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和隱娘當然都看出師父有些不對勁,然而這種事,她們便是想幫也幫不上忙。

眼見覆在師父身上的青氣漸漸轉向黑色,徒自焦急,卻是無可奈何。

忽地,風魂怒吼一聲,一躍而起,滿麵猙獰,頭發已化成赤紅。隱娘再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躍起身便要掠到師父身邊,卻隻見罡風刮過,風魂竟是一掌擊在她的胸口。

隱娘噴血拋飛,撞在石壁上。

紅線大驚,急喚一聲“師父”,飛過去要將師父按住,卻隻見眼前一花,師父人影不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身後已伸出一隻手扼住她的咽喉,硬生生將她摜倒在地。

也幸好紅線身具太陰真氣,自動生出反抗,若是凡人,這一撞早就頸骨斷折,慘死當場。雖然如此,她被這重重一摔,也是頭昏眼花,喘不過氣來。

抬頭看向師父,卻見師父盯著自己的目光中盡是獸欲,顯然已是神迷智瘋。紅線急得想哭,卻不知如何是好,而風魂竟是毫無理性地扯開她的綃衣,一隻手使力搓著她的纖挺花房。紅線羞急之下喚出了紫綃劍,卻又不敢真的傷了自己的師父,隻得任由師父緊緊壓著自己,甚至已開始撕扯她的襦褲。

遠處,隱娘焦急地向他們爬了過來,哭喊著:“師父……”

或許是隱娘的哭聲多少喚醒了風魂一點理性,風魂滯在那裏,額頭盡是冷汗。

充滿欲望的眼神漸漸恢複一分清澄,猙獰的麵孔隱現著痛苦。風魂看著紅線,嘶啞地道:“殺了我……”

紅線脫口道:“不!”

風魂雙腿一蹬,就這樣用頭撞向石壁,隻聽轟的一聲巨響,碎石飛濺,塵土激揚,石壁碎裂出一個大洞。紅線和隱娘心驚肉跳地衝上去想要從碎石堆中找出師父,她們的師父卻已先躍了出來,血流滿麵,怒吼一聲,縱身便往天空飛去。

紅線如何忍心就這樣讓師父離去?立時也縱起劍光,想要將師父截住。

然而,雖然她的太乙金光縱速度極快,風魂卻是化作一團青氣,瞬息不見。紅線茫然地立在天空,不知該往哪追,而隱娘也飛了上來,一邊哭喊一邊喚著。

從複淑水旁飛出一個女子,乃是九嶷山女官魯妙典,她看著衣襟被扯得胸乳半露的紅線和淚水直流的隱娘,顫聲問:“出了何事?”

……

*

風魂迷迷糊糊地到處亂闖,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

魔頭已占據了他的內心,此時唯一還屬於他自己的念頭,就是盡可能離紅線和隱娘遠遠的,免得害了她們。

烏雲齊驟,風卷雲湧。

他來到無人的荒效野外,放聲嘶吼,一道閃電穿雲而下,陣雨莫名地襲來,將他淋了個通透。閃電越來越多,在他的身邊劃出一道道蛇形光芒,卻又像是被什麽東西阻住一般,無法接近他。

冰涼的雨水打在身上,他卻隻覺得體內燥熱得難以忍受。

他看到前麵走來了一個倩麗的身影,那身影越來越近。

風魂想要讓她走來,然而口腔中發出的卻是獸一般的嘶聲。盡管內心深深地知道絕不可以放縱自己的欲望,然而身子已不由自主地撲了過去,將這接近他的少女撲倒。

他扯爛了少女的衣裳,將自己**滾燙的部位狠狠地弄進她的雙腿之間。抽弄,折磨,僅有的那份理性也隨著這獸欲的發泄而被擊了個粉碎。不斷地衝刺,不斷地撞擊,就仿佛所有的精神束縛都已被鬆解開來,靈魂深處有一種可怕的聲音正不斷地發出興奮的呐喊。

所謂真,便是將自身與天地之道合而為一,道,即是元氣,天下萬物皆應元氣而生,故天道好生。

所謂魔,便是自由自在,追求無窮盡的快感,就算毀天滅地也在所不惜。

人心是欲望,卻也是對欲望的束縛,有善有惡,有好殺之念,卻也有惻隱之心,故而修道其實就是修心。而天魔雖然玩弄人心,其目的卻是為了滅去人心。

一個人若是連自己的欲望都控製不了,那又算什麽自由自在?

風魂不在乎自己是仙是魔,但不管是仙還是魔,首先,他必須是他自己。然而現在,他卻已被天魔附體,連“我”這樣一個意識都已在慢慢失去。

他已在入魔的邊緣。

幸好,隻是邊緣……

在那模糊的意識中,他感到少女的內牝中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力量,似空非空,似玄非玄,正在將他體內的真元吸進其中,濾去雜質,又還了回來。他無法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於是困惑,不安,害怕,卻又欣喜。

不安也好,欣喜也好,這都是人類的七情六欲,就算是仙神也不可能完全斬斷。既然還能生出這些情緒,那至少證明,他還沒有完全迷失本性。

於是,他就在這不斷的**間,體內真元一點一點地得到淨化,意識也開始慢慢回歸。

然而心魔仍在,淨化的,隻是隨著青陽之氣一同進入他體內的那些雜氣。那少女可以助他抑製邪氣,讓他的身體不再為天魔所控製,卻無法解開他的心魔。

不管一個人經曆了什麽樣的挫折,遇到了什麽樣的魔難,他的心,始終都是屬於他自己。

天理,其實就是人心。

雖然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但風魂也知道這個少女幫助了他。他壓在少女身上,艱難地抬起頭來,想要看清她的麵孔。陣雨依舊未歇,打亂了少女如瀑般的秀發,兩點星眸凝視著他,似哀傷,似歡喜,又像是一朵蘭花隨風輕舞,清新而自然。

風魂覺得自己像是認識她,又像是並不認識,一時間停在那裏,某個部位仍然停留在少女的香窒間,溫潤而美妙。

“風大哥……”少女輕歎一聲。

風魂隻覺腦中轟然一響,下意識地從少女的香窒間退了出來,失魂落魄地一邊看著少女一邊站起身來,踉蹌後退。

她竟是慧紅。

心神一亂,天魔又趁機反噬,讓他回想起當年小紅還隻是個發育不全的孩子時,那副驚慌害怕的模樣。一時間,他隻覺得眼前的慧紅已變成了那個孤苦無依的孩子,而自己卻是那糟蹋過她的朱孺子。

他大吼一聲,轉身便跑。

慧紅一驚,想要將他叫住,他卻已瞬息間失了蹤影。

慧紅心急起身,想去追他,雙腿卻是一陣劇痛。風魂那番毫無憐憫的摧殘,已是讓她的大腿根處鮮血直流,而為了讓藏在內牝間的空靈珠能夠替風魂淨化掉體內魔氣,也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風魂就這樣消失。

由於體內魔氣並沒有完全驅除幹淨,風魂一路上仍是時而清醒,時而瘋狂,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雨停了,又下了,天色黑了,又亮了,有時頭頂上明明掛著太陽,再一睜眼,不知何時已換成了彎月。

他就這樣不眠不休地到處亂闖。

直到累了,累得再也走不動了,他躺在汙泥裏,空空洞洞地看著天空。

意識開始回流。

稟氣成真失敗了,不管甘不甘心,他都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結果,如果不是慧紅及時救了他,他甚至早已神智迷失,化身成魔。

他看著天上縹縹緲緲的雲彩,隻覺得內心不但沒有多少遺憾,反而竟是異常的平靜。

這種平靜,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也許,他已經失去了成仙入聖的機會,失去了成為東皇的可能性。

但是無所謂。

至少在這一刻……他仍然是他自己。

隻有從死亡邊緣走過的人,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貴。隻有差點迷失自我的人,才會知道……隻要能做回自己,那便是天地間最大的幸運。

如果一個人失去了自我,那天地雖大,於他又有何用?

佛曰:天上地下,惟我獨尊。

沒有了這個“我”,也就沒有了天,沒有了地。

仿佛有一道電光在風魂的腦海中閃過。

如果沒有“我”,就沒有對整個天地的認知,那從另一方麵來說,我所知道的天地,豈非全是出自我的本心?我就是這天,我就是這地……我就是這道!

一個蒼老而平和的聲音在他的記憶深處響了起來。

“幽冥之中,生乎空洞;空洞之中,生乎太無;虛無之裏,寂寞無表;無天無地,無陰無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若言有,不見其形;若言無,萬物從之以生。”

這是他當年離開大荒境時,木公對他所說的話。

當時風魂以為,那是木公勸他不要因為木公的離去而悲傷。

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

木公隻是在告訴他……什麽才是“道”!

真正的道!

天參玄玄,地參混黃,人參道德!

其實這天地間本沒有“道”,而數千年來人們所修的道德,根本就是身外道。天道玄玄,真正的天道,看似存在,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若言有,不見其形;若言無,萬物從之以生。

他閉上眼睛,無思無想,無情無欲,隻將所有的記憶和念頭盡皆化作一個“我”字。

再連這個“我”,也慢慢地沉寂下去。

幽冥之中,生乎空洞;空洞之中,生乎太無;虛無之裏,寂寞無表;無天無地,無陰無陽……

*

風魂並不知道,在這些天裏,他其實一直是在往南走。

此時,他所在的位置乃是臨海。

當然,現在的他,對這並不關心,或者說,他對任何事都已不再關心。

他已陷入空寂虛無的境界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道疾風從他的頭頂刮過,風中有人放出聲音:“停下!”

空氣間生出漣漪,一頂轎子從漣漪中飛出。抬轎的是四個魁梧的壯漢,臉龐與皮膚盡是青筋。轎中走出一個人來,乃是一個老者。

老者足不點塵地飄到風魂身邊,訝異地看著他。

此時,風魂的整個身體都像是由青氣凝聚而成,虛虛實實,時隱時現。

有幾個人跟著轎子從空氣間飛出,其中一個女子朝老者恭敬地問道:“孟公為何停在這裏?”

孟公道:“此子有些古怪。”

那女子愕了一愕,看向地上滿身是泥的青年,忽地怒道:“是他!”

孟公道:“你認得他?”

那女子恨恨道:“就是他,逼我用劍割下自己的一隻耳朵。”

這個女子,便是曾與鬼迷宗阿智華王、胎藏境安忍、五台山鈷印大師一同圍攻風魂,最後卻被迫割下一耳的無量仙子曼荼羅。

“原來他就是那位木公傳人,”孟公負手道,“難怪、難怪。”

曼荼羅並不知道孟公在“難怪”什麽,隻是想著自己終於得到了報那斷耳之仇的機會,憤恨之下,抽出無量劍一劍便刺向風魂。

孟公也不阻止,隻是目光中露出淡淡嘲弄。

曼荼羅一劍刺在風魂身上,卻沒有刺出半點血來。她怔了一怔,又用劍連砍,然而風魂雖仍躺在那裏,她的劍卻像是劈在空氣中一般,唯一的成果,就是在風魂的身上挑起一縷縷青氣。

孟公緩緩道:“他已將自身與天地之氣融成一體,正是大道將成未成之時,以你的本事,就算再劈一萬劍也殺不死他。”

曼荼羅咬牙切齒地道:“難道就隻能放過他?”

孟公道:“那倒不是,所謂將成未成,說到底仍是未成,想要趁這個時候殺他,卻也簡單得很。”

孟公從袖中取出一柄銀刀,喝聲“定”。銀刀脫手而出,釘在風魂心口,風魂立時現出實體,不再像剛才那般青氣纏身,時隱時現。

“他的三魂七魄已被我用鎖魂刀釘住,”孟公淡淡道,“你要殺他,那便殺吧。”

曼荼羅大喜,也不再用刺,而是想一劍斬下風魂的頭顱。

就在這時,天空中卻傳來一聲清雅的聲音:“此人殺不得。”

一個女子從空中飄下,她頭插玉簪,上身是一件石榴紅窄袖對襟襦衣,腰下是繡有花鳥的綾羅百褶裙。她飄到曼荼羅麵前,也不見她做了什麽,便自有一道光華阻住曼荼羅的無量劍。

曼荼羅認出這個女子,不敢得罪她,忙收起無量劍,帶著身後幾人朝她拜禮。孟公雖然助曼荼羅鎖住風魂的三魂七魄,但風魂是生也好,是死也好,他卻顯然不是太放在心上,隻是掃了一眼從空中飄下的那個女子,道:“原來趙蕪女也請了你。”

那女子笑道:“這些日子,我本就在幫她。”

孟公皺眉:“你我七族各自成事,她若是真有本事打開魔風界,我等自然該奉她那一族為首,若是她沒有那本事,便是因此滅族,我等也隻能看著。你怎可壞了規矩,前去助她?”

“無妨,”那女子道,“這規矩她曉得,我亦曉得。我所助她的,不過是些小事罷了。畢竟她若真的能夠成功,對你我亦有好處。”

孟公沉吟片刻,略一點頭。

曼荼羅插口道:“請問昭儀,為何這人殺不得?”

“並非殺不得,隻是不該由你們來殺,”那女子道,“你們本就是因他而成事,若是再由你們來殺他,天命反噬,你們所做的事,亦將無疾而終。他現在魂魄已經受製,你何不先將他帶回去,交由你家公主來處理?”

曼荼羅聽她說得如此嚴重,不禁生出一陣冷汗,想到自己若真的為報斷耳之仇誤了公主大事,以公主的殘忍手段,自己的下場隻怕比衛承莊還要悲涼,於是趕緊讓人背上風魂,準備將他帶到公主那去。

孟公卻皺了皺眉,道:“此子大道將成,若要殺他,最好趁早,若是一不小心使得猛虎出柙,到那時,隻怕爾等後悔莫及。”

聽他這麽一說,曼荼羅不禁又有些遲疑,隻是想了一想,終究覺得還是把這人交給公主處置要更穩妥一些。她朝孟、袁二人拜道:“時間不早了,還請孟公和袁昭儀繼續上路,公主殿下已在南海等候二位。”

見曼荼羅沒有將自己的警告聽進去,孟公也就不再多話,隻是點了點頭,正要進入轎中,目光卻突然一冷,看向遠處的一塊巨石。

曼荼羅見孟公神情有異,連忙帶人飛過去查看,卻什麽也沒有發現,隻好又飛了回來,一臉疑惑。

袁昭儀微笑道:“不用找了,剛才有人躲在那裏偷聽我們談話,現在已經逃了。”

曼荼羅臉色一變,道:“有孟公和袁昭儀在此,那人仍然能夠潛到一旁偷聽,究竟是什麽人,竟有這等本事?”

“那人的本事倒並不如何出奇,”孟公麵無表情地道,“但她逃走時,卻是化作一道黃光消失不見,連我也看不出她的去向,若我所料無誤,她應該是持有玉虛宮的中央戊己杏黃旗。”

袁昭儀道:“剛才躲在那裏偷聽的人,應當是紫虛元君魏存華魏夫人的女弟子黃靈微。她有杏黃旗護身,要想抓住她並非易事,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再說。”

幾人不再多話,一同躍入虛無,刹那間消失不見。

等他們去得遠了,又有一道黃光閃過,一個扛著大旗的小丫頭跳了出來,擦了擦額上冷汗,喃喃道:“好險,好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