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曹剛直約了你?”廖之遠和何當歸齊聲問。
青兒青著臉,嘴唇是煞白的,訥訥道:“是,是我約的他,我看他的鋼手很靈活,還能撓癢癢抓頭,就像是改造人弗蘭奇,頓時啟發了我一個主題店鋪的靈感,於是我就約了他喝茶,還問他什麽時候有空……”
“……”廖之遠和何當歸雙雙失聲,青兒愛玩愛鬧是眾所周知的事,闖些不大不小的麻煩,也都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可是這一次……
青兒繼續說:“然後他想了一下,覺得下個月有空,我就約他下個月一起遊湖了,順便請畫師多給他畫點畫。”
廖之遠呆愣一會兒,說不出話來了。何當歸還稍顯得鎮靜一些,安慰說:“下個月的事,到時再說吧,吃人魔大人很忙,做的都是大事,未必有空理睬你。你是廖家千金,借他膽子,他也不敢拿你涮鍋呀,”
饒是如此說也不能讓青兒覺得輕鬆些,沒想到古代買賣人口合法也就罷了,如今連吃人也合法了,真原始野蠻哪。廖之遠陷入沉思中不語,少時途徑羅家後巷,何當歸率先下了車,青兒問廖之遠是不是將她帶到關府,扔下就走了,得到肯定的答複,她頓時覺得跟何當歸在一起更安全,慌不迭地也跟著下了車,廖之遠並未阻攔,由她去了。
這次她闖了一個不小的麻煩,如何給她善後,把他也難住了。何當歸看上去比青兒懂事點,希望她先看好了青兒吧。打定這樣的主意,廖之遠說:“你們兩個暫時住一起吧,下月裏我有空將你帶回京城去,揚州讀書的時光,到此為止吧。”
青兒直覺性地反彈,不過轉念一想,何當歸下月也要嫁去京城,同一個節奏啊,還是不分離。於是也就模糊應下來。何當歸和青兒回了趟桃夭院,離家很久,何當歸都有點兒近鄉情怯了,想到蟬衣咋咋呼呼的架勢,還有點犯怵,於是也不叫她來問話,隻叫青兒喊了芡實來。
文文靜靜的小丫頭芡實見到何當歸後鬆了口氣,說:“小姐您總算回來了,老太太急著有事找你,也派人關府叫了,可那邊兒不光沒有你和青小姐,還走失了個他們府上的四小姐,聽說是死在外麵了。可把老太太急壞了,隻差報官找你了。再有,家裏剛剛又出了怪事,是一個京城來客,進門就指名道姓要找老太太說話,遞了一樣物件和一封短書進來,老太太一看就將那人叫到後堂說話,說了兩句那人就走了,咱們府裏就歡歡喜喜開宴席了,還是大宴呢。”
“陌生的京城來客,讓老太太很開心……”何當歸推敲著兩件事之間的聯係。
芡實點頭:“前些日子,就是小姐去青小姐那兒住之前,二小姐因為小錯而被老太太處分,關進經閣禁足了,每日隻一碗清粥養著。二小姐的心腹丫鬟偷出去,要給孫家報信兒,結果被捉住打背花兒,卻是個不禁打的,隻十幾下就斷了氣,草席一裹了事。自那之後,再無人敢為二小姐報信、求情,或者送吃的給她了,四小姐從頭到尾都沒露個麵。”
“哦?”青兒來了興致,“我倒錯過了好戲,隻聽說孫湄娘倒台了,也沒親眼瞻仰下那大快人心的一幕。孫湄娘還活著唄?”
芡實不說孫湄娘,仍說羅白瓊:“二小姐哭得跟什麽似的,叫娘娘不應,叫爹爹不聞,叫妹妹,妹妹自己剛被個下人喊‘女兒’,喊完那人就自己連自己給點著了。老太太不悅,而四小姐總是深居簡出,沒有什麽錯處,老太太也就罷了,聽人說,用度苛減了不少哪。因此四小姐為了避嫌,再不肯理會二小姐的求助。如今最奇怪的就是,那名神秘的京城客商走之後,老太太又做了樁創舉,她叫人將經閣裏的二小姐放出來,打扮好了,讓坐宴席的首席呢。”
“羅白瓊複寵了?”何當歸聽後真正疑惑起來,想了一會兒恍然想起,是不是昨日街上遇著的太監二人組,真的是為哪位貴人,甚至可能就是長孫殿下朱允炆本人,物色個伺候的女子。他們先遠遠在船窗口瞧了一眼自己的臉,相中後跟上來。而自己當時也不確定他們具體是哪路邪神,索性就栽贓給羅白瓊,讓她有點事忙。沒想到他們信以為真,並且上了心,打著他們主子的名義來討人了。
估計真的是朱允炆,否則老太太的興奮勁兒不可能這麽大,連羅白瓊燒祠堂的事、孫氏失貞的事都不追究了,還將她認作親孫女。是要將她華麗裝扮之後,像獻牲口祭物給河神一樣地獻出去嗎?那這一回羅白瓊能土裏翻身,還欠了自己一個人情呢。
老太太應該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冒領了這份兒皇差。來要人的太監,肯定會提一提在街上遇見過一美貌少女,度其品貌很適合伺候殿下,因此要走個捷徑,不讓羅家二小姐經過選拔,便直接送去伺候真正的天潢貴胄了。
開了好大一個後門!說起來,今年也是選秀之年呢,羅白瓊的名字說不定也有份,被列在送選名單上,要是不用選就能做個東宮才人,那可不樂壞了老太太,叫一聲“羅家祖墳冒青煙了”!所以,老太太明知太監們看上的女子不是被囚禁經閣的羅白瓊,還是頂下了這份皇差。畢竟羅白瓊也是一名美人,打扮打扮也差不到哪兒去,既然有機緣被錯認、直接找上了門,說不定也有機緣能得寵。
何當歸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說不清是後悔或者慶幸的表情。不過要是再來第二次,她或許還會這樣做呢?給一個人她想要的東西,就是幫了她大忙嗎?將羅白瓊推到東宮的錦繡繁華堆中,那位大小姐能摸爬滾打起來嗎?
“我靠!”青兒滿臉不忿,“這是什麽情況?幹嘛把她放出來!”
何當歸想一下問:“丁熔家的呢?孫氏被休、被囚禁,難道丁熔家的沒出來說話?二小姐被放出經閣,她沒再為母求情嗎?”
聽得何當歸親口問到了孫湄娘頭上,芡實不能再不說實話了,她還未開口,卻突然“撲通”跪下去,磕了兩個頭才說:“小姐開恩,小姐別惱!你先保證了不惱,奴婢才敢講事情的原委講出來。”
青兒怪道:“這是幹什麽?有話就說話嘛,小逸她從來沒對你們發過脾氣呀。”
何當歸心知事情有古怪,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你起來說話吧,我不惱你就是,孫氏她到底怎麽了?不是被關在石室中,在等她水牢的那個房間修葺好嗎?”
芡實還不起來,又抬頭要求說:“小姐不怪罪奴婢,那也不要怪罪小遊了,蟬衣罵他是‘內奸’和‘叛徒’,可奴婢知道他一定是有苦衷才會那麽做的,而且已經三天多了,他都悶在房裏不肯吃飯喝水,人都憔悴了。小姐你平時最疼他,無論他做錯什麽都不計較,這次也寬放他一回吧。”
何當歸真叫奇怪了起來,歎一氣說:“你再繞著不說實話,我就遣走你,將蟬衣喊過來問話了。她這許多日子沒見著我,不定揣著什麽*包呢。”
芡實當然不願何當歸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消息,趕忙搶著說了:“小姐息怒,奴婢決不敢對您隱瞞!那個丁熔家的,聽說她主子的舌頭自己咬斷了,人也有點瘋癲,被老太太下嚴令關進了石室,丁熔家的自然是一番鬧騰。不過樹倒猢猻散,孫氏都下馬了,誰還再買丁熔家的的賬,恨她的人在羅家能擠滿一堂屋。且老太太不知怎麽跟孫家人通了訊息,不聲不響就連孫氏給休了,雙方都和和氣氣的,家裏人都將‘二太太’三個字嚼碎了,改叫‘孫氏’,一個個歡天喜地的,沒有不拍手稱好的。”
“說重點,”何當歸放下茶杯,“孫湄娘和丁熔家的怎麽了?小遊又做錯了什麽事,還得你為他求情。”
芡實咬牙說下去:“丁熔家的日夜都蹲在石室門口,聽說誰都攆不走她,後來有一日,老太太接報說,丁熔家的一頭撞死在石室外的牆上了。有人看見她撞牆,好心要送她去看郎中,可她就死死巴住石室的門檻兒那樣子斷了氣,死後手還不鬆開。家裏出了人命,死的人還有個做官的兒子,老太太也不能不理了,就讓人去石室裏麵瞧一眼,結果發現是孫氏小產了,血流了一地。”
“媽呀,那女人還是個孕婦?”青兒倒頭一次聽說這個事,“虐待孕婦……是稍微有點兒不人道了,在我們那兒,就是女死囚、女漢奸,也得好吃好喝的讓她生了小孩再處死。”頓了頓又擺手說,“小逸,我沒反對你的意思呀,我知道你做什麽事都有你的道理。你要判了誰死刑,她就是個十惡不赦的該死的人,俺不會多質疑的。”
“她小產之後呢?”何當歸還是不明白這跟小遊扯上了什麽關係。
芡實垂頭道:“石室大門一開,孫氏趁眾人不防備,一下子衝出去,投了外麵的小瓜湖,眼看就要溺亡。也有想下水救人的,老太太攔著不讓,可突然就有一人衝過去,跳到湖裏把孫氏給撈出來。救上了之後發現孫氏還有氣,他就給老太太磕了十幾個響頭,腦袋都磕破了皮,懇求老太太將孫氏或遣送回孫家,或送進尼姑庵修行,就當給羅家積個陰德了。老太太見孫氏的慘狀,也是有所動容,可咬著一句話不應。”
說到這裏,芡實頓了一下,當時的目擊者很多,就算她不全告訴小姐,以後還是會有人說,索性就說了實話吧。她繼續說:“救孫氏和給她求情的人都是小遊,見求情求不下來,他一時著急,就將小姐你給搬出來。他說,小姐你自從協助老太太辦了孫氏之後,一直睡眠不好,才去了青小姐那兒找伴兒去了。”
“……後來呢?”何當歸表情有點陰沉,聲音也陰測測的。
“後來,他還說,”芡實吞吞吐吐地磨蹭了一下,方道,“你遭了點黴運,曾有幾天夜裏做惡夢,白天才能安睡,夜裏就在夢中哭叫醒過來。而且此事是我們桃夭院裏的人都知道的,小遊跟老太太說,若是不信,可以傳來桃夭院其他人問,小姐你是否對孫氏被休的事有些愧疚,才會……遭了報應,夜裏睡不著覺,白日神思恍惚。”
青兒呆住了:“小逸拿他當親弟弟,他幹嘛這樣說小逸,就算為孫湄娘求情,也不帶這樣的呀。他什麽時候跟孫湄娘攀上交情的?有一次,那個‘孫湄娘*圖事件’,不還是他將孫湄娘一群人給嚇唬跑的嗎?”
“是呀是呀!”芡實忙重提小遊的功績,“小遊跟了小姐幾年,人又笨又憨直,濫好人一個,可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小姐的事呀。奴婢猜,他那天可能是中邪了,沒錯,一定是這樣!”
何當歸連聲問:“孫湄娘呢?老太太放了她了?送回孫家了?孫家收下人了?”
“孫家沒要,讓個和尚給化走了。”芡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