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魂卻先看向紅線,不解地問:“靜兒還在這裏,那被帶回丹鳳宮的那個卻又是誰?還有,你前麵幾個時辰到底跑哪去了?”

“那個假郡主其實是小方。”紅線將她與小方結拜姐妹,然後一同去夜叉族的藏身之處尋黑羽報仇的事說了出來。她冷笑一聲,道:“她刺了靈凝一矛,我也還了她一劍,不止如此,她自己的族人都還射了她幾箭,我就不信這樣子她都還能活下去。可惜,天書還是沒有找回來。”

風魂這才知道紅線竟是幫靈凝報仇去了,雖然對她說也不說一聲就身赴險境的做法有些不滿,卻也略感安慰。也幸好小方和紅線及時趕了回來,助他解了這場莫名其妙的危機,否則,真的要是被金德王帶人“捉奸在床”,害了自己也就算了,連春靜兒的清白名聲也都毀了。

焰華仙子問:“少主為何會懷疑李邏?”

風魂道:“首先可以肯定,靜兒的父親金德王確實是被人在暗中利用了,而有這本事利用他的,必定是在猗天閣擁有實權,又極受他信任的人。那人不但了解靜兒的性情,能夠收買宮女用話語誘使靜兒相信她父王真的要把她嫁給素盞嗚尊,並放鬆路上的巡邏,讓靜兒一路到達這裏,甚至還能馬上讓金德王知道靜兒失蹤,並讓他直接找到這裏來。試想,除了李邏,金德王身邊還有誰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焰華仙子等人不由得點了點頭,春靜兒卻顫聲道:“怎、怎可能是李將軍?父王那麽信任他,他、他斷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風魂卻歎道:“其實在靈凝和隱娘上次出事時,我便有些懷疑,李邏在猗天蘇門閣中被稱為劍聖,並掌握丹鳳宮和朝元宮的防衛,青耕夫人在宮中偷偷對隱娘施展魘法,他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如果沒有他這種在猗天蘇門閣影響極大的人物進行接應,黑羽和青耕夫人又怎會那般容易地便找到靈凝,害得靈凝身受重傷,險遭不測?依我看來,若非李邏已被伊奘諾尊收買,那就是他從一開始就是高天原安插在猗天蘇門閣中的內奸。”

春靜兒道:“那、那父王豈不是會有危險?”

有一個那樣的人時時刻刻守在身邊,金德王的性命已等於是完全掌握在伊奘諾尊手中。

“難說,”風魂道,“如果你父王肯全力幫助高天原對付我的大荒境,那伊奘諾尊至少目前不會去害他性命。但李邏會在暗中弄鬼,那麽可想則知,必定是你父王心存猶豫,甚至是有心站在我大荒境一方。若是心存猶豫還好,要是你父王真的決定了要站在我這一方,恐怕李邏馬上就會取他性命。”

春靜兒花容失色,焰華仙子和慧紅也不禁沉重地對望一眼。大荒境在與伊奘諾尊的爭鬥中本就處於劣勢,而猗天蘇門閣又位於采石島與大荒境之間,要是金德王真的受李邏影響,全力相助高天原,那便等於是刺在大荒境心髒處的一支匕首,將會把大荒境和采石島之間的呼應切斷。

紅線考慮的倒沒有這麽多,隻是眉頭一挑:“要不,我現在就去對付他?”

這丫頭,就隻知道打打殺殺!風魂歎氣。看來以後得花些時間好好教育一下這個家夥,否則再這樣下去,她早晚會變成一個女混混。

風魂幾乎可以想像,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紀,這丫頭多半會成為那種頭上染發,身穿破牛仔,拿著一柄管製刀威風凜凜地站在街頭向每一個路過的小學生收取保護費的小太妹。

焰華仙子自然知道不可能真的就這樣去找李邏麻煩,且不說李邏能夠被稱為劍聖,自非等閑之輩,就算真的殺了他,又如何去向金德王解釋?這裏畢竟是猗天蘇門閣,他們要是在這裏惹出血案,隻怕自己也難以脫身。

“少主,”焰華仙子看著風魂,問,“我們該怎麽做?”

所有人都在看著風魂,連春靜兒也不例外。風魂踱了幾步,這才坐到床邊看著春靜兒,問:“靜兒,你真的願意跟我走麽?”

春靜兒見風魂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問她,自是羞得發臊,隻是她今夜雖是受人利用才跑來找風魂,但那份喜歡卻是一絲不假,於是羞羞地點著頭。

紅線攤了攤手,嘀咕道:“師父您不是問廢話麽?人家都半夜跑來找您私奔了。”

風魂抬頭看天……咳,是抬頭看天花板。

這個女徒弟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以後一定要把她脫下褲子打屁股。

當下,風魂便讓慧紅在這陪著春靜兒休息,自己移到慧紅的房間去。

到了黎明時分,紅線便帶著小方走了進來,小方變成春靜兒的形貌跟金德王回丹鳳宮後,當然不可能真的一直呆在那裏,於是找了個機會,仍是溜了出來,她擅長三十六變,自然也沒有人發現得到她。

風魂看到小方,想起當年那個喜歡做男孩打扮的小丫頭,不由微微一笑。小方撇嘴看他:“你為什麽笑得這麽奇怪?”

“很奇怪麽?”風魂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嘿笑著,“我隻是記起了有人三百多年前曾說過長大後要嫁給我的。”

小方翻了個白眼。那是她當年為了刺殺風魂偽裝成許飛瓊潛入龍綃宮,被識破後無意間說過的話,自然當不得真。不過聽風魂這麽一說,她倒是閃過念頭:“我和紅線結拜,結果她硬要當姐姐,我打不過她,也隻好由她了。不過我要是嫁給她的師父……嘿嘿,那她不是要叫我師娘了?”

她越想越得意,在那嘿笑著。

風魂和紅線對望一眼,摸不著頭腦……她為什麽笑得這麽傻?

風魂笑道:“其實我是想叫你幫我一個忙,也不知你肯不肯?”

紅線哼了一聲,道:“師父,你說就是,她要是不肯我就揍她。”

“喂喂,”小方叫道,“你們不能這麽不講道理……”

紅線瞪她:“做姐姐的,用得著去跟妹妹講道理麽?”

小方被紅線瞪得發怵,喃喃道:“好吧,好吧,你們說說是什麽事。”

風魂道:“隻是想讓你回丹鳳宮繼續去當郡主罷了。”

……

天色早已發亮,風魂站在賓客之間,看著前方那齊整的儀仗。

古人最重禮儀,然而到了二十一世紀,這些人文遺產卻基本都被遺忘得一幹二淨,而成人禮就是被後世所遺忘的重要禮儀之一。

在周禮中,男子成人叫做冠禮,女子成人則是笄禮,儀式本身其實沒有什麽太多的區別,不過是男子戴冠,女子加笄罷了。這笄,其實便是簪子,少女在年幼之時,梳的一般都是有流海和辨子的分肖髻、雙丫髻等簡單發式,在成人之日,當著賓客的麵由父母親手將辨子盤在頭頂,插上簪子,表示已經成年,可以結婚生子。

說起來雖然簡單,不過禮儀這東西,一向可以把最簡單的東西弄得最複雜,笄禮亦是如此。行禮之前,需要筮日、筮賓、戒賓,行禮之時,還要拜天、祭地、拜父母,連加笄也分為一加、二加、三加。這還是一般人家要做的,像豪門士族,還能把這些東西繼續細化下去,可以說是能讓其變得有多繁瑣,就盡可能地讓其有多繁瑣。

猗天蘇門閣雖是仙境,許多地方卻實與人間無異,連禮儀這方麵,也盡受周禮的影響。反而是人間界,自從五胡亂華之後,這些傳統禮儀已漸漸地不被人看重。

天色早已發亮,金德王和兩位郡主卻還沒有出來,風魂看到焰華仙子從遠處一邊向他走來,一邊悄悄使了個眼色,於是便也點了點頭,知道她已將春靜兒送出了猗天閣。

今日是兩位郡主的盛典,本就喧囂的猗天閣自是更為熱鬧,大荒境又有人接應,要想在這樣的氣氛下將春靜兒神不知鬼不覺地護送出去,前往大荒境,自然也不是什麽難事。

雖然賓客眾多,但大多數還是散仙之流,像太真夫人又或是清蓮公主那等有身份的仙人,金德王自然請不來,雲光神尼肯派慧紅代她赴宴,也已經算是很給猗天閣麵子了。不過要是這樣就以為猗天閣麵子不夠,那就錯了,如果遍邀群仙的不是金天氏,而是人間界的帝王,那隻怕連一個赴會的仙人都不會有。

在另一頭,素盞嗚尊也帶著他的侍叢站在那裏,隻是不知為何,卻沒看到那位名叫玉藻前的美豔女子。素盞嗚尊見他看來,嘴角溢著一絲冷笑,便轉過頭去。

風魂覺得這絲冷笑似乎含著什麽奇怪的信息,卻又不解其意,也就隻能當作是素盞嗚尊對他的敵意。

轉向別處,卻意外地發現李白竟也拿著酒杯在人群中亂穿,而且似乎到處都是熟人,其中又以美女居多。風魂搖了搖頭,心想這家夥弄不好還不止梁休這麽一個私生子,看起來,他這謫仙倒也當得逍遙自在得很。

李白七搖八晃地鑽了過來,笑道:“你看起來像是無聊得很。”

“還好,”風魂亦笑道,“這世上本就是以無聊的人居多,相比之下,我覺得我還不算是太過無聊。”

又道:“說起來,上次我還沒有多謝你暗中對我那兩個女徒弟的援手。”

“好說,好說,”李白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春風得意,“畢竟都是美人胚子啊,怎麽可以讓她們就那樣讓人害死?”

呃……以後還是讓隱娘和靈凝離這家夥遠點。

這時,他心中一動,朝素盞嗚尊看了一眼,朝李白問道:“李兄也算是識盡三界美人了,隻不知昨日與素盞公子一同前來的那位美人,李兄可認識?”

“你是說玉藻前?”李白歎道,“認識是早就認識了,卻是個惹不起的狐狸精。”

風魂失笑道:“李兄莫非是曾經想要贏取美人芳心而不得?否則為何要這樣貶稱她?”

李白看了他一眼,道:“我何曾貶稱她?”

風魂怔了怔,若有所悟:“敢情那位姑娘真的是狐妖所化?”

說到這裏,他的心中猛然一震。日本神話傳說中的九大神獸中,隻有一位是狐妖,那就是其中實力最強的九尾狐。雖說這九大神獸隻是後世的傳說,但八岐大蛇和守鶴都已出現,隻怕九尾狐的存在也並不僅僅隻是傳說。

玉藻前難道就是九尾狐?

李白低聲道:“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那位玉藻前可不是一個簡單人物,當年為她一人,曾惹得殷商滅亡,紂王自焚,連闡截二教中都有不少仙神應劫而死。薑子牙雖然擒住了她,卻在斬殺她時,被她遁出元神,逃到了高天原去。”

風魂臉色微變,靜了一靜,這才歎道:“原來她就是曾惹出封神之劫的妲已,難怪昨日她隻是看了我一眼,我竟會被她所迷,以致當著春靜兒和其他人的麵做出醜態。最可怕的是,我竟完全沒有感覺到她有對我施展魅術。”

“本就是天生媚骨,又何用施展魅術?”李白笑道,“當年為了殺她,薑子牙派了好幾員重將,都被她所迷,以致不得不親自動手,卻仍是被她成功遁走。千百年來,她也不知惹出多少是非,犯下多少天條,卻仍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誰也拿她沒辦法,這又豈是一件幸事?”

風魂笑了一笑,正要說話,不知怎的,心裏卻又隱隱覺得有什麽地方很不妥當。那玉藻前既是如此可怕的一個人物,素盞嗚尊卻讓她充當隨身侍女,究竟是有何意圖?

思考間,卻聽李白也疑惑地道:“奇怪,金德王為何還沒有出來?”

天色早已大亮,典禮卻還沒有開始,確實是讓人奇怪。

風魂轉頭看向周圍,卻見素盞嗚尊不知何時竟已失了蹤影。他臉色一變,失聲道:“糟了!”

李白道:“什麽糟了?”

風魂道:“恐怕猗天閣要出……”

話音未了,遠處已傳來一陣騷亂,從丹鳳宮內傳來急促而慌亂的聲音,就仿佛是宮內所有人都已亂成一團,緊接著便是徹天動地的哀哭與悲嚎。

所有人賓客都互相對望著,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何月華與慧紅、紅線亦從別處聚了過來。何月華聽到情形不對,顫聲道:“少主,莫非是……”

風魂神情凝重:“恐怕是金德王死了。”

沒過多久,風聲傳了出來,果然是金德王暴斃死去。那些賓客沒有想到一場喜事竟會突然變成喪事,盡皆愕然,不由得議論紛紛,而金天氏族中的望者和與猗天閣關係密切的人也紛紛湧過去,想要弄清發生了什麽事。

何月華道:“少主,我們該如何做?”

風魂沉吟著,心中念頭翻湧。雖然猜到金德王的死很可能是李邏和素盞嗚尊搞的名堂,但卻苦無證據,原本他以為隻要金德王在這場蒼天紛爭中立場模糊,兩不相幫,李邏應該就不至於將他害死,現在他卻知道自己錯了。

伊奘諾尊既已在金德王身邊安排了李邏這樣一個重要的棋子,又怎肯如此輕易地便讓猗天蘇門閣置身事外?金德王若是肯直接站在高天原一方,那還好說,既然他隻想著保持中立,直到大荒境與高天原形勢已分時再選擇立場,那他對伊奘諾尊來說自然不再重要。

金德王隻有兩個女兒,且都是剛剛成年,李邏隻要將其害死,然後扶持春靜兒和秋野兒其中一位,自然可做到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在猗天閣潛伏經年,深得金德王信任,又控製了猗天蘇門閣的實權,隻要做得幹淨些,不讓別人將金德王的死懷疑到他的頭上,那他在猗天閣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而更重要的是,明知道猗天蘇門閣將藉此落入李邏的手中,他卻毫無辦法。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朝李白拱手道:“看來這場盛宴是舉辦不成了,小弟另有要事要做,請恕我就此告辭。”

說完之後,便帶著何月華等人匆匆離去。

何月華跟在他的身後,問:“少主,我們是去哪裏?”

“馬上回大荒境去,”風魂冷冷地道,“素盞嗚尊已經走了,隻等李邏完全控製住猗天閣,高天原對我方的攻勢將馬上展開。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立即回去找鄭老他們研究,及早做好打算。”

金德王在盛禮之日突然死去,自是讓猗天閣人主惶惶,到處都是鬧哄哄的一片,風魂四人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躍空而去,隻是逆著人流往外直走。走了一段,已有人趕了過來,那是朝元殿中的一名官員,一找到風魂等人,便慌忙追上前去,道:“青元真君請留步。”

風魂回過頭來,道:“何事?”

那官員謙聲道:“猗天閣突然遭此大事,兩位郡主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想到青元真君已得天庭授予巡天戰神一職,又有玉帝親賜神璽玉製章,故想請真君留在此間,助兩位郡主查清王上的死因,同時……”

“我沒空!”風魂冰冷冷地扔下這麽一句,掉頭便走。那官員想要再追,紅線卻抽住劍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得他不敢動彈。

兩位郡主既然已“六神無主”,又怎會想到要讓風魂助她們調查金德王的死因?毫無疑問,這不過是李邏在借用春靜兒和秋野兒的名義拖延他回大荒境的時間罷了。

此時此刻,風魂也不去管其他人會如何去想,就這樣帶著何月華三女離開猗天閣,真往大荒境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