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綁妾
鳳藻宮的太監領著一群女子進了養心殿,在簾子外停了腳步。
姚福壽十分驚訝,統共六個女子,十八九到二十四五左右,看發髻,都是出了嫁的婦人,看穿著打扮,應該是貧寒人家出身。
六女子唯一的共同點是,小腹已微微隆起。
居然全是孕婦?
“這是什麽意思?”寧熙帝目瞪口呆,比剛才跟洛陽春的老板楊秀見麵還要震悚。
魏王懵住,冷汗直流,知道不是什麽好事。
蔣皇後望了魏王一眼,麵朝皇上,說道:“這六名女子全是京郊偏僻山村的懷孕婦人,家境十分貧寒,有的夫妻兩人三餐溫飽都沒著落,有的家中子女已經很多,不小心又懷了一胎,正愁多出來的孩子怎麽養,有一個甚至是個沒公婆又新喪夫的寡婦,肚子裏是個遺腹子,——這些女子的肚子,與雲側妃差不多大的月份,受孕幾乎在同一個月,產期也是鄰近。”
寧熙帝喉結一動,眉宇已顯寒意,似是猜出了是怎麽回事。
“……她們全被同一個人收買了肚中胎兒,等生下來後,若是男胎,便有可能換給那主顧。”蔣皇後輕睨一眼魏王,說不盡的涼,“能找這麽多孕婦備用,倒也不容易啊,魏王。”
魏王總算明白發生什麽事,驚慌:“父皇,兒臣可沒做這種事啊
!”
“這種事,當然不值得魏王親自出馬,”蔣皇後蔑道,“有雲側妃娘家的姨娘為魏王府瞻前馬後就行了。”
是雲菀桐叫她生母去做的?魏王鼻梁一緊,這個女人,害死她自己不要緊,這回可算是連累死他了!
“皇親貴胄中生不出兒子,狸貓換太子的事,本宮也曾聽說過,可沒曾料到,魏王更厲害,側妃剛剛懷上,就已經找了這麽幾個備用,”蔣皇後聲漸硬冷,陡然一變,拂袖斥道:“虧得老天開眼,叫雲側妃沒了胎,又提早讓本宮發現個中陰謀,若然熬到十月生產,雲側妃生的是女兒,調換了民間婦人的男胎,紊亂了夏侯一族正宗血脈,豈不是叫天下人笑話!”說著,回頭朝向寧熙帝,情緒略激動:“皇上,此事太過惡劣,大罪啊!”
魏王一把抱住皇帝腿根:“父皇,兒臣並不知情……”
寧熙帝雖震怒沒消,卻也知道混淆皇嗣血統的罪罰有多重,忍住心氣:“你不知情?那是雲氏的意思?”
魏王被問得一愣,若是一口回答“是”,自己雖然不見得脫罪脫得幹淨,至少能撇些關係,擋些龍怒,可若是這麽說了——雲菀桐怕是隻得一個死字。
就在魏王猶豫的一刹,蔣皇後已插了進去:“魏王還要狡辯?你堂堂王府之主,是雲氏的夫主,可別說不知道雲氏合謀生母在外收集男胎的事!”
多少雙眼睛望著,證據就在眼前,寧熙帝縱是再維護這兒子也是無計可施,恨鐵不成鋼,甩開他:“姚福壽,將這逆子和魏王府側妃雲氏關入宗人府!”
姚福壽遵旨領命,匆匆下去辦了。
養心殿內清靜下來,寧熙帝經過一晚上的突變刺激,引出舊疾,咳了幾聲。
蔣皇後本想上前幾步,卻見莫貴人在旁邊端茶捶背地伺候,不一會,皇上鎮住了咳嗽,還抬頭安撫兩句,兩人行跡看樣子很是親厚,蔣皇後默不做聲,收回腳步,淡然:“莫貴人伺候皇上好些日子,手腳熟練,為人細致,妾身也放心,就不打擾,先告退了。”
若是韋貴妃,準得撚酸,磨磨唧唧半會兒。寧熙帝目光從貴人身上移走,落到皇後身上,這個結發妻子總是這樣大度寬宏,從不像那些俗氣女子,隻會吃醋鬥氣,永遠不讓他操心,想著,溫和道:“今夜也辛苦皇後了,回去早些歇息吧。”
蔣皇後眉梢不易察覺地輕微一動,卻攏袖頷首,臉色一派寬和,盡顯中宮寬容:“皇上也早些休息。”
出了養心殿,漫漫長夜早已拉開帷幕,宮苑上方,冬夜寒星璀璨,宛如點綴在絲絨上的寶鑽,唯獨群星中的一輪明月,雖然華麗,卻是孤單一個,略有些寂寞淒涼。
蔣皇後看了眼天上明月,眉目一瞬間黯然,養心殿內的矜雅高貴和無欲無求,統統煙消雲散。
白秀惠見娘娘順利絆倒魏王出來,卻看不見她麵上的喜色
。
魏王經此一夜,就算不受重罰,也再難與儲君位有緣,——娘娘非但今夜親自在皇上麵前揭穿,還將這事叫人傳到了朝上言官耳朵裏,明天之後,朝臣們便都該知道五皇子魏王好男風之事。
就算皇上還不死心,光憑那些言官的口水和阻礙,魏王也沒提拔上來的機會了。
既然如此,不是該高興麽?
到底是跟在皇後身邊多年的老人兒,白秀惠瞥一眼殿內,隱約見到皇上與莫貴人的親密身影,釋然了,眉一蹙,低低:“娘娘何必心煩,不過是個小貴人而已。皇上素來寵愛的女子,有幾個能……”
卻見蔣皇後手一抬,打斷了。
她知道,白秀惠是想說,皇帝素來寵愛的女子,有幾個能逃過她的安排和手段。
可這麽些年,她似乎已經累了。
方才在養心殿內,皇上一如既往對她恭敬有加,可這樣的敬重,她不稀罕。
她隻想聽他溫柔說一句“皇後今夜留下陪朕吧”。
可這樣的柔情蜜語,他永遠隻會對著別的女子說。
已經死得骨頭渣子都沒了的許青瑤,永遠勝過她這個的大活人。
許青瑤的女兒秦王妃,隻因與其母有幾分相似,也讓他癡迷過。
赫連貴嬪的柔順,韋貴妃的嬌縱,都能讓他動心,甚至如今一個侍疾幾日的婢女出身的貴人,也能得到他的青睞。
自己在他眼裏,卻永遠隻是作為一個賢惠正妻和端莊中宮的存在,他對自己有敬重,禮讓,客氣,卻永遠沒有男子對女子的迷戀和親昵。
“白令人。”聲音平靜,跟平時一樣,聽不出什麽太大情緒,“你說,本宮是不是不夠美?”
白秀惠錯愕:“娘娘這是說什麽?若娘娘都不夠美,天下也沒幾個美人兒了。”
這話也並不是奉承,年輕時能夠從重重貴女名媛中脫穎而出,被選為太子良配,後來又能入住中宮的一國之母,相貌自然不可能平庸。
“那,本宮一直沒有生育,是不是很不討皇上的喜歡。”依舊淡如水。
白秀惠惶恐:“娘娘又不是不能生,隻是年輕時不慎流過產,損了身子,後來皇上又極少來鳳藻宮,娘娘一個人怎麽生?娘娘母儀天下,後宮的皇子皇女,都是您的孩子,都得叫您母親,便是娘娘沒有親生子女,也沒什麽為人詬病的,皇上從來可沒說過什麽,再說,娘娘如今名下還有太子呢!”
蔣皇後不無自嘲意:“既然是美人,沒有生養也沒有什麽大不了,這麽完美無缺,皇上不應該傾慕於本宮嗎,為什麽皇上卻向來隻看得見別的女子
。”
白秀惠道:“娘娘相貌足夠美,氣質風儀也是常人不能比的,隻是……”
“隻是什麽。”
白秀惠猶豫:“奴婢……不敢說。”
蔣皇後漠道:“說。”
白秀惠道:“男人天生都是喜新厭舊,圖新鮮感的,娘娘與皇上自少年就是原配原訂的夫妻,成日相對,生活平靜無波瀾,便是皇上有什麽濃情蜜意,也早就磋磨幹淨,娘娘再傾國傾城,也早看得厭了。那許青瑤與皇上的生死兩隔,能讓皇上魂牽夢繞,赫連氏出身異域,有外邦女子的風情,能讓皇上好奇,韋氏庶女出身,伏小做低慣了,大家閨秀不屑於使的蠱惑手段,她全都舍得用,叫皇上新鮮……如此一來……”
“夠了。”蔣皇後手一擺,唇角挑起一抹悲哀。
得不到夫婿的愛,原來隻是因為自己活得太長,伴隨得最久?
她麵色與夜幕融於一體,毫無波動,甩袖離開。
蔣皇後夜至養心殿,在皇上麵前揭穿魏王府雲側妃滑胎真相,第二天,才半天不到的功夫,傳遍朝上。
臣宦驚詫之下,議論紛紛,沒料到一個低賤小倌之死,引出魏王恁大的醜聞,兩筆罪過,夠整個魏王府吃一壺。
得知魏王和剛流產的雲側妃被送進了宗人府,雲玄昶傻了眼,又從熟人那裏聽到些還沒公布的風聲,說魏王在外麵搜集孕婦,是自家方姨娘牽的頭,嚇得一身冷汗。
還不等宗人府和刑部來問責,雲玄昶氣喘籲籲地趕回府上,叫人將方姨娘提到家祠外,架在條凳上打了一頓,邊打邊罵,氣得胃又疼得翻江倒海,打了一半丟下棍棒,在旁邊直喘氣兒。
憐娘聽到風聲趕到了家祠這邊,知道方姨娘幫雲側妃準備狸貓換太子的事兒,戰戰兢兢縮在旁邊,眼睜睜看著方氏被老爺打得淒厲大叫,心裏砰砰跳,雲家萬一受了牽連可不得了,自己還沒享夠福呢。
再看見老爺紫紅交織的臉色和捂著胃不舒服的樣子,憐娘又心思一動,悟德明明說自己孕期不遠,一兩個月又一晃,仍是沒點兒動靜。
她暗中揪了一揪袍子角兒,眼中光澤一閃,自己絕對不可能不能生養,莫非是老爺的原因?
老爺雖然不至於老得不能生,但畢竟比自己年長許多,加上這些日子胃疾越發重,一生氣就心下疼,身子算不上好……不能生了,也不奇怪。
憐娘正想著,見老爺停下來,醒過神,忙上前攙住雲玄昶,嬌柔道:“老爺莫氣了,事兒都發生了,您氣壞了身子也沒用,不如想一想怎麽解決,別被老賤人給牽累了。”
方姨娘趴在地上,恨恨抬起鼻青臉腫的臉,這小蹄子,剛進門時還不斷討好,又是姐妹相稱又是送針黹繡品,往日雲菀桐沒事兒時,她對著自己也算是乖順,這會兒一有事,竟指著自己鼻子喊“老賤人”
!
雲玄昶見方姨娘用吞人一樣的目光瞪著愛妾,一腳蹬上她的臉:“瞪什麽瞪?說你還說錯了不成?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這回若是雲家受了你的牽連,我準得剝了你的皮!”回頭見著憐娘,總算脾氣消了一點:“還是憐娘最懂我的心,每次有什麽,就你說話聽得最舒服。”
方姨娘被雲玄昶一席話嚇得大哭:“老爺,賤妾也不知道桐姐兒有那個心思啊,她叫妾身去做,妾身就去做了,萬一朝廷來提審問罪,老爺可千萬幫妾身解釋解釋啊——”
“方姨娘這話說的,”憐娘睨著她,“知道方姨娘腦子不好使,可也不至於傻到這個程度,雲側妃叫你去找相同月份的孕婦,你難道猜不出是幹什麽?方姨娘這是拿老爺和我也當白癡在騙?朝廷也不得相信啊!”
“你——”方姨娘氣得欲嘔血,恨不得封了她的嘴。
雲玄昶哼了兩聲,又是踹了方姨娘幾腿子才平息了些怒火,臉色卻發了愁,隻聽憐娘在耳邊窸窣著:“老爺,不如趁宗人府還沒來拿人,先將她送去,現在沒人來問責,咱們還能當做不知道,馬上撇清關係,萬一等官員來拿人了,那才是真的說不清楚了。”
“不要啊老爺!”方姨娘死死拽住雲玄昶的褲腿:“老爺,妾身到底跟了你十多年,又給你生了桐姐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縱是念在這些上,也得救妾身這一次啊——”
雲玄昶一腳再次將她踢開,震怒不堪:“不是錦重他娘將你硬塞給我,你當我願意收了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麽樣子什麽出身!”又叫家丁上前,將方姨娘綁了個實,讓莫開來備了車子,像捆生豬一般抬了上去,然後和莫開來兩人送去了宗人府。
宗人府的官員見雲尚書與家中大管事親自將犯錯的側妃生母送來,趕緊稟報了宗人令。
宗人令沒料到雲尚書倒是公正嚴明,手腳也這麽利落,直接將罪婦送了來,叫人將哭得喉嚨都嘶了的方姨娘送進牢獄內。
宗人府的門口,雲玄昶見方姨娘被押進了大牢,猶自不放心,擦擦汗,將宗人令拉到一邊,低聲:“皇上那邊可沒對我有什麽氣怨吧?全是這賤婦為了攀附魏王府的榮華,私下跟雲側妃來往,誰想到竟幫她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我真的是半點都不知道啊!萬一皇上惱怒,還望大人幫我說兩句好話,今後大人這邊有什麽事兒,隻要我能辦得到的,必定傾囊相助……”
宗人令聽他說得頭冒大汗,隻輕捋胡子,淡淡安慰:“雲尚書放心,你是兵部大員,得皇上器重,有什麽好怕的,再則你將犯錯婦人交出來證明了你的清白,皇上應該不會多怪罪。”
雲玄昶怎能放心,魏王和雲菀桐犯的不是小錯,混淆皇嗣,那是大罪啊,自己的小妾是主犯,自己就算不降官除職,官運要是受到牽連,也是嘔人啊,拉了宗人令的袖子不放:“大人可別敷衍我啊。”
宗人令皺眉搖頭,拽住袖子:“行了,皇上和太子那邊萬一有責罰尚書的意思,我一定替尚書說好話
。”
雲玄昶這才舒了口氣,抱拳:“多謝大人。”說罷,與莫開來上車,打道回府。
宗人令見著馬車漸行漸遠,消失於視線,變了一副臉色,轉身進了衙署,匆匆走進一處辦公的房間,撣一撣袖,對著上麵坐著的人作了個揖,不無恭敬:“姚公公。”
姚福壽奉了皇上的命,今兒來宗人府督促著魏王和雲側妃的審判,沒想到恰巧遇到雲玄昶綁妾來衙署脫罪,看他心急火燎的樣子,知道是怕受牽連,便對宗人令耳語了幾句,叫他去讓雲玄昶安個心。
此刻,見宗人令回了,姚福壽呷口茶,慢悠悠地問:“怎麽,打發走了?”
宗人令點點頭,一肚子疑問終於忍不住,關了房門:“姚公公可別怪下官多嘴,皇上真的不打算追究雲家?”
姚福壽早知宗人令會猜疑,隻道:“皇上惜才,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雲玄昶為兵部之長,也算是被皇上一手慢慢提拔起來的,若為了這破事被牽連,敗了雲家,倒也遺憾,所以,皇上才決定算了。”
這也算是理由?宗人令聽得心裏更是疑竇,雲府方氏犯下這種大錯,就算雲尚書不知情,雲府照律也得受罰,不過瞧這樣子,皇上拿定了主意,將雲家護得緊,並不想讓雲家門楣因此事而受牽連。
宗人令雖然奇怪,卻再不敢再繼續說什麽了。
天子說不罰,哪個還敢左右皇帝的決定,自己又不是蔣胤那個律法嚴明的硬骨頭禦史。
隻能說雲玄昶也不知道被哪門子福星罩頂,走了狗屎運。
就在雲玄昶綁了方姨娘去宗人府告罪的同時,憐娘叫人收拾了家祠這邊的狼藉一片,帶著冬姐回去皎月閣。
走到半道,正好與蕙蘭迎麵碰上。
蕙蘭身邊的丫鬟手裏端著個托盤,上麵置著個鳥雀紋食盅,旁邊則配著一套碗具,包括銀勺和碟子。
憐娘一瞅那食盅,明白是送去給錦重少爺的補品,不禁輕嗤一聲。
她知道大姑娘出閣前,曾囑托過蕙蘭,將少爺的日常起居都幾乎交給蕙蘭這蹄子在打理。
。這蕙蘭倒也會拍馬屁,如今將少爺照顧得不知道多細,衣食住行,她每樣兒都過自己的手,從不假手外人,聽說少爺最近國子監有幾場考試,日日苦讀,蕙蘭更是每天親自煮些滋補腦子的補品送去,一頓都不落。
雲錦重見到蕙蘭盡心伺候自己,也知道投桃報李,對她的態度遠比父親後院幾個人要溫和,還時不時在祖母跟爹耳邊說些蕙蘭的好話。
童氏在幾個姨娘中,本來就最偏向蕙蘭,覺得她性子類似自己,淳樸實誠,聽了孫子的讚許,不用說,更是喜歡
。
雲玄昶收下蕙蘭,全因為老母的意思,本將她擺在旁邊可有可無,並不重視,聽兒子說多了,心思鬆動了些,有什麽好吃的好用的,也不全部搬去憐娘那,開始平分給蕙蘭這邊。
如今雲家後院,蕙蘭得主子喜歡的勢頭不比憐娘差了。
憐娘偶爾私下也是有些氣悶。
還當討好了秦王妃的親弟弟,就能飛上天?傻帽兒。
對少爺再上心再好又怎樣?那小崽子還能將蕙蘭當成是親娘麽?
憐娘正嘀咕著,兩人擦肩而過。
見蕙蘭連個招呼都不跟自己打,端著盤子就這麽朝少爺書房走去,憐娘停了腳步,扭過頭去輕啐了一口:“攀上了少爺,以後就能過好日子?呸。”
冬姐也順著主子的話:“可不是,三姨娘隻不過仗著少爺罷了,少爺又不是她親生的,待她再好又能好到哪裏?等二姨娘生了自己的親骨肉,還怕她啊。”
這倒是個大實話,可又戳中了憐娘之前在家祠的憂慮,心思一動,拽了冬姐,蹙眉纖聲:“你說說,是不是老爺不中事啊,那悟德大師一算一個準的人,明明說我馬上能有喜,是個生兒子的命,這一去都幾個月了,老爺幾乎天天上我那裏,連個動靜都沒。”
冬姐猶豫了一下,道:“二姨娘,老爺有好幾個子女呢,肯定能生啊,怎麽會不中事兒啊,奴婢有個話,說了二姨娘可別怪,是不是姨娘的身子有什麽問題?要不要奴婢去找大夫上門,給二姨娘調調經,看看婦科,萬一有什麽,也能盡早治治,免得耽誤了。”
憐娘將冬姐手腕狠狠一拍,嬌頰上生了些赤怒色,壓低聲音:“胡說個什麽,我怎麽不能生?我這麽年輕!叫大夫上門給我看能不能生?要是被雲家人知道我身子可能不行,那老不死的準得繼續給她兒子添女人,老爺再寵我,也不會繼續在我身上白忙活,肯定便宜了那蕙蘭。你忘記桃花了麽?不能生,還有什麽價值,馬上就被人當垃圾似的丟出去了!你這死丫頭,再亂說,我準得撕了你的嘴……”
冬姐仍有些擔心,囁嚅:“可這麽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二姨娘瞧瞧,蕙蘭如今將少爺照顧得這麽好,少爺也喜歡她,老夫人和老爺都跟著愛屋及烏。方姨娘倒是終於完蛋了,可還有白氏夫人,雖還住在家祠後頭,但自從大姑娘出閣,老爺準了她偶爾出來了,有時還跟她單獨說話,樣子挺親近的,照這情勢,奴婢瞅著,老爺總有一天得赦了夫人。……二姨娘就算撕奴婢嘴巴,奴婢也得說個狠話,您雖是年輕,可年輕——不代表就一定能生養啊,這事兒可不能耽誤啊,要不,哪日奴婢請個密醫來給您瞅瞅——”
冬姐話還沒說完,憐娘跺跺腳,聲音厲了幾分:“我說過,肯定不是我的問題,我是絕對能生的,你再別提什麽給我找大夫的事兒了。”又嘀咕了兩句:“倒是老爺,以前能生,又不代表現在能生,他歲數漸大,公務又忙,你又不是沒看到,老是身上這兒疼那裏疼……我不會運氣這麽背吧!輪到我這兒,剛好遇著個出不了彈藥的?”
冬姐生了幾分疑,這二姨娘平日挺活泛的,也不是那種倔強牛性子啊,怎麽這次非篤定自己能生,是老爺不能生?
憐娘怕隔牆有耳,也不好在外麵多說了,領著冬姐繼續沿著後院小廊,朝皎月閣走去,一路走著,心思卻漸漸大動,拳頭鬆了又緊
。
長青觀。
中午,雲菀沁趁著天氣好,難得有太陽,用一輛小板車,推著一整個觀的被子和襖子到後院天井曬。
冬天的被子和襖子很重,又是所有尼姑和嬤嬤的,活兒不輕。
她先在兩棵樹中間係了粗壯的麻繩,將被子和襖袍一件件地攤開,站在小凳子上一件件地掛上去,然後用木頭架子給夾好,再用刷子將被子撣鬆軟。
板車上的東西全都曬上去,已經是累得一身汗,根本不像是在過冬天。
雲菀沁鬆了鬆衣襟,正在扇風,隻聽後麵傳來小尼姑的聲音:“鄭姑姑來了。”
鄭華秋瞥了一眼一件隻怕得好幾斤的棉被和襖子,眉頭一皺,讓小尼姑退下,徑直上前:“那淨逸還真是不浪費啊,生怕王妃過得輕鬆了,奴婢看,就算太後也沒想著這麽罰您。”再一扒開雲菀沁的手,沒來幾日,幾個指頭就泡得有些腫腫,幾處施力的地方還起了薄繭,更是臉色發緊。
雲菀沁收回手,一笑:“幾個繭而已,回去用些軟膚膏脂擦幾天就會消了。”
鄭華秋剛想說去找淨逸說說,卻被雲菀沁拉到旁邊石墩子上坐下來。
“魏王府情形現在怎麽樣?”她問道。
前幾天,內務府太監送薪炭時,雲菀沁大概聽說了魏王府的事情。
那日,她讓鄭華秋帶話給悟德大師,請他告訴雲菀桐簽底。
沒料到結果比自己預料中的還要大。
前世,昭宗登基後,除了大臣,往日與自己不合的兄弟們,更是一個個被打壓,魏王自是其中一名。
魏王喜歡男色的事,在新帝登基初,便天下人皆知,據說是因一件醜聞而爆發。
魏王本一貫小心,對外將那些男寵也是以戲子的名義障眼養著,從不讓那些男寵曝露在外人的眼皮下,後來卻收了個天生的冤家,寵入骨子,一次那男寵非要出府遊玩,魏王架不住撒嬌,同意了。
兩人玩到中途,在酒樓包廂休息時,有官員帶著一群兵,借口抓賊,闖進包廂,正撞見兩人剝得赤條條,卿卿我我,於是才讓魏王龍陽癖好徹底曝光,想遮都遮不住。
現在看來,官員帶著兵闖進包廂,讓魏王在京人麵前獻醜,怎麽可能真的是抓賊?
興許就是昭宗故意的,找個借口叫魏王醜聞曝光
。
比起太子完全沒有公諸於眾的結局,魏王前世的下場她是記得的。
包廂被抓包之後,昭宗降旨,魏王其風不正,私藏男色,瞞騙先帝,辜負厚愛,辱沒皇室,調離了京城,遷至偏僻城郡,永世不得入京。
那次跟鳳九郎聊天,她得知悟德給雲菀桐算的簽底興許是個不男不女之人,心裏早就有了些揣測。
不男不女之人,若一般人,可能會認為是太監。
而基於魏王的特殊嗜好,卻有可能是他身邊的男寵。
比起太監,魏王身邊的男寵,與雲菀桐的矛盾更明顯,更符合兩人天生相克的意思。
幹脆將計就計,將那簽文謎底讓雲菀桐知道。
雲菀桐重視此胎,一旦得知,必定有所行動。
不管是什麽行動,反正準得給魏王府後院起些風波。
果然,前世關於魏王的醜聞再次上演,雖然故事版本不一樣,時間提早了些,卻都是因為一個男寵,讓魏王府敗落。
此刻,鄭華秋聽她問,將外界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又說:“……好男風那事先不談,私藏孕婦,混淆龍脈未遂,這事兒可大了,魏王和雲側妃至今仍押在牢裏,還在審。”
雲菀沁上次叫珍珠晴雪盯著方姨娘,卻沒料到她是去幫女兒做狸貓換太子的事,這下可好,魏王府比前世玩兒得還要大,眼色一沉,問:“方氏她現在如何?”
鄭華秋目光一轉,搖搖頭,自從服侍莫貴人,聽她說過不少那方姨娘的惡事,也沒什麽憐惜:“聽說被雲尚書綁了去宗人府告罪,進大牢後連審了幾天,宗人府治皇親國戚的手法,王妃應該聽說過……每一場審下來就打得皮開肉綻,沒有一處好的,想自殺都沒辦法,審了幾日,那方氏被罰去教坊,才做了幾天的活兒,受不了苦,尋著個沒人看管的空當,找了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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