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心田的到來,無疑是給蘇州的商業帶來了“別樣”的味道。木村拿著宮本心田的名號開始視察於蘇州各大商鋪。
可宮本心田畢竟是做絲綢生意的,他的注意力就在於蘇州的絲綢生產商,還有就是聞名中外的蘇州刺繡。
陳蘭芳除了把自家的舞娘的舞服刺繡交給了沈雪馨,還把關係不錯的幾家舞廳的舞服刺繡介紹給了沈雪馨,這麽一來,玉春坊的生意一直沒有斷過。
宮本心田非常小心,他暗訪了蘇州的幾家商鋪,算是摸個底。他的經商信條就是不要相信商人口中的話,所以他對木村的話也保持懷疑態度。
不過,宮本心田在蘇州的這段時間,讓他對蘇州的生活開始感興趣了。尤其是當他看到一幅羅漢畫的時候,更是興奮,因為他曾在自己生活的東洋國家見到過羅漢畫,而且高價購買了下來,就掛在自家的書房。而這副畫,就是來源於Z國。他在店鋪能見到同樣的羅漢畫,他深信這是一種緣分,而且他是一名佛教徒。
宮本心田是一位Z國通,他研究了Z國的曆史。不過,羅漢畫是Z國繪畫史上一門特殊的圖像藝術,在Z國畫史上的分科,屬於道釋人物畫中的佛教畫。在Z國,羅漢信仰普遍,在民間羅漢往往被認為是神通廣大、古道熱腸的代表。
在唐代以後,隨著佛教的本土化和禪宗的興起,羅漢從附屬於人們對佛的信仰中獨立出來,成為各階層人士的普遍信仰。同時,以羅漢為題材的繪畫作品也隨處可見。畫中的羅漢像多是耳戴金環,豐頤懸額,隆鼻深目,長眉密髯,服裝與配飾具有異域色彩。五代之後,Z國畫家吸取我國傳統人物畫風格來畫羅漢像,使具有宗教色彩的羅漢Z國化。
在宋元時期,羅漢畫的創作進入極盛時期,世態相的羅漢畫發展到顛峰,名家輩出,南宋的劉鬆年、李嵩等院體畫家為其中的佼佼者。這時,畫《羅漢圖》不是用以供奉禮拜,而是為了賞玩,把宗教題材世俗化。可以說,這是Z國繪畫史上的一大變遷。
到了明代,繪畫更重抒情、形式之美,同時學古、習古之風漸盛,所以在明清兩代,“白描羅漢”十分流行。須眉毫發刻畫入微,衣紋細勁流暢若行雲流水;線條迂回**漾,富有節奏;畫法精工而富有裝飾性,情調通俗而不失高古風格。
清代的時候,所畫羅漢的人物衣紋或纖細流暢,或轉折挺健,筆法精謹,其後又在畫中參用西洋光影法、透視法,故設色明豔,富有凹凸立體感,顯得別具一格。
除此之外,宮本心田非常喜歡Z國的書法。他來蘇州之前,特意讓木村給他找了一位書法的專家。
可蘇州城的書法家擔心宮本心田是個東洋人,很多婉拒了的。
沈雪馨在繡房裏一邊走,一邊教授年輕繡娘們技藝:“這亂針繡線條組織結構較其它任何針法都不同。其它針法的線條組織一般都是線條排列或銜接等形式,而亂針繡則是以線條交叉的形式來表現繡麵。”
年輕的繡娘們跟著沈雪馨講解的進行操作。沈雪馨給繡娘們強調,繡製時,線條交叉的形式亦大致可分在兩大類:大亂針:這種方法運用時,線條交叉都有一定的方向性,如真斜、橫斜或者是傾向角度的交叉線條。由於此種方法的絲理轉折靈活。質感的表現為強,繡製的題材廣泛。小亂針這種方法運用時,線條交叉的形式一般是向四麵散開的,沒有方向性。由於此種方法的線條散向四麵八方,絲線光澤不受光源角度的變化而變化,因此表現繡麵背景、粗厚織物等較為適宜。
亂針繡針法活潑、局限性小,運用一種繡法,即可表現千變萬化的繡麵。在繡製時,除了可運用上述二種方法外,還必須準確掌握三方麵的要素,就是運針,色彩,線條。
亂針繡針法活潑、局限性小,運用一種繡法,即可表現千變萬化的繡麵。在繡製時,除了可運用上述二種方法外,還必須準確掌握三方麵的要素,就是運針,色彩,線條。
沈雪馨看著繡娘們,繼續說:“在我們著手刺繡一幅作品之前,要充分認識繡稿上的各種物象的形態、色彩、質感,合理地運針、施色及采用交叉不同的線條。”
悅兒自然對著刺繡拿不準,每當這個時候,她一般是在門外,自己找點事情做。
而高曉濤為了親近宮本心田,特意讓人放出聲去,自己對書法非常精通。木村聽到消息後,趕緊去了高府,高曉濤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在高府的院子裏澆著花。
高老爺子自然有些擔心,高曉濤雖不是獨苗,但與東洋人打交道,會不會有危險呢?
木村勸慰道:“隻是聊聊書法藝術,又不是做生意,沒什麽可擔心的。”
高曉濤湊到父親的麵前說:“我留洋期間,的確與很多國外的人談過藝術,可我畢竟是學西洋畫的,對書法略知一二。”
木村趕緊說:“不要緊,隻要懂就行。”
高曉濤也知道木村實在是找不到人了,而且木村在蘇州郊外的倉庫裏還積攢著一大批絲綢沒有出手,估計就是等著宮本心田這個大主戶。
木村看著發愣的高曉濤,說:“高少爺,是不是有什麽為難的地方。”
高曉濤看了父親一眼,然後對木村說:“我在國外留學的時候,老師也說過,藝術是想通的,關鍵是木村先生對高家的生意一直是照顧有加,這樣吧,我去見見宮本心田先生。”
木村一聽到高曉濤同意了,心裏的石頭算是落地了。
高曉濤去見宮本心田的事情被陳蘭芳知道了,而且很快被隊伍上的人得到消息,非常生氣,這種私自的行為,很可能會把他們的計劃打亂。
陳蘭芳前去勸說高曉濤:“你怎麽不和組織上商量一下呢?”
高曉濤笑著說:“這個沒事,我也是先去探探底。”
任憑陳蘭芳怎麽勸說,高曉濤還是一意孤行赴了宮本心田的約定。
宮本心田在書房裏,優雅地寫著一幅書法,高曉濤並沒有向前去打擾他,一幅字寫作完畢,宮本心田問:“高少爺,這字寫的怎麽樣?”
高曉濤在見宮本心田之前,已經惡補了書法的各類知識,就是擔心回答不了宮本提出的問題。他端詳了一會兒書法,說:“有一位書法家叫米芾,不知宮本心田先生聽說過嗎?”
宮本心田根本沒有聽說過幾位書法家,他隻是喜歡而已。
高曉濤看到宮本心田搖頭,算是初步知道了宮本心田的書法底細。
宮本心田迫不及待地說:“高少爺,請講講。”
高曉濤就把米芾的事情給宮本心田講了起來。
米芾想入魏晉書法家的行列,但筆下太狠,未得魏晉風流。這主觀上是米芾之憾,客觀上是米芾之福。米芾在他的論草書中寫道:草書若不入晉人格聊徒成下品,張顛俗子變亂古法,驚諸凡夫,自有識者。懷素少加平淡,稍到天成,而時代壓之,不能高古。高閑而下,但可懸之酒肆。亞光尤可憎惡也。從這段米芾的書論中,可以說米芾把“晉人格”作為他一生書學的目標。米芾是在他什麽時候開始關注晉人的書法的呢?至少在他三十二歲之前沒有過於關注,證據就是米芾在北宋元豐五年也就是他三十二歲時”謁東坡於黃岡,承其餘論,始專學晉人”,之後才將晉人格作為他終生的書學追求。
從這裏可以得出:米芾在入“晉魏平淡”之前全學唐人,且以楷書為多。而他的行書還沒有形成。但此時有書才而無書學的他因此集到多種唐人書的特征:歐書的險絕,柳書的挑剔,顏書的雄肆,禇書的流轉,他很聰明地把各種風格吸收在自己的筆下,同時暗合了時代的潮流,成為“集古字”的一代大家,但他的書寫習慣又成了他“入晉魏平淡”,“專學晉人”的最大障礙,使他最終沒能“入晉人格”。
米芾在《海嶽名言》中說:壯歲未能立家,人謂吾為集古字,蓋取諸長,總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見之,不知以何為祖也……其實這是他在隱瞞他的書學主張,東坡評他:風檣陣馬,沉著痛快。黃庭堅評他:如快劍斫陣,強駑射千裏。米芾自稱:刷字。都是說米芾的字側鋒取勢,迅捷勁健,激厲亢奮的特點。但由於過分逞強,又不時出現了矯揉造作,極不痛快的一麵。比如字腳拖遝,豎鉤左推過分,右上塌肩生硬等。
正如黃庭堅指出的:然亦似仲由未見孔子時風氣耳。指出其書有魯莽草率的情況。項穆說:米之猛放驕癮,是其短也。這些也是造成他未能達到“晉魏平淡”的書學目標,於是有時就發出了:要之皆一戲,不當問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筆一戲空。這是他內心的追求與外在書學表現不能統一的一種矛盾心理的解讀。
“一洗二王惡劄,照耀皇宋萬古”這是米芾點評前人書法中可以說是最著名的一句豪言了,可是實際怎麽看待這句話?米芾由於他的挺勁恣意,放任飄灑的書寫習慣,米芾在專學晉人之後,對王獻之的書法情有獨鍾,並且取得了一些成效。但米芾對王羲之的書法則更加崇拜,心悅誠服,並且傾力追慕。傾其所有獲得了《王略帖》,有時見到王羲之的書法不能得到時,巧取豪奪的故事流傳不少。他跋王羲之行書:鋒勢鬱勃,揮霍濃淡,真如雲煙,變怪多態。跋《蘭亭》:清潤有勁,秀氣轉摺,毫铓備至。現存十幾首米芾的詠書詩中,有四首是歌詠王羲之的,“煙華淡濃動彷徉,一噫萬古稱天章”——讚《王略帖》,“猗歟元章,守之勿失”——跋《蘭亭》。《宣和書譜》說他:書學羲之……名其所藏為寶晉齋。他曾說《王略帖》為天下第一帖。《蘭亭序》為:神助留為萬世法。並且有詩句誇自己:自任腕有羲之鬼。
這段話明白告訴《蜀素帖》是學習《集王聖教序》的。雖然在形式上、結字上學有所得,但仍然不時露出米芾從前作書的刷筆和怒張之氣。有時為了蘊藏一些,用筆略就顯的猶豫不決,出現了一些滯筆。米芾學《集王聖教序》和王羲之又從不說與人,除了不傳之秘外還是因為“專學晉人”後雖然有大的進步,但始終沒有能夠做到“入晉人格”。
米芾的幾件名作均有刻畫太甚的筆病,而他的手劄卻做到了以勢為主,使轉自如,無挑剔之病,米芾晚年似乎明白了這個道理,“老無他物適心目,天使殘年同筆硯”,書風較中年有所收斂,有晉魏平淡的趣味了。
宮本心田聽完高曉濤的講述,問:“不知高少爺,講這些的意思是什麽?”
高曉濤回道:“書法藝術不單單是講形,還有神,神就是它的靈魂。”
宮本心田若有所思,高曉濤輕輕舒了口氣,這是他看的為數不多的書法故事,他直接用上了。宮本心田居然沒有懷疑,居然這些話對他有所啟發。
木村見兩人談得正歡,也走進了屋子,問宮本心田:“高少爺的書法理解還可以吧?”
宮本心田滿意地回答:“非常好!”
高曉濤說:“如果宮本心田先生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宮本心田打住,說:“高少爺,你來寫一副。”
高曉濤就擔心這一點,所以為了防止自己筆跡敗露,特意帶了兩幅自己的油畫作品,他遞給宮本心田說:“我在國外是學西洋畫的,對書法是略知一二。”
宮本心田打開包紙,看到美麗的油畫作品,連說了幾聲好。
木村對宮本心田說:“這都快中午了,咱們得去吃飯了。”
宮本心田對木村說:“你去安排,我和高少爺要喝兩杯。”
木村趕緊去準備酒菜。
宮本心田繼續問高曉濤:“高少爺,你繼續講講書法。”
高曉濤說:“書法本身最基本的就是一種文字的組合,要好看,要耐看,要能吸引人,務必就要最基本的讓人能看懂,能看明白。隨之才能去體會書法藝術的字外功夫和意境。否則,掛在牆上的書法,內行人看得不舒服,外行人看的不明白。那就失去書法本身的藝術性。書法能稱之為藝術的,絕不是單單漢字的組合。書法家也不是單單的會把漢字組合起來書寫內容。其中包含著書法家們的修養,基本功,以及對書法藝術內涵的積澱和藝術美感的把握。否則光是把漢字組合起來書寫,即使是模仿別人的字體,能做到形似,不能稱之為書法藝術。”
宮本心田滿意的點了點頭:“真不愧是藝術家。”
而高曉濤在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地觀察宮本心田的屋子,他在觀察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宮本心田繼續說:“一幅寥寥幾筆畫出的頑石圖,掛在牆上,供人日夜觀賞。人們麵對它沉思冥想,並得到一種奇異的感覺。”
高曉濤語氣緩和的說:“其實啊,這是一種精神,也可以說是人的個性。在我們這個國家,王羲之的字體悠閑,顏真卿的字體沉重,柳公權的字體梅骨柳枝,蘇東坡的字體瀟灑,米芾的字體狂顛,趙孟頫的字體灑脫,董其昌的字體嫵媚,王鐸的字體內秀而險峻;鄭板橋的字體拙中帶巧;劉墉的字體穩中帶滯,鄧石如的字體風骨耐寒,趙之謙的字體懷古老陳這些個人書法風格的形成,完全是和他們自身的個性,脾氣,經曆,修養和藝術的曆練分不開的。看到他們的字,我們就可窺見他們的人。”
宮本心田驚訝道:“說的很對,書法藝術是藝術中最具有個性展示的一門藝術,看到了字體,就可以想象得出此書家的個性和脾性。甚至可以推斷出此書家的為人和處事。過去說:字如其人。確實如此。”
不一會兒,木村把飯菜擺好了,宮本心田邀請高曉濤入座。
高曉濤問:“宮本心田先生,我聽說您是為商人,怎麽會對書法這麽感興趣呢?”
宮本心田頓了一下,說:“書法有魅力。”
沈雪馨在繡坊聽說高曉濤去見宮本心田,非常擔心,便派悅兒去打探消息,千萬,別中了東洋人的圈套。陳蘭芳也急的在舞廳裏走來走去,生怕出個意外。
而高曉濤與宮本心田聊得正歡,而且宮本心田一直對高曉濤保持著防備,這是一種商人的本性提防。
宮本心田說:“在我們東洋,也受到儒學的影響,而且我們都以石田梅岩為榜樣。”
高曉濤知道石田梅岩這個人物。當時,陽明心學曾深刻影響東洋社會的轉型,對東洋人心性氣質的形成產生過深遠影響。石田梅岩,具有商人與知識分子雙重身份的他,創造出了獨特的適用於商界的學問;作為商人群體的領導者,他在當時社會相當活躍。他認同追求正當利潤是商人的義務,承認商人在商業活動中獲利的正當性。其所開創的東洋“商人之道”。
東洋的儒學基本上是武士用來“修身”的思想。它是社會領導者的修行方法,其重點是通過完善人格從而擁有作為士農工商的領導者應該具備的學識見解。在這一點上,不僅朱子學如此,陽明學亦如此。陽明學雖然有一些平等主義的思想,但這也是從“萬物一體之仁”來考慮的吧。
但是,儒學也普及到了平民百姓,尤其是商人們構建起了獨特的“信用社會”。江戶時期的經濟交易中廣泛使用藩劄和支票、票據等信用手段,都是拜信用社會的所賜。
儒學對這種“信用”的確立做出了很大的貢獻。石田梅岩就是真正研究商道儒學的代表人物。他以儒學為基礎,融入了神道和佛教的要素,創造出獨特的適用於商界的學問。
高曉濤此次赴約,算是對宮本心田有所認識了。
而宮本心田雖是喜歡書法,但他更知道,想征服一個國家,必須精通這個國家的語言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