……呼嗬……”四萬鐵騎的吼聲像炸雷一般連續在雁鳴嶺上轟然炸響,雁鳴嶺在雷聲中劇烈地顫抖。

衝鋒的牛角號在鮮卑將士的期盼中終於長長地鳴響了。“嗚……嗚……”

拓跋鋒一馬當先,舉刀前指:“殺……”

四萬鐵騎開始啟動,開始奔跑,開始咆哮,開始轟鳴,雁鳴嶺上的浪濤終於變成了海嘯。在震耳欲聾的呼嘯聲裏,海嘯張開了血盆大口,惡狠狠地撲向了厚實的堤壩,撲向了黃巾軍。

“咚……咚……”三百麵戰鼓同時擂響,鼓聲驚天動地,猶如九霄神雷轟然炸響,天地霎時為之色變。雁鳴嶺上空的太陽駭然心驚,麵無人色,一頭紮進了倉皇而逃的雲朵裏。

木台上的張燕看著氣勢磅礴的鐵騎洪流,麵色獰猙,雙眼內盡是凜冽殺氣,他高舉雙手,縱聲狂呼:“兄弟們,死戰,死戰……”

黃巾軍將士為鼓聲所震,一個個無畏無懼,充滿了無窮的戰意。他們跟在襄楷大師的後麵,一遍又一遍地高聲吼叫著,“誓死奮戰……”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巨大的轟鳴聲已經徹底淹沒了黃巾軍,大家什麽都聽不到,隻能緊張地看著前方的鮮卑鐵騎,看著旗令兵手上的令旗。

隨著令旗揮動,黃巾軍的弓箭手開始瘋狂射擊,同時間,從五個方陣內推出了三百台連弩車,這是最近兩個月送到晉陽武庫的最好軍械了。連弩車猛然咆哮起來,刺耳的厲嘯聲幾乎撕開了滿天的轟鳴。鮮卑人突遭重擊,整批整批地倒在了戰場上。但這就象往怒濤裏扔了幾塊大石頭,雖然濺起了幾尺波瀾,但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滿地的死屍瞬間就被隨後襲來的大浪卷走了。

鮮卑鐵騎狂奔而來,密集的長箭猶如狂風暴雨一般射進了黃巾軍大陣。三百台弩車在盾牌兵的掩護下,迅速撤進大陣,重新裝填弩箭,準備再次射擊。

距離黃巾軍三十步的地方就是車陣。這個車陣是用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戰車組合而成,分三排,每排之間相隔十步。這些戰車除了一部分是張燕在太行山做的以外,其他都是用輜重車改裝而成,車上釘滿了長矛,無數支鋒利的矛尖對準了前方,就象一隻隻待人而噬的猛獸。

鮮卑人的突前鐵騎毫不猶豫地撞了上去。有的戰馬高高躍起,騰空飛越了戰車,但無法煞住衝勢,狠狠地撞到了第二道車陣上,被長矛洞穿而死;有的戰馬力有不逮,栽倒在戰車上,人畜翻滾在車陣內,慘叫聲痛嘶聲響成一片;有的戰馬沒有跳躍起來,直接就衝了上去,巨大的衝擊力把簡陋的戰車撞得四分五裂;更多的戰馬停在了戰車前,把背上的騎士直接摔進了車陣。車陣內的黃巾軍手拿武器,四處截殺鮮卑士卒。鮮卑士卒三五成群,互相掩護,一邊奮力擊殺,一邊砍斷連接戰車的繩索,力圖打開通道。

鮮卑鐵騎越來越多,越聚越密,第一道車陣很快就被砍得七零八落,戰車毀去大半。

此時,車陣的上空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密集的長箭幾乎遮掩了藍天。雙方箭來箭往,殺得天昏地暗。已經填滿弩箭的弩車再度被推了出來,“轟……轟……”聲霎時響徹了戰場。鮮卑鐵騎就象野草遭到了風暴的襲擊,突然間倒下了一片又一片,許多人甚至還沒看清是什麽武器擊中了自己,就連同坐下的戰馬一起消失在了戰友們的視線裏。鮮卑人被滿地血淋淋的屍體激怒了,他們攻擊得更加猛烈,衝鋒的牛角號聲響徹了原野,無數的長箭對準弩車呼嘯而下。正準備撤下去的弩車兵雖然有盾牌兵的掩護,但在這麽猛烈的重擊下,躲無可躲,紛紛中箭而亡,蹲在車上的士卒更是被犀利的長箭洞穿胸腹,一個個倒飛而起。

鮮卑人顯然對突破車陣做了精心的準備,他們的士卒對破壞車陣非常有經驗。鮮卑人的突前騎兵武功高強,配合默契,這些人一麵非常嫻熟地破壞車陣,一麵對車陣內的黃巾軍展開了殘忍的殺戮。一個鮮卑士兵奮力推開了一輛最後一道車陣上的戰車,還沒有等他抽身退回去,便被對麵上百支長箭射倒在地。緊隨其後的鮮卑千長一刀砍死追在自己身後的黃巾士卒,拉開了第二輛戰車,“吹號,吹號,車陣已破……”他話音未落,幾個黃巾士卒已經一擁而上,三支長矛頓時將他釘在了地上。那個號角兵還沒有吹響號角,自己的腦袋連同號角就被一刀跺成了兩半。黃巾小帥李大虎一腳踢飛號角兵的腦袋,聲嘶力竭地舉刀狂叫,“堵住車陣,給我堵住它……”鮮卑人縱馬衝了進來,一矛將他挑上了半空,空中呼嘯的長箭霎時把他射得象個刺蝟一樣。

鮮卑鐵騎就象洪水一樣無堅不摧,它在長龍一般的車陣麵前連番撞擊,卷起的千層高浪就象無數把萬斤巨錘轟然砸下,脆弱的車陣轉眼就被砸得支離破碎,千瘡百孔。洪水先是從這些小孔裏激射而出,小孔禁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塊塊碎裂,隨即變成了大洞。洞口越來越大,終於被洪水一衝而散,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黃巾軍的車陣就象齏粉一樣被咆哮的洪流席卷而去。

“衝陣……衝陣……”拓跋鋒縱馬飛奔,舉刀狂呼,“殺死漢人……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張燕仰天怒嘯,一腳踢斷麵前的欄杆,飛身躍上了馬背,“兄弟們,跟我走,殺死鮮卑人……殺死他們……”

張白騎高舉戰旗,回首望著三千中軍精銳,舉矛高呼:“兄弟們,今日血戰,不死不休,殺下去……”

三千人齊聲怒吼,跟在張燕和張白騎後麵向戰場中央飛奔而去。

黃庭滿臉絕望地站在高台上,望著頭頂上的大漢戰旗,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舉臂慘呼:“大師……大帥……睜開你們的眼睛,救救黃巾軍,救救黃巾軍……”

“擂鼓……擂鼓助威……用盡你們全身的力氣,擂動戰鼓……”

黃巾軍五個萬人方陣同時遭到了鮮卑人瘋狂的衝擊,氣勢磅礴的滔滔洪水撞上了厚實的堤壩,頓時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轟鳴。雙方將士在一裏長的攻擊麵上展開了殊死搏鬥。

於氐根呼號向前,一矛插進敵人的戰馬,跟著衝上去一刀剁下了敵兵的頭顱,背後風聲如雷,一支碩大的狼牙棒攔腰砸來,於氐根戰刀回掃,狠命擋去。“當……”一聲悶響,於氐根戰刀脫手,連退十幾步。這時一個無頭屍體橫空砸來,於氐根躲閃不及,被這無頭屍體撞得騰空而起,一頭栽倒在地。於氐根暈頭暈腦地爬起來,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

“大人,你怎麽樣?”

於氐根抬頭看看,扶住自己的是弩車屯的屯長。於氐根掙脫他的手,有氣無力地問道:“弩車填裝完了?”

那人肩膀上還插著一支箭,胡子上也是血跡斑斑的,“填裝好了,大人。”

“那還不快放。”於氐根怒聲吼道。

“大人,前麵都是人,還有我們的兄弟,怎麽放?”

於氐根氣得劈手給了他一巴掌,“難道等人死光了才放?立即給我射出去。”

那個屯長急忙站起來,一邊往回跑,一邊不停地大聲叫著,“兄弟們,我要放箭了,我要放箭了,大家都趴下,趴下……”

站在六十台弩車前麵的盾牌兵全部撤下了大盾,六十台巨獸一字列開,氣勢駭人。那個屯長看到前麵密密麻麻都是黃巾軍士卒,急得直跺腳,大叫大喊,“趴下,趴下……”

跟在後麵的於氐根一腳踹開他。血淋淋的戰刀指著操控機關的弩車手,瞪著雙眼大聲吼道:“射,給我射出去……”

“轟……”一聲響,二十支弩箭呼嘯而出,頓時射倒了十幾個。正在方陣內廝殺的雙方將士被這一聲巨響嚇了一跳,齊齊向響聲方向望去。

“趴下,趴下……”弩車兵齊聲大叫。黃巾軍士卒想都不想,以各種姿勢向地上趴去,四周的黃巾軍更是一哄而散。鮮卑人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一個個駭得麵無人色,有的要翻身下馬,有的要調轉馬頭,鮮卑小帥拓跋岱扯開嗓子恐懼地叫起來,“快躲,快……”

“轟……”弩車同時咆哮,震耳欲聾,響聲剛起,一千多支弩箭就“嗡”的一聲射進了鮮卑鐵騎裏。鮮卑人絕望而恐怖地慘叫著,眼睜睜地看著弩箭射穿了自己。幾百個強橫的鮮卑騎士毫無還手之力,一個個栽倒馬下。衝在前麵的拓跋岱更是被巨大的弩箭射掉了腦袋。

黃巾士卒齊聲歡呼,士氣大振,呼嘯殺上。

於氐根猶不解氣地吐了一口血,大聲叫道:“填箭,填好了就射,給我射死鮮卑人。”

“告訴各方陣小帥,用弩車殺敵,就近射殺,就近射殺……”

“不惜代價,殺死鮮卑人,不惜代價……”

隨著於氐根的命令,各方陣內的弩車先後咆哮起來,鮮卑人騎在戰馬上,目標又高又集中,頓時被射得人仰馬翻,死傷殆盡,攻擊的強勁勢頭立時被遏製住了。

鮮卑人看出了弩車的威力,又驚又擔,他們在各自首領的指揮下,攻殺得更加凶猛,鮮卑人意圖直接突進方陣後方,毀掉黃巾軍的弩車。這個威力巨大的家夥對騎兵的殺傷力太大了,如果就這樣一直陷在方陣內給它時不時地射一下,鮮卑人遲早都要被它殺光。黃巾軍已經瘋狂了,為了殺死鮮卑人,他們根本不顧自己的性命,誤射就誤射,隻要能殺死鮮卑人,他們就是賠上幾倍的人都願意。

東野芒和洲空滿兩人一前一後,帶著大軍把白雀向侑的方陣衝殺得搖搖欲墜,就在方陣瀕臨崩潰的時候,張燕和張白騎帶人衝了進來,一番血戰之後,總算勉強穩住了陣腳。鮮卑人對黃巾軍的弩車恨得咬牙切齒,東野芒親自帶著自己的親衛殺到了最前麵,一直殺到了距離弩車二十幾步的地方。向侑帶著親衛拚死抵擋,一步都不退讓,再退,弩車就要被鮮卑人砍掉了。

東野芒戰馬被殺,騰空而起,一矛刺穿了兩個黃巾士卒。向侑睚眥欲裂,飛身撲上,一刀砍斷了東野芒的長矛,再一拳將東野芒擊倒在地。東野芒乃是西部鮮卑有名的勇士,強悍無比,他翻身躍起,抽刀就剁了下去。向侑連擋三刀,終於抵抗不住東野芒的勇力,被一刀砍中肩胛,摔倒在地。就在這個時候,弩車裝填完畢,弩車兵焦急的叫聲傳了過來,“趴下,快趴下……”東野芒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受傷的向侑擋在了自己身前。向侑的親兵激怒攻心,再不管自己的性命,奮力殺進。弩車兵驚呆了,放在機關上的手遲遲不敢扳下。鮮卑人眼看弩車就要發射,殺進的速度更快了,黃巾士卒抵擋不住,紛紛倒了下去。

向侑強忍痛苦,高聲狂叫:“射,快射啊……”

“向帥……”

向侑氣得睚眥欲裂,他一邊憤怒地叫罵著,一邊從腳下屍體上拽出了一支長箭,狠狠地插進了自己的咽喉,鮮血迸射。

“向帥……”弩車兵撕心裂肺地狂叫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拉開了機關。

七支弩箭穿透了向侑的身體,穿透了東野芒的身體,帶著七串血珠,射向了更遠處的敵兵。

幾乎就在同時,張燕和他的親兵們在方陣的中央部位圍住了洲空滿,黃巾軍付出了十七個人的代價,硬是砍斷了洲空滿的馬腿,把他掀翻在地。隨後雙方士卒為了搶奪洲空滿,殺得血肉橫飛,短短的時間內在這個小小的空地上堆下了二十多具屍體,一個黃巾士卒在腦袋騰空而起的霎間,一矛插進了洲空滿的脖子。

鮮卑人突然間失去了兩個豪帥,亂作一團。黃巾士卒不要命的打法,讓他們的傷亡越來越大,鮮卑人越殺越是心寒,漸生退意。而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讓他們無比恐懼的弩車又開始了咆哮肆虐,西部鮮卑的騎兵肝膽俱裂,撥馬就逃。正在後麵廝殺的騎兵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麽事,他們聽到黃巾士卒的歡呼,還以為黃巾軍來了援軍,於是也撥轉馬頭跟在後麵往回跑。鮮卑人先是幾百騎回頭狂奔,接著就是幾千人掉頭逃跑了。

正在後麵指揮的拓跋鋒看見有人逃跑,大吃一驚,“快,阻止他們,阻止他們……”

報警的號角聲衝天而起,拓跋鋒的親衛鐵騎像狂風一般截殺而去。

正在逃跑的西部鮮卑騎兵聽到主帥發出報警的號角,更是魂飛魄散。他們以為黃巾軍真的來了援軍,大軍已經抵擋不住了,一個個拚命地打馬狂奔,戰馬四蹄騰空,幾乎貼地飛了起來,一個千長扯著嘶啞的嗓子發瘋一般地叫著,“去找大人,快去和大人會合……”

拓跋鋒的親衛奮力攔截,一口氣連殺了十幾個,但這一殺更增加了他們的恐懼,西部鮮卑騎兵亡命一般逃竄而去。

報警的號角也驚動了其他正在衝殺的鮮卑鐵騎,大家紛紛回頭觀望,看到一彪大軍飛速逃奔,以為出了什麽大事,攻擊的勢頭頓時衰竭。黃巾軍卻歡聲雷動,士氣如虹,殺得愈發酣暢淋漓。

拓跋鋒目瞪口呆地看著漸戰漸退的鐵騎士卒,腦中一片空白。

拓跋晦痛苦地搖搖頭,雙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撤退的號角無奈而淒涼地回響在血腥的原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