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流淚控訴:“你不是好人,你比太善還壞,你這為老不尊的死老頭!”

柏煬柏哼哼唧唧地為她包紮好傷口,語帶嘲笑道:“你的腦門兒可真硬,撞了兩次還這麽精神,可見你口中嚷嚷著想死,心中卻還存著生念,你不是要咬舌自盡嗎丫頭,你說話嗓門這般大,想來不怕沒力氣咬下舌頭,你怎麽不一咬以明心誌呢?方才你也很享受吧,要不要再來一次,我給你換一個人。”

何當歸沒想到夢裏夢外全都是惡魔,一時尚氣,再加上對夢中發生的事感到羞慚,一狠心就真的張口咬下去,用了比兩次撞頭時都更大的力道。士可殺不可辱!

柏煬柏一怔,隻來得及在她合口之前一手擋住,另一手扣住她的下巴。他隻覺得手指劇烈一痛,抽回一根滴著血的食指的同時,他心中動了點真火,厲聲斥道:“死丫頭你要作死麽,一個人隻有一條命,沒人有第二條命,你就隻為了跟我一個陌生人賭氣,竟然咬舌自盡?命在你眼裏這麽不值錢?!”

何當歸用被子蒙上頭,悶悶道:“我不咬舌,是因為沒了舌頭就不能跟閻王爺告狀,說出害我的人的名字,不過告了狀又如何,我的命就是格外不值錢,我死了也沒人在乎。”這些話原本都是埋藏於心底的自傷之語,不過此刻在藥散的作用下,她突然就把從未跟人講過的話全講給一個陌生人聽。

柏煬柏蹙眉看她:“顧影自憐有什麽用,自憐隻能博得自己一個人的同情,別人對你不好,你自己為什麽不對自己好點?”撕了點布條纏上滴血的手指,他輕歎一聲,“好倔的一個丫頭,一副白羽鵲的外表,內裏卻是一隻老鴰。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貧道管了你的閑事,就要一氣管到底,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吃一回‘解藥’!”

這樣說著,他上來扯何當歸的被子,何當歸死死壓著被角不撒手,他靈機一動,繞到床尾撓她的腳心,覷得機會之後剝走她的被子,然後麵上掛著陰險的笑繞回床頭點她的睡穴,要第三次送她入幻夢。

看著何當歸的清眸露出點驚恐的神色,他略有不忍,詳細地為她解釋道:“我的這種幻夢又名‘一夢成讖’,凡夫俗子一輩子的最大願望就是做一個這樣的夢,在夢裏他們能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切,而且夢境所示也不是亂來的,更不是我憑空捏造的,而是你心有所念,眼前才會形成相應的景物。換句話說,那些都是你心底最深的欲念幻化而成的東西,隻有你一個人能瞧得見,我去瞧時,你的夢境隻不過是一片茫茫白霧。而且在夢裏你會變成你最羨慕嫉妒的人,並以她的姿態出現,當然了,假如你的心底沒有自卑,對你的現狀非常滿意,那麽你的夢境中你就還是你。”

何當歸默默聽著,變成“最羨慕嫉妒”的人?原來如此。她當然羨慕和嫉妒住在隔壁的古嬪,那一個被上天眷顧的美麗驕傲的女子,古嬪的錦繡繁華進進出出時都經過她黯淡無光的門庭,她怎麽能不豔羨,怎麽能不比較。

何當歸想起夢中那個用魔掌帶給她可怕感覺的男子,遲疑地問:“那個……男人他是誰?為何我瞧不見他的臉,為何他隻能聽見我說話,卻聽不見你說話?”他為什麽會認識古嬪,還那樣對待有著古嬪麵容的自己,言止之間又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莫非那個人是……怎麽可能?他怎可能是王爺,王爺那般大人物,怎可能跑到她的夢裏來?

柏煬柏笑道:“我能理解你想認識他的心情,不過卻不能對你透露他的身份,我手中的這些魂引都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少年英雄,讓他們來辦這種夜半無人私語事,當然要遮住他們的臉,否則泄了他們荒淫好色的底,我豈不罪過。至於他聽不見我說話,那是因為……嗯,可能因為他方才是在你的夢裏吧,所以隻能聽見你一個人的聲音,以前我召他入我的夢裏時,都能跟他正常交談。”

何當歸張了兩次口想問些什麽,卻被第二波侵襲的藥性控製,隻因方自經曆過玉樓中的那些事,所以她這一次清楚地知道自己希求的是什麽,一聲悶哼後,她又蘊出了兩汪淚,語帶沉痛問死老頭:“真的沒有別的解法麽,我不想這樣。”呼吸卻急促迫切,身體中有一團火在叫囂。

“不想這樣?”柏煬柏撓撓下巴,自言自語道,“難道是那個小子技術不好,沒開始做呢就被嫌棄了,還是他技術太好,嚇壞了小妹妹?嗯讓我想想,像你這樣的綽約處子,都有心靈上的潔癖是吧,不喜歡閱女無數的花叢老手,隻能接受跟你一樣的處男是吧。處男,讓我想想……這種人隻能在聞不見一絲女人味兒的軍營裏找,還要找個俊俏的給你……啊哈,想到了!貧道今天就大出血浪費一回法力,從山海關急調他入夢來救你,絕對不會辱沒了你,他長得比你還俊哪!”

“哈,貧道今日又撮合一段良緣,你和那小子真挺般配的!”他自覺有趣地說著,卻沒注意到床上人已然陷入囈語昏迷狀態,“剛才被朱小權圈圈叉叉的事你就一幹二淨忘了吧,我給你找一個更適合你的男人!說到剛才的事,要怪就怪你不配合我燒符紙念魂引,自顧自就一頭磕昏入夢了,害得我來不及給你挑個好男人,你以為好男人這麽容易召喚啊,大家都很忙的。不過這次你不必擔心了,我一定……”他一低頭,終於注意到了床上少女的異常,“喂,丫頭!喂,你再堅持一下!丫頭,你對我提議的人選滿不滿意呀?你沒異議麽?那我可燒符紙召他過來了!”

……

何當歸先從碧玉妝成一樓高的玉樓中醒過來,動了兩下隻覺得骨架仿佛被拆散一般,睜眼隻瞧了一回床頂的水鏡,她就放聲大哭起來,鏡中那個長著古嬪的臉的女子……正一絲不掛地躺在那裏,滿臉的不可置信,滿身密布著大大小小的紅痕,及膝的長發如一匹黑緞被單一樣鋪散在大床上。下體傳來的酸軟感覺和鏡中映出的一床狼藉,片片殷紅,讓她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哇——”地一聲哭得徹天響。

然後,她大哭著從幻夢中醒來,天色已黑透了,她仍睡在那一家小客棧的破舊房間中,房中點著如豆的油燈,隻有她一個人。

她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金風玉露散的藥性褪去後,她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檢查過自己整齊無損的裏外衣物,又掀開小衣細細瞧了自己那瑩白如玉,沒有半點紅痕的肌膚,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那是夢,那真的隻是一場夢。唯一留下的痕跡,是她在第一次撞傷的額頭傷口旁,又添了一道撞向玉如意後的深長劃痕。多麽怪異的幻夢,她在夢中撞出的傷痕依樣地出現在她的頭上,可是她醒之前見到的那個被淩辱的古嬪,卻沒有複製到她的身上。

她吃力地滑下床鋪,私*的酸軟感覺又令她的心頭掠過一陣驚疑,那些事……真的沒有複製到她的身上嗎?

正想再細細檢查一回,房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了,披風大豪俠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來,朗聲笑道:“你醒了丫頭,怎麽樣,春風一度之後,什麽後患都沒留下吧?以後跟你相公洞房時,照樣還是處子之身,什麽都不影響!”

她呆呆地看著他不說話,他自顧自地打開一個細長紙包,取出幾根油黃的蠟燭點上,頓時滿室都有了搖曳的燭影和明亮的暖意。他又打開一個油紙包,笑著招呼道:“丫頭,來吃燒*,你元氣大傷,吃點好的來補一補!你說沒有人待你好因此你不願活下去,那為了幫你樹立活下去的信心,我就做那第一個對你好的人吧!這燒雞可是用我原本打算去賭坊一把翻身的珍貴銀子買的,我現在可是兩袖清風了!”說著滌了手,扭下一個雞翅膀遞給她,“來吃吧,可香呢!”

腿間*的異樣感覺是那樣清晰,何當歸直勾勾地盯著那張燦爛的笑臉,一把揮掉他手中的雞翅膀,一躍而起,揪住他的衣領大叫道:“你這個死騙子,臭騙子,老騙子!我說了不讓你救我,你非要救我,你怎麽不讓我死!你找了什麽男人給我解毒?我可是大寧寧王府寧王朱權的侍妾,你怎能壞我名節,讓我無顏麵對王爺!”

柏煬柏被她抓著衣領一通搖晃,驚奇地張大了嘴巴:“你……是……我家……阿權的……侍妾!你怎麽不早說?剛剛給你找來的第一個男人,就是我家阿權,你怎麽沒認出他來,他不是你的夫君嗎?哦,你從來沒跟他圓過房對吧,也難怪,他府裏的美女太多了,你胸這麽小排不上號!”

“給我找來的‘第一個’男人?”何當歸咬牙切齒地重複,“你是說,你又給我找了‘別的’男人來?”她伸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想要跟他同歸於盡,可那溫熱的脖頸在她的手中突然變成了冰涼的樹皮,嚇得她哇地一聲鬆開,退後兩步問,“你……你是人是鬼?!”

柏煬柏得意地轉動一下脖子,笑道:“不好意思嚇到你了,貧道身懷百技,唬一唬你這樣的小妹妹不在話下。”說著他收了笑容,苦惱地撓一撓下巴,似道歉又似自語般地說,“啊噢,糟了,瞧這事兒弄的,居然吧阿權的小妾配給別人了!原本我還打算給你和那小子牽條紅線呢,一夢定情,一睡定情,緣定三生,多美的一段佳話!沒想到你的夫君居然是阿權,這就不好辦了,雖然他至今沒發掘到你,不過,你入了王府就是他的所有物了,他絕對不容別人染指他名下的女人,對於那些膽敢給他戴綠帽的女人,他可是一向心狠手辣不留餘地的,什麽軍妓哪,官妓哪,歌妓哪,輪換著當!”

何當歸呆若木雞,訥訥開口道:“老妖怪你不要胡說,王爺他才沒有那麽壞!你……你怎麽會認得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