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誇獎還沒到頭就轉了個彎兒說起自己的事,章智鴻一時摸不清她打的是什麽主意。

沈紅梅指了指旁邊,“我們邊走邊說。”

“是有大事?”章智鴻沒動,板正地站在那兒,“我今早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可能沒那麽多時間留給你邊走邊說,不如你長話短說。”

“你要做什麽事去?”沈紅梅關心地問:“要去鎮上?”

走到村口了,要麽去鎮上,要麽轉道去別的村子。

“去鎮上。”章智鴻眉眼裏帶著些烏青和疲憊,“這幾日忙著建私塾的事,昨天有人告訴我說今日有別的地方來的人,故而大人讓我們這些村長都去坐坐。”

坐坐,也就是開會的意思。

如果開會順利的話,那私塾很快就能有著落,沒準年中就能建成了。

沈紅梅覺得這是大好事,趕緊讓開身子,“那村長趕緊去,可別誤了這事。”

“你不是有話問我?”章智鴻微笑說:“這點時間也還是有的。”

既然人家主動問了,沈紅梅也不扭捏,開門見山地問:“我家上頭那崔家請你去吃酒了嗎?聽說今天是崔家老頭的五十大壽,要大辦特辦呢。”

“知道。”章智鴻的表情並不寬鬆,提起崔家那眉頭皺得比剛剛還難看,“這崔家是個外來戶,可能是想在這時候和村子裏熟絡熟絡,反正我是沒時間去了。”

崔家在這村子立足大概都有個七八年了,一直以來都不怎麽和村子裏的人交流,偶爾撞見了也就說幾句話,半點沒有村裏村舍的感覺。

章智鴻總歸不喜歡,提醒沈紅梅一句,“去吃個午飯回來就成,我聽說你這窮苦人吃不得好,今天崔家一定大辦宴席,你最好少吃幾口,擔心回去肚子疼。”

他邊說邊走,像是急著處理事情,又像是怕被人懟。

沈紅梅確實有話要懟,“別以為你是村長就可以拐著彎地咒我!”

章智鴻在前頭擺擺手,清風刮過他的袖子,啪啪打得響。

春天在不知不覺中來了。

沈紅梅算了算時間,明天正好是三月初一,要去趕個集,買幾隻豬回來養著,那還得在家裏框出個位置來。

但家就是那麽大點的地兒怎麽夠用?

如果是那個老屋就好了。

想做什麽都能做。

可惜可惜。

哀歎著回到家裏,方蓮已經到山上砍柴去了,苗翠母子也在院子裏拿著工具準備出門。

“你們做什麽去?”沈紅梅正好站在門口攔住她們的去路。

李小河的精神狀態比昨天好不少,說話時都有笑容,“我們打算去溪裏抓抓魚蝦,你這裏都撿回來了,魚蝦估摸也有。”

沈紅梅看了眼她們手裏的杆子,側開身子,“那你們路上小心點,要是抓不著魚蝦就別忙活累壞自己。”

“哎。”李小河的聲音洪亮,聽著就讓人心裏高興。

苗翠也喜滋滋地跟著親娘下水去了。

這不算大的房子裏瞬間就剩下她還有屋子裏坐著的張秀文。

“娘,我能不能也下地去忙活?”歇了這麽幾天張秀文覺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開著小門縫露出個腦袋問。

“你別著急,等你養好了身子事情才會多。”沈紅梅喝了口水,對上自己女兒祈求的眼睛,“你這會兒就負責好好養身子,這叫坐小月子,懂不?”

流產和生產同樣對身子傷害巨大,若不好好養著,以後老了頭疼腰疼牙疼哪哪疼怎麽辦?

張秀文卻在聽到月子二字時暗淡了眸光。

右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肚子。

她的孩子,沒了。

以後可能永遠也不會有了。

嘴唇一咬,她悲痛地關上門趴到**哭去了。

沈紅梅正在想事情,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的女兒已經被悲痛緊緊纏繞。

她在盤算自己的錢能不能重新找塊地建屋子,又想著是自己這屋子擴建劃算還是另尋個屋子劃算。

然後還得想口袋裏那麽多的錢該怎麽花。

最後更得想上頭的崔家存著什麽心思。

“鬼婚。”她淺淺咀嚼著這兩個字,望著天上正紅的太陽眯起眼,“那我倒要看看有什麽鬼。”

捉拿鬼怪,捕捉妖獸,正是她這等修仙人的分內之事!

想到這兒,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好久沒有打坐了。

自從和女兒一起睡後就一直躺著了。

她趕緊尋了個好位置打了個一個時辰的坐。

打完坐出來,太陽正好。

沈紅梅到廚房舀了點水擦了把臉,看著水缸中很是危險的水線,她毅然決然地拿起擔子,挑著兩個水桶就出門去了。

一桶水能裝二十斤,兩桶就是四十斤,要裝滿三百斤的水缸要來回好幾趟。

以前這件事都是老大和老二在做,老三那混賬要他幫忙去地裏收個稻子就在那裝咳嗽。

老四就不說了,因為是個讀書的苗子所以被家人賦予厚望,早早地送到鎮上學院去念書。

已經過了童試正等著今年八月去考鄉試,如果能考出個秀才來,那就真正是要跨越階級了。

鄉試三年一次,這次老四不去考以後後悔的話得要再等三年才能考。

也不知道張豐徳說想要去當兵是一時興起還是真的有這個念想。

對於她來說,這二者其實都差不多。

當兵如果有出息,到時候封個什麽將軍,也照樣是光耀門楣的事。

“呦,張家婦!今兒怎麽是你來挑水啊?”才走到坡下就有人向她詢問:“你家大賢大深不在家?”

沈紅梅嗯嗯兩聲,不打算多說。

那人卻是個看不懂的,直愣愣地走過來,“別怪哥說話難聽,你說說你,你一個婦道人家整日做這種事多叫人心疼,你喊哥一聲,哥幫你挑水。”

此人名叫章十錢,是個三十歲的老光棍,往日有事沒事就到處說大話,行事作風叫人十分不爽。

尤其愛占女人的便宜,一看到女的就像現在這樣懟上來,借著說話的由頭摸摸肩摸摸手。

一些人不和他計較,他也就越發大膽。

聽說幾月前被人打斷了手,現在是養好了又開始了。

沈紅梅嫌惡地瞥了他一眼,“當真?我叫你一聲哥你就把我家的水缸都給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