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移情,召幸

蔣胤雖然今晚跟寧熙帝打了一次照麵,卻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興許是跟寧熙帝聊起了當年的往事,一直走出開元行宮,走下白玉階時,他仍舊懷揣著心事,直到走下白玉階,才看見前方有禁衛和宮人提著燈,照著路,似乎領著一隊人朝行宮走來,看身影窈窕,像是女子,不覺腳一停:“怎麽,有人來行宮?”

隨從順著國舅爺的目光一瞧,笑著說:“哦,是臣子女眷,今兒去圍場伴駕的女眷得了恩賜,會賜浴在行宮旁邊的凝水池,那兒的溫泉有名得很,多少人夢寐以求,都難得享用呢。”

雲家那女孩白天在圍場陪侍長樂,難道也來了行宮這邊?蔣胤心中的不安越發跌宕起來,總覺得不大放心,拉了隨從就道:“走,去溫泉那裏。”

凝水浴池因為是沐浴的地方,為了避開人眼,建在行宮旁邊的小土丘上,地勢高,也免得被人無意看到,旁邊有個小亭,蔣胤在亭子裏守了會兒,親眼看見雲菀沁過來,又見到鄭華秋和妙兒在外麵守著,最後,又瞧著有個宮女過來,將兩人支走了,頓時就覺得不對勁,再過小半刻,寧熙帝被宮女簇擁著過來了。

皇上進去的正是那雲家女孩的池子,一晚上擔心的事,終於成了現實,蔣胤想也不想,直接出了亭子,進去池子,將那雲家女孩兒帶了出來。

進去的時候,他親眼看見寧熙帝看著這女孩兒滿滿癡迷的眼神,貼得恁近,還拉了她的胳膊不放,呢噥個沒完。幸虧女孩穿得齊整,應該是提前從浴池裏起了身,不然指不定得出什麽事。

蔣胤隻當這雲家女孩會驚慌失措,沒料這會兒一見麵,第一句話竟又質問起當年的事,倒是有些好笑,自己背後的冷汗才剛剛幹……原來自己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慌,盯住她,顧左右而言他:“我叫人送你回帳子,今兒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來,蓮花池外幾個看見你跟皇上同進一個池子的宮人,我會叫他們閉嘴。”頓了頓,又補充:“你這幾天,就不要再來行宮了,若宮人來傳,你就托不舒服。”

雲菀沁見他又要走,這次可沒在竹林裏那麽輕易讓他走了,開了聲:“國舅爺,咱們一天內見了兩次麵也算緣分,當年的事兒,還是不願意跟我說清楚麽?”

蔣胤倒是被這女孩的倔給弄得無奈了:“我說過那男子不是我,你不信我也沒辦法。……現在能走了嗎,大小姐?”

雲菀沁靜靜看著他:“我沒說不信。不是國舅爺,卻是國舅爺認識的人。”

蔣胤對視她:“我不認識。”

“你就是不肯說,莫非那男子比國舅爺的身份更大,地位更高?或者……是親戚友人?原來鐵麵無私的蔣禦史,還是會懼怕權位,還是會護短徇私,有不願意說的事?”雲菀沁步步試探,“還是說那男子對我娘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國舅爺為了維護他,才不願意對我說?”

“嗬,丫頭,”蔣胤被她逼得不怒反笑,“激將法對我一向沒用。”說著又歎口氣,“天不早了,快回去吧,你的婢子和宮女找不到你,萬一吵鬧起來,引了人過來,我便是想隱瞞,怕也隱瞞不住了。”

雲菀沁淡道:“好啊,那咱們就快點。國舅爺難道認為我還不知道那人是誰?我無非就是想從國舅爺聽到個完整版本罷了。今兒晚上浴池的事情雖然是有人故意構陷我,倒也算歪打正著,讓我早些清楚了真相。”

蔣胤喉結一動,正要叫人進來強行將她送走,少女已經像一隻振翅的蝴蝶過來,直直逼近到他高挺的鼻梁下,吐氣如蘭:“青瑤。國舅爺記得這個名字麽?”

語調纖嫩,溫和,又略帶嘲諷。

已逝多年的亡者名字就像破墳而出的幽靈,在小殿室的上空縈繞盤旋。

蔣胤從沒見過一個未及笄的少女,能有這種沉著而淡泊的眼神,已經開了的唇一滯,隻聽她聲音含嗔帶涼,又有幾分說不出的嘲:

“……青瑤,許青瑤,是我娘親的閨名,一個婚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婚後更是足不出戶的商戶小姐、官宦妻房的名字,半刻之前,我卻從當朝聖上的嘴裏聽到了,國舅爺,你說,我是該喜,還是該哭呢?”

蔣胤雙目凝住少女。

雲菀沁拽出一路隨時都貼身的那張淡金手帕,第二次抖開在男子的眼前:“這個詩,我琢磨了很久,一直弄不透,半刻前,我卻徹底明白了。‘心如廟中佛’,不知道算不算那人初次在廟中與我娘邂逅的紀念?‘心飛琉璃外’,我一直不知道那個琉璃指的是什麽,現在才意會,世間誰家的房梁屋頂能用琉璃作瓦?不就是皇家。”

蔣胤屏住呼吸,眼神卻漸而渙散,顯然已經沒有剛才那麽堅持了。

少女的聲音如夢如幻,悠悠傳來:“這樣看來,這五言絕句許是一首定情詩。’樹下人長青’,嵌了我娘名字的‘青’字,既有女子名,肯定就有男子的名字。今天這麽一鬧,我才想起,聖上尊諱夏侯睿,字‘長躍’。”

最後一句話出口,蔣胤擰得緊緊的麵肌鬆弛下來,長長舒了一口氣,天意,這女孩兒不是三五歲的小孩子了,已經大了,心思更比同齡人沉穩細膩,既然如此,也無須好隱瞞了。

這樣一想,什麽都開朗了。

那年去相國寺中拜佛,與蔣胤同行的還有另外一個男子,因為那人身著便裝,身份沒公開,自然沒有蔣胤那麽出眾和顯眼,以至於衛婆子隻注意到蔣胤,而雲菀沁也一直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忽視了另一個陪行的男子。

殊不知,其實真正叫人去請少女許青瑤停下來進殿燒香,並且與許青瑤在殿中說話的,是蔣胤身邊那個看似打扮不起眼的男子,——微服的天子。

而冬夜私下來侍郎府看望娘,和娘婚前認識的男子,自然也都是寧熙帝夏侯睿了。

雲菀沁眼神忽的一冽,冰了幾分:“難怪我爹不敢吱聲,甘願戴上這頂綠帽子,竟還主動讓出主院提供給妻房與外男相見,嗬嗬,原來是天下最大的那人……笑話,真是笑話。我爹這些年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還有最近的升官,難不成都是因為……主動奉獻妻子的緣故?”說到這裏,語氣更是冷得生生要劃開肉一般,早知道爹一輩子都在靠女人,若是真的靠到這個份兒上,將老婆獻給上級換取榮華,那還真是惡心透了頂!

蔣胤凝住她:“丫頭,你別想太多了。你娘與……那人,並沒你想象中的那麽汙濁,也並不曾有過逾越界線的事,那人從沒逼迫過你娘做什麽不堪之事。若從那次相國寺邂逅來算,你娘認識他,還在認識雲尚書之前,說起來,”歎息一聲,“若不是一些誤會,你娘沒有和那人錯過,根本就不會嫁給你爹,而是進了宮。”

蔣胤這話的意思是,娘與那人是情投意合,本該才是一對?

雲菀沁的目光落到帕上的枝頭梅傲雪,還有繡著的金絲梅花,心思一動,娘親未出閣時在佑賢山莊親手培了不少梅蘭竹菊,其中以梅最為繁盛,而上次進宮從赫連貴嬪口中得知,寧熙帝是最愛梅的。

若不是牽掛舊情,怎麽會愛屋及烏?

這樣說來,故事的版本應該是:娘親做閨女時,進香中無意邂逅夏侯睿,然後有一段私情,興許還兩情相悅,感情很好,夏侯睿彼時還想將娘迎進宮,卻因一些誤會錯過了,結果娘親才在舅舅的安排下,嫁給官場新秀的爹?

盡管娘親進宮誰都不能保證一生一世幸福快樂,至少是自己選定的人,選定的生活。

而嫁給了雲玄昶,方才是生活的末路,開始走向慘淡的婚姻,人生幾乎再沒有任何快樂可言。

這麽一說,那個分開兩人的誤會,便是娘親生命的轉折點,可以說是生生掐了娘的姻緣,害了娘。

“國舅爺,我娘是什麽緣故,跟那人分開?”雲菀沁定了一定神,卻還是不習慣叫出那人的尊號或者名字。

蔣胤麵上劃過一絲遲疑,最終開聲:“人事俱往矣,還有什麽好提的?你知道了,就夠了。凡事知足,方能長樂。”

雲菀沁唇紋一綻,醞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既然國舅爺不想回答,那麽另外一個問題應該好回答,國舅爺為什麽這麽幫我?”

蔣胤看著她,這女孩兒分明沒放棄,還在套自己的話,若不是看她一副稚嬌的臉蛋,還以為這女孩子比同齡人多活一輩子,老成得很,嘴角浮了一絲感慨萬千的笑:“當年是我一時興起,帶著皇上去相國寺微服上香,若不是我,你娘與他,也不會認識。說起來,我也算跟你娘有緣,如今幫你也是情理之中。”

果真這麽簡單?雲菀沁沒再多問了,盈盈一拜:“今兒國舅爺已經說了這麽多,我也不是個討人厭的人,不窮追猛打了。”語氣一轉,低了一低,抬起螓首,目光灼灼,“不過,萬一今後我不小心知道了,也還請國舅爺再莫插手。”

蔣胤深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麵前少女已是斂去了笑意,退後幾步,出了小殿室。

雲菀沁剛拐彎,看見滿臉驚慌的鄭華秋與妙兒找了過來,兩人一看見雲菀沁,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一邊一個托住她的手,妙兒都快哭了:“大姑娘你沒事兒吧!奴婢同鄭姑姑剛被人打發去了附近的浣衣所,隻說是給您拿幹棉帕浴巾,有人會幫咱們守著,再等回來,隻聽說……聽說皇上進去了,嚇了一大跳——”

鄭華秋倒是個老成的,當下一看,就知道,剛剛恐怕是有人故意支開她們,趕緊捂了妙兒的嘴巴,免得她亂喊將事兒鬧大,偷偷拉著來找雲菀沁,這會兒一見她衣發整齊,才放了下心,小聲:“雲小姐可遇著皇上了?有沒有什麽事?”

雲菀沁搖頭:“沒事兒,先回帳再說。”

三人拎著燈,離開了半山的凝水池,先回去女眷帳子。

卻說蔣胤這邊,為了防止被人碰上,等雲菀沁走遠了,才背著手走出殿室。

侍從見國舅總算出來,迎了上去低語:“國舅爺……娘娘喚你過去。”

蔣胤眉一攢,先去了蔣皇後所在的寓所。到的時候,廊下已經白秀惠正提著紗燈等人,輕巧上前柔聲道:“國舅爺裏麵請,皇後等了多時。”

蔣皇後黃昏時去享用了溫泉,舒服多了,此刻正倚在榻上,婢子給她剝橙子。剝開後,婢子又用小果刀切成一瓣瓣橙肉金黃飽滿的果肉,放在黃泥小爐子上稍微烤一下,烘得溫一些,才遞給娘娘,免得涼了胃口。

洗過溫泉,身子舒爽了許多,北地特產的貢品橙三分酸,七分甜,汁多肉厚,甜人心肺,蔣皇後的心情本來好了很多,可剛剛有人秘密稟來凝水浴池那邊的事,一顆心又沉了下去,如今見兄長來了,將室內人都打發下去,輕聲問道:“皇上那邊,真的在浴池——撞見雲小姐了?”

蔣胤望著這個穩坐中宮多年的親妹:“嗯,不過沒什麽事,我及時將雲小姐帶了出去,也交代過幾名凝水池的宮人,不許亂說,他們嘴巴很緊,不會外傳。”

蔣皇後眉眼兒不自覺的一跳,臉色並沒多大的變化:“可是,皇上已經看見了她了,對麽,倒也是緣分啊,當娘的與皇上有緣分,當女兒的竟也與皇上有這麽一場緣分。”

蔣胤身子一直,這才知道,原來蔣皇後也知道了那女孩兒是什麽人。

白秀惠在蔣氏身後伺候著,聽了皇後的話,不免也百味雜全,神色一動。

在雲家第一次看見雲菀沁時,她就覺得眼熟,回來後仔細一想,回憶起來了,雲菀沁的相貌,與她早年看過的一副畫上人有八九分相似。

那還是她剛在皇後身邊當差,有一次隨蔣皇後去皇上寢宮,無意在書房內看見一副畫像,畫像用翡翠金框幀得很好,紙上塗了一層防潮防損防蟲的特製透明漆,當時被皇上拿出來觀賞,攤開在書案上。

為了防止被壓損,平日無比重要、裝載著國家大事的軍機奏折、塘報邸報全都被扒到一邊兒。

畫像上則是一名妙齡女子,畫得栩栩如生,宛如要隨時從畫卷中跳出來,閨秀青蔥年齡,臉兒飽滿瑩潤,眉眼如水似畫,烏睫生生,仿佛如蝶子一般眨著,手持畫扇,掩住半邊尖尖下頜,活潑嬌俏,靈動天真的姿態,極其勾人。

雖匆匆一瞥,白秀惠卻記得很清晰,當時還見到蔣皇後看見那美人圖的一瞬間黑了臉,蹙緊了眉頭,拉了自己就退出書房,似乎那副畫兒是洪水猛獸,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白秀惠很少見蔣皇後對一個女人擺臭臉,就連如今宮裏最得寵的韋貴妃和和曾經紅過半邊天的赫連貴嬪,蔣皇後對著這兩人,也不過淡淡的,不會明著黑臉。

那次,是白秀惠第一次看見蔣皇後把對一個女人的惱恨,擺在了臉上,更可笑的是,這個女人,還不是活生生的人,隻是個畫裏的人。

不用說白秀惠也知道,這女人一定是蔣皇後過往的情敵,而且還是真正放在心裏的對手,所以也不敢多提。

沒料到後來擷樂宴上,連蔣皇後都覺得雲菀沁眼熟,事後,白秀惠又提過一兩次,蔣皇後想來想去,總覺得有點兒蹊蹺,才派人去打聽了一下。

這一打聽,蔣皇後才知道,那女人最後嫁給了雲玄昶,而宴上碰到的雲家女兒,果真就是那女人的親生骨肉,難怪長得相似。

隻是沒料到,皇上竟然這次還將那雲小姐召到了秋狩儀仗中,一起隨行。

既然如此,表示皇上是想與那雲小姐見上一麵的,今天,也總算成了。

蔣皇後想著,指尖一緊,情不自禁攥了攥衣裳,麵上卻仍是毫無波瀾。

蔣胤怎麽會不知道妹妹的性情,道:“皇上去浴池前喝過酒,神誌不清,今兒就算見到了雲小姐,明日也會忘記。娘娘不用操心記掛。”

蔣皇後撚起一瓣橙肉,用小銀叉挑了一小塊:“國舅,本宮才是你的親妹妹,怎麽,你是生怕本宮害了她麽?你袒護那雲小姐,實在叫本宮心涼得很啊。”

蔣胤眼神清冷:“我袒護雲小姐,全因為我想替娘娘贖罪,當年若非娘娘插手,用許家的脂粉家業威脅,又派人裝劫匪綁了那許小姐的親大哥許澤韜,打了個半死,用她唯一親人的性命要挾,她怎麽會甘願斬斷姻緣,以死想脅非要與皇上斷了,然後匆匆嫁人打消皇上的盼望?”

“蔣胤!”蔣皇後娥眉一條,刷一聲擲了橙子,不慎連黃泥小爐都掀翻了,“住嘴!連你都要說我嗎?你明明知道,皇上當年對那狐狸精如癡如醉,我能叫她進宮麽!皇上這輩子從沒對一個女子那樣,簡直是連規矩都不要了,她是什麽?不過一個商人出身的女兒,她若進了宮,必定是寵冠六宮,這宮裏豈不是亂了套?你讓宮裏那些文臣武將出身的嬪妃們怎麽好想?我身為皇後,就該製止這種情形!如今看來,我做得沒錯!許青瑤之後,皇上這麽些年,麵上風流,宮中寵妃寵嬪不少,可心底念念不忘的,隻有那狐狸精,韋貴妃、赫連貴嬪,為什麽皇上寵?嗬嗬,當我不知道麽?韋貴妃身形背影肖似許青瑤,赫連貴嬪說話語氣肖似許青瑤。還有滿後宮那些梅花林子,哪一處不是因為緬懷紀念那許氏而設?!若是當年讓她進來了,現在皇上難保不是她一個人的!其他妃嬪怎麽辦?!如今,活生生與許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站在皇帝麵前,他還能坐得住?”

蔣胤眉一緊:“所以,連那許小姐的女兒,妹妹都不願意放過麽?她可沒什麽錯!”

長得像,就是錯。隻怕皇上不看見雲菀沁還好,一看見又觸起了舊情,將對許青瑤的記掛移情到了其女身上……蔣皇後沒說什麽,隻恢複了穩妥端莊的儀態,當年逼得那許青瑤斬斷與皇帝的情緣,這一次,也絕不會放任。

那韋貴妃,赫連貴嬪,再得寵,皇上也還是有理智,所以,蔣氏根本不會太撚酸吃醋。

而那許青瑤……才是真正的心頭朱砂痣。

她一點不後悔用見不得光的手段阻了她的前程。

後宮,有她在一日,就容不得獨占天子心的女人。

雲菀沁一行人回了女眷帳,夜已經深了。

鄭華秋叫相熟的小太監去行宮周圍偷偷打聽了一下,沒什麽動靜,便也安心了,安慰:“……那邊隻說是國舅爺派人將皇上送回了昌平殿,並沒什麽不好聽的風言風語,放心。”

想蔣胤是個穩妥的人,應該都安排好了,雲菀沁並不擔心今晚的鬧劇傳出去,與鄭華秋說了幾句,洗漱過後,撚熄了燈,上床去睡了。

翻來覆去一陣子,卻睡不著,畢竟終於知道了當年真相,雲菀沁心潮久久難得平靜,加上今天跟寧熙帝打了個照麵,對方看到自己後的那種震驚和喜不自禁,她清楚得看在眼裏,也不知道之後會不會有什麽事。

另外,雲菀沁又回憶起娘親在世時鬱鬱寡歡,積憂成疾,以前不知道,現在想想,除了對夫婿的花心薄情,也許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沒有當初與那人錯過的缺憾?

不管怎樣,她心裏越來越蹦得歡,隻覺得有什麽事兒要發生,卻又說不上來。

正在這時,有個人影兒輕手輕腳過來,雲菀沁借著帳子外透進來的白月光一看,輕聲喊道:“妙兒。”

妙兒這會兒也是睡不著,雲菀沁見她手腳冰涼,隻穿著寢衣,怕她挨凍,幹脆把她拉進了被子裏。

這是雲菀沁生平第一次與親姐妹抱著親熱睡覺,雖然這個姐姐,也許一輩子都不能明著叫一聲,正在這時,妙兒已細細開了聲,語氣潮濕:“大姑娘,你今晚真的沒什麽事吧?”

雲菀沁知道她是真的擔驚受怕了,拍拍她肩膀:“要是有事,怎麽會躺這裏?”

妙兒飛快揉揉紅了的眼:“我真沒用,前兒在驛館,鬱小姐過來找茬,我隻會莽莽撞撞,還挨了一巴掌,這次大姑娘遇到這麽大的事兒,奴婢被支開,沒護好大姑娘,後來還差點兒喊人,將這事兒給鬧大了,幸虧鄭姑姑拉住了我……我真的是個頂沒用的人,跟了大姑娘以來,就沒為大姑娘做過一件值得誇讚的事。大姑娘還要我幹什麽?哎……這次還不如帶上初夏。”

語氣全是愧疚。

雲菀沁哭笑不得,今兒這事有人分明有心,落誰頭上都沒轍,鄭華秋長年在宮裏打滾,年紀又長許多,自然要比妙兒老道一些,這個妙兒,怎麽能自責呢,對於身邊的人,她的認知始終是,忠心勝過於能力。

她佯裝嚴肅起來:“要你幹什麽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本來就睡不著,你再這麽嘮嘮叨叨,今兒晚上我隻能睜眼到天亮了。”

妙兒這才不多說了,卻嘀嘀咕咕著:“大姑娘睡不著哪是因為我,隻怕是因為三皇子還沒回吧……”

“你這妮子在說什麽呢!”雲菀沁把她的腰肉一掐,“要不是你提他名字,我連想都沒想著那兒去。”

往日的大姑娘雲淡風輕,就算被誤會也是一笑,懶得解釋。她如今解釋,就隻有一個原因,心虛。妙兒努努嘴,也不跟她強嘴了,卻又是一陣說不出的後怕,大姑娘與那秦王,隻怕已經私下好了,看大姑娘的樣子,隻怕對那秦王還真有點兒上心,幸虧今晚沒什麽事兒……萬一有什麽,可怎麽得了。

雲菀沁被妙兒一提那人的名字,臉頰卻莫名有些發燙起來,這樣下去還真是難得睡著,叫妙兒去細軟裏,將從家中帶來的助眠香找了出來,在微弱的燈芯上晃了一下,點燃了,放在榻頭前。

妙兒嗅到那香味十分柔和安神,聞久了,精神也平穩了下來,不免問道:“大姑娘這是在家裏做的香?”

雲菀沁輕聲說道:“嗯,怕出門在外睡不著,便做了這個助眠香薰帶上,以防萬一,今兒晚上倒是恰好派上用場。”

妙兒心情好些,玩笑道:“大姑娘的水準又高了,這香薰聞得很寧神,還真是有些困意了,莫不是迷香吧。”雲菀沁道:“可別說,既然是從助眠花草中提取出來的成分,分量若是加重了,還真是有迷香的作用呢。”

兩人小聲說了一會兒話,加上助眠香薰,不一會兒,總算是墜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光剛亮,永嘉郡主起了身,昨日浴池晚上沒什麽動靜,讓她有點兒失望,穿戴打扮時,也有些懶懶散散,不大經心了,剛坐在梳妝台前敷粉,免得太陽暴曬,門外傳來太監的稟報,說是皇上昨兒因為喝多了酒,今兒早上晚起了,腦子還有些沉,幹脆歇半天,下午再去圍場,這不,派人來通知各個帳子的皇親與臣子不用伴行,早上半天自己安排就好。

永嘉郡主是個最愛睡懶覺的,前世晚睡晚起甚至天亮說晚安的現代人習慣,這麽多年了,還是沒改過來,昔日在宮裏基本都是睡到自然醒,這回跟著秋狩,每天天一亮就得起床,生生熬出了兩個黑眼圈。

現在一聽能夠不用去圍場,永嘉郡主有些不耐煩,早不通知,不然就不起來了,心情愈發的不好,待太監一走,一個象牙玉梳“咚”的一聲,磕在梳妝台上。

宮女和嬤嬤連忙過來,七手八腳給郡主卸下頭冠、珠釵和披風,又摘下靴子。

正在這時,巧月簾子一打,從外麵回來,眼神一使,示意帳子裏的宮女和嬤嬤都退了下去,見郡主黑臉,上前彎下腰,低聲說:“郡主別不高興,奴婢剛從行宮那邊打探回來,皇上叫人吩咐早上歇息半天,您可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昨兒喝多了酒,今兒起不來唄。”永嘉懶洋洋道。

巧月唇角擠出個莫名的怪誕笑容:“……不是起不來,而是有別的重要事兒呢。奴婢聽說,皇上這會兒已叫姚福壽去女眷帳子了,好像要將雲小姐一個人秘密請到行宮西南處的望月閣。這事兒,沒人知道,奴婢還是使了點兒銀子,從姚福壽的一個小徒弟那兒得來的信帶。”

望月閣?永嘉剛剛還陰著的臉一下子重放光明:“你是說,皇上他是想——”

“昨兒凝水浴池一見,皇上怕是對那雲小姐動了心思,”巧月壓低聲音,字句卻篤定得很,“姚福壽的小徒弟跟奴婢說,皇上回了寢殿,一夜未眠,輾轉反側,今兒一早,就派人去收拾望月閣…臥室的床榻被單、衾巾,全都換了幹淨的。奴婢瞧著,皇上後宮,隻怕注定又多個爭寵的了。郡主還記得宮裏的章貴人麽?”

記得,怎麽不記得!永嘉郡主吸了口氣兒,那章貴人本是普通宮女,大前年陪同來祜龍圍場秋狩,便是被皇帝看中,賜浴後被軟轎送去了望月閣,得了天子的一夕寵幸,回宮後,才晉為貴人。

看來,皇上還真是下定了決心!

自己總算沒白忙活!

永嘉郡主心情大好。

女眷帳那邊,鄭華秋見姚福壽請雲家小姐過去,心中疑竇重重,誰不知道這姚福壽是皇帝身邊的第一人兒,大內掌印總管大太監,跑腿傳喚人的事兒,派個一般太監宮女就成了,若是由他親自來請,那就是……

宮裏的規矩鄭華秋哪會不知道?姚福壽親去妃嬪宮所,一般是皇上有意召寢的意思。

再一看與姚福壽一塊兒來的一頂小軟膠,紅綢蓋頂,金玉流蘇帳簾,鄭華秋更是不懷疑了。

昨晚上驚鴻一瞥,莫非皇上起了召幸的意思?鄭華秋捏緊了手絹兒,對於大多數女子來說,這應該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一聽說,隻怕喜得趕緊上轎過去,可對於雲小姐來說,隻怕不見得多高興吧……

終於,鄭華秋忍不住試探:“姚公公,皇上這是——”

姚福壽皺眉,暗示:“雲尚書今年可算是行大運了!還有你們,到時個個也算是雞犬升天,都有打賞。”

這話一出,鄭華秋身後的妙兒白了臉,顯然,也聽出了大概意思。

見兩人婆婆媽媽,姚福壽有些不耐了:“姑姑還不過去叫雲小姐?哦對,記得叫雲小姐打扮打扮,可不能失禮了。”

兩人勉強打起精神,朝姚福壽一拜:“是,請姚公公先等等。”便朝隔壁帳子走去。

走了一小半,鄭華秋正是猶豫,不知道如何跟那雲小姐開口,背後的妙兒已經幾步過來,將她的手一拽,眼神灼亮:“鄭姑姑。”似是有話要說。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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