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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陽光正好,桃花盛開,粉色與白色點綴了整個校園。
周末,錢萌萌坐在書桌前,一邊轉著筆一邊瞄著毫無動靜的手機,忍不住發愁起來。APP已經上線五天了,袁欣奕不僅在微信公眾號上做了宣傳,還幫她做了海報到處貼,按理講總該有點生意了吧,可是都這麽久了,“歡樂送”的交易信息還是處於空白的狀態,不要說直接交易了,就連谘詢的人都沒有。
難道說是自己找錯了商機?不,不能這麽想。創業的開始總是艱難的,她不能心急。
錢萌萌正安撫著自己,忽然聽到一陣“叮叮當當”輕快的鈴聲,她身子一僵,像機器人似的一點一點地低下頭……真的是手機亮了!不是幻聽!
她猛地抓住手機:“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淡定,淡定,不能太熱情把人給嚇跑了。
來谘詢的人頭像還是APP默認的網格底,看後台的注冊時間還不到三分鍾,那人話也很簡潔,連“你好”“在嗎”之類的寒暄都沒有,開門見山地說:“我需要一個私人助理。”
錢萌萌笑得合不攏嘴,立刻手指如飛地回複:“可以,可以,公告上的價格和服務時間表您都看了嗎?隻要您能接受,我們就可以立刻為您安排。”
公告上的條件很簡單,排除掉上課和咖啡廳打工的時間,營業到晚上宿舍關門,按小時收費,錢萌萌覺得自己的設定還挺合理的。
“很好,我可以接受,不過我也有幾個條件,希望你也能接受。”
他有條件?
本著“顧客就是上帝”的服務原則,錢萌萌熱情地回複:“您可以說說看。”
“首先,我需要一個隨叫隨到的私人助理,所以在我雇傭你的這段時間,你不能同時做別人的助理。”
啊?隻做他一個人的生意,那自己怎麽賺錢啊?
第一個客戶條件就這麽苛刻,錢萌萌不由地睜大了雙眼。
然而那個人完全沒給時間讓她回答,緊接著提起了第二個條件:“還有,你做我私人助理這件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特別是不許泄露我的身份,你要先和我簽訂一個保密協議,還有其餘的條款,我們可以等簽訂協議的時候再談。”
光這兩個條件就夠嚴苛的了,後麵還有條件?還不能泄露身份,搞得這麽神秘。
“隻做一個人的私人助理,那不虧大發了嗎?拒絕他!”
錢萌萌剛要打上“對不起”三個字,那人卻適時地補充:“如果可以,我會先雇傭你一年,年費五萬。”
五、五……五萬?
對於一直入不敷出的錢萌萌來說,這些錢簡直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巨大餡餅,砸得她頭暈眼花的。
“成交!”錢萌萌撲閃著亮晶晶的眼斬釘截鐵地答道,“交給我您放心!保證隨叫隨到!”
簽訂協議的時間約在了今天下午,成田大學的南門有個咖啡館,僻靜又幽靜,既可以滿足客戶保持神秘的要求,又能詳細地洽談好合約的細節,體現她的貼心。
畢竟給客戶留個好印象很重要,如果成為他的專屬私人助理,未來可是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
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張口就出五萬,換算下來每個月她能賺四千多,“歡樂送”APP的適用範圍就是成田大學,學生能有那麽多錢……好羨慕。
錢萌萌將打印好的合同放進背包裏:“隻要能賺到錢,把錢還清就行,管他是誰。”
周末大家早早都跑去外麵逛街玩樂了,南大門往來的人很少,錢萌萌左右張望著,懊惱地想起自己光顧著想那五萬塊錢,卻忘記問對方電話號碼和相認的特征了,不過好在自己還沒有太昏頭,起碼告訴了他自己會戴個粉色的草莓發卡。
錢萌萌倚在大門上,迷茫地等了一會兒,也不知道那人有沒有來,正考慮著要不要在軟件上問問,一抬頭卻看到了裴皓川恰好從圖書館裏走出來,手中還捧著一本厚質的硬皮書,慢慢地向著大門走來。
自從上次保健室裴皓川不告而別之後,錢萌萌就沒再見過他了,畢竟他是大一的,而且還是生物科學係的,專業不同、年級不同,想要碰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看到裴皓川向這邊來了,想著他倆好歹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便熱情滿滿地衝他揮手,打起招呼:“裴皓川!”
裴皓川聽到這個聲音先是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錢萌萌,頓時露出複雜的表情。
錢萌萌一無所覺,背著背包快跑了兩步到他身邊,瞧了瞧他的頭,關切地問道:“你的頭沒事了吧?校醫老師說沒什麽大事,但你自己之後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啊?”
雖然之前沒能見到裴皓川,可這件事她一直記掛在心裏。畢竟之前光是他暈倒已經在學校裏掀起軒然大波了,再要是磕出什麽毛病來,良心受譴不說,她在學校裏可能就不太好過了。這才開學幾天,袁欣奕那邊就說裴皓川的粉絲後援會的氣勢已經快要壓倒別的後援會了。
“沒事。”裴皓川停留在大門前,冷淡地回應了一句,眼神卻落在遠處的人群中,似乎在找什麽的樣子。
錢萌萌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什麽都沒看到,一頭霧水地問:“你找什麽呢?在等人?”
“嗯,沒什麽……粉色……草莓……”
裴皓川忽然啞了聲音,眉心隆起,定定地看著錢萌萌的發間,毫無預兆地掉頭就走。
錢萌萌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搞得有些發懵,手指下意識撫上他剛剛看過的地方,從頭發上摘下粉嫩的草莓發卡,放在手心裏瞧了瞧,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拔腿就追。裴皓川不經意間一回頭,就見她氣勢洶洶地追了過來,腦海中瞬間閃過那節課上他的種種遭遇,下意識竟然也跑了起來。
“剛剛跑過去的那是……誰?”
“該不會是裴皓川吧?我的天,真是裴皓川!”
裴皓川雖然跑得快,但體力比想象中的要差,錢萌萌從南大門一直追到林蔭路,就見他一手撐著樹,微微喘息,轉過身來時皺起眉頭看著她,隔了一會兒才問:“你追我幹什麽?”
錢萌萌伸出緊緊捏著草莓發卡的手,沒好氣地說:“我還想問你跑什麽呢。裴皓川,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那個在‘歡樂送’APP裏說要找專屬助理的人?你看到我就跑,是想反悔,對不對?”
裴皓川別過頭去猶豫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錢萌萌咬著下唇,知道自己上次帶給他那麽多的麻煩,他不願意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再想讓她在一年內賺足五萬,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高利貸要還,家也要支撐,所以這個機會她怎麽說也不能放過。
她下定決心,大踏步地走到裴皓川的麵前,卻小心地隔了三步遠,免得再把他給嚇跑。
從背包中拿出擬定好的合約,她遞了過去,滿是誠懇地說道:“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對我的印象肯定是不好的,但是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我、我真的很能幹的!A市的所有地方我都知道,而且我還得過田徑賽的冠軍,無論你讓我去哪裏取什麽東西,我肯定都會比別人要快上很多。急救知識我也懂,高數也很擅……”
錢萌萌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來袁欣奕說過眼前的這位裴皓川是A市的天才,便啞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他翻著合同,表情沒有之前那麽冷漠。
錢萌萌眼睛轉了轉,從為他著想的角度,趁熱打鐵地據理力爭道:“而且你應該也聽說過,你的粉絲後援會已經包括了從大一到大四半數以上的女生,你又沒辦法做到對每個人都知根知底,要是不小心找到後援會裏的人做私人助理,你想要保護隱私就不大可能了。現在在你眼前就有一個既沒有參加後援會,又知道了你要找私人助理的人,幹嗎還要麻煩地再去找一個呢,你說是吧?”
裴皓川斂下眉目思考了片刻,又抬眸細看她滿是誠懇的雙眸,慢騰騰地點了點頭,開口道:“既然你這麽說……也好。不過,光是合同上的條件還不夠,要再多添一些細節,你也願意?”
錢萌萌看他鬆了口,高興還來不及,也不管條件是什麽,連連答道:“願意、願意。”
裴皓川走到旁邊供人休憩的長椅上,將合同壓在書下放到一邊,伸出一隻白淨的手,對錢萌萌說道:“第一、你做我的私人助理,不能向任何人暴露我的隱私,也不能說出我請你做私人助理的事。”
保持神秘嗎,她懂,她懂。
“第二、除了你的打工時間和上課時間外,其他時候要隨叫隨到,不準抱怨。”
錢萌萌微蹙眉頭,想了想那筆不菲的年費,咬咬牙還是點了點頭。
“第三……”
“第四……”
“第二十……”
“還有啊……”錢萌萌眼神發直地靠在樹上,聽他從一念到二十,表情複雜。她本以為他是個十分高冷,不愛多話的人,但沒想到居然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條件,而且每一條都很苛刻,比如咖啡送來之前必須要是熱的、買三餐的速度要在半個小時之內什麽的,站在這裏的如果不是錢萌萌,而是別人,每一條單拎出來都足夠讓人毫不留戀地走掉。
裴皓川冷著臉問道:“辦不到?”
錢萌萌一攤手,顯然也想開了,眨了眨眼輕快地道:“辦得到,你繼續,繼續。”
誰讓這裏站的是把“賺錢大過天”當作理念的錢萌萌呢,她才不會因為這點小挫折就放棄,更不會退縮。
裴皓川顯然知道自己的條件是苛刻的,也存了幾分故意為難她、想讓她知難而退的心思。看到她爽快地答應下來,他不由得訝然地看了看她,隨即小小地歎了一聲氣,像是認命一樣,慢騰騰地繼續說道:“最後,不準和我有身體上的接觸。這二十條如果辦不到是要扣錢的。”
“扣錢?”錢萌萌沒想到聽到最後還有這個要求,頓時緊張了起來,委婉地勸道,“要不然你再考慮考慮,我們商量一下?”
“你要是做得好,就沒什麽可扣的。”裴皓川看了看時間,拿起襯衫口袋上夾著的鋼筆,在合同上簽好自己的名字,放到一邊,對她晃了晃手機,平淡地道,“協議簽好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專屬私人助理,你寫在公告上的手機號我已經記下來了,有事會叫你。”
他伸出手來,直視她的雙眼,“希望在接下來的一年裏我們能愉快相處。”
錢萌萌回想起他那二十條苛刻的要求,和不斷在腦海裏回**的“扣錢”兩個字,露出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勉強和他握了握手:“嗯……合作愉快。”
天國的媽媽啊,她怎麽總覺得自己上了一條賊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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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萌萌握著手機忐忑地等了一個下午,卻沒有等到裴皓川給她下達的任何指令,就好像那場交易是錢萌萌做的白日夢似的,裴皓川除了給她發過一次房子住址和手機號碼之外,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一般。然而深夜一點時,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嗡嗡”地震動起來,在桌上轉起了圈。
剛剛踏入夢鄉的錢萌萌被這聲音一把給喚了起來,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手向後伸,勾過手機接通電話:“喂?是誰?大半夜的……”
“裴皓川。”
他的聲音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錢萌萌的頭上,冰得她立刻清醒過來。錢萌萌把手機從耳邊移開來確認了號碼,才小心地問道:“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立刻買一百雙一次性手套送到我家。”裴皓川簡潔地說道,“我要吃小龍蝦。”說完,他也不理錢萌萌是什麽反應,自顧自地掛斷電話,徒留一陣“嘟嘟”的忙音。
錢萌萌瞠目結舌地盯著手機,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重複道:“小龍蝦?這大半夜的,讓我去找一百雙一次性手套給他?他怎麽不讓我去搶銀行?”
她雖然清楚自己給裴皓川當私人跑腿一定不會那麽輕鬆,但沒想到一開始他就給她出了這麽大的難題。A市大大小小的地方,因為經常打工的原因,她基本都走過,所以也清楚,深夜一點還開門的便利店也就隻有市中心那一片的便利店。可從她家到市中心,再從市中心到裴皓川的家,少說也要兩個多小時,錢萌萌回想起裴皓川說過的“需要的東西要在半個小時內送到”的條約,覺得這事有些難辦。
然而再難辦也得想辦法,誰讓她簽下了這份合約呢。
錢萌萌認命地從**一躍而起,跑到廚房裏,開著手電筒,去找有沒有剩餘的塑料手套。她正翻箱倒櫃地找著,忽然眼前一閃,房間驟然亮起,錢爸爸疑惑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萌萌?你在幹嗎呢?”
她頭也不抬,將手電筒一關,繼續找著,“我在看家裏還有沒有一次性手套。”
“一次性手套?”錢爸爸撓了撓頭,從壁櫥的小隔間裏拿出一個粉嫩的塑膠手套,問道:“用這種的行不行?家裏的一次性手套好像被我用光了。”
錢萌萌的動作一頓,轉過頭來凝視著那副廚房洗碗用的塑膠手套。
都是手套,塑膠手套和塑料手套就差一個字……應該可以吧?
錢萌萌迎著夜色來到一棟小別墅前,看了看手機上記錄下來的地址,又抬頭確認了一下掛在防盜門前的門牌號,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這一片小別墅是A市有名的富人區,錢萌萌雖然曾經打工的時候路過,但覺得自己和富人扯不上什麽關係,所以這棟別墅她經常瞥一眼就匆匆經過,從來沒想過裴皓川居然住在這裏。
不過既然能付給她五萬的年費專門找一個為他跑腿的,家境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錢萌萌抬起頭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空,空氣比以往要濕潤許多,似乎快要下雨了。她想起她過世的媽媽曾經也是一個千金小姐,自己五歲之前也過過一陣富裕的生活,隻不過那段記憶太過模糊,想要唏噓過往都唏噓不起來。
她聳聳肩不再想那麽多,抬起手按了下門鈴聲。輕快的門鈴“叮叮當當”地響起,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隔著房門漸漸傳來,穿著一身白大褂的裴皓川開了門,見到是錢萌萌,抬手確認了腕表上的時間,點點頭道:“你很快。”
錢萌萌訝然地看著他這一身隻有在醫院裏才能見到的白大褂,忍不住問道:“你在家穿這個幹嗎?”
“做實驗。”裴皓川捂著嘴壓抑地咳了兩聲,簡潔地答了一句,沒有多談的意思,倚靠在門框上,將手伸了出來,“我要的手套呢?”
“哦哦,在這裏。”錢萌萌將懷中還沒開封的廚房手套交給他,忐忑地瞄了他一眼。
裴皓川皺起眉頭,嫌棄地拎起廚房手套,看了許久,不悅地道:“你給我拿的是什麽東西?”
錢萌萌聽到裴皓川冷下來的聲音,縮了縮身子,心虛地答道:“就是……手套啊。”
“手套?”裴皓川挑了挑眉,壓著怒火,把還沒開封的塑膠手套擺在一邊,冷靜地問道,“我讓你拿的是什麽?你拿來的又是什麽?你要我拿這個吃小龍蝦?”
“塑膠手套……好啊。”錢萌萌聞到門內飄來的小龍蝦味,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解釋道,“塑膠手套厚實,戴著它扒小龍蝦,不紮手,不滲油,不用頻繁更換……”
“那我該謝謝你為我著想?”
“你理解就……”錢萌萌以為自己的解釋說動了他,猛地一抬頭卻見他仍舊冷著一張臉,顯然是在說反話,便連忙別過了視線,抿抿唇,帶點委屈地承認道,“我沒找到。”
裴皓川一副早就料到錢萌萌不會靠譜的樣子,靜靜地看著她,隨後歎了一口氣,把手套丟還給她,扔下一句“你回去吧”就在她的麵前“啪”地關上了門。
錢萌萌抱著手套看著緊閉的房門愣了愣,隔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氣呼呼地把手套往地上一摔,摔完之後又心疼地撿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坐在台階上,委屈巴巴地嘀咕道:“瞧不起廚房手套嗎?廚房手套也有很多用途啊……本來大半夜的就沒幾家店開門,還要求立刻送過來,我能找到廚房手套都很不錯了。”
而且最後的眼神是什麽意思?是對她很失望嗎?
錢萌萌抱著被人嫌棄的廚房手套,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憤憤不平地道:“不就是塑料手套嗎,我去市中心給你買不就行了。”
夜晚帶有涼意的冷風吹過,冷得她打了個哆嗦。將衣服攏緊,她剛從別墅群走到林蔭路上,忽然聽到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她腳步一頓,疑惑地看了過去,卻分辨不出什麽,隻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
雖然她很想把這種情景歸類到“風吹的錯覺”當中,但腦中卻不合時宜地蹦出了許多恐怖電影中的畫麵,就連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讓她緊張起來。她僵在原地,抿抿唇,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壯著膽子探索一下,一陣嘹亮的“嗷嗚”聲,劃破了黑夜,直插進她的耳膜中,瞬間讓她的背後冒起了一身冷汗。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是狗吧,那可是她最怕的動物。
錢萌萌欲哭無淚,慌張地咽下口水,如同電影畫麵被定格一般,一點一點地扭過頭去。隻見離她十步遠的距離外,一隻半人高的大狗伏低著身體,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喉嚨不斷發出震懾人的低吼,就連伸出爪外的指甲都在銀月下泛著寒光。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從小開始就沒有和動物親近的緣分,尤其是狗。小的時候去農村的親戚家玩,要不是有爸爸在,她差點被狗追得跑掉了半條命。自那以後,她幾乎是見到狗就會繞開,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視野開闊,逃無可逃的地方撞見。
“這種富人區怎麽也有野狗?”
錢萌萌嚇得腿有點發軟,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卻發現大路靜悄悄的,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隻有不遠處裴皓川的小別墅還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光。她剛剛才被裴皓川給趕了出來,心裏憋著一股氣,當然不想跑去向他求助。可現在該怎麽辦?
她捏緊了手中的廚房手套,打算先禮後兵,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你不要追我,也不要跟著我好不好?我們和平相處,下次再來我給你買根香腸吃,行不行?”
野狗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神沒有一絲動搖,顯然並不打算接受她的賄賂。
那就隻剩這一個方法了……
錢萌萌咬咬牙,心疼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微彎下腰,輕輕在野狗眼前揮了揮,隨即將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手臂,猛地扔了出去。粉色手套劃著一道弧度優美的拋物線,發出“啪”的一聲,掉落在草叢中,迎接著它的命運。
野狗的注意力果然被廚房手套給勾走了,“嗷嗚嗷嗚”地喊著,跑去了草叢。錢萌萌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它叼著廚房手套,從草叢中躥了出來,凶狠粗暴地撕咬著手套,三下五除二就將它咬成碎片,連半點喘息的時間都沒給她留。
想要跑到大道上找別人求救的機會實在太渺茫了,錢萌萌生怕自己也會成為它的口下亡魂,也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事了,馬不停蹄地向著裴皓川的小別墅跑。在“嗷嗷”低吼聲的催促中,她看著不遠處的別墅,第一次覺得原來不止錢能帶給人安全感。
眼看野狗就要追過來了,她慌慌張張地在台階上跌了一跤,來不及感受疼痛,就急急忙忙站了起來,倚靠在門板上,急迫地敲著門:“裴皓川!我、我有要緊事!你開一下門!”
防盜門發出“咚咚”的悶響,但卻不及野狗的咆哮聲響亮。錢萌萌的後背緊緊貼在門板上,恨不得能嵌進門裏,雙眼恐慌又警惕地看著離她隻有十步距離,並且正在慢慢接近的野狗,大腦一片空白,語氣中都帶起了哭腔,毫無威懾力地說著:“我、我告訴你啊,我背後這家人很厲害的!我要是傷在他家門前,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趁、趁現在還有機會,你快走……”
她的話音未落,突然感到身後一鬆,有光芒從背後徐徐散開,照亮了眼前的路。
嗯?發生了什麽?
錢萌萌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卻感受到有一抹溫熱附在她的雙眼上,手腕被人輕輕抓著,向裏一帶,隻聽清脆的“哢嚓”一聲,她緩緩睜開發澀的雙眼看了過去,湧動著不安的黑夜,轉眼就換了一副天地。
她動了動僵化的眼珠,看向將她帶入門內的裴皓川,嗚咽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裴皓川……”
“轟隆隆”的巨響從天邊傳來,一道白色的閃電劃過黑夜,暴雨毫無征兆地傾灑下來。
裴皓川咳嗽了兩聲,甩了甩自己發濕的手,看錢萌萌因為安心而跌坐在地上的模樣,本來想嘲諷她幾句,卻沒能說出口,拿起紙巾擦了擦手,隨口問她:“麻煩精,野狗都被閃電嚇跑了。已經沒危險了,你還哭什麽?”
錢萌萌抱著膝蓋坐在乳白色的地毯上,委屈巴巴地說著:“我敲了那麽久,還以為你還在生氣,不肯給我開門。”
裴皓川看了一眼沒能吃成的小龍蝦,之前那股氣在看她哭哭啼啼的樣子後,也不知道怎麽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摸摸鼻子,像是不習慣和別人解釋,生硬地說:“我在做實驗,沒聽到。你別哭了。”
錢萌萌把頭埋進臂彎中,過了好一會兒,悶悶地問道:“我不哭,那我能拜托你件事嗎?”
裴皓川看向窗外的瓢潑大雨,轉頭看向她,平淡道:“除了收留你過夜,其他都可以。”
她隻想留下來過夜……
3
最終裴皓川還是沒有把她趕出去,十分勉強地收留了她,還一再強調隻能住這一晚。
錢萌萌站在客廳裏,從堆滿衣服的沙發看到滿是零食袋子的茶幾,再看到不遠處積了厚灰的電視機。這地方亂七八糟,就算裴皓川肯讓她多住幾天,她也不會住的。
窗外的雨勢越來越大,絲毫沒有停息的打算,細密的雨珠在透明的玻璃上流淌成一條條小河。裴皓川說自己的實驗還沒收尾,就自顧自去了二樓的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下來。
錢萌萌把衣服推到一邊,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好奇地看看這裏,又看看那裏。裴皓川的小別墅比起她們家那個老式樓房,空間自然要大上許多,上下兩層,還帶著一個小花園,牆壁上還掛滿了帶有藝術感的書畫。不過花園像是荒廢了挺久的樣子,隻有鐵欄圍成的園地,空****一片,什麽都沒有種。
看來裴皓川是自己一個人住吧?要不然家裏也不會亂成這樣。他的父母會是什麽樣的人呢?想來想去好像就隻有有錢這一點可以確認。不過聽他說什麽實驗之類的,她雖然不是很懂……他爸媽該不會是什麽科學家之類的吧?
錢萌萌的家雖然小,但她有些潔癖,總是把每一處都收拾得很整潔。現在待在這淩亂不堪的客廳中央,她仰倒在沙發靠枕上,猶豫著是該眼不見心不煩,還是該當個免費勞動力,替他把屋子收拾一下。
就當是報答他收留自己好了,反正她待在這裏也沒什麽事情可做。
衣服是他的私人物品,錢萌萌雖然有點看不慣,但還是忍住沒有動。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垃圾袋,把碎紙屑和零食袋歸攏到一起,掃進袋子內。滾入茶幾下的紙團被她撿了出來一一鋪開,規整地疊成一摞,上麵字跡潦草,寫著諸如數據變化,線性代數之類的字樣,不禁讓錢萌萌感慨:“天才就是天才,寫下的每一道題都這麽深奧。”
將垃圾分類裝好,她順手拿起插在花瓶中的雞毛撣子,想要掃一掃台子上落的灰塵。展示台上的東西有很多,大多數都是各種各樣的獎杯證書。錢萌萌仔細瞧了瞧,發現獎杯證書上的比賽基本涵蓋了她從小學到高中,所有號稱隻有精英中的精英才能參加的比賽。
她摸著下巴,正好奇地瞧著,忽然一張小巧的合影闖入她的視線,吸引了她的目光。那張合影裏麵隻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人。男孩長相精致,但不苟言笑,興致缺缺地盯著鏡頭,神態與裴皓川竟然有幾分相似。而與他合影的那個女人長得也很漂亮,三四十歲左右,一頭咖啡色的卷發披在肩膀上,氣質典雅溫和,麵上帶著淺淡卻溫柔的笑容。
這張合影八成就是裴皓川小時候的照片了吧,沒想到他小時候也是這副冰冷的模樣……不過這個女人,她怎麽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呢?
她思考得入神,喃喃自語道:“難道是在電視上嗎?”
“你在幹什麽?”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錢萌萌的深思。她一轉頭,然後就看到已經脫下實驗用的白色大褂的裴皓川出現在樓梯上。此時的他穿著一件貼身的襯衫,還在外麵套了一件厚實的外套,一向蒼白的臉色倒是紅潤了許多。他手中拿著一本書,慢慢走下樓梯,看著她的眼神裏透著疑惑。
錢萌萌連忙舉起手中的雞毛撣子,解釋道:“我就是看客廳太亂了,幫你收拾一下。”
“唔。”裴皓川顯然也清楚自己家的客廳確實很亂,便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錢萌萌也不指望他會說什麽謝謝,拿起相框,指著和裴皓川合影的那個女人,好奇地問道:“這個人是誰啊?是你的媽媽嗎?”
裴皓川走了過來,接過合影無言地看了一會兒,而後搖搖頭將它放回原位:“不是。”
錢萌萌正想繼續問下去,眼前卻忽然飛過一道黑影,如同閃電一般轉瞬間便消失不見了。她懵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警惕地抬起頭,一隻黑色的烏鴉撲棱著翅膀,露出尖銳的爪子,竟然衝著她的頭飛了過來。
“什、什麽東西?不要過來!”
錢萌萌之前因為野狗的事受了驚嚇,神經本來就敏感,現在又突然看到一坨黑漆漆的東西奔著她的臉來,嚇得直接躥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居然躥到了裴皓川的身上,像個樹袋熊一樣死死地掛在他身上。
裴皓川下意識托住她,細想覺得不對,趕忙撒了手。然而他的脖子被錢萌萌的手臂套著,他突然鬆了手,頭便隨著她下落的力道向下低,她又不願意輕易放手努力掙紮著向上躥。兩股力道相互較勁,兩個人的額頭也隨著那力道猛地撞了一下,不約而同發出一聲痛呼:“嘶——”
錢萌萌跌坐在地上,捂著發疼的額頭,臉皺在了一起:“好疼……那是什麽東西?”
作為罪魁禍首的烏鴉,此刻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撲棱著翅膀落在裴皓川的肩膀上,悠閑地用嘴整理著自己的羽毛。裴皓川一手揉著頭,一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介紹道:“這是我養的寵物,落落。”
養烏鴉當寵物?
錢萌萌訝然地看了過去,見那隻烏鴉看向自己,又連忙別過頭,不太想和它對視。
裴皓川將那隻烏鴉放回了二樓的籠子裏,下樓時手中拿著一個本子和一支筆,坐在沙發上,筆尾點了點純白的紙張,他平靜地宣布道:“錢萌萌,因為你剛才的行為違反了條約,按照合同所說的,應該扣除掉你一部分的工錢。”
“扣工錢?”錢萌萌立刻從地毯上站了起來,驚訝地問道,“為什麽?我做什麽了?”
裴皓川指了指自己的身子和被磕到的頭,說道:“合約第二十條,不許和我有身體接觸。”
錢萌萌雖然很想大聲地反駁如果沒有那隻烏鴉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但從這幾個小時的相處經驗來看,她覺得自己這樣說很容易產生反效果。抿了抿唇,她想起剛剛撞頭時察覺到的事情,小聲地哀求道:“能不能不扣錢,讓我將功補過啊?”
“將功補過?”裴皓川偏過頭,對這個詞有點好奇。
錢萌萌點點頭,絞盡腦汁地介紹自己的優點:“我,那個,很會照顧人的。什麽煮飯買藥我都擅長,我可以照顧你到退燒為止,你家裏的一切家務活我都包了。這樣可不可以算將功補過?”
裴皓川聽得一頭霧水:“照顧我到退燒?”
“我發燒了嗎?”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從抽屜裏翻出電子體溫計夾在腋下,過了一會兒,看著上麵顯示的三十八度七,才有點傻氣地說道,“真發燒了,難怪覺得渾身發冷……”
這個人對自己的身體是一點都不在乎的嗎?怎麽連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
錢萌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趁熱打鐵地提議道:“我覺得這還是很劃算的……”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裴皓川的眼睛卻慢慢閉了起來,眉頭也慢慢鎖緊,最後整個身子歪倒在沙發上。錢萌萌急忙跑了過去,就見他的臉頰從剛才點綴一般的血色,已經擴展到了不自然的潮紅,呼吸急促,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麽就暈了?”錢萌萌坐在沙發邊,看著他歎了一口氣,“就這樣還想吃小龍蝦,早晚會把身子毀掉。還要扣我錢,你明明應該給我漲工錢才對。”
她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從旁邊扯來一個小薄毯蓋在他身上,認命道:“算了、算了,我就不計前嫌照顧你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