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媽大掃出一件屋子,專門給沈雪馨當作繡房,雖然比不上玉春坊的豪華,但沈雪馨已經比較知足了。她在繡房中,對著繃架,拈著繡針,一遍又一遍,照著花樣,起針又落針。

在有著兩千五百多年悠久曆史的蘇州古城,自然也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吳儂軟語、昆曲評彈、紡織刺繡……。但總括起來,都能歸結到吳地女子——“吳娘”的身上,就是“姑蘇十二娘”:繡娘、織娘、琴娘、歌娘、畫娘、船娘、蚌娘、蠶娘、茶娘、扇娘、燈娘、花娘。繡娘位於姑蘇十二娘之首。

劉金明看著沈雪馨專心於刺繡,內心非常驚奇,真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些人是天才。就像沈雪馨這個孩子,並沒有經過名師指點,就能繡出如此令人驚歎的繡品。當然讓劉金明感到羨慕的是沈雪馨天真無邪的內心世界。這段時間,在牛家鎮發生的事情,仿佛與她沒有什麽關係。

憑借沈雪馨高超的繡技,逐漸地也有上門求刺繡的。這可讓翠媽犯了愁,總不能讓沈雪馨這麽小小的年紀就去掙錢吧?

陳蘭芳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陳蹶子這個人身上,經過幾日的追蹤,她的確發現了陳蹶子與那個土匪財爺之間的勾當,更發現了陳蹶子與馬子苓之間的事情,她迫不及待地幹著馬車去找劉金明匯報。

劉金明根本沒有想過對付陳蹶子,他總覺得自己小門小戶,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不能招惹財爺這樣的人。可陳蘭芳並不在乎,畢竟她當年是蘇州梨園界的角兒,這種事,不但不怕,還想伸張一下正義,為民除害。

劉金明說:“財爺這樣的人,我們惹不起,但躲得起,也不想摻和他的太多事。”

陳蘭芳心裏跟明鏡一樣,劉金明對什麽事情都看得很明白,隻是自己不想參與而已。

馬子苓被有錢人家贖了身後,就一直被冷落著,有錢人家哪會在乎這麽一位小女子。但這些有錢人家做錯一件事,看上那位姑娘也可以,但千萬別看上陳蹶子盯上的女人,不然真的遭受滅頂之災。

自從陳蹶子與馬子苓敞開心扉之後,兩人的關係也逐漸地“曖昧”起來。陳蹶子知道馬子苓喜歡聽昆曲,就包了整個戲園子,聽古琴演奏。

舞台上表演著湯顯祖的《牡丹亭》,一個“蘇”字,平聲,尖字,唇齒間輕輕念來,連同它背後所指代的詩畫江南,那是休憩著傳統人文的精神家園,山溫水軟,雨絲風片。

故事源自湯顯祖筆下美麗的深閨少女杜麗娘,梳妝停當後掀開繡簾步入自家後花園的一刻。她驚詫於春光滿園鮮花,流光溢彩的顏色,簡直像古琴一連串華美的泛音。

麗娘帶著丫鬟春香盡情而愛惜的流連玩賞,甚至怕自己的繡鞋踏傷了嫩綠的青苔……忽地心一緊,鮮花們帶著生命力的顏色竟有些刺痛她的雙目——自己姣好的模樣與鮮花無異,青春年華卻附於冰冷空閨。

麗娘有些自傷了,遊興戛然而止,懨懨回房。

唯美至極的故事,要唯美至極的聲腔吟唱。

昆曲便是這種聲腔。甚麽豁腔之頓挫、滑腔之圓潤、擻腔之搖曳、橄欖腔之起收純細……林林總總,葛勇都唱得妥帖醇厚,並配以恰當的古琴指法為自己伴奏。清麗雅正,絲毫不見浮躁。

陳蹶子醉夢在**中,哪能自拔?不過馬子苓雖然出身是風塵女子,但懂得世道。她之所以這樣與陳蹶子相處,也是為了報恩,然後想抽個機會,與陳蹶子徹底了斷關係,畢竟兩人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所以,馬子苓選擇了昆曲《牡丹亭》,希望用戲外音的方式告訴陳蹶子一些內心的想法,哪能想到陳蹶子行醫很精明,但對昆曲一無所知。

其實,昆曲是活著的園林,江南的先民們,把時光的暈染,用水袖的揮舞塗抹在舞台之間。心底如果夠柔軟,又何處不是江南?

在《太倉誌略》“盛彧傳”中記載:太倉有一批文人如熊夢祥、盧昭、秦約、文質、袁華、陸仁、陸琬……等在玉山草堂與顧阿瑛等“往來唱和”。

這些文人大概也沒想到,他們坐在一起隨口的方式,逐漸演變成後世的一個曲種。後來,經過元末明初昆山音樂家顧堅、明嘉靖年間的戲曲革新家魏良輔及後世眾人的改革,吸取海鹽、弋陽等腔的長處,總結出一係列唱曲理論,建立了委婉細膩、流利悠遠,號稱“水磨調”的昆腔歌唱體係。萬曆年末,昆腔傳入京城,成為全國性劇種,稱為“官腔”。

比魏良輔稍晚,而與他齊名的梁伯龍,是創作第一部用昆腔演唱傳奇劇本《浣紗記》的作者,從此,昆腔由清曲進入到劇曲。《浣紗記》無疑是昆曲史上的一座裏程碑。

在這其間,足以傳世的傳奇作品不少,最為膾炙人口的當屬湯顯祖的“臨川四夢”或稱“玉茗堂四夢”。而《牡丹亭》更是湯顯祖的抗鼎之作,數百年來一直被尊奉為傳奇的圭臬。

此後,昆曲對京劇和川劇、湘劇、越劇、黃梅戲等許多劇種的形成和發展都有過直接的影響。

而昆曲的發展並沒有就此停滯,從明天啟初到清康熙末,越來越多人進軍“昆劇圈”,作品越來越多,此時昆曲的演出形式由演出全本傳奇,變成演出折子戲。折子戲就是以往劇中的一些精彩的選段,加以充實、豐富,變成可以獨立演出的短劇,也就是說昆劇越來越有意思了。

可關於昆曲的這些事情,陳蹶子哪能知道呢?他隻想取悅馬子苓。馬子苓不得不為他講解關於《牡丹亭》的事情。

當日《牡丹亭》一出,就“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可以說是元劇的風月班首。而《牡丹亭》的評價甚至淩駕於《西廂記》之上!而作者湯顯祖曾自謂一生“四夢”,得意處唯在《牡丹》。《牡丹亭》共有戲五十五出,《驚夢》是第十出。在舞台上演出將其指《驚夢》分成《遊園》和《驚夢》兩折。

昆曲《牡丹亭》中最為引人入勝的當屬杜麗娘與柳夢梅那亦真亦幻的愛情故事。杜麗娘深受封建禮教的束縛,一日,背著父母和塾師,和丫環春香到後花園遊春,花香鳥語,觸景傷情,“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遊倦之後,回房休息。在夢中與書生柳夢梅在花園中相會,並有許多花神一起來為他們做媒。杜麗娘的母親來到床前將女兒喚醒,母親看見女兒神情恍惚;囑咐她以後少去後花園。杜麗娘雖然應允,但心裏仍在追戀夢境,不久竟憂鬱成疾。

馬子苓也覺得,即使這樣解釋,陳蹶子也未必能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