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父女真相

穆清瑤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猛地撲到夜笑離前麵,攔住:“公孫昊,殺他你先殺了我!”

公孫昊狠戾的雙眸中滑過一絲心痛,怒吼:“穆清瑤,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隻拿你當藥引子,你還不明白嗎?我待你不好,至少我是真小人,不是偽君子,而他呢?從頭至尾都在騙你,他娶你,就是為了得到你的血,你還在維護他,你知道不知道,他掌握的慎刑司,抓了多少偷練天魔功的人,可全大錦,最先練天魔功的就是他,因為,隻有天魔功才能續造筋骨,才能讓他破敗的身子恢複常態,但是,這種魔功有個巨大的後患,會損傷內腑。

他為什麽要在西山建藥蘆?那就是專門用來提練麒麟散的,外表裝的比天使還純真幹淨的晉王世子,其實就是個魔鬼,魔鬼。”

“就算他是偽君子又如何?我喜歡,我願意,公孫昊,來吧,我還是那句話,想殺他,先殺我。”穆清瑤聽完後,麵無表情,冷靜地看著公孫昊。

公孫昊目光一冷,舉起箭,對準穆清瑤。

手一鬆,箭對激射過來。

穆清瑤的身子被夜笑離一拉,隻聽得噗哧一聲,穆清瑤的心都快碎了,猛地抱住夜笑離。

夜笑也倒在她懷裏,穆清瑤慟哭:“阿離,阿離,你別嚇我。”

夜笑離卻緊閉著雙眼,一聲不吭。

穆清瑤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從來都沒有如此心痛過,正要尋找插入他身體的箭頭……

“夜世子,你再裝,本相可就不客氣了。”

穆清瑤愕然抬眸,就看見賀相一身儒袍,清雅地立在房中,而公孫昊則倒在倒地,背後,插著一枝羽箭,血流如汩。

呃,好象有哪裏不對。

穆清瑤的目光緩緩移到夜笑離臉上,卻見某人正眨巴著眼睛柔柔地看著她,一臉幸福:“娘子,你果然還是舍不得我的。”

穆清瑤氣得將他一扔,一腳踹去。

夜世子一個翻滾,躲開她這一腳,縱身躍起,向賀相一輯:“多謝相爺出手相救。”

賀相陰沉著臉,一掌向鐵籠子劈去,手指粗的精鋼打造的鐵籠便被震散。

穆清瑤還沒反應過來,手就被賀相捉住,拉出鐵籠:“瑤兒,跟我走。”

穆清瑤讓公孫昊去李記買碗豆黃,就是向賀相求救,他果然沒有讓她失望,來得很及時。

李記是賀相開的,這是個秘密,隻有穆清瑤知道,而李記一天隻賣十碗豌豆黃,超過便不賣,穆清瑤非讓公孫昊深夜去買豌豆黃,常櫃肯定會告知賀相。

賀相果然僅憑這點信息便知她被劫,並且在北靖侯府裏。

公孫昊背後那一箭,定是賀相射的。

賀相的手掌,溫厚有力,掌心中,有絲絲粗礪感,那是常年練武之人才會有的薄繭。

穆清瑤感覺一陣踏實和安心,明明從前是死對頭,不知何時開始,她與賀相會而成了忘年交,賀相待她如晚女兒一般。

抬眸看著頎長而又清瘦的背影,穆清瑤突然想,若是賀相是自己的父親,那該多好?

她才不管什麽佞臣不佞臣,那是賀相的私生活,與她何幹?

她被疼著寵著就行了。

所以,當賀相衝口而出,叫她瑤兒時,她沒有半點違和感,覺得再正常不過。

“相爺,相爺,請了我家娘了,自然不能少了本世子,等等我。”夜笑離屁顛屁顛跟在身後。

賀相頭也沒回,一掌向後擊去,夜笑離身子一閃,避過,誇張道:“啊呀,相爺,您也不怕傷著本世子啊,小心阿瑤會傷心。”

穆清瑤回頭也是一掌劈去。

夜笑離委屈得直跺腳:“不帶這樣的,娘子,我錯了還不成麽?不該嚇你的,不該嚇你的。”

見穆清瑤不象是裝,夜笑離立即轉了話頭,指著地上的公孫昊道:“賀相,如何處置他?”

賀相這才停了步子,冷冷地看向地上的公孫昊。

嚴格說起來,公孫昊才是賀相的女婿。

還是賀相外孫的父親。

但賀相卻為了救穆清瑤,一箭射殺了公孫昊,他雖中箭,卻並沒有死,隻是身受重傷,此時正赤紅著眼睛盯著他們三個。

“為什麽?”公孫昊不可置信地看著賀相問。

“你還敢問為什麽?雪落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就是你這畜牲害的,你還敢問本相為什麽?”賀相冷冷地回道。

“我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又豈非不是她害的?”公孫昊苦笑,俊秀的雙眉因為痛苦而緊皺著。

賀相怔住,眼中滑過一絲愧意,長歎一口氣道:“你們……是咎由自取,怨不的旁人,但是,你再傷阿瑤,本相豈能容你?”

“真正害雪落的正是她和夜笑離,難道你忘了是誰將雪落送進刑部大牢的麽?你明明最疼雪落,不為她報仇也就罷了,卻還要幫助她的死敵,為什麽?”公孫昊不甘心地嘶聲問道。

這個問題穆清瑤也想知道。

賀相就柔柔地看向穆清瑤,簡單地吐出幾個字:“我喜歡,我願意,你管得著麽?”

正是穆清瑤先前對公孫昊說的話。

公孫昊差點氣厥,怒道:“你既然喜歡,疼她,為何當初你要教我天魔功,害我冷落她,害她在北靖侯府受苦三年,如今又來幫他,賀初年,你這個卑鄙反複,蛇鼠兩端的小人,我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其實全是你害的,你的女兒,賀雪落也是你害的。”

他嘶聲竭力地吼著,突然渾身暴發出強大的氣勢,猛地向賀相撲去。

賀相一掌推開穆清瑤,抬掌迎去,隻聽得“呯!”地一聲,公孫昊的身子被震出老遠,而賀相,身子則捂住胸口,搖晃了幾下才站定,臉色蒼白:“你……你竟然使用破魔功。”

公孫昊虛弱地扯出一抹冷笑:“怕了麽?是你教我的。就算死,也不要讓敵人好過。”

說著,他又強勢坐起,雙手抱圓,來了個起勢,賀相大駭,對穆清瑤和夜笑離道:“快走,他要同歸於盡。”

夜笑離臉色一沉,穆清瑤不懂天魔功,他是練習者,當然是懂的,此功練到第七層後,若遇強敵,可以將功力全都集聚在一點,將自己當成人肉炮彈,自解身體,與敵人同歸於盡,威力巨大無比,武功再強之人,也難逃活命,看來公孫昊已有了必死的決心,而且,要拉他們一起死。

“快走啊,還愣著做什麽?”公孫昊的臉色越來越紅,清俊的麵容也開始鼓脹起來,穆清瑤大駭:“賀相,一起走。”

她眼神急切又擔心,小手扯著他的衣袖,眼巴巴的樣子象急了年輕時出行,小小的雪落不舍地拖著他的手,想他帶她一起走的模樣。

賀相的眼睛一陣撞澀,哽聲:“你走,為……我替你擋了擋,放心,他的武功是我教的,我知道怎麽製他。”

說著,他將穆清瑤往夜笑離懷裏一塞,將兩人同時往外推:“走啊。”

“誰也走不了。”公孫昊邊運功,邊獰笑道。

他的身體越來越脹大,象隻即將脹破的大氣球,如果暴開,怕是整間屋子都要被夷為平地,何況屋裏的幾個凡胎?

“是走不了,不過,誰說我要走了?”被賀相推至門口的夜笑離卻突然身形一閃,一把銀針向公孫昊激射。

“別,他百毒不浸了。”賀相出言製止。

公孫昊唇角的譏誚更深,雙眸狠戾地瞪著夜笑離,不躲不閃,任由銀針射向他。

“他是百毒不浸,可是,賀相,我這是第一百零一種毒,正好製他。”銀針悄無聲息的刺進公孫昊的身體。

穆清瑤就聽見“嗤——”

很象輪胎破裂,泄氣的聲音。

公孫昊象隻打了霜的茄子一樣,整個人軟塌塌地伏在地上,不可思義地看著夜笑離,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百毒不侵,你怎麽可能……”

“都說了我這是第一百零一種毒,你隻是百毒嘛,我還有自第一百零一,到一千,九百種毒來治你,你要不要都嚐嚐?”夜笑離漫不經心,很耐煩地向公孫昊解釋著。

穆清瑤長舒一口氣,頓時又怒了,瞪著夜笑離道:“你有毒治他,為何不早些拿出來?”

害得賀相身受重傷!

“這種毒,隻有在對方運用解體神功時,才有用,阿瑤,你莫要怪他。”賀相咳了兩聲,虛弱地靠牆站定。

穆清瑤忙過來扶住他:“你怎麽樣?阿離,快拿藥來。”

賀相擺手:“他不一定有藥,要不然,他自個早吃了。”

此時的夜笑離,也似乎到了強弩之末,靠著牆的身子緩緩滑下,坐定,開始運氣療傷。

院裏殺聲震天,賀相直接把城防營的人帶來了,用的就是營救晉王世子妃的名頭。

皇帝也不好說什麽,因為穆清瑤失蹤,太後早就在宮裏鬧起來了。

屋裏的幾個人都在運功療傷,公孫昊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穆清瑤緩緩向他走近,舉起手中的小刀,猛然向他刺去。

原本閉著眼睛的公孫昊突然睜開眼,含笑看著她,眼裏竟然還有一絲期待,他已經油盡燈枯之勢,身體早就殘破不堪,隻是一口氣吊著沒死罷了。

穆清瑤突然覺得,殺了這樣的他,一點意思也沒有。

“阿瑤,我……真的很後悔,我真的很想,與你重新來過,咱們在一起……生一個可愛的孩子……”公孫昊氣弱遊絲,眼睛卻專注地凝視著穆清瑤。

“你有孩子,賀雪落替你生的,你可曾去見過那孩子?”穆清瑤問道。

公孫昊眼裏滑過一絲溫柔,卻搖頭:“見了又如何?我是戴罪之身,能養他麽?”

“所以你由著他在東宮,由著太子拿他要脅你父親?”穆清瑤怒道。

公孫昊淡淡一笑,吞了吳嘴角翻湧而出的血水,眼神悠長:“如果是你給我生的,我會拚盡全力要他回來,可是……”

穆清瑤氣急,這種男人沒救了,孩子何其無辜,他身為孩子的親生父親,竟然明知孩子下落,卻置其於不顧,不聞不問,這還是人麽?

“公孫昊,你確實該死。”穆清瑤緩緩起身,再也不願意多看公孫昊一眼。

“阿瑤,替我……照顧好他,不要讓他知道,他有個我這樣的父親,雪落那樣的娘,好不好。”裙角卻被抓住,公孫昊乞求地看著他,目中滿是無奈與愧疚。

穆清瑤怔住,他這是臨終托孤麽?

“孩子在賀相府裏,你可以放心了。”雖沒有親眼所見,但皇後迫於太後的壓力,應該把孩子送回了賀相府。

“讓他教出另一個賀雪落來麽?阿瑤,你寬仁善良,答應我好不好,看在……看在我們有過夫妻名分的麵上,幫我養他。”公孫昊死死地看著穆清瑤道。

穆清瑤就看向賀相,賀相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瑤兒,有你教那個孩子,是他的福氣。”

賀相竟然也要她撫養賀雪落的孩子?

“答應他吧,這是他最後的願望了。”賀相長歎一口氣道。

穆清瑤隻好對公孫昊點了點頭。

公孫昊強吊著的那口氣頓時鬆了,眼睛慢慢合上。

這個人,終於死了。

穆清瑤過去扶起賀相,緩緩朝外走去。

此時驚雷已經緩過神來,過去護在夜笑離身邊。

夜笑離卻驟然睜開眼:“娘子,你要去哪裏?”

“浪跡天涯。”穆清瑤頭也沒回地說道。

夜笑離起身就要追,驚雷一個手刀將他劈暈,拎起他家主子搭在肩上,身子一閃,便離開了。

外頭的撕殺終於停了。

賀相示意手下帶著城坊營撤退。

兩人才走到二院處,就見北靖侯急匆匆地回來,一見賀相和穆清瑤在一眼,眼神驟厲,冷冷道:“昊兒呢?”

賀相視他如無物,自顧自地往前走,北靖侯長劍一攔道:“賀初年,你竟然敢私闖我北靖侯府?”

賀相道:“快去見你兒子吧,興許還能見著最後一麵。”

北靖侯聽得身子一晃,高大的身形象雄鷹一樣掠起,向後院而去。

穆清瑤扶著賀相出了北靖侯府,回頭看向這座自己曾經生活過三年的宅院,那塊高大而漆黑的牌匾還掛在門頭正中央,隻是再也不有了往日的莊嚴與肅穆,有的隻是瀟肅與調零,心中一陣淒然,穆清瑤,你在天若有靈,可曾想見北靖侯府如今的下場?

賀相看出她心情淒然,拉了拉她的手道:“走吧,別看了。”

穆清瑤將他送上馬車,賀相關切地看著她:“你不回晉王府?”

穆清瑤搖頭,至少現在她還不想回去。

“那跟我回去吧。”

賀相殷殷地看著穆清瑤。

去賀相府?

怎麽可能,賀夫人不拿刀戳死她才怪。

穆清瑤笑了笑:“您以為我又無家可歸了麽?我可是富婆,紅豐祥的錢,置個莊子還不容易?隨隨便便的事。”

賀相笑了,知道她能幹,賺了不少錢。

還是不舍得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要不,住到我的別院去,那裏誰也找不到。”

穆清瑤眼睛一亮:“好。”

自己若置宅子,肯定很快就會被夜笑離發現,他肯定不會想到,自己會住到賀相別院裏去。

“相爺,你也練了天魔功?”坐在馬車裏,穆清瑤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

“你是不是很討厭練天魔功的人?”賀相半躺在馬車裏,微睜著眼道。

的確是,她現在還沒有消化夜笑離也練天魔功的事實,真的不知道,那個男人還有多少是情是瞞著她的。

“天魔功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可怕,可憎,這是一門曠世絕學,當年天魔祖師創下功法時,分為兩套,兩套都不僅可以強身健體,增強內力,還都有修複筯骨的功效。隻是,其中一套心法,必須保持童子之身,而且,要食用麒麟散補充體內缺失的男性物質,但此法有個好處,不會傷及內腑。

公孫昊,就是練得邪法。

而另一套,修練時,無需補棄體內缺失,也不用保持童男之身,但是,日積月累的修練下去,就會傷及內腑,就算夜笑離現在這樣。”

賀相很耐心地向穆清瑤解說著,眼神殷切,似乎怕她誤會夜笑離。

穆清瑤聽了確實長舒一口氣,她不希望自己愛過的男人會如公孫昊那般邪惡卑劣,否則,既便他再愛她,他們兩個也難以再走下去,作為一個男人,可以不正直,可以邪性,但不能邪惡。

這是她的底線。

“那相爺你呢?練的是哪一套?當初您為何要教公孫昊練這種武功?”穆清瑤又問。

“是他自己選擇的,公孫昊是個自私又怕吃苦的人,他既想武功精進,又不想有後患,至於傷害無辜的男童,他才不會考慮。”賀相回道。

卻並沒有回答穆清瑤問題的實質。

穆清瑤含笑看著他,賀相分明就在躲避。

“你是恨我娘的對吧,因為恨我娘,所以不想我嫁得好,所以故意教公孫昊天魔功,讓他沒法與我好好過日子……”穆清瑤垂了垂眸,指尖扯著衣角揉來捏去,幽幽道。

賀相身子一滯,唇邊扯開一抹苦笑:“你恨我麽?”

在北靖侯府的三年,並不是現在的穆清瑤經曆過的,要恨,也是前身恨他吧。

“我隻是不明白,你和我娘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不惜讓你最疼愛的雪落插足公孫昊與我的婚姻,你就沒想過,如此放縱她,會讓她身陷痛苦之中麽?還是你覺得,你完全可以掌控一切?”穆清瑤的語氣微微上揚,眼睛也直視著賀相。

賀雪落現在的地步,賀相有不可推禦的責任。

賀相渾身一震,眼裏滑過一絲愧色,眼眸下垂,似乎不願意與穆清瑤對視。

“年輕輕狂,確實犯下不少錯事,現在想改,想補救,有的為時已晚,有的……”賀相的聲音很艱澀,他猛地抬眸,正視著穆清瑤的眼睛:“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討厭麽?隻能說,她討厭以前的賀相,而不是現在的,以前的賀相,囂張狂肆,為所欲為,可自從賀雪落進了刑部大牢的,他象突然領悟,變了一個人,現在的他,雖然仍儒雅風流,卻少了銳利與戾氣,多了一分慈祥與寧和,仿佛一個曆經磨練的浪子,終於厭倦了江湖與爭鬥,回到寧靜的家中,想要平凡地生活下去。

眼前的中年男人,就是一枚慈祥可親的帥大叔,散發著成熟與沉穩的魅力。

“我要是沒有成親,就嫁給你好了,相爺,您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穆清瑤淡淡地說道。

賀相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抬手撫了撫她的額發:“你這是對我的褒獎嗎?”

“人家分明就對您心生愛慕。”穆清瑤也笑,氣氛頓時輕鬆寧和起來。

“傻孩子,看男人,怎麽能隻看樣貌,你當初看上公孫昊,就因為他長得好看麽?”賀相親昵地捏了捏穆清瑤的鼻子。

穆清瑤心一慟,那個男人已經消失了,她親眼看著他死,卻沒有半點難受的感覺,隻是覺得悶悶的,因為,畢竟曾經愛他的不是自己,但是,方才的心明明就很痛,是她殘留在自己身體裏的意識吧。

“我不知道,當初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他騎著大白花,風流瀟灑,又玉樹臨風,呃,還真是一見鍾情呢,對,就是隻看中他的樣貌了?”穆清瑤淡淡地說道。

如果真是隻看中相貌,也不會苦苦隱忍守候三年吧,到底為什麽當初的穆清瑤會不顧一切地要嫁給公孫昊,這一段記憶似乎有些缺失,留在她腦海裏的,隻有初見時的畫麵,再無其他。

但是,她對他的情有多深多濃,穆清瑤感同身受。

“夜笑離長也很好看,這一次你的眼光沒問題。”賀相見她臉色淒然,忙轉移話題。

“好看有什麽用?人家還不是一樣的騙我。”穆清瑤悶悶地回道,到底還是有怨的,她不喜歡男人不坦誠。

“那就別回去了,就住在我這裏,我養著你就是,等有個好的出現,我再把你風風光光嫁了。”賀相摸了摸她的後腦道。

“那我豈不是三嫁?人家還不拿唾沫水淹死我去?”穆清瑤想想就覺得好笑,心又暖暖的,賀相這樣的長輩還真是對晚輩寵溺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有我在,誰敢說你半句閑話?本相割了他們的舌頭。”賀相聲音一冷道。

穆清瑤縮了縮脖子,賀雪落從小驕縱,就是賀相如此霸道的父愛給縱容出來的吧。

無奈搖頭道:“您啊,太過寵愛子女啦,總也得有點原則吧,不會是非,怪不得雪落會是那樣的性子。”

賀相臉一滯,眼裏露出愧色來,幽幽地看著她道:“如果我說,我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會瞧不起我?”

穆清瑤大驚,故意的?

“您是故意驕縱雪落的?她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她當然是,卻不是我想要的女兒,但她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我再不想要,再不喜歡,我也要疼她,寵她,隻是,我沒有了想要好好賠養教育她的心思,隻一味的滿足她,放任她,她會變成什麽樣子,由著她的本性決定,阿瑤,我想問你,如果你是她,你也同樣被我寵著長大,你會變成她那個樣子麽?你會不分是非黑白的搶人家的有婦之夫,心狠手辣耍陰謀麽?”賀相直直地看著穆清瑤道。

穆清瑤愕然,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問題,她是殺手,從小就被訓練成鐵石心腸,為了完成任務不擇手段,但那不是她的本性,既便是在當殺手的時候,她也沒有錯殺過一個善良的好人,有時,有不可抗拒的命令,她又不想完成時,就寧願自傷,頂多回去挨一頓打。

原來,人會變成什麽樣子,父母的教育有關係,但是,人的本性更能左右他的成長。

要不然,也不會有龍生九子,子子不同了。

“所以,不能全怪我縱容了她,有的人,是經得起寵和嬌縱的,有的人,有幾分寵愛與嬌縱就忘乎所以了。”賀相幽幽地說道。

確實有這個道理。

穆清瑤突然問道:“您不是真心想娶賀夫人的對嗎?所以,雪落不是你期待的孩子,你並不想要她。”

她的話,似乎戳中了賀相的痛處,賀相臉色一白,眼裏滑過一絲沉痛,穆清瑤立即明白,自己僭越了,那是賀相的私事,她無權過問的。

“對不起,我冒犯了。”穆清瑤忙道。

賀相很快平靜下來,苦笑地看著她道:“是的,她不是我期待的孩子,如果……如果……她是你,我這一生都會不一樣。”

“是嗎?你很期待有我這樣的女兒麽?”穆清瑤突然感覺心情一暖,象是有股溫泉流進了幹冷的心田,歡喜道。

“如果我有你這樣一個女兒,我今生無憾了。”賀相雙眸湛亮地看著穆清瑤。

“可惜,我不是賀雪落,也不是你的女兒啊,穆家老爹雖然固執又木納,但我也一樣很愛他,也以有他那樣的父親而自豪。”穆清瑤燦然笑道。

不能因為賀相是帥大叔,又會寵兒女,就不要穆將軍了吧,穆將軍了是個很稱職的父親,至少他沒有教出如賀雪落這樣的女兒來。

賀相眼神一滯,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唇角扯出一抹微笑,不再說話,閉目養神,穆清瑤知道他傷勢重,也不好繼續再打擾,一路無言。

馬車在一間幽靜的小院前停下,穆清瑤腳踏上青軟的草地時,幾乎立即就愛上了這個地方,小小的院落建在半山腰中,前麵是一條潺潺流淌著的小溪,水質清澈見底,綠樹環繞著院落,大冬天的,這裏卻溫暖適宜,有如初春之季,各色小花兒開遍了屋旁草地,空氣清新的甜絲絲的,讓人有種陶然欲醉之感。

“這裏太美啦。”穆清瑤長開雙臂,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大聲道。

“你喜歡嗎?”賀相似乎心情也很好,慈愛地看著她。

“喜歡,真的很喜歡,這個宅子,經起言若鴻家的宅院來,更寧靜清幽,真是太好的去處了,我要在這裏住一輩子。”

她難得象個小孩子一樣開心地笑著,笑容純真幹淨,賀相眼眶就濕了,一輩子?

看著她秀麗的容顏,那張與她酷似的臉又浮現在腦海裏,當年,他帶著她到這裏時,她也是同樣的表情,同樣的感歎,同樣的話語。

可是後來呢?

她被身份所拘,她放不下她的事業……

“隻要你願意,我陪你住一輩子。”當年,他也是用這句話回答那個女人的。

穆清瑤愕然,興奮地拉住賀相的手:“相爺,你對我真好,我真想叫你一聲爹。”

賀相整個人一震,眼淚撞了上來:“就怕我沒有資格。”

穆清瑤哈哈大笑,張開雙臂在草地上旋轉,這裏的清寧與幽靜讓她暫時忘卻了京城的煩憂,讓她很放鬆,賀相的話,她並沒有放在心上,更不會當真,他是堂堂相爺,朝堂之上還有許多事要他處理,他怎麽可能會一直陪著自己住在這深山裏?

說要認爹的話,也是隨口而出的。

賀相得不到她的回答,眼神黯了黯,看她如此開心,便由著她玩,自己盤腿坐了下來,運氣療傷。

山間一住就是幾日,院裏有糧食蔬菜,穆清瑤還來了興致,拿起魚叉去溪水中叉魚。

賀相的身體似乎複原得很快,第三天時,就跟著她一起下水捉魚。

別看穆清瑤手法很快,但捉魚時,卻傻呼呼的,見到魚兒遊過,總不忍心下手,人家悠閑自在的玩耍著,她卻要叉了它來吃……

所以,她手中的叉子,總是叉在離魚兒半寸不到的地方,讓魚兒溜走後,又哇哇亂叫著,一陣可惜。

賀相見了就覺得好笑,手指一彈,小小的石子擊中一條大魚,魚兒身子立即翻白,浮了上來。

穆清瑤懊喪道:“為什麽我就叉不到呢?”

賀相柔柔地看著她,這孩子真的與雪落不同,明明一身強悍的殺人功夫,卻有顆極為柔軟的心,也不知她當年為何會要學殺人。殺人時,下手狠厲,毫不留情,對小小的魚兒卻下不去手,還真是讓人無奈。

“我做魚給你吃好不好?告訴你哦,我的廚藝是一流的哦。”穆清瑤歡快地拎起魚跳上岸。

這三天,這孩子就在山野裏瞎轉,飯菜都是賀相親手做的,賀相也有一手好廚藝,而且,給她做飯,讓賀相似乎回到了曾經,那時候,他還是幹淨秀雅的少年,為了心愛的女子,可以不顧一切。

眼前的女子也是他心愛,疼到了骨子裏去的,隻是,由她娘親變成了她,因為疼她寵她,所以變著法兒想做好吃的給她。

當年如此,現在更是如此,隻是心境不同了,當年被愛情燒得沒有了理智,現在則滿滿都是柔柔的父親,巴不得把自己的命都奉獻給女兒才好,隻要她開心。

“好啊,還沒有吃過瑤兒做的飯呢。”賀相的心,被幸福填得滿滿的,真的想與她一起生活下去,就在這寧靜的小山坳裏。

可是,她還年輕,她還有丈夫事業,她的人生會更精彩炫麗,不該和他這個老頭子一起老死深山。

穆清瑤進去做飯了,賀相悠然地坐在屋前的吊椅裏。

突然,他清秀的眉皺了皺,眼裏滑過一絲婉惜,來得真快,才三天,就要結束這段美好的時光了麽?

“賀初年,你要不要臉,拐了人家女兒躲到這深山老林裏來。”穆夫人跳下馬,冷厲地看著賀相。

果然是她,隻有她知道這個地方。

“二十年了,重回此地,殷紫茹,你非要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麽?你對這裏就沒有半點印象?”賀相悠悠地搖著吊椅,並沒有被殷紫茹的氣勢打擾。

穆夫人眼神痛苦地閉了閉,冷冷道:“如果不是為了瑤兒,我這一輩子也不想踏進此地半步。”

賀相眼神一滯,仍悠悠道:“這個吊椅,你還記得麽?當年你非要,我便上山去采竹,還被蛇咬了一口,那時你哭成了淚人兒,紫茹,你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麽?”

穆夫人冷冷地看著他道:“賀初年,你沒有資格跟我提過往,過往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痛苦的回憶。”

“你是恨我的對嗎?”賀相自椅子上下來,驟然逼近穆夫人,眼神灼然如噴著火一樣:“你有什麽資格恨我?當年到底是誰的錯?”

穆夫人正要說話,穆清瑤的聲音從屋裏傳來:“相爺,你要紅燒還是清蒸?或者我煮魚湯給你喝?”

穆夫人頓時一滯,眼圈兒泛紅。

穆清瑤的話,她當年也說過,也是這般歡喜地問他,是要紅燒還是清蒸……

怎麽可能會忘記?又怎麽可能忘得了?

那是年少單純的日子,也是她過得最開心,最快樂的日子,那時的賀初年,漂亮的象朵雲彩,又幹淨得象快水晶,寵她疼她到了骨子裏,她以前不知道,清高孤傲的他也會有這麽暖心體貼的一麵,和他住在這裏的期間,她常常糾結,要不要放棄一切,與他平平淡淡的在這裏過下去,相伴到老。

“娘,你怎麽來了?”見賀相遲遲沒有回答,圍著圍裙的穆清瑤從屋裏出來,愕然地問穆夫人。

“瑤兒,別任性了,跟娘回去。”穆夫人的思緒很快被拉回現實,皺眉道。

“我才不要回去。”穆清瑤任性的扭過身,又往屋裏去。

穆夫人一個箭步上來,就要抓她。

賀相手一攔道:“為什麽要逼孩子?她高興就好,想通自然會回去的。”

“賀初年,我教我的孩子,關你什麽事?你走開,不然我要告你個拐帶少女之罪。”穆夫人大聲吼道。

拐帶少女,穆清瑤差點噴笑,穆夫人有時犯起渾來,還真會渾說,自己是未成年少女麽?

“娘,您別跟賀相吵了,是我心情不好,不想回晉王府。”穆清瑤悶悶道。

“當初死活要嫁的是你,如今又說走就走,你當婚姻是兒戲麽?”穆夫人惱火道。

“娘,婚姻總會有磕磕碰碰嘛,你當初不是非不讓我嫁麽?怎麽現在又來勸我了?”穆清瑤頂嘴道。

“當初我不是沒有提醒過你,說過夜笑離的身體不好,有病,是你自己不聽啊,你聽不進去,還怨死了我,現在知道我當初的苦衷了吧,明白娘為什麽要千方百計的阻止你嫁他了吧,就是怕你受到現在這種傷害,你個沒良心的,把你娘的心意當驢肝肺了。”穆夫人氣急,更加口不擇言了。

當初穆夫人確實一再地阻止穆清瑤嫁給夜笑離,用的也是夜笑離身體太弱的借口。

如今想來,穆夫人應該早就看出夜笑離的疾患,更懷疑他的動機,所以不願意她嫁給夜笑離。

“那你為什麽不明說?你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呀。”穆清瑤惱道。

“我怎麽告訴你?你是遇到了夜笑離,才從被公孫昊的傷害中走出來的,娘對你不好,娘忽視了你,利用了你,那時候娘也很矛盾啊,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才能開心一點,才能減少對你的傷害,所以才用了那麽個鱉腳的法子,說你與他是兄妹,也是為了……”

“也是為了讓我死心對嗎?”賀相輕嗤道:“你就是為了讓我相信,瑤兒是晉王的女兒,你與晉王有染,讓我徹底死心,徹底恨你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