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兒結婚,按理說,得有娘家人出席。沈雪馨與陳蘭芳在玉春坊商量劉子良和悅兒的婚事,沒想到張銘輝帶著人到了玉春坊。

沈雪馨一看到張銘輝身後的禮盒,就知道張銘輝這次來,肯定不知道打了什麽鬼主意。

張銘輝見到沈雪馨,便說:“恭喜,玉春坊舉辦喜事,我也來湊個份子,小小禮品,不成敬意。”

沈雪馨打趣道:“這是那股子風告訴你,我們玉春坊有喜事了?”

張銘輝說:“整條街上都知道,我也來沾沾喜氣。自己家哥哥結婚,當兄弟的,自然不能少了禮。”

沈雪馨打住:“這嘴得有把門的,我和你非親非故,如果非說有關係,那就是街坊鄰居,你不要說得這麽近乎。”

張銘輝心裏有些不高興,他從心裏感覺得到,沈雪馨根本不在乎自己。而對於沈雪馨來說,曾經對張銘輝那點好感已經**然無存。而且她懷疑,陶清珂一家人的死亡,就和張銘輝有關係。

沈雪馨說:“如果你是真心來道喜,我們歡迎,但禮請帶回去。”

張銘輝笑道:“我帶來的禮,就沒打算帶回去。”

沈雪馨朝著悅兒喊道:“悅兒,張少爺給你送的禮,你來決定吧”

悅兒連看都沒看,直接說:“扔掉唄!”

張銘輝從一進門,就感覺出沈雪馨這些人,根本就沒拿正眼瞧過他,這種感覺太窩囊了,這段時間,連東洋人都得高看他一眼,沒想到在錦織街卻沒人在乎他。一氣之下,直接準備出門。

悅兒在背後喊了一聲:“把東西帶走!”

張銘輝讓管家把禮盒提了出來,兩人不情願地離開了玉春坊。

陳蘭芳納悶道:“要說馨兒討厭張銘輝,我倒是理解,可悅兒怎麽這麽煩他呢?”

悅兒說:“這個張少爺啊,整日鬼鬼祟祟,沒少給這條街上惹麻煩,他現在和東洋人做買賣,肯定不正當。”

沈雪馨勸住悅兒:“先別管張銘輝做的生意正不正當,你家裏還有親人嗎?”

悅兒說:“我來的時候,就說過了,已經沒親人了。當年,財爺把我們一家都殺了,我的一個弟弟跑了,聽說也被財爺的收下抓了起來,沒挨幾刀,就沒氣了。我就被財爺帶到了山寨。”

陳蘭芳哀歎道:“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

悅兒也跟著歎氣道:“我真希望弟弟還活著,他可聽話了。”

悅兒的弟弟出生在冬天。農曆臘月十二淩晨六時十五分,悅兒的弟弟降生於前往廟會的路途中。天氣冷,弟弟險些凍死在木架車上,悅兒和父親輪流脫了棉衣裹著弟弟捂在懷裏,弟弟才得以撿回條命。

大人們都說,鬼門關爬回的弟弟,陰氣太重,生日那天,去廟裏求一張紙符,燒了撚成灰兌上黃酒擦抹全身,長命百歲。

事隔多年,悅兒還念叨著那日的冷。冷得沒地兒呆!悅兒嘶嘶倒吸涼氣,框裏的大紅棗兒,硬得石蛋子一般,硌人疼。

悅兒說:“沒想到弟弟躲過了嚴冬,卻沒躲過土匪。可能真的陰氣太重吧,把一家人都害了。”

悅兒家都習武,身體算是硬朗,有些時候,悅兒的爹就帶著家人們去表演雜技,掙點錢。

街道上,熙熙攘攘,雜耍班戲班子遍地都是,鑼鼓喧天,紅叫賣糖葫蘆的吆喝,烤熱紅芋的饞人香氣,人們穿著臃腫的棉襖比肩接踵。他們一家人表演完,悅兒爹興得咧著幹裂的大嘴,把悅兒的弟弟抱到肩膀上,指著戲台上素裝的女戲子。

悅兒循聲望去,台上女子輕移蓮步,唱腔圓潤淒切,台下哄哄鬧鬧,人們大呼小叫,隻有台上的戲子,雖在鬧市之中,卻遠離喧囂浮躁,遙遠地打出一個影兒,清雅的戲服,眼神顧盼流轉,兩抹嬌氣的腮紅,紅嘴一丁點兒。悅兒看得癡了過去,隻覺戲台瞬間近了,這戲隻唱給悅兒一人聽。

陳蘭芳從悅兒的描述中,其實已經得出結論,把一家人害了的,不是悅兒的弟弟,應該是悅兒,可能就是在街上,悅兒被財爺給盯上了。但這話又不能說,一旦說出來,就會給悅兒造成心理負擔。

沈雪馨問:“姑姑,這沒有家人,咱們就簡單辦一下吧,這兵荒馬亂的,弄得聲響太大也不好。”

陳蘭芳應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悅兒說:“咱不用大操大辦,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就行了。”

陳蘭芳笑道:“此話詫異,你嫁入的可是玉春坊啊!雖說現在生意不景氣,但當年可是蘇州城數一數二的繡坊。咱們辦個婚禮,怎麽能不隆重一點呢?”

悅兒慚愧道:“我能活下來,就是萬幸了!”

沈雪馨看出悅兒臉上有些痛楚,自己心裏也不是滋味,如果翠媽活著該有多好,劉金明活著該有多幸福。

陳蘭芳問:“這麽長時間了,怎麽沒見劉子良呢?”

悅兒回道:“他一早就出門了。”

陳蘭芳看了一眼沈雪馨,說:“我和悅兒說點事,你先去繡房忙會兒吧。”

沈雪馨楞了一下,趕緊出了門。

悅兒疑惑的問:“陳老板,啥事啊?”

陳蘭芳笑道:“改口吧,叫姑姑。”

悅兒還是有些不適應,但還是叫了一聲:“姑姑!”

陳蘭芳往外望了望,接著問:“你知道劉子良最近在忙活什麽嗎?”

悅兒說:“他的事,我從來不管,他自打回到繡坊,也很少在家。”

陳蘭芳對悅兒說:“抽時間,你和子良聊一聊,你們的日子還很長,一定要走對路。”

悅兒說:“我一直跟著當家的在繡坊,難道子良惹什麽事了?”

陳蘭芳搖了搖頭:“這事不確定,有些事,你去問子良,讓他告訴你,我就不和你說了。”

陳蘭芳給悅兒賣了個關子,可把悅兒給急著了,這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學生示威鬧到了錦織街,沈雪馨趕緊把大門關閉,生怕像當年工人大罷工一樣。

高曉濤一直混跡於各大藝術展,他骨子裏還是對藝術非常執著,隻不過投身革命,精力越來越有限了。

而且東洋人越來越猖狂,聯手張銘輝這樣的企業家一起在背後搗事,不怕外來者,就怕自家人也搗亂。而且高曉濤得到消息,南京已經有大批的東洋兵入駐,蘇州與南京這麽近,估計很快會危機到蘇州。

不過,高曉濤一心在事業上,不理家裏的產業,倒是讓高老爺非常生氣,自己一心把兒子送出國,就是為了讓兒子能把家業接過去,可這高曉濤的心根本不在經商上麵,到處欣賞字畫,讓高老爺以為整天無所事事,不務正業。

張銘輝也盯上了高家的家產,陶家已經四分五裂,現在玉春坊是沈雪馨的家業,他又下不了手。

高老爺最擔心的就是害怕別人惦記自己的家產,雖說當年自己在蘇州城混的風生水起,可現在自己畢竟老了。

沒等高曉濤進屋,高老爺就在院子裏候著他,上來就是一句:“你這個小兔崽子,還知道回家啊?”

高曉濤被父親這句話給弄蒙了,父親很少發火,突然的發火,讓張銘輝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