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泄,在狂風的卷舞下打在海麵上。

一陣陣浪花狂湧而起,驚起排排浪牆。

烏黑的雷雲之上,風魂足點虛空,看著前方以封絕和迷雲布下的洶湧雲陣。在他身後,不但有紅線、援梁,鍾化,南宮諸健等大荒境本部將領,還有大言仙境霍風道長,招搖山虎鍾天、鹿鍾地、鶴鍾人三位妖仙,以及鮒魚山九位陰妃等蒼天各處仙境的仙神人妖。

敵方響起陣陣擂響,一團雲陣分開,素盞嗚尊領著密密麻麻的東瀛神魔擁上前來。素盞嗚尊手持天叢雲劍隨手一劈,一道雷光直衝而下,劃破烏雲,直將海水劃出一道巨大的缺口,他看著風魂等人冷笑道:“爾等若是盡早投降,吾父成扶桑大帝之日,還可將爾等封官賞爵,否則,吾今日便令爾等鼠輩形神俱滅,永墜死劫。”

風魂笑道:“素盞嗚尊,你高天原不過是個蠻荒之地,你老爹伊奘諾尊也早已被帝俊流放。化外之民,就不在這學中原人士嚼文弄字了。”

素盞嗚尊臉色一變。對於他們父子來說,最大的心病就是不管他們在高天原做得如何,都無法改變他們早已被天庭流放這樣一個事實,就算東瀛神道已發展到令人不可輕視的地步,但高天原仍然不被眾仙承認,甚至不在九野天之中。

高天原在仙界中的地位,就跟伊奘諾尊以天之瓊矛造出的海島在大唐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一樣,中原人士將其稱作倭島,將島上的國家稱作倭國,倭這個字本身就有低人一等的意思。

伊奘諾尊之所以想要霸占東方蒼天,絕不僅僅隻是出於他的野心,更是為了成為東方扶桑大帝,藉此讓高天原和東瀛神道得到天庭的承認。

素盞嗚尊冷冷地道:“這可是你們自己找死!”

風魂還未回應,許飛瓊便已飛出陣外,以太素赤霄劍指向天空,嬌叱道:“多說無益,素盞嗚尊,有本事就出來跟我分出勝負,不死不休。”

素盞嗚尊哼了一聲,淡淡道:“你現在隻是區區一個玉女,有何資格與我動手?”

說完就這樣轉身進入陣中。

許飛瓊雖然知道那家夥是故意用話氣自己,偏偏還真是被他給氣著了。雖然人人都知道她已被王母娘娘降成玉女,但鑒於她跟風魂的特殊關係,大家都還是把她當成瑤池女仙看待,誰敢真的把她看低?

現在被素盞嗚尊用話一擠兌,她本就是氣傲之人,差點想要就這樣衝過去找素盞嗚尊麻煩。她身後的孫靈秀早已知曉許飛瓊的脾氣,悄悄推了下龍格,龍格慌忙上前,將許飛瓊勸住。

素盞嗚尊方一回陣,已有一人躍了出來。那人蓬頭垢麵,體形碩大,從長發間透出陰冷冷的目光,直盯著風魂等人。

風魂皺了皺眉,想要看清這人的真身,來自石夷國的仙人韋隅已飛過來向他請戰。風魂隻得道一聲:“小心。”

韋隅躍至那壯漢麵前,自通姓名,正要向對方問名,那壯漢已將左手化作巨掌,一掌向他揮來。韋隅大怒,心想來自蠻荒的家夥,竟連起碼的規矩都不知道,眼見巨掌襲來,韋隅冷哼一聲,從袖中祭出一道光環,直接套在那人的巨手上。

光環越縮越小,痛得那壯漢冷汗直流。

韋隅更不停留,又祭出十幾個光環,將那人的頭和身子盡皆套住,不斷勒緊。此環是他祭煉多年的子母連環金鋼圈,一個母環,十八個子環,專用來鎖妖鎮魔。他就是看出這敵人乃是妖類出身,而他的子母連環圈可以直接鎖住妖氣,這才主動請罪,想在這第一戰中立下大功。

眼見敵人已被韋隅的金鋼圈套得痛叫不已,無力反抗,風魂身後陣中響起了一陣陣的喝彩,然而風魂的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霍風道長掠到他的身邊,低聲道:“風公子,此戰隻怕要敗,那人是……”

話音未了,那壯漢怒嘶一聲,身形立變,隻見一道白光閃過,套在他身上的十八個子環盡皆斷去。與此同時,在他身後閃出五條黑影,其中一條搖了一搖,生出一道水柱擊向韋隅。

韋隅大吃一驚,慌忙祭出母環,那母環化作光環屏障,將水柱擊回。然而那壯漢身後五條黑影中的另一條也搖了一搖,一道雷電擊出,竟將他的母環也擊了個粉碎。韋隅已經知道自己必敗無疑,想要借遁法逃走,卻已太遲,那壯漢又搖了一條黑影,一道火焰罩在他的身上,立時將他燒成灰燼,也幸好他及時將元神遁出,瞬息間破空而去,才沒有落得形神俱滅的下場。

風魂見韋隅慘死,也隻得暗歎一聲,看向霍風道長,道:“想不到素盞嗚尊一出場就會將九大神獸之一派了出來,是我大意了,事先沒有看出它的原形,才會害得韋隅身遭此劫。此獸奪風水火雷土五種元素之精華而生,一般人難以取勝。”

霍風道長拂塵一揮,道:“貧道想去會會這隻孽畜。”

風魂搖頭道:“道長不妨再等等,我先讓他人上場,若還是不能取勝,就隻有勞煩道長了。”

回過頭來,朝援梁點了點頭。援梁立時會意,縱身上前,與那壯漢互相對恃。

那壯漢盯著援梁,身形越幻越大,竟是一隻有如山峰般的巨獸,它模樣如巨犬,又長有五條尾巴,每條都覆著一層色彩不同的冷光,分別代表著風、水、火、雷、土五種元素。

五尾彭侯。

援梁不敢大意,摯出東海秀霸劍,以劍護身。彭侯天性凶殘,將身一縮,五條尾巴立時輪番進行攻擊。援梁的身型與它相比本就像是猛虎麵前的一隻雀兒,被那五種元素攻擊,立時陷身水火之中,連人影也看不到去了。

風魂身後眾將看得提心吊膽,連霍風道長也皺了皺眉,低聲道:“東海秀霸劍雖是上古神劍,但若想單靠此劍來對付彭侯,隻怕還是不夠。”

風魂道:“道長不用擔心,援梁本身是一名悍將,與秀霸劍所具的霸氣能夠互相融合。我這些日子也時常教他一些太乙救苦天尊傳下的神通道法,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相信他應該不至於輸給彭侯。”

隻見一道身影從火光中騰起,援梁已口咬秀霸劍,現在虯龍真身。在他身上散出驚人的氣勢,那是東海秀霸劍自身所具的霸氣與他本人合成一體,彼此不分。彭侯怒吼一聲,不但用五尾繼續攻擊,更是張口向虯龍咬去。

虯龍身如電光,縱身疾飛,秀霸劍竟以其飛行的軌跡帶出一道道驚人劍氣,在彭侯的身上劃出無數傷痕。忽地,援梁將身一扭,重新變出人形,秀霸劍朝天一指,再驀然劈去,一道疾光斬下。

彭侯想要躲避,卻突然滯在那裏,無法動彈。它身上的那些傷口不知何時已凝結成冰,將它的血液凍結。

這東海秀霸劍原本是大荒時期龍神應龍所佩的神劍,應龍正是手持此劍助黃帝殺死誇父,斬殺蚩尤,然而黃帝卻在事後暗中勾結天帝迫害龍族,又有敖家四兄弟為了四海龍王之位投靠天庭,這才讓應龍最終慘死。

而應龍以此劍對付誇父時,亦曾以劍中玄冰之氣凍住誇父的血液。誇父本是後土之母在人間遺下的血脈,體壯如山,卻不得不為了散去體內的寒氣而追逐太陽,競日而亡。

彭侯身體被凍在那裏,無法躲避,硬生生挨了援梁一劍,血光四濺。好在它終究不愧是著名妖獸,又是奪五元素之精華而生,眼見援梁又是一劍劈來,趕緊以風尾喚出一道龍卷風,硬將自己卷走,借風而逃,不知所蹤。

援梁一戰功成,擊敗的又是彭侯這等著名妖獸,立時引得人人喝彩。

素盞嗚尊在敵陣中臉色發青,又連番派出三名神將,皆被援梁斬殺。

風魂上前一步,朝素盞嗚尊朗聲道:“素盞嗚尊,你就隻能派出這等人物前來送死不成?”

素盞嗚尊也不受激,隻是冷冷地道:“今日天色已黑,明日再戰。”

說完將身一轉,雲陣閉合,直往其他雲寨退去。

援梁連戰連捷,自是讓眾人士氣大振,擁著他喝彩不已。

風魂卻是定在那裏,心中沉吟。

一陣幽香拂了過來,卻是孫靈秀來到他的身邊。孫靈秀看著他道:“魂弟,今日雖勝,但這場勝利卻來得古怪。”

風魂點了點頭,道:“我們先回去再說。”

*

采石島西隅的小島上,風魂聚集了包括霍風道長、孫靈秀、虎鍾天等人在內的重要人物,一同商量白天的這幾場戰鬥。

孫靈秀道:“援梁擊退了四尾彭侯固然可喜,但接下來三戰,卻更像是素盞嗚尊故意輸的。否則,他既然看到援梁有擊殺彭侯的本事,又為何要派出遠弱於彭侯的戰將前來送死,徒自長了我們的士氣?”

風魂點了點頭,道:“確實太過奇怪,月夜見尊在哪裏?玉藻前和八岐大蛇、守鶴在哪裏?甚至是素盞嗚尊自己手下的霧氣五男神又在哪裏?還有那些神主,似乎也沒有見到幾個。”

霍風道長道:“但這些日子,卻仍有許多高天原的兵將趕來,雖然他們藏在雲陣之中,難以看出虛實,但至少敵人的數量遠在我們的數倍之上……”

孫靈秀道:“人數多,未必就代表實力雄厚。東瀛神道號稱八百萬神,但大多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山神水神,其本事隻怕還比不上中原最普通的修道者。更何況既然是陣前挑戰,那就應該派出強手,直接挑戰我方的重要將領才是,彭侯一敗,素盞嗚尊就匆匆應付一下,退走了事,這種做法既不合常理,亦不合素盞嗚尊的性情。”

風魂沉聲道:“這隻有兩種可能,要麽就是月夜見尊故意讓素盞嗚尊示我們以弱,以鬆懈我們的鬥誌。我們本是抱著拚死一戰的打算而來,月夜見尊卻避而不戰,甚至連麵都不露上一露。直等我們鬥誌衰退之後,再以突襲的手法將我等一舉殲滅……”

孫靈秀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月夜見尊根本不在這裏。”

許飛瓊愕然道:“不在這裏,那又會在哪裏?”

孫靈秀猶豫了一下,道:“如果不在這裏……那隻怕就在我們後方。”

霍風道長心生寒意,道:“那如何可能?我們一直都派人守在各處,以月夜見尊的本事,他若是想單獨一人潛到我方後頭,那自然不會被人發現。但他要是想帶著一隊人馬越過采石島、合虛境、東極山等處而不被我們知道,那隻怕是妄想。”

風魂猛然站了起來,踱了幾步,才道:“未必要經過這些地方,救援采石島、擊退月夜見尊的那一戰中,我們豈非也曾繞道東海,攻了他一個出其不意?我們可以做,為什麽他做不得?”

東海已在蒼天之外,屬於人間界所有,這是東方蒼天自身的鬥爭,按理說絕不該將人間界也扯進來。然而人間界的帝王自然沒有幹涉的本事,東海龍王隻怕也不敢輕易得罪任何一方,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有人上告到天庭,但如果天庭真要怪罪的話,事先做出這種越境之事的卻是大荒境,玉帝也沒有單單怪罪高天原的道理。

一想到月夜見尊很可能帶著高天原的重要戰力潛伏在他們後方,一時間,所有人都已心生寒意。就在他們被素盞嗚尊拖在這裏的時候,月夜見尊很可能已做好襲擊他們家園的打算。

風魂霍然轉身,道:“紅線!”

薛紅線立時移上前來。

風魂道:“你的金光縱瞬息千裏,別人都無法趕上。你馬上回大荒境去,將敵人很可能已繞道東海的事告訴鄭老。”

紅線心知此事極其重要,也不敢再多耽擱,立時化作劍光,直往天際掠去。

如果月夜見尊真的這麽做了,那他首要的攻擊目標肯定便是大荒境。一想到留在那裏的除了部分兵將,便隻剩下鄭老、何月華、浴月、春靜兒這些人,風魂隻覺得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不隻是他,像鍾化、南宮諸健這幾名大荒境原屬將領亦是互相對視,彼此擔心。

“最關鍵的是,”孫靈秀歎道,“我們根本無法肯定我們的猜測是對是錯,也許大荒境已經落在了月夜見尊的手中,又或許這隻是敵人的攻心之策,月夜見尊故意要讓我們疑神疑鬼,令我們無法弄清虛實,甚至在我們想要分兵趕去救援大荒境時突然偷襲,而那時我們已是鬥誌瓦解,必敗無疑。”

風魂道:“必須要有人潛到敵人的陣勢裏去,弄清我們麵前的敵人到底是虛是實,今日的陣前挑戰是故意隱瞞實力,還是月夜見尊等敵方強手真的不在?”

霍風道長皺眉道:“敵人的雲陣不但戒備森嚴,且暗含各種封絕和陣勢,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去,談何容易?”

風魂正要開口,旁邊卻閃出一個人來,道:“大哥,由我去吧!”

自動請纓的人竟是慧紅。

風魂怔道:“這個任務極是凶險……”

慧紅微笑著道:“雖然凶險,這裏卻隻有我才能做到。大哥請看……”

隻見她祭出一顆時幻時滅的珠子,珠子浮在她的頭頂,緊接著,她將身一旋,竟連人帶珠消失不見。眾人訝異地四處張望,卻無一人能夠發現她去了哪裏。要知道,聚在這裏的全都是蒼天中數一數二的神通人士,所習的仙家道法各有不同,卻沒有一人看出慧紅是如何消失的,現在又站在哪個位置,確實令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感到驚訝。

“大哥,我在這裏。”慧紅在風魂身後將身一旋,又現了出來,她手托珠子,道,“這是家師親傳給我的佛門法器空靈珠,有它護身,隻要我自己不露行,相信素盞嗚尊和他的手下都發現不了我。而在隨著師父修行的那些日子裏,我亦習了一些道家的望氣之術,隻要在敵陣裏逛上一圈,我自能通過望氣弄清敵人有多少強手藏在其中,定無差錯。”

風魂不由又驚又喜,慧紅的師父雲光神尼,出家之前本是玉帝和王母娘娘的女兒雲華仙子瑤姬,她所傳的仙家術法自然不可小覷。

他看著慧紅,道:“小心一些。”

當下,慧紅便以空靈珠護身,遁入虛空,消失不見。

夜色越來越深,海風卷起浪花拍擊石礁的聲音不時傳來。

眾人都沒有說話,隻是焦急不安地等待著慧紅。在慧紅察看敵人虛實並回來之前,商量得再多也沒有什麽用處。

一直等了半個多時辰,風魂等人才見到眼前素衣一旋,慧紅現出身來。

她看著風魂,歎道:“大哥,我們隻怕是猜中了。敵人雖然眾多,卻基本都是烏合之眾,真正算得上是有本事的,除了素盞嗚尊之外,根本就沒有幾個。”

所有人立時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