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花是種牽強不得的花,廉價,但不妖,香,卻不魅,恰似蘇州,溫潤裏有一絲骨氣,愛者極愛,恨者也必有些瞧不起的話。懂白蘭花的大概隻有當地人了。

蘇州的小姐太太們都有戴白蘭花的習慣。她們從走街串戶的阿婆手中買來新鮮豔麗的白蘭花,用手絹仔細包好,放進開衫的紐扣裏麵,貼身放,“香聞得到,花看不到。”蘇州人對白蘭花的品賞有更深的曆史,就如同飲食上的不時不食一樣,蘇州人的精巧是連生活的邊角都需最時令的裝點。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空氣中彌漫著朦朧的霧氣,翠媽和沈雪馨回到家後,看著屋子裏的鞋墊發愁。

劉金明打了一天的漁,渾身全是雨水,凍得打哆嗦。

翠媽趕緊拿了幹燥的衣服說:“趕緊換上,以後下雨天,就別去打漁了。”

劉金明笑著說:“不礙事,今天的收成不錯。”說完,打了個噴氣。

翠媽趕緊去熬薑湯,說:“趕緊去洗個熱水澡,去去寒氣。”

劉金明剛起身,看到了屋裏的鞋墊,問:“買這麽多鞋墊幹什麽?”

翠媽回道:“哪是買的,趙姐給的,讓馨兒刺繡。”

劉金明驚訝道:“這什麽時候繡完啊?”

翠媽笑了笑說:“繡一點算一點吧,我和馨兒一起繡,補貼點家用。”

劉金明瞧了瞧屋裏,自言自語道:“這死孩子不知道又跑哪裏去了。”

翠媽知道劉金明說的是兒子劉子良,便不再回話。

陳蹶子平日裏藏在寺廟中,也覺得膩了,就時不時地跑到城裏喝點小酒,吃點花生米。他格外的小心,生怕碰上財爺的人。

可這一日,他雖沒碰上財爺的人,卻碰上了蘇靜。在飯館裏碰上蘇靜,他心裏一驚,剛要逃跑,又把腿收了回來,他突然想明白,蘇靜根本不認識他。

蘇靜對眼前的陳蹶子突然萌生一種熟悉的感覺,她走過去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陳蹶子裝作鎮靜道:“我沒見過你。”

蘇靜自言自語道:“可能是我想多了。”轉身回到了包間。

陳蹶子見蘇靜走後,趕緊要了二斤牛肉和幾個小菜,又要了一壺酒,提著就離開了飯館,雖說每次陳蹶子在享受蘇靜的時候,蘇靜都處在昏迷狀態,但陳蹶子也不確定,藥力到底能撐多久,要是中間突然醒了,見到自己的模樣,那可就完了。

城牆上的財爺畫像,被雨水打濕,有些模糊,筆墨也渲染開來。

陳蹶子看到畫像,自言自語道:“就拿著這畫像抓人,什麽時候也抓不到。”

可財爺去了哪裏呢,這突然成了一個謎。

陳蹶子走到城門,看著一群小孩從自己身邊跑過,唱著童謠:黃金車,班蘭耳。闓閶門,出天子。

黃金的車子,色彩斑斕,打開閶門,出現真命天子。閶門,蘇州古城之西門,通往虎丘方向,門上城樓,類似盤門。《吳越春秋》記載:“立閶門者,以象天門,通閶闔風也。”文中的“閶”字,指西方,“閶闔”一詞,指上古神話天上宮殿的大門。閶門又被稱作閶闔門,它也是姑蘇城的八座城門之一。傍臨大運河的姑蘇閶門,是江南地區水路要衝和物資集散地,蘇州城流行的一句老話“金閶門銀胥門”閶門之前冠以“金”字,是對這座城門繁華勝景的文字說法。

城門城牆是蘇州古城的素雅外衣。蘇州突破古時建城規製“方”形的約束,城牆呈“亞”字形的平麵布局,宏偉壯麗的城牆每門辟水陸兩座城門。城門通過“法天象地”,八座陸門為“象天之八風”,八座水門,以“法地之八卦”,結構獨特。

有這樣一句話:“北觀長城雄,南看盤門秀。”

對比城牆、角樓,或者正陽門箭樓的巍峨霸氣,蘇州的盤門顯得那樣玲瓏秀氣。這一切,都拜水所賜,都拜周邊的景致所賜。蘇州這個紅塵之地,也怨不得後人指責是個紙醉金迷的城市,誰叫古人就把柔弱的水和擔負軍事防禦的城門連在了一起,而這些水門陸門還都建得那樣秀麗動人。

在盤門可以見到我國在冷兵器戰爭時期,盤門古作蟠門,春秋時期曾懸有木製蟠龍,以示鎮懾越國。又因水陸兩門南北交錯並列,總平麵呈曲尺形,因“水陸相半,沿洄屈曲”而得名。盤門陸門內外兩重,其間為平麵略成方形的甕城,水城門由兩重拱式城門和水甕城貫穿而成,水陸城門均設有巨大的閘門,可控製往來行人與船隻。盤門為我國現存唯一的水陸並聯城門,有“北看長城之雄,南看盤門之秀”之說。

陳蹶子還在欣賞著城牆,蘇靜吃完飯出來,餘光特意向陳蹶子做過的桌子看了看,問飯館的夥計:“剛才吃飯的那個人呢?”

夥計一臉懵相,回道:“我們哪能知道客人的去向!”

蘇靜坐在桌子上吃飯,就沒定住神,一直恍恍惚惚,總感覺陳蹶子在哪見過,便對夥計說:“以後這個人再來吃飯,你就告訴我。”說完,把錢票塞給夥計。

夥計見錢眼開,連忙答應。

在牛家鎮,“戶戶有刺繡,家家有繡娘”,女人刺繡很多時候不光是為了賣,鴛鴦並蒂是繡給自己,花開富貴是繡給父母長輩,五子登科是繡給兒孫晚輩……女人一輩子的心思,都在這一針一線裏。

當然,也有為了貼補家用的,也有隻是打發時間,繡娘們都不緊不慢,銀針輕舞,絲線搖曳,在時光裏感受幸福的細膩,隻要凝神靜聽,就仿佛可以聽到針牽著絲線穿過絲綢的聲音。

沈雪馨和翠媽開始了給鞋墊刺繡的活兒,一針一線,她們的每一針落下去,都連著專注而凝聚的眼神;每一針撚轉起來,都帶著手指的溫度。這幅畫麵,讓人不禁想起了明代董其昌曾在《筠清軒秘錄》中形容刺繡為十指春風,好一個“十指春風”,萬般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