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送千金湯,雲二暴死

雲菀沁和憐娘攜著初夏、冬姐到了家祠後麵。

打從雲玄昶升職,府邸重新擴大修繕後,西北角的祠堂就更是偏離正院,一行人的腳步聲打破了許久沒人氣的沉寂角落。

黑褐色窄小油膩的屋頂,漆色斑駁的粗木門扉,門口兩爿小菜地,種著些小菜,供給居住在這人的人一日三餐,院子角落的地方放著個腳盆,裏麵是還沒清洗的碗盤,水上飄著一抹油花子,另一邊架著個髒兮兮的竹竿子,晾曬著幾件女子換洗下來的冬衣,已經是三九的氣候了,襖子卻是夾棉的單層襖子,顏色髒兮兮的,還有幾件棉絮都跑了出來。

門縫中飄出些檀香氣,襯得孤寂淒涼,若不是知道這裏在尚書府的西北一隅,還以為是哪個荒郊野外的尼姑寺。

幾人在門前停下來,唯一一點兒動靜消失,空氣幾乎靜置。

憐娘望著門扉,自己進門時,這個夫人就已經打入冷宮,雖然沒機會正式打過照麵,可今兒看這環境,一個年華正盛的婦人長期被關在在這種地方,真不是人過的日子,話說回來,要不是她進去了,指不定也沒自己進雲家的機會,想著,她心頭像是湖水裏丟進了石頭,泛起了漣漪,嘴角不禁微微一挑,添了幾分蔑意,若是自己坐正室的位置,又豈會像白氏一樣,把自己個兒弄成這個地步?愚蠢。

冬姐見自家姨娘停步不前,盯著破敗房間神色複雜,隻當是頭一次見白氏緊張了,湊攏在她耳邊搖晃著的紫蘭玉蝴蝶耳墜子邊,安撫:”二姨娘放心,咱們這位夫人如今不過是掛個名義罷了,還沒您威風呢,您怕她作甚。”

雲菀沁看著憐娘,入冬換季以後她衣櫃和珠寶匣裏的都換上了好貨色,月例說起來與方姨娘和蕙蘭一樣,可爹總是時不時明裏暗裏給她塞好貨色,也由她帶著冬姐上街去那些名店豪鋪裏購置女人家用品,付銀子時全都記在他的賬上。

那日從佛寺回來後,爹就更是將憐娘捧在手心含在嘴裏,聽蕙蘭私下說,連白雪惠攢下本來給雲菀霏陪嫁用的一個珠寶匣子都給了她。

今日的憐娘身著百蝶穿花銀紅洋緞窄襖,下身搭一件月白軟緞繡玉蘭百褶長裙,還未生育過的楊柳小纖腰上係一條寶藍如意絲絛,頭臉上的發飾就更是耀人眼目,——也正合雲菀沁的心意。

門聲嘎吱一響,阿桃從屋子裏走了出來,還跟以前一樣結結巴巴,笨手拙腳,將大姑娘和二姨娘迎了進去。

屋子的環境,比兩人想象中的還要差,是個小單間兒,隻有一張靠牆的窄床,被毯薄舊,中間有一張吃飯的木頭四腳桌,一張凳子,朝北的牆壁邊打了個神龕,供著個菩薩尊相,前麵的香爐插著幾根香。

室內檀香嫋繞,卻仍是壓不下一股墳塋似的死寂味兒。

白雪惠綰著個低髻,頭臉上沒有一點飾物,身著一件粗綾布夾襖,因為在這兒居住,刷洗不是很方便,衣裳是深色,襯得人就跟個老嫗一樣,此刻從神龕前的蒲團上站了起來,麵朝雲菀沁,努力擠出笑,顯得有些卑躬屈膝:

”大姑娘來了,阿桃,還不拿張凳子。”

估計是因為長期飲食不善,營養不均,又加上小產後一直沒好生調養,白雪惠說話力氣顯得異常低微虛弱,早就沒了昔日的氣勢,更好像忘記了最後一次見到雲菀沁時的詛咒。

阿桃搬了凳子,雲菀沁坐了下來,白雪惠將那目光移向後麵,隻見後麵的女子不過是十五六,正當鮮花初綻的妙齡,打扮得水靈嬌俏,五官和神色雖然是乖巧柔順,可細細看,眉目間卻醞釀著浮躁與狐媚,典型的姨娘模樣兒。

不用說,這個便是老爺後來納進來的瘦馬,聽說有三名,除了一名沒福分,發賣出去,剩下兩名都提拔成了姨娘,而這個,想必就是兩個當中得老爺寵愛的那一名了。

白雪惠蒙著一層死灰的眸子一閃,咳了兩聲,用素白帕子擋住嘴兒,臉上沒什麽表情。

雲菀沁見白氏的目光越過自己,不易察覺地盯住憐娘,嘴角微微一揚:“今兒跟我一塊兒來探視母親的,便是家中新晉的二姨娘,母親應該還沒來得及見過吧,這次同我一塊兒來為母親講解婚禮事宜,也算是幫我籌備婚事,”說著轉過頭,“二姨娘,還不跟夫人打聲招呼。”

白雪惠笑意微微一凝,這姨娘才來雲家幾天,就能跟著嫡出小姐一塊兒操勞大婚之事,自己當姨娘風頭正盛時,也隻能縮在老爺背後,做好小妾暖床的本分而已,中饋之事哪裏容得自己插手,等許氏死了,才開始有機會打理家務。

雲菀沁將繼母的反應盡收眼底,又瞟向憐娘。

憐娘見那白氏頰凹骨凸,瘦成了一把骨頭,看起來馴服而溫順,估計是被關成了綿羊,更是鬆了一口氣,論年紀,自己含苞待放,她已近徐娘半老,論姿色,看她的五官倒是個美人模子,卻被小產和如今的環境消磨得差不多了,麵黃肌瘦,秀發幹枯,十分萎靡。

連雲菀沁都說的是”打聲招呼“,豈不更是說明了這白氏的地位?

憐娘心底放鬆,輕擺著窈窕腰肢,傾身上前,一雙柔眸凝著麵前瘦弱的少婦,語氣是一貫的柔似水,可目中卻含著幾分輕慢:”婢妾憐娘,還是頭一次見夫人,夫人有禮了。“雖說是個被老太太和老爺嫌棄的廢妻,但好歹還是有個尚書夫人的名義,憐娘覺得自己這樣,已經算是給了她麵子。

連個基本禮都沒行,有什麽禮?白雪惠淡淡看著這姨娘的,麵色仍舊是波瀾無痕,沒有分毫的妒意和生氣,末了,溫溫笑道:”阿桃,既二姨娘來了,還不也趕緊拿個椅子來。“

屋子裏隻有一張凳子,已經被雲菀沁坐了,阿桃去外麵院子搬了個椅子進來:“二姨娘,請坐。”

憐娘見那椅子上麵有幾處可疑的汙痕,生怕弄髒了衣裳,黛眉一擰,朝門口的婢子喊道:”冬姐,進來。“

冬姐匆匆進來,隻聽主子嬌嬌吩咐:“擦擦。”冬姐掏出手絹擦了擦椅子,憐娘見椅子幹淨了,這才坐下。

白雪惠臉色有些難看,卻隻是一閃而過,粗糙的寬袖下,枯瘦的拳頭卻是捏緊了一分。

雲菀沁收回觀察白氏的眼光,麵朝憐娘,笑了笑,宛如侃家常一般:“二姨娘這衣裳質地挺闊,花紋針腳細膩精美,款式跟京城女眷們的有些不一樣,之前好像沒見你穿過啊?應該是儀珍成衣鋪購置的吧,髒汙蹭上去了難得洗下來,小心點也是應該。“

憐娘含笑點頭:”可不是,月初老爺說是成衣鋪專門聘請了個南方有名的裁縫,很會做樣式流行別致的款式,京城不少女眷都去排隊呢,便派莫管家為妾下了訂,前兒才拿回來。“

”喲,這種精致衣裳一套做下來,就算手工再利落,材料再預備得齊全,沒有半個月也得十來天,月初下訂金,這會兒就完工穿上身了?“雲菀沁佯裝微訝。

憐娘臉頰一紅,照直答著:”妾身也是叫老爺不用那麽趕,衣櫃裏今年過冬的衣裳都穿不完了,少一套也沒事兒,偏偏老爺說那裁縫的手藝很難得,每年做的衣裳有限,怕妾身排隊排不上,不願意叫妾身留遺憾,執意多加了銀子……讓那裁縫單獨為妾身連夜加工地趕製。“說到這兒,語氣略有些嬌羞,卻又是滿滿的得意。

字句都是柔情蜜意,男女間的你儂我儂,卻化作一根根尖細的刺頭,插進旁邊白雪惠的心肉。

她先前隻顧著聽憐娘說話,端詳憐娘的容貌,如今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二姨娘的裝扮,果然是儀珍成衣鋪的貨色,說起那間成衣鋪,麵料和款式在京城是一絕的,價格自然水漲船高,客人多半是京官女眷,她昔日大半衣裳也是出自儀珍,可是……就算自個兒與雲玄昶感情最濃的時候,雲玄昶也沒有說特意加銀子讓裁縫連夜趕製。

雲玄昶貧寒出身,性子節儉得甚至得近乎摳門兒,十分看重錢財,白雪惠怎麽會不知道,現在,他竟對這狐媚子這麽上心……

自己勉強保住正室位置,全是因為妹妹的麵子,如今老爺已是得償所願,升到了想要的位置,若是憐娘一路繼續得寵,難保老爺到時候變了心意,受不了枕頭風,將自己屁股下這個位置給了狐媚子。

白雪惠再打量憐娘的頭麵首飾,這一看,更是目色一斂,心中狠狠一沉,那蝴蝶耳墜子,瑚藍手釧,漢白玉梅釵,累絲鑲寶石挑心簪子……哪一件不是出自她的私產?本來全是為女兒準備的陪嫁,後來被老爺和童氏沒收了去,——自己這些年千方百計積攢的錢財,竟然統統便宜了這個後來居上的狐媚子。

心頭宛如大石頭壓著一般,白雪惠隻覺得自己的麵具再戴不下去了,恨不得立馬上前扯下憐娘的衣裳和首飾,胸脯起伏了好幾下,手伸到袖子裏狠狠掐破了皮肉,才讓心情平靜下來。

白雪惠對雲菀沁心中還有怨恨,提前得知她今兒為了婚禮事宜上門,本來是想著如何應付她,可如今憐娘跟著過來,一雙眼隻看得見這個二姨娘了,哪裏還注意得了旁人,卻聽初夏站在雲菀沁後麵,接憐娘的話兒:“二姨娘當真是得寵啊,連大姑娘這要嫁去王府的人,今年都還沒穿上儀珍鋪的衣裳呢。”

憐娘臉上滑過惶恐色,柔顫著說:”妾身可不敢逾越過大姑娘,隻是,隻是老爺他非要替妾身購置,妾身也沒轍啊……“

話沒說完,雲菀沁扭過頭去朝初夏啐一口:“這死丫頭,欠掌嘴,叫你說話了麽,看把二姨娘嚇的。”轉過頭,瞄向憐娘,寬慰:“二姨娘如今可是家中的紅人,若是那悟德大師說得準,再等春暖花開,就是雲家的功臣了,穿幾件好衣服戴幾樣好首飾算得了什麽,我婢子隨口玩笑罷了,二姨娘可別放心裏去。“

憐娘籲了口氣,白雪惠卻是眉頭一繃,什麽悟德大師,什麽春暖花開,什麽功臣,直直望向那雲菀沁。

雲菀沁瞟了一眼初夏,初夏幫忙說道:”夫人有所不知,前兒郊區寺廟來了個算命解簽特別靈的高僧,後院中的幾名育齡女眷,惟獨隻有咱們的二姨娘抽到了上上簽,高僧還說咱們二姨娘是生兒子的命,三年抱倆不成問題,而且年初就能懷上呢!這可不將老太太樂嗬得不行麽,老爺更是高興壞了。二房十多年都沒有過生育的喜事了,如今隻有錦重少爺一個子嗣,老爺老太太膝下貧瘠,若真如那高僧說的,二姨娘豈不就是用雲家功臣?“

白雪惠隻覺得仿似有什麽利器劃過心肉,腦子裏回想自己雨夜小產的事,痛悔又複卷而來,悄悄一抬眼,前方端坐著的年輕女子臉色紅潤,身子被滋潤得前凸後翹,被老爺寵成了這樣,便是沒那高僧的斷言,生兒育女也是遲早的事,胸腔五味雜全,既是嫉妒,又是不甘,更多的則是敵意與忿恨,一張憔悴蒼白的卻是浮出淺淺笑意:”原來如此。我不爭氣,今後恐怕也難得有機會為雲家開枝散葉,我看二姨娘確實是個一臉福相的,又正是生育黃金年齡,今後就全靠二姨娘了。“

憐娘語氣雖然羞澀,卻挺著胸脯,絲毫不客氣地將這重大職責領了下來:”多謝夫人吉言,妾身定然不負所托。夫人且安心吧。“

一句夫人且安心,讓白雪惠眼色沉下來,麵上笑意更盛。

這白氏,關了幾個月,性子倒還真是越來越沉了,雲菀沁眯目看她一眼,不過她越是不動聲色,越是表示她已經記恨上了。

幾人寒暄了會兒,雲菀沁將大婚當日王府過來迎親的流程和步驟同白雪惠說了一遍,又將馮嬤嬤來府上教的一些規則大略講了。

這是白雪惠難得出去放風的機會,有機會再見老爺一麵,指不定有翻身的可能,到時一定得表現得雍容得體,哪會不集中精神好好聽著。雲菀沁卻根本就沒想過要她送嫁,今兒來,不過是為了叫她與憐娘打個照麵罷了,心不在焉地講著,語速極快,白雪惠聽得頭腦犯懵,卻也隻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聽著,回頭再慢慢消化。

近了晌午,日頭高了些,雲菀沁見差不多了,停下來:”不知道我講得清楚不清楚,母親可聽明白了?“

白雪惠點點頭:”大致是聽明白了,我回頭再合計合計,到時一定照著規矩來。“

”那就好,“雲菀沁頷首,轉頭望了一眼窗外,笑道:”喲,不知不覺說了一上午,對了,我聽說今天爹的一名同僚家中老母做壽,他提早散衙去飲宴,這會兒隻怕快回來了,宴席上肯定喝了酒,想必回來後肯定和平時一樣去皎月閣,二姨娘不如先過去吧,餘下也沒什麽事兒了,我再跟母親對一對就走。”

憐娘是聽說過老爺今兒去吃壽酒,回來得早,也便笑盈盈地起身:“好,那妾身便先過去伺候了,”又不易察覺瞟了一眼白氏,笑意未褪,“老爺回來若是找不到妾身的人,隻怕會跟下人發脾氣的。”說著便帶著冬姐先走了。

白雪惠望著憐娘輕快的背影,就像看到昨日的自己,袖內的拳頭緊了鬆,鬆了又捏起來,若憐娘是昨日的自己,自己豈不是就成了許氏?不,自己連許氏趕不上,許氏雖然遭了老爺的冷落,可沒像自己一樣被丟棄在祠堂後的廢棄小屋內,吃穿不如姨娘。

從進了這屋子的第一天,她告誡自己,當下之計,隻能先雌伏,盡量伏小做低,時光會逐漸抹平老爺和老太太的怒氣,待日子久了,再由妹妹拉攏調解一下,指不定就有翻身機會,可如今,這個二姨娘的出現,翻身的那一天,還會有麽?

怕隻怕還沒等到那一天,這二姨娘已經牽兒拉女,上了位。

她自己是從妾一路走過來的,自然知道,妾侍多半是不安分的,就算看起來再忠厚純良的,多半也有自己的打算,尤其寵妾,越發是小心思多,一肚子陰私,若是生了一堆兒子的寵妾,那就更是不得了。

可就算知道這二姨娘阻攔了自己翻身的路又如何?白雪惠見憐娘的背影拐彎不見,目色黯然下來,自己身居這種地方,想出去不行,想有點什麽手段也無力,能將憐娘奈何?

白雪惠正是沉吟著,卻聽雲菀沁的聲音打破安靜:“……婚禮當日嘉賓眾多,更不乏皇親蒞臨恭賀,母親除了銘記婚禮當日的規矩,這些日子也得稍微收拾一下儀表形象,衣裳頭麵到時可以換,可容光卻騙不了人,我看母親臉色蒼白中帶著烏青,連走幾步路都有些晃蕩啊。”

白雪惠拉回思緒,小產過後一直氣血不暢,還有些淤血淋漓不盡,連經期都是紊亂的,臉色又哪裏好看得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雲菀沁揚起聲音:“初夏,還不將東西拿過來。“

初夏將放在門外的藥膳抱進來,放在四腳桌上,揭開鳥雀藍花紋瓷製食盒的蓋子,白雪惠嗅到一股冷香味,還有淡淡乳白霧氣飄出來,好像是冰鎮過的東西,再湊近去一瞄,瓷盒內是棕褐色的**,可這會兒卻凝固成半固體狀,果然是從冰窖過拿出來的。

”這是給母親準備的千金湯,裏頭加了幾位專門針對症小產後的中藥,短期內的效果很顯著,應該能改善母親眼下的情況,到時在沁兒大婚上,也不至於——見不了人。“雲菀沁語氣輕緩,卻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這藥膳我特意冰鎮過,做成冷膏的形狀,這樣方便,就不用每天給母親送了,大約有十天的分量,每日兩次,吃飯時叫阿桃解凍,兌一點兒熱水,大約一比五的比例,用調羹攪勻後服用,吃個幾天,臉色會好很多。“

白雪惠看了一眼那千金湯,,一時之間並沒說話。

”怎麽,母親還怕沁兒害了你不成?怕千金湯裏有毒啊?“雲菀沁笑起來。

白雪惠搖頭:”這是說什麽話。“

她都成這個樣子了,雲菀沁還來害自己幹嘛?事兒已經過了這麽久,要害早害了。

便是要害,依這丫頭的性子,怎麽會明目張膽地當著整個雲府的麵,捧個毒藥來給自己喝?見自己毒殺了,她再為自己填命,下獄砍頭麽?這丫頭可沒這麽笨。

她這是為了自個兒的婚禮,生怕自己給她丟了人,讓自己儀容好看點,為她撐場麵呢!

想著,白雪惠道:”阿桃,將千金湯放好了。“

阿桃端起來,正要放進廚櫃,雲菀沁又囑咐:”別說我沒有提醒,記得兌水一比五的比例再服用,聽清楚了麽,是藥三分毒,為了讓藥性快,我分量加得重,若是濃稠原汁喝下,反倒起反作用。“

仿若有火星子在腦子裏跳動了一下,白雪惠忽的心跳加快,臉上卻是沒事人兒一樣,佯裝順口道:”若是原汁喝下,會如何?“

雲菀沁瞟向白雪惠,語氣平和:“剛才說過,這千金湯是專門針對小產婦人的調養湯劑,添加的藏紅花、桃仁、土鱉蟲、穿山甲腹部肉,個個都是活血化瘀的涼物,兌水稀釋後吃,對身體有益無害,是良藥,可若是原汁吃下去別說這一整盒,便是吃個半盒,都得要出問題。”

“什麽問題?”白雪惠心中有些猜測,卻仍是想要問個通透。

雲菀沁唇角故意添了一抹蔑視之意,笑道:“恐怕再不能生育,——這問題雖說跟母親不相幹了,但免得叫人背後說道,我還是得提醒母親一下。”

白雪惠知道她在譏諷自己再沒接觸老爺的機會,能不能生育都無謂了,臉色一訕,心頭卻是跳得蹦,也不在乎被諷刺了。

雲菀沁擱下藥膳,又交代了幾句,跟著初夏便先走了。

待雲菀沁主仆離開,房門一閉,室內少了人氣,又恢複了往日的蕭索和寂寥。

光線半明半暗之間,白雪惠的目光瞄向櫥櫃中擱著的千金湯。

阿桃看見主子的眸子裏生起了一抹許多日子沒見的精神勁兒。

從祠堂通往主院的小徑上,一路撒滿了暖洋洋的冬季陽光,從暗黑陰濕的偏僻小屋裏走出來,曬曬太陽,漫步在院子中,最是愜意。

初夏伸展著雙臂,活絡著筋骨,忍不住:”大姑娘,你說那白氏真的會將那千金湯用在憐娘身上?“

”她如今還有可以選擇的嗎?“雲菀沁淡道,目視前方,更有一句話藏在心底,沒有吐露,前世白氏就是用這種法子,害了自己,江山易改,本性幾輩子難移,這一世,就叫她幫自己滅了自己另一個眼中釘。

刀子已經給了她,依她在後宅裏的德性,必定不負自己的希望,總能找到個機會,將那憐娘的生子夢徹底打碎。

放狗咬狗,她最喜歡。

雲家暗湧浮動的同時,歸德侯府那邊,畫扇也沒曾閑著,每日依舊帶著兩個外院打雜的下等賤奴去外宅送飯。

那夜開始,雲菀霏便像個活死人被綁在床上,每日等著畫扇來,次次被灌完吃食和水後,就是宛如永無止盡的羞辱,幾天下來,身上斑斑青痕紅淤,還有那些奴才們留下的各種羞恥印記。

雲菀霏從最初的聲嘶力竭,到嗚咽抽泣,再到完全失去了聲音。

誰會知道侯府背巷內的偏僻小宅裏發生著這種事,就算知道,誰又會管侯府的這趟閑事。

這天,畫扇給雲菀霏喂完了飯,隻使了個眼色,跟往常一樣,出去關了門。

早就在旁邊伺機待動的兩名奴才一聽門關了,便朝床榻上已經像一塊破抹布的女子撲了上去……

一刻之後,畫扇在天井內聽到了男子一聲驚慌叫聲:“不好了!死人了!”

”畫扇姐~~“

她嚇了一跳,忙進去一看,隻見與雲菀霏裸在床榻上,下身汩汩流血,雙眼瞪得圓圓,死不瞑目,兩個奴才光著膀子站在旁邊,一臉驚恐,不知所措。

畫扇走過去伸出指頭一試,那雲菀霏早就斷了氣了,呸一聲,責罵起兩個人:”晦氣!你們輕些不成嗎?這下好!“罵雖然歸罵,可也知道自己這麽折騰,雲菀霏遲早沒命,應付當下是至關緊要的,雖說這雲菀霏夫家和父家都不怎麽管了,可如今既然死了,還是得要報個信,這樣個死法,雲家看到了,多少會質疑。

畫扇忙叫兩個漢子打了桶水進來,將死屍放進去,三個人將屍體洗得幹幹淨淨,一點兒痕跡都不留下,然後放上床,將屍體的眼睛合上,又穿戴好。

做完這些後,畫扇方才鬆了一口氣,囑咐兩個奴才千萬不要說一句,兩人哪裏敢,連連點頭,畫扇將他們打發回去了,平息了下心情,跑回侯府去報信兒。

畫扇隻說今兒去喂飯時就看見那雲姨娘死在了床上,慕容家如今為著慕容泰的事兒正是焦頭爛額,哪裏管得著雲菀霏,活著的時候都沒理睬,死了更不會管。

慕容老侯爺眼下正忙著應付外麵關於慕容泰的流言蜚語,連個回話都沒,邢氏也沒工夫理睬,若是一般的小妾,一張席子卷了找個墳頭埋了就好了,可那雲姨娘好歹是尚書家的女兒,便叫侯府總管帶著畫扇和幾個家人去雲家報個喪,也算是仁至義盡。

幾人到了雲家,先遞了牌子,跟莫開來說了雲姨娘死了的事兒。

莫開來一訝,連忙進去通傳。

皎月閣內,雲玄昶今天已經散衙回來府,跟往常一樣,直接來了憐娘這兒。

憐娘燙了一壺熱酒,剛端上臨窗的熱炕,斟了兩杯,跟老爺對飲調?情,隻聽門外傳來莫管家的聲音,嬌滴滴道:“進來吧。”

莫開來進來將二姑娘的事兒對老爺說了,雲玄昶一驚,手中的酒一斜,潑了一小半,這個女兒再怎麽不爭氣,再怎麽讓自己丟了顏麵,始終是自己寵過的,雖說自從嫁出去就沒來往,如今就這麽死了,總也不可能高興得起來,半晌,才歎了口氣,道:“家裏人都通知了麽?”

莫開來知道老爺問的是老夫人、大姑娘,甚至還有禁在家祠邊的夫人白氏,那白氏到底是二姑娘的親娘,女兒死了,再怎樣也得通知一聲,道:“還沒,奴才也是剛收到侯府那邊報來的信兒,趕緊先來稟報老爺了。稍後奴才再去一一通知一下。”

那個嫁到侯府當妾的二姑娘死了?憐娘一喜,喪事也是個內務事兒,大姑娘的婚事她沒機會參與,便宜了蕙蘭,這二姑娘的治喪事她總得參與一下,這麽一想,她柳眉兒一顰,擠出個哀相,揪著羅帕擦擦眼:“老爺喪女,心情不快,便由妾身代替老爺,同莫管家一塊兒去通知家人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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