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代中葉開始到清朝鹹豐年間，蘇州一直是我國最重要的工業重鎮和消費都市，和首都並稱“雙城”。就物流轉運而言，嘉慶道光年間，全國有工商城市三十餘座，其中最重要的是華北的首都，華中的漢口，華南的佛山，還有就是華東的蘇州，人稱“天下四聚”。基於江南的物資流轉以水路為主，因此明清兩代，蘇州最核心的商圈在閶門的大運河兩岸，包括現在的石路地區和東西中市。

蘇州的運河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交通要道，有些人來蘇州進貨，有些人來蘇州賣貨……數不盡的船隻隊伍，來來回回，有多少人留下，又有多少人離開。

沈雪馨和悅兒在古運河邊上散了會兒步，便去了鬆鶴樓。讓沈雪馨有些驚訝，曾經客人滿滿的鬆鶴樓居然沒怎麽有人。

有個夥計跑到沈雪馨的麵前說：“張當家的走了，食客也就少了。”

悅兒問：“張當家的是誰？”

沈雪馨告訴她：“是張文炳，那手藝可不一般，當年鬆鶴樓落成的時候，正好蘇北水災，蘇州各界紳商假座東吳乾坤大戲院進行慈善義演，特意邀請了梅蘭芳到場。梅氏抵埠的那天，地方名流邀請他去鬆鶴樓晚宴。當時張文炳已經年逾花甲，還親自上陣，和陳阿八一起烹飪了一道道精美菜肴，給梅蘭芳留下了深刻印象。”

夥計接著沈雪馨的話說：“聽您這麽一說，你是常客，當時梅先生下榻韓家巷的鶴園，當即要求陳阿八留下為他烹製每餐的菜肴。等演戲完畢，梅氏離開蘇州的前夜，乾泰祥布店的老板姚君玉在鶴園擺宴踐行，又是請張文炳和陳阿八下廚。這次梅老板吃得更加滿意，在姚君玉付掉餐費以後，又特意打賞八十元大洋，以示謝意。通過此役，張文炳和陳阿八‘食神’名頭最終確定。此後七八十年，蘇州再也沒有廚司能夠比他們更加享有這種全國性的名聲。但張當家的已經老了，這不沒幾年就因病去世。遺憾的是，他的三個兒子沒人繼承他的廚藝，在家族中，‘食神’已經後繼無人。陳阿八也老了，也逐漸離開了鬆鶴樓。但他和張文炳不同的是，他的精湛廚藝，已經被自己兒子陳誌剛全盤繼承。”

沈雪馨問道：“那現在是誰打理著了？”

夥計說：“張文炳當家的去世，鬆鶴樓的管理權由他的次子張之鈞全麵接手。此人精明能幹，但從小養尊處優，對廚藝一竅不通，於是鬆鶴樓的廚房，由陳阿八的長子，也就是張之鈞的表弟陳誌剛前來負責。張文炳當年收徒，大部分是廚師。但張是個全才，他還收了幾個徒弟，不學烹調，專學賬房，其中就有三十不到的殷誌荃。就這樣，一邊賬房，一邊廚房，一個是師弟，一個是表弟，張之鈞在殷誌荃、陳誌剛的輔佐下，得心應手，鬆鶴樓的生意慢慢地緩了過來。”

沈雪馨對悅兒說：“今天我們就在鬆鶴樓吃了。”

悅兒跟著沈雪馨進了樓，兩人對麵坐著，雖說悅兒是來伺候沈雪馨的，但沒人的時候，沈雪馨讓悅兒和自己平起平坐，從沒有什麽架子。

高曉濤也正好在鬆鶴樓用餐，看到包間裏的沈雪馨，也走了進去，直接坐了下裏，說：“沈小姐怎麽有時間來鬆鶴樓了。”

沈雪馨反問道：“你允許你來，不允許我來啊。”

兩人說話之間，菜已經上桌。

沈雪馨說：“高少爺，我們一起用餐？”

高曉濤說：“不了，我那邊有幾個朋友。”

沈雪馨往外麵瞧了瞧。

高曉濤剛要出門，又轉回身子，問道：“商標的事情怎麽樣了？”

沈雪馨回道：“還沒想好。”

高曉濤說：“這商標在西方國家是非常重要的，改天我和你一起想想。”說完，去了另一個包間。

沈雪馨看著發愣的悅兒，督促道：“趕緊吃啊！”

悅兒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香酥鴨。

沈雪馨說：“咱們的蘇菜以精致著稱，比如這香酥鴨，傳統的做法就是將整隻鴨砍成一大盤，拚成鴨的形狀，放點兒夾餅就端上來了。但現在的人就餐，已不再像以前一樣喜歡大盤大盤的上菜，而且當眾啃骨頭也不文雅，於是鬆鶴樓就借鑒了烤鴨的做法，把骨頭全部去掉，片成片，做得精細了很多，結果改良之後，原本一天賣幾十隻的香酥鴨，現在可以賣到好幾百隻。”

悅兒邊吃邊說：“我跟著當家的，吃了不少好東西呢。”

沈雪馨笑著說：“以後咱們的日子還會更好呢。”

悅兒一臉的興奮，給沈雪馨拿了一塊叫花雞的肉。

沈雪馨吃了一口說：“要吃正宗的叫化雞，就要去位於太監弄的老四酒家。他們的叫化雞在打開泥殼的瞬間會使滿屋飄香，入口更是酥爛肥嫩，風味獨特。若配上蔥白、甜麵醬進食，口味更佳。此菜是傳統名菜，也是蘇州三雞之一。鯽肺”也是此店的一絕，特點是魚肝肥嫩，浮於表麵，魚肉細膩，湯清味美，是夏秋季節的當紅菜。”

說這話的時候，在門口迎賓的夥計端著魚，也進了屋，說：“您真是懂行。”

沈雪馨笑著說：“吃東西不在行，就不好了。”

夥計說：“您喝口魚湯。”

沈雪馨喝了一口說：“真鮮。”

夥計說：“這魚湯裏麵加入了太倉糟油。這太倉糟油創於清乾嘉年間，開醬園、釀酒的商人李梧江、偶發奇想在米酒中加入辛香料及佐料封缸一年成為糟油。清袁牧《隋園食譜》記載：‘糟油出太倉，愈陳愈佳。”《太倉州誌》說：“色味俱勝，他邑所無。’關鍵是在1915年在巴拿馬國際博覽會上獲得金獎。1914年、1921年、1925年在江蘇省地方特產展覽會上均獲獎。”

沈雪馨又喝了一口，說：“味道真的太好了。在魚湯及某些蔬菜的烹調中加入這糟油，使菜肴更可口，而且符合江南一帶的飲食口味，富有江南特色。”

夥計笑道：“您們慢用。”

沈雪馨發現這個夥計不一般，他對飲食有些情懷，而且懂行，不像很多跑堂的夥計，隻知道幹活，客人一問，什麽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