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馨對劉子良說:“千萬不要走漏風聲,最近在繡坊周圍轉悠的人,有點可疑,可能是宮本心田派來的底細。”
夜色正濃,所有人都在一片焦急之中,突然,門響了起來。劉子良讓大家先不出聲,自己親自去開門。
門“嘎吱”開了,遠山惠美站在門外,兩眼盯著劉子良,問:“怎麽不讓我進去?”
劉子良問:“你來幹什麽?”
遠山惠美反問:“沈雪馨在嗎?”
劉子良一心不想搭理遠山惠美,沈雪馨從屋裏走出來,說:“快進屋。”
遠山惠美進了屋,說:“我知道舞廳的老板娘藏在這裏,你們也不用掩飾,我是來告訴你們,能離開蘇州城,就抓緊時間離開,還有不要再接任何訂單。”
劉子良笑了起來:“這是我們的國土,你們不離開,反而讓我們離開。”
遠山惠美說:“你們鬥不過宮本心田的。”
沈雪馨說:“我們非常高興,你能來告訴我們這些消息,我們知道宮本心田先生的想法,但我答應他的事情,也辦到了,該教授的繡技都已經教授給東洋繡娘了。剩下的事情,就我們來辦吧。”
遠山惠美知道勸不了沈雪馨這些人,邊說:“好自為之吧。”說完,就離開了繡坊。
這讓劉子良等人,陷入了一片迷糊的狀態之中,他們完全不知道遠山惠美到底是好心,還是假心來試探消息。
沈雪馨對悅兒說:“接下來,咱們隻接大單,不接小單。”
悅兒不解道:“這兵荒馬亂的,接了單,咱們加工也很忙,一旦誤了工,我們就要把繡坊搭進去了。”
沈雪馨笑著說:“我有數。”
劉子良基本上不管繡坊生意上的事情,但麵對沈雪馨一意孤行,還是有些擔心,勸道:“要不忙完這些訂單,我們先關門歇業吧,和宮本心田對抗,後果真的很難說。”
沈雪馨臉色變得有些嚴肅,說:“如果關門,我們所有人都有生命危險,我們的繡坊之所以還活著,就是因為宮本心田想在市場上致我們於死地。”
悅兒驚訝道:“這比殺人還可怕啊!”
沈雪馨說:“他已經在戰爭得到了他的尊嚴,他也是商人,但他在蘇州屢屢受挫,他再有商場謀略,也該明白一個道理,強龍難壓本地蛇。而且他故意不做大單,就是想給我們,讓我們出難堪。”
劉子良聽著沈雪馨的分析,心裏有譜了,便說:“我們接!”
悅兒不解道:“你也瘋了?”
劉子良笑著說:“去看看孩子吧。”
不出所料,有幾家大商戶找到了沈雪馨,這也是沈雪馨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這些商戶肯定是宮本心田安排的。
在一片荒地上,隨著夜幕的降臨.一堆堆篝火燃了起來,熾黃的光和熾紅的光攜著青煙浮上了墨綠的天空。一片片灌木叢生的曠野地被照得朦朦朧朧。火光映出的人影在雜亂的草地上互相衝撞。樹葉在溫吞吞的腥風中搖曳,誇張變形的陰影侵吞了一片片光明。夜空中飄**著毒霧般的細雨,悄無聲息,卻又實實在在。聚在篝火旁的弟兄們全泡在雨水裏,仿佛連骨頭都浸透了。
高曉濤鑽進了路對過的樹林中,這裏剛進行了一場戰爭,沿著小溪,繞過篝火,獨自慢慢上路了,走了好遠,一路上陸續發現屍體。從昨夜那個山間小溪旁出發,翻過一座小山,下了山,天傍黑時,已碰到了十二具。高曉濤默默地數過。這些屍體或仰著,或臥著,或依著山石,或靠著路旁的樹幹,大都變得僵硬。有的屍體上爬滿螞蟥和山蠅,看了讓人直想嘔吐。死亡的氣息帶著屍體發出的異味彌漫在山間的道路上。開始,他還感到悲哀,感到恐懼,後來,這悲哀和恐懼都像霧一樣消失了。也把這段時間,他內心的憤懣一筆勾銷了,他的感情漸漸變得麻木起來。是的,這些人的死亡與否,與他毫無關係,因此,他沒有必要為這些死難者背負起道義和良心的責任。
一些頭戴鋼盔的東洋兵在挖掘掩體,天已經挺涼了,許多東洋兵卻光著上身。小炮支了起來,一個個炮口指著九丈崖正麵,炮位上幾乎沒有什麽遮飾物。日軍的驕橫是顯而易見的,他們似乎料定據守九丈崖的隊伍已無發動攻擊的能力。一個沒穿衣服,隻包著塊兜襠布的家夥居然站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
在高曉濤的腳下,一片幹枯的灌木叢正在燃燒,時濃時淡的白煙嫋嫋騰起。火焰舔過的地方是看得清的,一塊塊焦黑,恍如受傷軀體上剛結出的血痂。
而夜晚的沈雪馨在悅兒的陪伴下,去了大運河旁,她聽見了大運河的波浪之聲,嗅到了水潤的河風中夾雜著的血腥。槍炮聲在她的耳邊已經不存在了,此時,她隻有一個意念,那就是打敗宮本心田。她搖搖晃晃地在大運河邊上走著,肩上的擔子山一樣的沉重。越往前走,路上越是淩亂不堪,飛機轟炸過後留下的彈坑,仍在散著焦糊氣味。彈坑旁,被炸死的人躺在那裏,他們一律大睜著驚愕的眼睛望著前方。有一個受傷的人,鮮血從胸前汩汩地流著,他仍向前爬著,血水灑了一路,最後終因失血過多,一頭栽在路旁。他張著嘴,似乎想說話,但沒人知道他要說什麽。
昨天晚上那一場空襲來得突然而又猛烈。高曉濤沒走過多遠,突然敵人的飛機掃過來一排子彈,子彈在他們周圍的空地上“撲撲”作響。有兩顆子彈打在一塊石頭上,頓時火光四濺,有一棵小樹應聲而斷。
沈雪馨和悅兒在大運河上站著,被幾個東洋兵給發現了,他們窮追不舍,悅兒讓沈雪馨先躲起來,她把這幾個東洋兵給引走。
沈雪馨身體嬌弱,沒跑多久,就上氣不接下氣,悅兒畢竟是練武出身,自然有些優勢。在她的奔跑掩蓋下,沈雪馨逃離了東洋兵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