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宴前端倪

阿史那宓兒不與她一般計較,她頑固的很,又對什麽都懷疑,非她親眼所見,絕不相信,便又繼續方才中斷的話:“那時我未滿周歲,大哥剛四歲。父王葬了母妃後並未再娶他人,親自撫養我們長大。”

商淩月聽到這裏,卻是略有些敬意:“你有個好父親。”與月兒的父皇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阿史那宓兒聽她誇讚頗為驕傲,隻是片刻後眼底卻又被黯然取代:“如今我和大哥長大了,他已娶妻,以後我也會嫁人,到時候就隻剩下父王一個人,多麽孤單。四年前我來京都學習漢人禮儀,他不舍得可也仍是為了我將我送來,就是想讓我嫁個溫文爾雅的漢人,留在京都富庶之地。可他根本就不理解我,雲中城雖不如這裏優渥,但我愛那裏的自由自在,藍天白雲,氈房和草原,想離他近些,等他老了能就近照顧他。大哥終究是個男子,心思總不如我細致。”

商淩月了然這才是了然她一直對京都富貴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原因,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父王也是為你好。”

阿史那宓兒聞言氣悶道:“他要真為我好,就該讓我如願,而不是處處跟我作對!”

說到這裏她又頓了頓,抬眸凝視她說了這次見到阿史那邏鶻後就一直在想的事情:“以前不懂事,以為隻要我和大哥陪著他就夠了,任何出現在他身邊的‘女’子都被我想辦法趕走,父王寵我也由著我,後來就再不讓‘女’子進住王府。

現在我卻想幫父王找個‘女’子陪在他左右,他心裏不忘母妃即可。我已經秘密寫信給大哥,讓他留心些突厥部族裏的‘女’子,就照著母妃的模樣和‘性’情找,我在京都留意。”

商淩月失笑,她這是要當紅娘的節奏:“你問過你父王的想法沒?若沒有,還是問問他再張羅。”

阿史那宓兒一笑,眼裏閃過一絲機靈,說了半天舉得口渴,端起茶杯牛飲了下去:“不必問他,我決定了的事,他向來不會反對。”這事也能用來轉移父王的注意力,讓他‘操’心自己的事,別總想著嫁她。

商淩月又和她說了許久,距離下朝還有一個時辰,二人才回了薰風殿。

隻是看著大變了模樣的殿裏情形,原來的湖水藍‘色’紗帳全被替換成絳紫‘色’,還有寺人再移動器物,商淩月和阿史那宓兒都大吃了一驚,商淩月皺眉看了眼佇立在殿裏的婢‘女’:“誰讓你們動我殿裏的擺設了?”。

“是臣,”隻見蘇伯‘玉’挑起她們左側垂下的簾幔走出,恭敬對他們施禮:“見過公主,郡主。”

商淩月臉上的肌‘肉’一僵,怎麽哪兒都有他蘇伯‘玉’!眉頭趕緊舒展開來,向他走去虛扶,一點兒不滿的‘陰’影都沒有:“阿兄怎會得閑來我這裏?我都說過多少次了,阿兄日後與我在一處,不必這麽多禮,阿兄總是忘記。”

蘇伯‘玉’順勢起身,從懷裏‘抽’出一卷聖旨,看著她眼底的不耐煩他又出現,不‘露’聲‘色’笑道:“陛下曉得公主要設宴款待郡王,特意下旨讓臣‘操’持,服‘侍’公主。”

商淩月沒去看,她哪兒敢懷疑他,笑急忙讓他收起:“皇兄也真是的,隨意些就好,怎麽如此大張旗鼓的。”她本就打算讓禦膳房做些‘精’致佳肴,美酒擺上就行了。

蘇伯‘玉’看她眸光暗中閃爍,雖極力掩飾心裏想法,但還是猜得出她在想什麽,恭敬道:“宮中設宴不同尋常百姓待客,公主代表的並非自己,而是浩‘蕩’君威,至高無上的尊貴,如果失禮於大臣,他們會以為公主冷落他們,不將他們放在眼底。縱公主本意是恩寵親近,禮儀有缺,他們也會心有芥蒂。”

商淩月聽完特別想不認同他說的,可知道他說得有理,她在現代隻是尋常百姓,待客自然是百姓的辦法,哪兒知道皇宮裏的複雜繁瑣,就一個設宴招待都有這麽多規矩,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現代,在這裏什麽都不懂,一會兒見了阿史那邏鶻,她該怎麽應對,突然有種無所適從的不自在,別捏局促紅了臉,下意識低頭掩飾,點點頭:“我知道了!”

蘇伯‘玉’看她模樣,眸光暗斂‘精’芒,這才是她的本‘性’,而非像孩子模仿大人般應付他時漏‘洞’百出時的神情舉止,也非一年半前公主會有的舉動,暗有計較在心,施禮道:“公主和郡主去臥房歇息,再有半個時辰就收拾好了,有臣‘侍’候,公主接見奉義郡王定然不會出差錯。”

商淩月此時最需要就是有個人指點她該如何做,聞言不知所措的忐忑瞬間被安撫下來,心裏一暖,不由抬眸感‘激’凝視他道:“多謝阿兄!”

蘇伯‘玉’斂下眸底幽光,恭卑行禮:“臣去繼續安排宮人。”

商淩月則和阿史那宓兒去了臥房,直到坐下緩了半晌後才後知後覺剛才被忽視的地方,登時懊惱一拍額頭,嚇得僵在了軟墊上。

蘇伯‘玉’剛才每一句話都含沙‘射’影,尋常百姓,她今日的舉動,不就暴‘露’出來了自己是個百姓不熟悉宮中禮儀!要是月兒肯定不會犯這種錯誤。早知如此,她就不因一時興起設宴了。哪兒想到一句話,會牽扯出這麽多事。

對了,月兒,她怎麽沒有提醒她?往常她做的不對的地方,她都會提前讓她改掉,她已經好幾天沒和她說話,一時大意,以前蘇伯‘玉’若是還懷疑猜測,今個兒鐵定是抓住她的把柄了……

一旁的阿史那宓兒看她臉‘色’青白‘交’加,又憂鬱又著急,還眉頭緊鎖,叫了兩聲都沒回應,不得不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我的公主殿下!你在想什麽?”

商淩月受了驚,回神怔怔得看著她狐疑的碧‘色’眼睛,一身刺繡‘精’美的胡服,心口突然劇烈顫抖起來,窒息憋悶得她要死。

她武曉雨已然活在這個古代,不是掩耳盜鈴暗示自己不屬於這裏,是會回去的,周圍人就也會按著她所想看待她。她在他們眼裏就是至高無上卻受製於兩個太監的長風公主。時刻有生命危險的人就是她,不是月兒,享受錦衣‘玉’食的也是她,而不是月兒,要虛與委蛇應付蘇朝恩和蘇伯‘玉’保命的更是她,而不是月兒。

穿越來一年半,她怎麽活在自己畫下的空中樓閣裏,自以為是,卻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處境!正是因為她的不願接受,遊離於這個世界,才讓蘇伯‘玉’更容易發現她的詭怪,讓自己處境更不利。

一豆腐撞死算了,商淩月追悔莫及得狠狠捶了下‘胸’口。她未來也許能離開,可也不能給月兒留個十麵埋伏處處危險的爛攤子,更何況她暫時還離不開,也不能拿自個兒的命不當回事呀!一年半時間就被她稀裏糊塗得‘浪’費掉了,現在才醒悟!

阿史那宓兒被她突然得舉動嚇了一條,慌忙拽住了她第二次要錘下去的手:“你這是怎麽了?生氣也不能拿自己出氣啊!”

商淩月‘胸’口鬱結之氣難以發泄出來,驟然彭得一頭撞在了她懷裏,恨聲道:“宓兒,我是不是很傻?”

阿史那宓兒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直接就道:“那要看跟誰比,跟我比確實傻了點兒!”

商淩月騰得抬頭,瞪她一眼,一拳頭砸在了她肩膀上:“你才傻!”

阿史那宓兒被她這幅狂躁模樣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她拳頭軟綿綿的也沒多少力氣,一把拽下她的手以防她在發瘋:“我的公主殿下,誰惹你生氣了?告訴我阿史那宓兒,我替你教訓去,我知道你心軟,下不去手,我可絕不會手下留情,要實在不夠,再讓我的雕兒啄他!”

商淩月聞言猛地‘抽’回手,嫌惡狠狠瞅了眼她:“你把自己大卸八塊我就解氣了!不用揍別人!”

阿史那宓兒大笑湊近趴在了她肩膀上:“現在開心了麽?”

商淩月跟她言語發泄半晌確實心情舒坦了許多,不情願哼哼兩聲:“一般般。”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再有機會能穿越回去前她也該正視自己現在的身份,真正去了解下這個世界了,尤其是掌控她生死的蘇朝恩和蘇伯‘玉’。月兒提醒歸月兒提醒,她也該全麵審視這倆人究竟是‘陰’險歹毒到了何種地步,她的真實處境究竟有多不安全。

半個時辰後,蘇伯‘玉’稟告她們已經布置妥當,隻等奉義郡王到了,便可命禦膳房傳膳。

商淩月換了身隨他出去坐到了大殿正座上,阿史那宓兒則位在其右手邊,左手邊為首的空位是為奉義郡王準備,蘇伯‘玉’則垂手佇立在她側旁。

脊背有點兒涼颼颼的,商淩月感覺不自在的慌,可也沒辦法,她總不能趕走他。決定真正了解融入這個世界,她不是日後就更有的放矢應對他和所有事情,可怎麽對他的畏懼不減反而增加了?

就在此時,殿‘門’外才響起了‘女’官的聲音:“啟稟公主,單於都護府大都護奉義郡王,錄事參軍事赤木勒大人到。”

商淩月當即收回你思緒,正兒八經端坐,看一眼迫不及待看著殿‘門’的阿史那宓兒,道:“傳!”視線也當即移向殿‘門’口。

被宓兒讚得天上有地下無,不也就是中年男人嘛,能好到哪裏去?她也覺得自家老爹獨一無二的好,可客觀而論就是普通的中年男人。

蘇伯‘玉’見她舉止全是對阿史那邏鶻的好奇和期待,垂握在腹前的雙手‘交’換了上下疊放的位置,黑眸斂光不‘露’聲‘色’看向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