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聽後,卻有些不以為然。
“高師傅,你這話就有些不對了吧。”
最近這幾個月,朱由檢完全是順風順水。
魏忠賢死了,東林黨完蛋了。
遼東建奴的酋長黃台極,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大概率也被李自成一炮打死了。
陝甘的災情,也靠著從當地招募丁壯來賑災,而緩解了不少。
眼看著江南士紳也要被收拾了,他難免就有些得意。
“莫非那些士紳還能造反不成?”
“隻要沒了當地百姓的支持,士紳就是無根之木。”
“這不正是高師傅你說過的嘛,他們沒了那個什麽群眾基礎,就要完蛋!”
高青雲聽後,反而有些開心。
“哈哈,看來小朱你平時雖然不來上課,但對我講的東西,你也知道了不少嘛。”
他對著朱由檢不停點頭,先是誇讚了朱由檢一番。
等他聽到朱由檢的笑聲,這才畫風一轉。
“可是小朱,你莫非是忘了,江南士紳的影響力,可不僅僅局限於江南。”
朱由檢眉頭皺起:“您說的是東林黨?他們可早就……”
高青雲揮手打斷。
“我說的不是東林黨,而是大運河!”
他幹脆轉過身體,對著身後的教室裏喊道:“來個人,把我的地圖冊拿來!”
立刻就有好幾個學生起身,他們上課不積極,幹這些雜活可是來勁的很。
最後還是張獻忠跑得快,把那所謂的地圖冊拿了過來。
這地圖冊是高青雲讓朱由檢去“鎮上”買的。
朱由檢自然買不到後世的地圖,於是幹脆讓工匠,照著坤輿萬國全圖,按著比例畫了個微縮版。
反正高青雲看不見,也就這麽糊弄過去了。
高青雲讓張獻忠翻開那地圖冊,打開到大運河那一頁,然後隨口說道:
“小朱啊,你有沒有聽說過百萬漕工衣食所係這句話?”
朱由檢若有所思的搖頭:“這個……我倒是沒有聽過。”
旁邊的張獻忠則趁機插嘴。
“先生,這百萬漕工是啥啊,難道是有個張百萬的漕工?”
高青雲沒好氣地拍了下他的腦袋。
“不懂就別插嘴!”
隨後他才對朱由檢解釋道:
“大明京城在北直隸,每年都要從江南轉運糧食。”
“江南百姓出三十石糧食,十石運到京城,十石是成本,剩下十石,就是漕工和漕運衙門的好處。”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大運河,自然就養出了幾十萬漕工。”
朱由檢暗自點頭,把這事情記在心裏,然後追問道:
“可大明若是隻對江南士紳動手,這漕工為何又要鬧起來?”
高青雲微微歎氣。
“小朱啊,你真想不明白嗎?”
朱由檢愣了一下,低頭沉思片刻,終於煥然大悟。
“朕……咳咳,我懂了!”
他拍手道:“漕工既然靠著大運河吃飯,自然跟江南士紳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倘若士紳一邊挑動漕工作亂,一邊再故意耽擱漕糧的運輸,讓漕工沒有飯吃。”
“他們肯定要跳出來的!”
高青雲微笑道:“看來小朱你反應還挺快的嘛。”
遲疑片刻,他又說道:“小朱啊,你問我這些事情,其實我懂你的意思。”
朱由檢心中一驚:
“莫非高師傅已經知道了,這裏就是大明?”
他額頭冒出冷汗,正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就聽見朱由檢開口道:“你是要對大河村裏的一些人出手,所以才要從大明的曆史裏學習些經驗,對不對?”
朱由檢這才鬆了口氣。
“高師傅您……說得對,我就是這個想法。”
他又跟高青雲寒暄幾句,然後才匆匆離開。
走出太液池後,朱由檢連忙下令:“來人,速速給江南傳旨,讓他們一定要小心漕工作亂!”
幾日後,聖旨傳到江南。
李若璉接到聖旨後,臉上反而露出猶豫的神色。
他回頭看向周延儒,遲疑問道:“陛下聖旨裏的意思,是讓咱們分出幾萬兵馬,去運河兩側協防。”
“免得漕工們鬧出亂子。”
“隻是……若要這麽做,咱們在金陵的布置,可就沒法完成了。”
幾天前,周延儒一番話,算是讓金陵當地百姓,跟士紳們離心離德。
但他也知道,士紳盤踞東南多年,在百姓心裏的影響力太大。
他就算提前給出好處,百姓也最多是兩不相幫。
至於那些跟士紳關係親密的小地主,還有各級小吏,肯定還是站在士紳一邊。
真要去把士紳抓起來,然後大肆拷掠,那就還是要有兵馬壓陣。
他們帶來江南那七八萬人,隻怕還不夠用呢。
這要是再分出一半人去運河,就更不夠了。
李若璉皺眉道:“咱們到底該怎麽做?”
周延儒聽後,下意識就想聽鄭成功的意思,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鄭成功那個老爹,好像是坐船過來了,所以他已經跑過去迎接。
周延儒略微有些失望:“這孩子倒是會挑時候……等等,我什麽時候對他如此依賴了?”
他心中一驚,這才反應過來,麵對皇帝的聖旨,他居然還想聽取鄭成功的意見。
周延儒微微搖頭:“看來我跟那孩子相處久了,都有些沒主見了。”
他抬起頭來,對著李若璉說道:“咱們肯定還是要聽陛下。”
“聖旨怎麽寫,咱們就怎麽做。”
李若璉聽後,神情明顯有些失落。
“這不好吧?”
周延儒猜出了他想法,知道李若璉肯定是覺得現在分兵,金陵這邊的事情就隻能放一放。
萬一拖延數日,再出現其他變故,那就不好了。
他笑著開口道:“李將軍,你這話就不對了,既然是皇帝的旨意,那自然是高瞻遠矚,哪裏可能不好?”
他先唱了個高調,然後才對李若璉低聲道:
“你莫非沒聽過一句民間俗話,叫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
“咱們聽從聖旨行事,就算出了問題,咱們也沒有責任。”
“然而若是違抗聖旨,那即便把江南士紳都收拾了,事後萬一陛下要追究責任,咱們也吃不了兜著走。”
李若璉聽後,立刻覺得這話不對。
為人臣子,怎麽能隻想著自己呢?
但他剛要開口反駁,卻又停了下來。
他心中暗道:“我第一次領兵出關時,也對皇帝的旨意有懷疑,但事後一看,還真就是陛下說對了。”
“所以……”
李若璉猶豫片刻之後,也隻好跟著點頭。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分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