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曲之山,山勢秀麗,林木蔥鬱,乃是人間第八洞天。
山上有華陽天宮,建於金壇之陵,雄偉古樸,莊重大方,卻又隱於雲霧之間。凡人欲到華陽宮,需先尋九轉溪流,再上石階九百九十九節半,非機緣深厚者,便是見也難見上一眼。
華陽宮內有登雲之梯,上通上元天,鎮守其中的,乃是三茅真君。大茅君茅盈少時,為求神仙之道,曾曆盡艱難來到此處,上元夫人憫其勤誌,命侍女宋辟非授其《三元流珠經》,與其弟茅固茅衷在此間修行。
華陽宮外,有觀星之門,縱是白晝時分,隻要是在此門之下抬起頭來,亦能見到星移鬥轉,銀河幽明。
此時,許遜與彭蘭,便是在星門之下等待。
許遜本就時常奉諶母之命前往上元宮,向上元夫人問道聽遣,在這星門之下來去已不知多少回,早已對華陽天宮的奇景不以為奇。彭蘭卻是第一次前來,她還是孩童之時,就已進入諶母門下,此時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雖然也曾以禦劍之術遍遊山水,對這頭上星鬥密布,四周陽光明媚的奇異景象仍是不免好奇,她生性好動,此刻更是不免在星門之下跳進跳出,連帶垂雲髻上的步搖也一晃一晃,更顯活潑。
許遜隻是倚著巨石,翻看著手中書卷,他喜歡看些傳奇誌怪,此時恰好看到一篇,說的是一隻猴子無意間拾得王母落下的天書,隨之得道,隻是得道後卻仍不脫猴頭本性,坐立難安。他抬頭看了彭蘭一眼,隻覺得自己這小師妹宛然就是書中的猴子,不覺搖頭苦笑。
“二師兄,你又在傻笑什麽?”彭蘭卻探過頭來,瞅著他看,“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又在想那位縈塵姐姐。”
“不可亂說!”許遜立時緊張起來。
彭蘭取笑著:“你自己既然敢做,還怕人說麽?”
“我做了什麽了?”
“這些天我見你反複地試做百草結,你一個大男人,做這種東西,難道不是要送給縈塵姐姐的麽?”彭蘭拍手道,“啊,我知道了,你要送的不是縈塵姐姐,而是別家姑娘,二師兄,沒想到你也是個這麽花心的人呢。”
“胡說,”許遜急得滿臉通紅,“我隻對縈塵一人……”
“對她一人如何?”彭蘭追問。
許遜方要回答,心中忽有所感,轉頭看去,卻見身旁不知何時已多了兩個女子,一個眼含笑意,一個臉帶羞紅,卻分明正是宋辟非與衛縈塵。
許遜不覺大是尷尬。
彭蘭眼尖,一眼看到衛縈塵手腕上的百草結,跳過去牽起她的手喜雀般叫道:“你一定就是衛姐姐了,原來你是這般好看,二師兄還真有眼光呢。也難為你肯將這麽難看的百草結戴著,我早就跟二師兄說我來幫他做,他卻偏要自己做,卻又做得這般難看,如果是我的話,就算是喜歡的人做的,這麽醜的東西我也一定把它扔了……”
衛縈塵剛出華陽宮,便聽到許遜與彭蘭的對話,此時自是羞得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許遜心中亦是驚喜交集,他早就有心送衛縈塵一件禮物,然而思來想去,總覺得上元宮中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送什麽都不妥當,幹脆讓彭蘭教自己編百草結,試做了不知多少個,才勉強做了一個不算太過難看的,硬著頭皮送去,沒想到衛縈塵竟真的將它戴在手上。
彭蘭說了一大串話,臨了還問了一句:“我二師兄人真的很好的,姐姐你覺得他怎麽樣?”
衛縈塵早被她蜜蜂般響個不停的話語弄得頭昏腦脹,好一會,才期期艾艾地應了一句:“我覺得……也不是很醜……”
彭蘭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百草結,更是忍不住捂著肚子直笑,弄得許遜和衛縈塵麵紅耳赤。
宋辟非本隻是送衛縈塵出上元天而已,與許遜與彭蘭略略地打過招呼後,自行離去。許遜三人計議一番後,休息片刻,便一同以金光縱地之法前往東勝神洲。
七星塔位於東勝神洲傲來國,縱以金光縱地之法,也要一二日才能到達。
衛縈塵還是第一次出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讓她倍感新鮮。上元夫人本就沒有規定要何時完成任務,彭蘭也是個貪玩的人,兩人自然樂得放慢腳步,在多處遊玩一番。於是,不知不覺中又多拖了幾日。
三人到達七星塔附近時,夜色已晚。
一股血腥之氣淡淡地隨風傳來,衛縈塵不覺掩住鼻子。斬妖除魔之事,她雖然也聽姐妹們說過許多次,但聽與做畢竟不同,她的心中還是有些緊張。
“小心一些。”許遜拔出隨身佩著的斬蜃劍,此劍乃是他學道初成時於廬山金闕洞斬殺蜃精而得。
衛縈塵身上披著朱光玉碧綾,手中倒提紫華流光劍,皆是上元夫人賜下的仙家寶物。彭蘭持的卻是兩隻細劍,一藍一赤,內蘊水火二元,本是諶母創立淨明宗前所用之物。
許遜生性謹慎,隻是一邊防備一邊走在前方。
彭蘭性子卻急,叫道:“二師兄,你也太過小心了,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妖魔,我們快些把它除了,還可以帶著衛姐姐在人間多玩幾天呢。”大凡真正厲害的妖物,反更有敬天畏地之心,縱有翻雲覆雨之能,也隻隱在暗處,像藏在七星塔裏的這個妖魔般吃些人還弄得無人不知的,自然不會有什麽真正的本事。
許遜卻正色道:“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不知對方底細前,還是要小心些。”
彭蘭撇嘴道:“虧你還是我們淨明宗十二真君之首,原來這麽膽小,也不怕縈塵姐笑話。既然如此,你就留在這做縈塵姐的護花使者吧,我先去把那不怕死的妖魔除了。”說完,也不顧許遜阻攔,身子一縱,掠向前方,水火二劍在黑暗中劃過兩道光影後,消失不見。
許遜隻好苦笑。
衛縈塵走快兩步,與許遜並肩而行,開口欲言,卻隻覺得臉上無端地發起燙來。她麵子本薄,在上元天時,偶爾與許遜多說幾句,也生怕姐妹們笑話,趕緊逃開。難得來到人間,與他相處了幾日,偏偏又有個總是牽著她跑來跑去的彭蘭,反更連一句私底下的話兒也不曾說過。
此刻,兩人一同走在這星月不見的陌生地方,多少有了一種暗室相處的感覺,讓她的心登時如小鹿般直撞。
許遜也是不長於言辭之人,突然麵對這種局麵,亦不知如何是好,想找些話說,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想牽起佳人的手,又總覺在此時此地未免有些唐突。他看向衛縈塵,卻正好衛縈塵也正向他看來,兩人的目光在夜色中一個交集,又慌忙避開。
好一會兒,才聽到衛縈塵低聲問道:“你不是諶母座下第二弟子麽,怎又成了十二真君之首了?”
許遜尷尬地撓了撓頭。他年少之時,舉過孝廉,做過縣令,後因不滿朝廷政令,有心學道,辭官拜洪崖山吳猛為師。諶母創建淨明宗,許遜便跟隨吳猛一同前往西山,拜在諶母門下。吳猛雖為諶母門下眾弟子之長,諶母卻認為,許遜才是繼承自己衣缽的人,傳道總是先傳給許遜,再由許遜傳給其他弟子,如此一來,許遜反成了淨明宗十二真君之首。
吳猛當初收許遜為徒,本就是看出許遜的仙緣遠勝於自己,有借用之心。對諶母的安排,也認為理所當然,隻是許遜自己卻認為吳猛原本是自己師父,拜入諶母門下後,仍是自己師兄,自己反位居其上,心中著實有些不安,現在被衛縈塵這麽一問,也不知該如何解說。
衛縈塵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這些事,見許遜一副不知該怎麽說起的樣子,心中一軟,靠近許遜些許,柔聲道:“百草結……我很喜歡!”
許遜登時湧起暖意,悄然握住佳人的手,想要說些什麽。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卻傳來彭蘭的驚呼聲。
兩人一驚,慌忙騰起身形,掠向前方。四周無端地幻起紅光,天地間蕩著絲絲寒意,許遜小心地將衛縈塵護在身後,運目看去,卻隻見彭蘭正站在一座塔前。
兩人落在彭蘭身邊,衛縈塵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彭蘭顫聲道:“這塔好……好惡心!”
衛縈塵看去,這才發現眼前的塔竟是由無數顆頭骨砌成,頭骨上不見一絲碎肉,卻仍在淌著血水,這些血水從塔頂開始,沿著塔身流下,滲入地底,四周的紅光正是由這流動不止的血水散出,詭異莫名。
這下,連衛縈塵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隱隱想吐。
一串串燈籠從七星塔的塔眼中飛出,紅得像花。一道黑影從血水中浮出,盯著三人。它長著黑色毛發,雙手雙足,瘦小如材,隻是兩隻眼睛紅得讓人心驚。
不知為何,衛縈塵與這妖物的眼神一觸,立時便覺得精神一片恍惚,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那裏,極為難受。還沒等她安定下來,許遜已踏前一步,沉聲喝道:“妖孽,你竟做下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實是天地難容。我等奉上元夫人之命前來除你,快快束手就擒!”
他這番吐氣揚聲,內含五雷正道之法,然而,那妖物卻絲毫不為所動。
彭蘭嬌叱一聲,騰上空中,水火二劍一個交錯,化出赤與藍兩條飛龍,直向那妖物絞去。那妖物卻一聲不吭地伸頭就咬,立時便將赤龍咬斷,脖子再伸長一扭,又咬住了藍龍。
許遜心中暗暗吃驚,生怕彭蘭吃虧,腳步一錯,斬蜃劍劃出劍影。
那妖物對他的劍影甚為忌憚,身子一晃,堪堪躲過,劍影劃過它的身旁,將那幕血水劃開一道裂口,又重新合上。
許遜方欲追擊,卻聽到身旁傳來細微的呻吟,他慌忙看去,隻見衛縈塵正緊捂著胸口蹲在地上,看上去極為難受。
“縈塵……”他立時緊張起來。
“我沒事,”衛縈塵蒼白的臉微露出一個笑容,“隻是突然……心口有些疼。”
她本欲上前相助彭蘭,卻莫名地感到一陣胸悶,仿佛有著什麽東西在衝擊著她的內心。她想強忍著立起,那妖物卻忽地發出一聲嘶叫,她抬頭看去,隻見那妖物也在緊盯著她。
“你……是……誰……”那妖物的口中發出沉悶的聲音,看著她的血紅眼睛裏就像在閃著火光。
那火光不停地晃動,衛縈塵隻覺得自己的魂魄幾欲脫體而出,投入其中。
半空中,彭蘭再次嬌叱一次,身子一旋,和著雙劍向那妖物直衝而下。那妖物似乎也被激怒,竟化作一道黑風向彭蘭迎去。
黑風與彭蘭的赤藍兩道光影纏鬥在一起,時而俯衝,時而怒騰,間伴著劈叭作響的電光。許遜提著斬蜃劍,凝神注視著戰局。
戰況隻持續了一會,彭蘭的雙劍已化作水火二元,將那妖物纏住,狠狠摜在地上。妖物在地上掙紮著想要爬起,彭蘭在空中現出身形,叫道:“二師兄……”
許遜立時提劍一揮,劍風穿過那妖物體內。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妖物隻是朝著他裂嘴一笑,根本就沒有被他注入渾元真氣的這一劍所傷。與此同時,卻聽到衛縈塵傳來一聲痛苦的呼聲。他轉頭看去,隻見衛縈塵緊捂著胸口的指縫間竟溢出了鮮血,仿佛他適才的那一劍刺中的不是那妖物,而是衛縈塵。
到底是怎麽回事?許遜雖然一向穩重,此時也不免有些慌亂。而那妖物趁著他的這一失神,化作黑風掠過他的身邊,卷起衛縈塵就走。許遜大吃一驚,欲要攔截,卻生怕再傷了自己的心上人,猶豫之間,衛縈塵已被那妖物帶入了血塔。
“二師兄,”彭蘭落在他的身邊,“現在怎麽辦?”
許遜咬了咬牙:“進塔去!”
*
七星塔的頂層。
衛縈塵虛弱地立著,看著那隻妖物。那妖物正蹲在角落,啃食著一具屍體,骨骼的碎裂聲在它的口中斷斷續續地響起。
衛縈塵想悄悄地向下一層移去,然而那妖物卻立時察覺,扭過頭來瞪著她。衛縈塵的心底一陣發毛,這般的險境,是她以前從未遇到過的。姐妹們雖然向她說起過一件件除妖的故事,卻沒有人告訴她萬一除妖不成,反被妖怪捉了,又該如何是好。
更糟糕的是,到現在她還沒弄清楚自己是怎麽被捉的。明明就看到許遜和彭蘭差點兒就要殺死這隻妖怪,然後自己的心口便一陣刺痛,再然後就被捉了……早知道除妖是這麽危險的一件事,一開始就不該來的。
就算有許遜陪著也不來。
那妖物慢慢地向她爬來,就像是個從小被扔在山野間的毛孩子。它爬到衛縈塵麵前,抬頭盯著她。衛縈塵明明比它要高出一個頭來,卻反覺得自己才是個孩子。
“你……是……誰……”那妖物嘶嘶地問。
“我是……是……”我為什麽要回答它?衛縈塵一邊顫聲說著,一邊又忍不住地想。
“我……是……誰……”妖物沒有等她說完,又在問著。
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誰,我又怎麽知道?衛縈塵心裏嘀咕。
“是誰,是誰?”那妖物暴怒起來,猛抓著自己的頭發,它的頭發一根根落下,還未著地,便自行幻滅而去,不留下一點灰燼。
衛縈塵暗暗吃驚,躡著腳想悄悄移去。
“吃了、你!”那妖物猛然將她推倒,抓起她的手臂張口就咬。
衛縈塵心中一慌,想推開它,卻又無力。然而,那妖物一口咬在她的臂上,自己卻尖叫一聲,驚恐地逃開。衛縈塵向手臂看去,手臂完好無損,也未感到一絲疼痛。她看向那妖物,卻見那妖物的臂上反多了一個齒痕,鮮血泊泊地流了出來。
“怪、物……怪物……”那妖物蜷縮在牆角,像受驚的孩子一般看著她。
你自己分明才是怪物,衛縈塵沒好氣地想。不知怎的,現在她又沒那麽怕了。
就在這時,下方傳來轟的幾聲巨響。衛縈塵心中一喜,猜到必是許遜與彭蘭找了上來。
“吃了、吃了他們……吃了……”那妖物雙腳一躍,立時便要向下一層跳去。
此時,衛縈塵的心神已安定了許多,胸悶與心口處的刺痛不知怎的也漸漸消了。見那妖類要去傷害許遜與彭蘭,心中一急,喝聲“別跑”,朱光玉碧綾立時飛出,纏向那妖物,同時亦將紫華流光劍摯在手中,捏一道仙家口決,變出無數花瓣,直向那妖物攻去。
那妖物猝不及防之下,剛躲開朱光玉碧綾,便被那些花瓣擊中。它撞在牆上,身上的汙垢與毛發片片脫下,凡落下之物,皆自行消失。它頭上的長發也被削去一大截,露出了它的臉來。
衛縈塵卻怔住了。
它露出的那張臉,看上去竟是異樣的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她小時候麵對著宮中的銅鏡。
這個妖物,竟有一張與自己兒時一般無二的臉!
隻是,那張臉上的表情卻交雜著驚恐與瘋狂,甚至變得有些扭曲。它的眼睛仍是赤紅,紅得像上元宮中的紅瑪瑙,紅得像整個天地的怨恨都凝聚於其中。它失心瘋般地躍起,不顧一切地向衛縈塵衝來,尖尖的指甲就像是鋒利的刀刃,試圖將她整個人都分解開來。
衛縈塵害怕了,她從未曾像現在這麽害怕過。她覺得這個世界仿佛在不停地顫抖,她覺得有著某種最可怖的東西在吞噬著她的心靈。
她下意識地提劍,前刺,就像是在抗拒著什麽。
劍尖,瞬間刺穿了那妖物,將它掛在空中。它的手掙紮著前伸,差點兒就要觸到衛縈塵的咽喉,卻最終還是垂了下去。
一滴滴血,從它被刺穿的胸口處滴落,還未落在地上,便已如水氣般消失。
它全身的毛發與汙垢仍在不停地剝落,露出的,卻是光滑柔美的肌膚。一眼看去,卻又哪是什麽妖魔。
它,分明隻是一個女孩兒。
一個掛在劍上的女孩兒。
衛縈塵想要尖叫,卻無法發出聲響,想要逃走,卻不能邁動腳步。與此同時,有無數的意象正沿著紫華流光劍傳遞而來,填入她已變得空白的內心。
她看到了許許多多的過往。看到這女孩兒被鎖在七星塔,在孤獨與痛苦間無助地哭泣;看到這女孩兒磨斷了鎖鏈,想要逃出七星塔,然而,不管她夜晚如何地逃,隻要天色一亮,就無可避免地回到了七星塔;還看到這女孩兒在夜晚瘋狂地殘殺著周圍的村民,來滿足內心那無止盡的怨恨與空虛,然後在白天躲在塔內偷偷地哭……
她看到了很多很多,就仿佛這些原本就隻是她曾經忘卻的夢,現在卻無法阻擋地一起湧現了出來。
衛縈塵鬆開手,止不住地後退,卻隻能碰觸到由頭骨製成的冰冷的牆。劍,與女孩兒的屍體一起落下,鏘的一聲,與地麵交擊出一聲脆響,那女孩兒的屍體卻如同不過是幻像般,化作七彩,流螢般地散出一層層光暈後,消失、湮滅,仿佛一開始就不存在。
地上,隻餘下了那把劍。
上元夫人賜下的……紫華流光劍!
衛縈塵呆呆地立著,呆呆地看著那把劍。
直到許遜與彭蘭終於闖了上來,關切地注視著她。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們的嘴唇在不停地閉合著,卻怎麽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麽。
然後,她慢慢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