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賀鴻禎找茬

七月半,鬼節,探亡人,燒陰香。桃花村晨起便下了一場雨,讓悶熱的天氣,頓時涼得有些沁骨頭,小雨下了個把時辰,便換成了輕飄飄的毛毛雨,整個酒肆如同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中,這樣的天氣,配合今日的氣氛真是再妥帖不過。

蘇小小和大家一起動手,封住了葡萄藤下的水井,這還不夠,蘇小小找了匠人在封住的水井上麵,修了一個半人高的小燈塔,安上油燈,這樣也算給酒肆院中增加了一個景致。

更重要的是讓大家有個念想。

安了個香爐,給慕容曉燃了香,燒了紙錢,今日最重要的事情才算是做完了。

經過了四個月的努力,酒肆的現狀總算不算寒磣,來往的商旅漸漸也算是知道有破曉酒肆這麽個歇腳的地兒,經過的時候,要上半斤米酒,一碟切羊肉,沉默的喝了吃了,繼續趕路的客人也變得多了起來。

來來往往讓人眼花繚亂,徒於奔命中,破曉酒肆變成一個可以歇腳的所在,也算是沒有違背慕容曉當初開酒肆的初心。

廚藝比試忙了十日,蘇小小總算是可以歇上幾日,卻是不能閑著,她要做去鎮上比試的準備工作。

村裏的廚藝比試非常的簡單,基本上沒有什麽菜係的爭鬥她便輕鬆勝出了,十五個村,就勝出了四人,去鎮上參加比試,蘭源鎮勝出三人,其他鄉鎮還不知曉。

淘汰率雖然高,但是對蘇小小自然不在話下,雖然沒有過硬的基本功。但是以她當過評委的經曆,對選擇比賽的菜品來說是非常有好處的,迎合評委的口味,便輕鬆過關了。

初賽勝出雖然在意料之中,也算是撿了巧。但是溫良郡內,廚藝高超之人眾多,下一步沒有那麽順當,所以蘇小小叫了秀才和大能來了解一下情況。

正說著話呢!青青火急火燎的從外院抬腿跑了進來,嚷嚷道:“有個顧客挑剔您入夏的時候上的一道新菜,荷葉葛粉羹。二斤跟他解釋,他不聽,非要叫您親自出去。”

這夏天都要完了,居然有人點這道清涼解暑的菜品,而且還是選擇在七月半這天。這品味真是有些詭異。

“咱們剛剛才說該換菜牌了,這就有人點了這道菜來說事兒,掌櫃的,趕緊看看去。”秀才這麽說著,已經先起身,走在了蘇小小前麵。

蘇小小緊跟著走了上去,來到了葡萄藤下,縱然是有草棚的遮擋。還是有小雨斜著飄在臉上,蘇小小隻看見一個側麵,隻見坐著的公子氣質不凡。水月色圓領寬袖長袍,白色腰封,顯得超凡脫俗,一雙銀白色的高筒鞋履,上麵居然一點淤泥都不曾有。

長長的劉海遮住對著蘇小小的那側臉,看不清長相。隻是有些熟悉的感覺。

“不知道這道菜什麽地方讓公子不滿了呢?”蘇小小可親的問道。

開門做生意,難免碰上找茬的。蘇小小決心看看再說。

劉海男轉過頭來,蘇小小這才看清他的臉。他輕輕扶了扶劉海,劍眉星眸,鼻梁很高,倒顯得顴骨不算太高了,臉頰有些微凹,略微顯得人有些挑剔,薄唇微啟,“喔,原來你就是這個酒肆的掌櫃呢!”

看到他的臉,蘇小小心頭如有大石一擊,猛然一收,差點沒有站穩,步子移動了一寸,忙穩住重心,再看站在身側的夏歌笑,臉上的表情也是一僵,很明顯是有所瓜葛的舊人。

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來人是誰,也不方便問夏歌笑。

這人的長相令她不悅不說,就連這語氣也令她渾身不爽利,他分明有些看不起人。

“不知公子何處不滿,還請不吝賜教,若是我酒肆的過錯,定然會給公子個說法的。”蘇小小淡淡笑了笑。

一旁一個長得精明能幹的夥計笑嘻嘻說道:“我家公子就是覺得你家的菜難吃,至少沒有別人嘴裏說得那麽好。”

一聽這話,二斤火了,恁憑哪個廚子聽到這話,估計都得不高興,蘇小小伸手攔了一下,秀才捏住了二斤的胳膊,他這才把舉起的鐵勺放了下去。

“康成,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來人斜了身邊呱噪的小廝一眼,滿臉不耐煩,頃刻後笑看向蘇小小。

“這位公子,人人長著一條舌頭,喜好自然千變萬化,我既然開門做生意,當然容得下不同的意見,但是尋常人若是吃了一家酒樓的菜不合口味,頂多是下回不來了就是,公子既然親自把我叫了出來,想必是有話要說,我倒是想請公子指教一二,若是說得有理,這頓酒錢我不但免了,下次再來,酒錢還能對折……”蘇小小欲言又止。

“這……夏掌櫃若是這麽說,我倒是成了挑釁,這樣我還敢說嗎?”來人饒有興趣的反問。

“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隻是對自家的菜色比較有信心。”蘇小小回了個笑。

“那我就不客氣了,首先說這羹,荷葉入湯已經不再碧綠,而羹調製的也不夠細,羹湯中的蛋花,居然喝到了蛋黃,真是掃興。

再說這櫻桃紅燒肉,糖漬的櫻桃最近進水了吧!有一股過風的味道,廚子明明知道還偏多加醬油來遮掩,讓紅燒肉鹹的難以下咽,待會兒夏掌櫃可以親自嚐嚐。”

攏共三道菜,便有兩道菜,聽來是出了大問題。

掃了二斤一眼,蘇小小把他的慌亂看在眼裏,看來人家所言不虛了。

蘇小小也不惱,這種口氣在她聽來司空見慣,這對她來說還不夠入門的級別。

“這位公子沒有提到酒,不知……酒如何?”蘇小小見一小壇子酒全部見了底,突然來了興致,順口問道。

來人以為她聽到前麵那些評價,一定會惱怒,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挑剔米酒的說辭,隻好如實說道:“唯獨酒不錯,入口爽滑,米香撲鼻,這種微雨天氣喝來真是爽口極了。不過也是,一個酒肆,若是連酒都上不了台麵,那豈不是太丟人了?”

來了個懂行的,“謝謝公子謬讚,至於另外兩道菜,我也不找借口了,首先,我觀其色,便知道醬油太深,再看櫻桃,並不飽滿,有些地方已經塌陷,便知道了一二,隻是我廚子手藝一向很好,平常人吃也吃不出來,所以也未曾有人跟我說過。

所以我真的要好好謝謝公子,幸好您對酒水也還算滿意,那麽我便再贈一壇,並把酒錢免了以示感謝。”蘇小小好話好說,來人本想挑事,卻沒有挑起來,倒是有些意興闌珊。

看著棚外細雨微微,他張了張嘴,也不好再說什麽。

蘇小小見沒有什麽事情了,就假借去忙,剛欲告辭離開。

他張嘴說道:“在下賀鴻禎,提意見時心中還有些忐忑,沒想到夏掌櫃認錯如此爽快,假以時日必將飛黃騰達,成為個中翹楚,今日也算不打不相識,不知以後是否歡迎我繼續光顧?”

蘇小小停住步伐,在微雨中站住,“當然歡迎,而且我還歡迎賀公子隨時把吃到的菜式的口感告知我,若是我不在,便告知秀才,他一定會轉告與我,開門做生意,當然希望貴客盈門,而且是多多益善。”

說完便微微點頭,離開了葡萄架,朝著正廳大堂走去。

康成見主子坐了個把時辰的馬車,就為了來跟個娘們兒吵嘴,有些不樂意,“主子,你未免對這個夏家四小姐,不,前夏家四小姐太上心了,派我打聽不說,護她周全也不說,您該不會看上這個前——夏家四小姐了吧?”

賀鴻禎踢了康成一個踉蹌,“你什麽時候能把你那張破嘴給我捂嚴實了?——德行。”

康成被這一腳踢得舒坦,嘿嘿摸著頭傻樂。

主子隻有非常高興的時候,才會這樣與他“互動”,雖然暴力了一點,但是總好過,一言不發鐵青著臉,那對他這個隨從來說,才真是無聲的折磨。

很快秀才便再上了一壇子酒,並上了一碟上好的糖漬青梅給他下酒,這種天氣,這樣倒也雅致。

賀鴻禎毫不介意,又喝了幾杯,方才離去。

……

破曉酒肆的正廳大堂內,二斤和胡皓並肩站著,二斤有些擔心,蘇小小不止一次說過,她平生最恨的就是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的人,特別的要吃下肚的東西,不幹淨都是大罪過,別說壞了的。

但是蘇小小卻並沒有罵他的意思,而是讓他把夏天存了的那罐子櫻桃醬從庫房拿過來,又順帶捎的讓胡皓從牆上把‘荷葉葛粉羹’摘下來,換上‘幹豆角燒牛肉’這道菜,這道菜用來配度數高一些的米酒味道好得很。

蘇小小越是不說二斤,二斤心中越是惴惴不安,把壇子放在了矮桌上,猶豫了一番,還是張了嘴:“掌櫃的,你還是罵俺吧!客人點了這道菜,俺紅燒好了,放櫻桃醬的時候,才發現有些微透了風的味道,並不十分重,料想也沒有人會吃得出來,所以……是我偷工減料了。”

二斤的自責,蘇小小雖然都看在眼中,卻未動聲色,而是舀了一勺櫻桃醬在鼻尖下仔細聞起來,然後對二斤說:“叫上大能,咱們去地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