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
五十四
許攸覺得這個世界簡直是太奇幻了,她已經接連被這可怕的事實震撼得連氣兒也喘不上了。趙誠謹撥了撥她的爪子,不見她有反應,有些擔心地朝沈嶸問:“阿嶸你看,雪團怎麽了?”
沈嶸也伸手過來勾許攸的爪子,許攸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沒動。
“好像在想心事。”沈嶸道,他一點也沒覺得一隻貓想心事有什麽值得奇怪的地方。趙誠謹似乎也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這個解釋,托著腮幽幽地道:“阿嶸你說雪團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入迷?”
沈嶸有點為難,貓在想什麽,誰又能知道,更犯不著去猜,因為,猜也猜不到。
“喵嗚——”許攸聽到兩個孩子的對話,終於把自己從深深的震撼中拉了出來,嬌滴滴地朝他們倆叫了一聲,趙誠謹這才高興了,興致勃勃地跟沈嶸和許攸說起下午怎麽樣大殺四方的戰績來,一直到臨進府門之前,他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伸出手指頭朝沈嶸“噓”了一聲,道:“千萬別告訴我父王和母妃。”
沈嶸點點頭,溫和地笑。
可許攸一點也笑不出來,如果說太子的身世是個手榴彈的話,那九皇子的身世就是個深水魚雷了,許攸甚至不敢去想他是不是皇帝親生的。反正聽秦家老婆娘說話的語氣,她一點也不懷疑她們敢做出混淆皇室血脈的事來。
她該去告狀嗎?
整整一個晚上,許攸幾乎都沒怎麽睡著,她變成貓以後從來沒有這麽為難過,就算上次被老五找的人抓走,性命攸關的當口她也都沉得住氣,可現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句話會不會斷送許多人的性命。秦家那個老婆娘還好說,九皇子到底無辜——萬一是她的生物學得不靠譜弄錯了怎麽辦?萬一小九隻是基因突變怎麽辦?
她深思熟慮了一個晚上,決定還是暫時不要去告狀,換了他是皇帝,突然跳出來一隻貓說你小兒子可能不是你老婆生的,還有可能是別人家的種,第一反應肯定是把這隻妖言惑眾的貓燒死。
但是,對於秦家的不懷好意,許攸還是決定去提醒一下皇帝,雖然他有可能早就已經知道了,但她多說一句至少不會犯錯。雖說秦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九皇子身上,但那孩子才多大,而且皇帝明顯對太子比較寵信,最起碼短時間內不會出問題,萬一她料錯了,到時候她再去提醒皇帝也不遲。
她這樣安慰自己後,心情終於平和了許多,第二天索性在王府裏狠狠睡了一覺,把晚上消耗掉的精力給補回來。
趙誠謹年歲漸漸大些,功課也越來越多,好在他腦子好使,除了回府後要多寫幾張大字外,其他的好像應對得遊刃有餘。瑞王爺甚至還給他請了個畫師教他學畫畫,趙誠謹很感興趣,學了幾日便蠢蠢欲動地要給許攸畫一副畫像,可畫了好一陣,總覺得不滿意,都偷偷收起來並不給她看。
不過許攸是誰,她可是無所不能的女王貓,趁著趙誠謹進宮讀書的空兒,她立刻就把那幾幅畫兒給翻出來了。畢竟隻是七八歲的小孩子,許攸也沒指望他能畫得有多好,待打開一看,不由得想笑。
許攸其實大概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子,她偶爾從梳妝鏡前一閃而過的時候會瞥見鏡子裏的那隻肥貓,趙誠謹的畫作很能抓到她的精髓,雪白皮毛,湛藍眼睛,還有豐盈的體態,雖然筆畫稚嫩,但還是一眼就能看出畫中那個就是她。
許攸朝四周看了幾眼,確定沒有人,遂悄悄伸出爪子在畫紙的角落裏蓋了一個章,又仔細將畫卷起來收好,這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了門。
茶壺在院子裏歡樂地跑來跑去,沒心沒肺地追著一隻蝴蝶,二缺鸚鵡跟它老婆卿卿我我,許攸一掃昨日的消沉,爬上屋梁,扯著嗓子大吼了兩聲,引得茶壺和二缺鸚鵡紛紛回頭看她,她這才滿意,抖了抖毛,扭扭脖子,出去散步去了。
再次進宮的時候,許攸就悄悄去了一趟禦書房,找了本書出來,用爪子沾上墨汁在書裏做上記號,爾後不等皇帝回來,她就溜了,之後她便再也沒有進過宮,皇帝陛下也沒有假借太後的名義來找過她。
倒是齊王,總趁著趙誠謹不在的時候找許攸出去玩兒。大部分的時候,許攸總要矜持一下,但在王府裏關得久了,她也會受不住誘惑跟著齊王殿下出去看看熱鬧。貓咪其實是向往自由的動物啊。
於是,在入冬後的某一個下雪天,許攸又一次被齊王殿下拐上了馬車。
雪後的京城別有一番景致,整個城市都被厚厚的冰雪覆蓋,極目望去,入眼的全是一片極致而純粹的白。齊王府的馬車很講究,舒適又溫暖,馬車裏放了個烤火的爐子,爐子上方還用鏤空鎏金的半圓罩子蓋著,不用擔心貓咪會不小心掉進去,如果膽子大,甚至可以懶洋洋地躺在上頭烤一烤火。
齊王殿下就這樣招呼許攸,“雪團你要是怕冷就坐這上頭,上頭暖和。”
許攸斜睨了他一眼,抖了抖身上長長的貓毛,又不屑地看了一眼齊王身上披著的狐狸披肩,沒動。
齊王立刻就抑鬱了,他好像又被貓咪給鄙視了。
不過,他已經習慣了!
齊王殿下雖然立下大功扭轉了自己在京城裏的紈絝形象,但他骨子裏愛玩愛鬧愛新鮮的性子卻是改不掉,今兒他帶許攸來的地方便是京城一家新開的酒樓,不算大,但生意一向不錯,酒樓的招牌是古董熏,許攸剛開始還特別期待,以為是什麽高大上的玩意兒,等夥計把鍋和各種小菜往桌上一送,她才曉得原來居然就是火鍋。原來古代人民依舊開始吃火鍋了!
許攸表示非常驚訝。
吃火鍋這種特別講究自己動手的飲食活動,居然帶上一隻貓,齊王殿下是想要伺候到底嗎?許攸頓坐在熱氣騰騰的鍋邊,一邊忍不住舔了舔嘴巴,一邊朝齊王殿下看過去,還傻愣著做什麽,趕緊伺候啊!
齊王殿下一點也不覺得受到了侮辱,他還挺高興,一麵嫻熟地把各種食材往火鍋裏扔,一麵自言自語地跟許攸說話,“怎麽樣,沒吃過這個吧?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還屬我對你最好,幹嘛死心眼兒跟著順哥兒那個小屁孩兒呢,他整天都要去上書房讀書,自個兒都顧不上,哪有時間陪你玩?哪有我這麽好還總帶著你出來散心……”
他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大堆,所有的話都不離開一個中心,就是想撬牆角把許攸弄到齊王府去。許攸反正當沒聽到,實在被他聒噪得受不了了,就伸出爪子在桌子上輕輕拍了拍,齊王趕緊把鍋裏煮熟的羊肉撈起來放到它麵前的小碟子裏,又給她仔細調了料,這才道:“吃吧,小心燙著。”
客觀地說,齊王殿下待她還真不錯,在她麵前一點王爺的架子也沒有,估計他在美人麵前也沒這麽殷勤。許攸一邊想,一邊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羊肉,立刻就滿足地閉上了眼睛。嘴賤的齊王見她這幅模樣,忍不住笑起來,“瞧你這沒見過世麵的模樣,總關在王府裏,活該!”
許攸也不生氣,飛快地把麵前小碟子裏的東西吃完了,又揮起爪子拍了拍桌麵,示意他再給自己夾點菜,於是齊王又趕緊過來伺候,嘴裏還囉囉嗦嗦地道:“我跟你說,這全天下能讓本王親自伺候的沒幾個,你這是燒了高香了……”
他其實也帶了侍衛和隨從,可都沒讓進屋,一來有外人在他和貓咪說話都得有點顧忌,二來,他這幅殷勤伺候的樣子實在不大好被外人瞧見。
一人一貓在屋裏正吃得歡呢,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齊王眉頭一皺,有些不悅,低聲喝道:“什麽事?”
那門竟赫然被推開了,從外頭探進來半個腦袋,是個娃娃臉的年輕人,許攸看著有點眼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他的身份來。
“真是你啊,”娃娃臉笑眯眯地推門進了屋,又朝身後招了招手,道:“快進來快進來。”
齊王的臉色立刻就抑鬱了,十分不痛快地瞪著娃娃臉,偏生那娃娃臉不知道是臉皮厚還是神經粗,就跟沒看到齊王的臭臉似的,嘻嘻哈哈地就進了屋,然後,又有個苗條纖細的身影也跟了進來,許攸抬頭一看,頓時樂了,是個小美人呢。
“王爺怎麽一個人出來吃?”娃娃臉大大咧咧地在齊王對麵坐了,見許攸大刺刺地蹲坐在桌上連眼皮兒都不朝他掃一下,覺得有點怪怪的。他也喜歡貓貓狗狗,府裏頭養著好幾隻,但就算再怎麽喜歡,也從來不曾像齊王這樣把貓弄到桌上來吃飯,而且看這屋裏的情況,居然還是齊王殿下親自上陣伺候它……這未免也太驚悚了。
齊王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不是還有貓陪著嗎?你們自己沒地方,跑我這兒來作甚?”
他的態度顯然不熱絡,娃娃臉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那小美人明顯有些受傷,委屈地朝齊王偷瞄了兩眼,見他根本不看自己,愈發地落寞。
“王爺你什麽時候養了貓?”娃娃臉臉皮厚極了,笑嗬嗬地想伸手去摸摸許攸的腦袋,剛剛接近,就被它的尾巴給掃了一下,娃娃臉頓時驚訝地笑起來,“喲,看不出這小家夥脾氣還挺大。”
齊王得意道:“那當然,雪團可聰明了,以為都是你們家那些笨貓蠢狗,像你這樣沒見過的,根本就不搭理。”
娃娃臉立刻就看出許攸在齊王心裏的地位了,瞅著她看了半晌,摸了摸下巴,小聲道:“我怎麽看著它好像有點眼熟?哦——這是順哥兒的貓吧。”
齊王頓時就蔫了,沒好氣地白了娃娃臉一眼,小聲嘀咕道:“你見過?”
娃娃臉笑,“遠遠地見過一回,順哥兒把它抱在懷裏,隻瞅見一片雪白的貓和半個腦袋,也沒怎麽看清楚。”他頓了頓,又道:“原來王爺喜歡貓,蓉蓉不是也養了貓,就是不大聽話,特別淘氣,上回還把她屋裏伺候的丫鬟胳膊給抓傷了。王爺您可得給我們仔細說說這貓要怎麽樣?”
那個叫蓉蓉的小美人立刻就來了精神,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齊王,滿臉期待。
齊王笑笑,“我家裏頭沒養貓,以前養過一隻狗,都送給順哥兒了。你們想知道怎麽把貓養好,該去問順哥兒啊。宛平是順哥兒表哥,你親自去問他,他保準不隱瞞。不過養貓的事兒都是他院子裏的丫鬟們幹的活兒,我覺得你還是去問翠羽和雪菲比較合適。”
咦?這個娃娃臉是順哥兒的表哥?難怪長得仿佛跟瑞王妃有些相像。好吧,看在瑞王妃的份兒上,許攸決定不再高冷了,歪過腦袋朝娃娃臉咧嘴笑笑,還難得親切地“喵嗚”了一聲,齊王頓時就笑起來,伸手過來在她鼻梁上摸了摸,道:“你倒是耳朵尖,一聽說是順哥兒的親戚立刻就變臉。”
娃娃臉微微吃驚,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許攸,“它……它能聽懂我們說話?”
齊王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有點多了,支支吾吾地想搪塞過去,“貓貓狗狗聰明的多了去了,能聽懂人話也不奇怪。你不信,下回自己也去養隻貓。”
娃娃臉跟沒聽到他的話似的,好奇地把腦袋湊到許攸麵前,睜著一雙大眼睛朝她眨了眨,又試探性地伸手想摸摸她的爪子,許攸這回沒用尾巴扇他的臉,很客氣地跟他握了握爪子。
娃娃臉愈發地來了興趣,他甚至要了雙筷子給許攸夾了塊切好的蘋果放在她碟子裏,討好地小聲道:“貓兒你吃這個解解膩。”
許攸從善如流地咬了一口,又朝他喵嗚了一聲,表示感謝,那模樣簡直乖巧得不得了——齊王看得眼睛直抽抽。
小美人見他們倆光鼓著逗弄貓不理她,有些受傷,偏又不敢當著齊王的麵發作,想了想,咬咬唇,小聲朝齊王問:“明年陛下南巡,王爺也會去嗎?”
“去吧。”齊王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憋在京城裏沒意思。”
“您也去!”小美人頓時喜出望外,聲音也高了一些,娃娃臉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小聲道:“去的人可不少呢,貓咪會去嗎?”
許攸已經完全被南巡這個詞給震撼到了。這是皇帝要下江南的意思嗎?就像電視裏頭演的那樣,看看風景,吃吃小吃,泡泡妹子,不要太美好哦。可是,趙誠謹肯定去不成,由此可以推出:她也去不成!
“它當然去了,”齊王理所當然地道:“它跟我一起去。”
許攸不吃東西了,抬起頭白了他一眼,那不屑的小眼神兒連娃娃臉也能看出來,齊王立刻就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有些不甘心地摸著許攸的腦袋道:“你怎麽這麽死心眼兒呢,跟著我出去,吃香喝辣,見一見世麵多好。憋在京城裏頭無聊死了,錯過了這次機會,你這輩子說不定去不成江南。”
你這烏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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