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沐浴完後,何當歸親自下廚,做了幾樣清爽可口的膳食,擺開了午飯。水晶百味鴨,旋覆花湯,觀音豆腐,茄汁鳳尾魚,雞絲涼麵,茯苓烏骨膏,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上了桌,兩人都非常有胃口,將每一樣都吃下去大半。

席間,薄荷又匯報了隔壁梅園選下人的情況。原來那一天,何當歸把竹園的“丫鬟福利”一宣布,立刻就一陣春風似的傳開了,也傳到梅園那一邊。

以荷藕為首的一群丫鬟聽了,心裏都蠢蠢欲動。尤其是荷藕,她私心裏猜著何當歸是個待下極嚴的主子,在竹園沒有發展前途,才從竹園“逃”走了。誰料想她剛一走,竹園就有了大幅度提升月錢的福利,她本身是二等丫鬟,月錢六百,隻要做幾個月,她就能變成一兩銀子的一等丫鬟了!

荷藕非常後悔,可她是自己選擇離開的,這會兒再灰溜溜地鑽回去也不大像話,於是她就攛掇著二三十人一塊兒往竹園去。這些人都是何當歸挑選丫鬟時,被刷下去的人,她們不能登堂入室地伺候,就在園子裏做些灑掃漿洗的粗活,處處陪著小心,想等何當歸一個恩典,留下她們做正式的竹園下人。

同時,洳姨娘和褒姨娘那兒還沒開始挑人,人已經跑了一半,她們非常生氣,也沒了選人的興致,隻留了十幾個粗使丫頭就罷了。

何當歸在心裏把算盤一打,兩個姨娘房裏各有八九人,梅園的粗使十五人,這麽一算,她們那處每月裏的下人開銷,包括例菜銀子和月錢,加起來就是二十兩銀子。

這倒也還罷了,跟她原先的理想標準是一樣的。然後,她園子裏也用不了多少人,可以壓縮到五十兩銀子,這樣一來,公中發到她手上的下人用度,每月都能節省二百兩銀子,快趕上她一個郡主的俸祿了。

青兒啃著鴨子腿,歎氣道:“孟瑄那麽有錢,你幫他省這個錢幹嘛?別理會這些小事了,趕快生個主意,把那兩個小妾打發走了是正經!”

何當歸詫*笑道:“好端端的,打發走人家做什麽?人家也沒惹過我,自從那天見了麵,人家至今還在禁足中呢。”

青兒把眼一瞪,教育她說:“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你們的男人是同一個,所以注定永遠都是敵對關係,過一百年也不會變。你對何家還懂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怎麽對著兩個居心叵測的小妾,你反而變糊塗了呢?”

何當歸不在意地說:“青兒你反應過激了,誰家不是三妻四妾,若都像你說的這樣激烈,這世上早沒人了。大家既然都嫁進了孟家,當然得學著和平相處,況且,就算弄走她們,照樣會有新的送進來。那天打牌的時候,蘇夫人的話裏就透漏了給幾個爺納妾的意思呢。哦,說到蘇夫人,我吃了午飯還得去看看她的情況,快點兒吃吧。”

青兒不可置信地問:“孟瑄已經有三個了還不夠,還要往家裏帶人?”

跟何當歸一比,青兒反而變成了著急的那一個,有點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意味。何當歸笑了笑,喝一口旋覆花湯,用輕鬆地口吻說:“孟瑄的人根本不在這裏,就別編排他了,這些後宅的事都由蘇夫人負責安排,連孟瑄也不能做主的。大抵京城的風俗就是如此,公子哥兒們擁紅倚翠,外人是羨慕不來的。”

“薄荷!碧螺!”

突然,何當歸聽見院子裏有些爭吵的聲音,揚聲叫了薄荷進來,問她發生了什麽事。

薄荷衝院子裏一指,不滿地說:“還不是那些小丫頭們子,小姐你已發了話,說不留她們了,可她們還是一味的纏。”

碧螺也補充道:“就是說嘛,開始時她們隻做些劈柴、挑水和掃地的活兒也就罷了,我還想著為那些人說情留下,從三百錢的小工做起。可小姐您不知道,她們這兩天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剛才聽說小姐在用午飯,有幾個人還想進屋裏來伺候。我已說了,您不喜歡吃飯時屋裏人多,她們不光不信,還諷刺我不懂伺候的規矩,又一個人獨大。”

何當歸失笑,看樣子那群小丫鬟們不*分,給薄荷碧螺添了不少麻煩,幾天下來積了不少怨氣了。

想了一想,她吩咐說:“給先前錄用和後來自作主張進來的三十個丫頭們說,我原本就隻留了五個一等丫鬟的名額,陪嫁的四個已經內定為一等了,再往上加,恐被人說我過得太奢侈。既然現在人超標了,那麽,月錢提升的規則不變,但是變成了三十個丫鬟裏競選出五個一等丫鬟,餘者都是四百錢的三等丫鬟。你把這個話傳她們聽,讓她們自己考慮去吧。”

薄荷神情淡淡的,隻是答應一聲,就出去傳話了。碧螺聞言,竟是大鬆了一口氣,麵上露出點喜色來。

這裏麵卻有個緣故,她與薄荷的地位不一樣,薄荷是跟小姐何當歸時間最長的丫鬟,而她、山楂、青果三人,則是小姐南下路過廬州時,在當地買的丫鬟,後來當成陪嫁丫鬟跟進了孟府。

薄荷一直領的都是一等丫鬟的月錢,在這個園子裏有著不可撼動的大丫鬟的地位。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心智比較鈍的山楂,博得了小姐的喜愛,也提成了一等丫鬟,每天都做近身伺候的美差,吃穿都是精細的。隻有她和青果,可能心竅更靈活些,不是小姐喜歡的類型,不論她們怎麽殷勤服侍,小姐都不抬舉她們。

碧螺雖然也頂著個“陪嫁丫鬟”的名兒,自認為親疏跟孟家的丫鬟不可相提並論,但一直到現在都是領三等丫鬟的月錢,隻有夥食比三等丫鬟好,頓頓加菜,餐餐有肉。

如今聽何當歸說,“陪嫁的四個已經內定為一等了”,碧螺才算鬆了一口氣,免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擔憂。

她和青果的情況還不同,青果在廬州有老子娘,家裏給定下了小三歲的表弟做親,過幾年求個恩典就出去了,仍回廬州嫁人去;而她在廬州已沒有幾個親戚了,自從一張賣身契押在小姐手裏,她就打算跟著做一輩子工的。後來,又見姑爺孟瑄形容俊美,到京城那一路上對小姐體貼溫存,她不禁也生出兩分綺念來……

剛剛路過窗下,碧螺無意中聽見小姐和青小姐的談話,裏麵依稀有為孟瑄納妾的話題,碧螺的心一下子就像發酵的麵粉,止不住的膨脹起來,盡管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她就是覺得這事兒是她的機會來了。

薄荷出去傳了何當歸的話,然後就去外院管事那兒,打聽工匠事宜去了。蘇夫人批準了竹園建小庫房,把七爺的酒窖改建成一座地下寶庫,這幾天裏就開工了。

碧螺見薄荷不在,覺得是她上位的機會,想在主子麵前多表現一下,顯一顯她的優點。她回房換了一套緞子製的鮮豔衣裳,重新把頭抿水一梳,鏡子裏頓時映出一個年華正茂的俏麗女子。碧螺私心覺著,她這樣的豐腴類型,比小姐那樣的更能博得男人的歡心,隻要給她一個機會,她就能當一個出色的姨娘。

來到主屋,往窗戶邊上一站,側耳一聽,小姐和青小姐還在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你難道不吃醋?”青兒問,“雖然我知道孟瑄對你一心一意,可要是哪天他跟別的女人生一兩個小寶寶,你也能忍得下去?”

何當歸剛吃完午飯,有點兒犯困,懶洋洋地回答道:“我無所謂,他跟姨娘生兒育女,我也是嫡母呢,就像蘇夫人那樣,手下一大把兒女,也挺有意思的,嗬嗬。”

青兒聽得連連搖頭歎氣,碧螺聽後卻是一喜,覺得她的機會就在這裏了。

何當歸耳力很好,聽見外麵有聲音,立刻警覺地一眯眼睛,聲音仍是清清淡淡,聽不出喜怒情緒來,問:“是誰呀,進來給我倒杯茶。”

碧螺連忙進屋,恭恭敬敬斟了一杯香茶,捧著過來。青兒吃光了整隻鴨子,正口渴得緊,她張著油乎乎的手要接茶,可碧螺徑直把茶放到了何當歸手邊的小木幾上,回身斟了第二杯,才遞給青兒。

青兒一口氣灌下茶,從杯沿上越過了視線,覷眼打量著這個丫鬟。這是何當歸的陪嫁丫鬟,從廬州時,她攛掇何當歸買的,說人多氣勢大,何當歸是郡主,可不能在進門時被妯娌妾室小瞧了。青兒一直沒覺得何當歸這幾個陪嫁的容貌出眾,頂好看也就屬薄荷了,不過也隻是一般清秀。但是,現在仔細瞧這個名叫碧螺的丫鬟,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小姐還有什麽吩咐?”碧螺笑吟吟地問,“小廚房的火爐子剛加了炭,燒得旺極了,小姐還想吃什麽點心嗎?”

何當歸默默喝完了茶,慢悠悠地說:“也沒什麽特別想吃的,不過前兩天桌上有一碟鬆子瓤,我吃了兩小塊兒,味道實在不錯,聽山楂說是你做的。這會子偏又想起這個來,鬆子瓤做起來很費工夫,沒的勞累你。”

碧螺忙笑道:“小姐說哪裏話,但凡小姐想吃的,奴婢就是三天三夜不睡也得給你做上來呀。小姐稍等,我這就去和麵。”

何當歸也笑了:“那就麻煩你了,不過廚房煙熏火燎的,別讓火星子迸著你的新衣裳,我這兒有一身麻料子的,是昨天翻行李時翻出來的,我不合穿,你拿去換上吧。那一身都不怕火燒,最適合在廚房裏穿。”

她玉手一指,碧螺順著何當歸指的方向看過去……乖乖,那一身衣裳不是七爺買給小姐的嗎?光料子就要五十兩銀子呢!小姐竟然要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