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強悠悠睜開眼睛,朦朧中好像自己躺在床上,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在他的床尾,還坐著一個人。
他又緩緩閉上眼睛。
他現在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整個人都飄在空中,不著一分力道,但精神上,卻有一份說不出的凝練。
是的,就是凝練。
耳、目、觸覺這些受肉體控製的感官,此刻看來還沒有恢複,所接收到的信息也是斷續而模糊的,就如他剛才看不清床尾坐的那個人是誰一樣。
可是他的大腦,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不是激動過分的那種活躍,而是實實在在的冷靜,他暈倒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在他進行回憶的時候,盡都曆曆在目,就是在最後關頭,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的那段時間,所有的細節都像放電影一樣,在他頭腦裏重新過了一遍。
他清楚地看見,那張暈過去以前,以為沒有完成重組的信紙,也確實重組成功了,正被車窗外吹來的強風,帶著飄飄蕩蕩……
帶著飄飄蕩蕩?!
糟!這樣信紙不是就會被風吹走,沒有達到效果?
難道我的計劃,到最後還是失敗了?!
“啊!”蕭強大叫起來,應該說他以為他大叫了一聲,可是,隻是發出了一點細微的呻吟。
“你終於醒過來了!老天爺,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睡下去!”一個人在他床頭的位置說道。
蕭強的體力開始一點一滴地恢複,各種觸覺也漸次出現,感覺口鼻之間有異物存在,手臂上也有隱隱地刺痛,他費勁地想用手去摸,被床頭那人摁住了。
“別亂動!這是吸氧管和胃管,你一個多月沒有醒來了,全靠這東西吊著你命。不舒服也要忍忍,等下我讓護士幫你把這些東西去掉。”
一個多月!
蕭強嚇了一跳,難怪他覺得肚子空空的,竟然是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這不是說,現在都已經是三月底四月初了,學校已經開學了?
我和學校約定好的還算不算?他們會不會因為我這次暈倒,又讓我在家養病,不允許我參加高考?
他腦子裏閃過各種念頭,覺得恢複了一點力氣,努力偏過頭,睜開眼睛,嘴裏含著胃管,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是誰?”
“蘇政!”那人回答道。
“哦……”蕭強說的很吃力,“你怎麽不去工作,現在你們應該很忙吧?”
“還工作個屁!我們都已經被發配邊疆了,哪還有什麽工作!”聲音是從床尾傳來的,透露著憤憤不平。
“小田!你再胡說……再胡說……”蘇政想要嗬斥幾句,可說了幾句“再胡說”,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罰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子。
最後,他隻能軟弱地說道:“誰說我們沒有任務了?我們現在的工作就是保護好蕭強。”
蕭強的視線清晰了一些,籠罩在他眼睛和景物之間的那層薄紗,仿佛被揭去了,他轉頭看了看,這是一間單身病房,隻有他一個病人,在他病床周圍,堆滿了蘋果、梨等水果。
床尾,田勝英正拿著一把小刀,表情恨恨地削著一個蘋果,不過看他的動作,等他削完皮,這個蘋果也剩不了多少了。
“你怎麽能偷吃我的蘋果!”鬼使神差地,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田勝英張大嘴望向他,似乎覺得他的話很滑稽,捧腹大笑起來,隻是在他神情之間,看不出有歡快的意思。
“張隊他……”蕭強看著他的表情,猜測在他昏迷之間,一定發生了許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對張克他們肯定造成了重大打擊。
反過來說,這些事情的發生,對他來說,則是相當有利的。
“張隊回家養病去了。”蘇政語氣平淡地說,“現在這裏暫時由我負責。”
張隊回家了?
這句話的隱藏意思,就是他停職反省了?
蕭強乍一聽這個消息,心情分外複雜,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張克是個好人,對同誌關心、對事業忠誠、對工作認真,可也正因為他的執著,讓蕭強很害怕,害怕被他發現真相,現在他回家了,而代替他的蘇政等人,似乎工作的重點也僅僅停留在保護者的角色,以此看來,他的計劃成功了!
雖然對張克被勒令停職,感到有那麽一點點愧疚,可是為了以後的幸福,如果再重來一遍的話,蕭強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把他踢走!
“那麽行動……”結果他已經猜到了,但他還是故意問到,並且是帶著一點希望、一點擔心、一點憂鬱地表情問出來的。
“失敗了。我們的行動停止了。”蘇政的語氣很平淡,或許是一個多月的時間,沉澱了他的情緒波動。
他沒有深入地告訴蕭強,不但是火車上的行動失敗了,而且所有關於這次神秘組織的接觸工作,全麵被停止了。
蕭強、邵延傑等人,都經過了必要的調查,事實證明他們隻是不知情的局外人。
通過那次春節大行動,神秘組織態度堅決地表明了,他們繼續隱匿地決心,以及達到這個目的的能力。
政治的本質,就是調和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矛盾。
整個社會,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利益訴求,有些還是截然相反的,對掌控社會的主導力量來說,他們不可能,也做不到消除所有的其他雜音。
在不危害到大局的情況,合理地妥協,是使得社會更加融洽的必要步驟。
神秘組織表明了他們的態度,他們沒有政治企圖,而且總體上來說,是關心國家前途的,這麽一群人,他們如果鐵了心想要隱居起來,在不付出巨大代價的情況下,想要找到他們,幾乎不可能。
就是找到了又怎麽樣?
科技工作者提供的是他們的腦力智慧,這不是修長城,隻需要抓到他們,讓他們按部就班地挖泥、建模、倒磚、堆砌就可以了,假如對方不是真心服務,他們完全可以消極對抗,大量地浪費寶貴的材料,卻不做出符合要求的產品,以此來敷衍了事。
對方用每年提供一百二十塊芯片的代價,表明了他們對政府的尊重,讓雙方都有台階下。
在既得利益,和可能的衝突之間,默許是最好的選擇。
其實一年一百二十塊芯片,已經不再具有太大的吸引力,隻能說聊勝於無。
所以這些芯片的支配額度,都被大方地給予了精密電子研究所。
即便是得到這批份額的精密電子研究所,上下之間也是憋著一口氣,對於這樣施舍性質的芯片,也是極度憤怒。
等到上次轉交的核心芯片送回來,他們就決定不再依靠對方,獨立自主進行研究。
易遠等一批學科帶頭人,更是把鋪蓋都搬到了研究所,吃住都不離開,他們放出話來,如果不搞出中國自己的機載雷達,就老死在研究所裏麵!
於是,所有的檔案都被統一封存,回歸庫房,臨時指揮部被撤銷,原有幹警所知甚少,在進行保密告誡後恢複了原有工作。
惟一沒有改變的,就是張克所在的小組,依然存在。
張克承擔了主要責任,回家反省。
蘇政和田勝英的工作關係,本來是因為間諜事件,而暫時借調過來的,現在讓他們繼續保護蕭強,就沒有下文了。
工資照發,無人可以聯係,任務沒有分派,兩個人這一個多月來,像是被人遺忘了,隻能守在蕭強的病房裏,呆呆地麵對這個活死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出頭天。
他沒有把全部地話告訴小強,可是蕭強在這些零散地信息中,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東西。
太好了,我終於完全解放了,現在隻是多了兩個跟班而已,結果,比我想象的還要理想啊!
蕭強很想仰天大笑,但看著兩張鬱悶的臉,他明智地控製了自己情緒。
“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蘇政因為情緒低落,這時才想起來,“易總工讓我轉告你,說他對你的拚命精神十分欽佩,認為你具備了一個優秀科學家的素質。聽說你打算考清華大學物理係……”
“是微電子係!”蕭強糾正道。
“管他呢,都差不多。”蘇政根本不在乎這兩個係有什麽區別,“他給你準備了一些資料,說如果你醒來了,就讓我轉交給你,希望你畢業以後,能分到他們所工作。”
蘇政從床底下,拿出十多本書籍,放在蕭強枕邊,而且還在繼續往上堆,等他停止下來,蕭強已經被書都給埋了起來。
張克被停職,他們被閑置,追根朔源,還是起於蕭強,要說他心中沒有一點芥蒂,那他就不是普通人,而是聖人了。
雖然他更為內斂,不像田勝英這樣感情外露,但能有機會整治一下蕭強,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蕭強費老大勁才把書全部推開,瞧瞧蘇政臉上隱藏不住地一絲得色,那還不明白他在想什麽:“蘇政,你這個混蛋!你們到底是來保護我的,還是來謀害我的!”
“保護你?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我保護你個屁!”田勝英將手裏的蘋果核往垃圾兜裏一扔,站起身就往外走,“老子不受這窩囊氣,愛誰誰,老子反正是不幹了,大不了我回家吃老爸去!”
蘇政歎了口氣,從旁邊的椅子上站起來,掏出紙筆,在本子上寫了一個號碼,撕下來放在蕭強枕邊:“你別生氣,小田就這脾氣。其實我們都知道,這件事你沒有什麽責任。可是看到張隊黯然回京,我們從感情上來講,也很難接受。我會想辦法讓省廳調一名便衣過來,沒什麽事情,大家還是少見麵的好。有事,你可以打這個電話找田勝英。”
蕭強知道,他不應該笑,他應該適時地做出沉重難過的表情。
可是他做不到!
他的心在歡呼雀躍!
安靜的病房內,猶如有一萬隻百靈鳥在放聲歌唱,而他,也想歌唱出聲……
讚美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神靈,讚美做出撤銷調查的決策者,讚美一切我想要讚美的人,阿門!
為了掩飾他已經無法克製的興奮,蕭強不得不把腦袋偏向一旁,借著觀看電話號碼的機會,掩飾他不斷上翹的嘴角!
那張紙條上,寫著一個九字頭的電話,聽說新推出的一種像磚頭一樣結實的無線電話,就是九字頭的,每個要一萬多塊錢,看不出來,田勝英這小子家裏還挺有錢的。
蘇政在他肩膀上按了一按,腳步沉重地打開門。
蕭強頗堪玩味地看著他的背影,去掉了最危險的張克,隻剩下蘇政和田勝英兩個小嘍囉,也許自己還能借助一下他們的能量,從而將事業成立的準備工作,提前到不久就開始進行。
“蘇哥!”蕭強喊起來。
“還有什麽事?”蘇政沒有回過頭,背對著他沉聲道。
“麻煩你去叫一下護士,把我戴的這些累贅都去了,插滿了管子,很難受。”蕭強鼻子裏塞了氧氣管,反覺得呼吸不順暢。
“好的。”蘇政關上門,腳步聲逐漸遠去。
蕭強傾聽著他的腳步,忽然發現,他的聽力不但恢複了,而且比以前還要好,蘇政已經走出二十來米了,還是能夠從病房走廊裏各種雜音中,鮮明地分辨出他的腳步聲。
“奇怪!難道我精神力透支過渡,反而促進了我的腦域開發?那我是不是多暈過去幾次,就能成為超人?”蕭強嗬嗬笑了幾聲,想起當時頭痛欲裂、恨不能就此死過去地感覺,渾身打了個冷戰,趕緊把這個愚蠢的念頭拋出腦外。
“伯母,你來看蕭強?”這是蘇政的聲音,聽起來,他好像已經走到了下一層,可蕭強還是能隱約聽到。
老媽也說了句什麽,隻不過由於女性的聲帶較窄,頻率高,但音波傳輸距離較短,在雜音的幹擾下,蕭強聽得反而不是那麽清楚。
“哦,蕭強已經醒了,我這是去找護士……”
“什麽!小強……小強他醒了?”老媽的聲調驟然拔高,就聽嘭地一聲響,似乎是她手上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可是她沒有去揀,腳步聲飛快地向病房衝來。
蕭強苦笑了一下,這次惹這麽大個禍事,老媽還不定怎麽罵自己呢,今天這頓數落,看來是跑不了了。
病房門碰地一下被推開,文容出現在門口。
“媽!”蕭強本來想衝老媽笑,可是一看到文容憔悴的麵容,淚水嘩地一下就衝出了眼眶,隻顫抖地喊了一聲媽,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有前世的遊曆經驗,經過最近的事情,他本以為,他的心態已經能夠笑對一切。
可是在看到文容的那一刹那,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就被觸動了,怎麽也止不住地淚水,讓他明白,他始終是一名渴望溫暖的遊子,家,永遠是他最可期待的溫馨港灣。
文容的眼裏,眼淚撲簌簌地往外流,突然尖叫一聲,撲在蕭強身上,嚎啕大哭:“你這個混蛋小子,你為什麽要騙媽,為什麽要騙媽!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媽怎麽活啊!”
“媽……”蕭強的眼淚順著鼻翼,流進嘴裏,那苦澀的滋味,一直流淌到了他的心裏,這樣的滋味,他永遠也難以忘記……
“文容,孩子……他也是……為國家出力……”蕭強心情激動,沒注意到,不知什麽時候,老爸蕭建軍也出現在了門口,他雖然是在寬慰妻子,可他劇烈顫抖著嘴唇,喉頭快速地上下抖動,很艱難地,才斷斷續續說完一句話。
他穿著一身野戰迷彩服,很可能是從訓練場,直接到醫院來看蕭強。他的腰還是那麽挺直,但看他兩鬢有些花白的頭發,顯然這些日子,對他來說也是十分痛苦的煎熬。
兒子的事,上麵含混其次地跟他解釋,說是為國家執行一項任務,出了點意外。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他就覺得天旋地轉,等看到蕭強昏迷不醒的樣子,他感到自己心都要碎了,一瞬之間,仿佛畢生追求的目標,都完全失去了價值。
“我不管什麽大道理,蕭強是我的兒子!我不需要他做出什麽轟轟烈烈的大事,隻求他平平安安!要舍己為人讓別人去好了!我隻是個沒有覺悟的女人,我也不想兒子有什麽大的出息,隻要我們一家安穩,我別的都不乞求!”文容低沉著聲音,淚水一顆顆落下,打濕了兒子的臉龐,眼中濃濃的母愛,是那麽濃重,化都化不開。
蕭建軍鼻翼抖動,眼淚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他將門重新關上,來到蕭強床邊,看著他鼻子裏插著氧氣管,口中插著胃管的樣子,心頭一酸,眼淚忍不住也流了出來。
“兒子,這樣的……任務,你還要執行麽……”他大手緊緊包著蕭強的手,仿佛這樣,就能把他的力量傳遞到兒子體內。
“我不允許他再去執行什麽鬼任務!誰要再派他執行任務,我就上他們家鬧去,讓他把他的兒子也派去!”文容像頭守護幼崽的母獅,惡狠狠地看著蕭建軍,宛如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媽,爸!”蕭強怕老爸老媽為他起爭執,快速說道,“任務已經結束了。以後都不會有其它的任務了。你們放心,我再也不會去冒險了!”
“那就好,那就好!”蕭建軍揉著兒子淩亂的頭發,把他的頭發揉得更加淩亂。
“小強,你真的不會再去執行這種任務了?”文容飽含著熱淚,捧著兒子的臉,舍不得放手。
“真的,我向你們保證!特別小組已經撤銷了,那位張克隊長,也回北京去了,你剛才見過的蘇政,還有田勝英,他們也回省公安廳去了。我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蕭強瞞下了蘇政和田勝英不是省廳的人,他不能讓父母再為他擔心了。
“謝天謝地!”文容的眼淚又滑落下來,將兒子的手合在掌心,“祈求老天爺保佑我們家蕭強,如果有什麽災難,就降到我這個當媽的頭上好了,隻要他沒有事,讓我做什麽都行!”
“媽……”蕭強的淚水倒灌進嘴裏,他努力扯了扯嘴唇,想要做出笑的動作來,“我才醒過來,這是高興的事啊,說什麽災啊難啊的,多不吉利啊!我們一家,隻要永遠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爸,你說是不是?”
“嗯!咱們一家,永遠不分開!”蕭建軍破天荒地,在兒子的額頭,笨拙地親吻了一下,一隻手緊緊抓著蕭強的手,另一隻手,將妻子也緊緊地摟在一起。
門外有人敲門,聽見門裏的動靜,敲門聲又停止了。
“爸,你去開一下門,可能是護士來了,我插著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管子,還要她們幫著把它取下來。”
門打開了,門外不光是護士,還有一群醫生,都是軍區醫院的老熟人。
此外,蕭強還在人群縫裏,看到了一張淚水漣漣的小臉。
他任由醫生擺布,測血壓的、量體溫的、做超聲波檢查的,一大堆醫生都在他周圍忙活,他曾因莫名其妙昏迷,在軍區醫院療養過,可是這次又被送來,還昏迷了這麽久,許多人都以為他已經腦死亡,沒有希望了,他卻又從沉睡中醒來。
作為珍貴的醫學病例,基本上所有的部門主治大夫都來了,記錄著每一個數據。
蕭強隻是瞧著那張小臉,眼睛一眨不眨。
林怡瘦了,她本來就不是那種大臉盤美女,小巧的臉蛋,現在顯得有些瘦削,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因為憂慮,她的臉上顯現出不健康的黑灰色,一雙原來清純明亮的大眼,眼簾有些紅腫,蕭強甚至能在她的眼白中,看到一絲絲的血絲,將她的眼睛染成紅色……
醫生們忙了半天,相互交流著各自的看法,最後很難堪地對蕭建軍夫婦宣布,蕭強的身體,根本就不像昏迷了近一個月的人,其身體各項指標,非常健康,比一般常人還要健康,至於為什麽,他們不知道,至於以後是否還會發病,答案是還需要進一步的觀察。
文容對他們不負責任的回答十分憤怒,嚷嚷著要轉院,要送蕭強到北京去治病,令得各位醫生,越發羞愧難當。
“媽,不要難為各位大夫了,我這次不是老毛病發作,而是被對方打暈的,能夠醒過來就已經萬幸了。”為了不讓老媽擔心,蕭強不得不再一次編出了善意的謊言。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暈迷是因為異能使用過度,可在當時的情況下,他隻能硬挺著,堅持到底。
用一次冒險,換來以後的海闊天空,他衡量下來,還是值得的。
也許是感謝他的理解,護士在為他拔除鼻管、胃管、導尿管的時候,手法輕捷快速,並沒有讓他感到痛苦。
等到醫生護士們離去,文容還想和兒子多待一會兒,蕭建軍拉住了她,悄悄指了指林怡。
蕭建軍拉著妻子,不情願地離開了病房,屋子裏隻剩下蕭強和林怡,還在遙遙相視。
“你……怎麽瘦了?”蕭強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良久才說了一句話。
“是麽?”林怡眼淚無聲地往下滴落,“我沒想到這些,每次來,看到你……你的樣子,我很害怕……害怕你再也不會醒過來……”
蕭強剛醒過來的時候,蘇政也說過,以為他再也醒不過來的話,現在聽到林怡也這麽說,他忽然覺得心裏像是被紮進了一根刺,心髒猛地收縮成一團,一陣無言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
他想要撐著坐起來,林怡飛快跑過來,扶著他,將枕頭墊在他的身後。
“我還沒有那麽脆弱,醫生都說了,我比普通人還健康呢。”他握著林怡的小手,感覺這雙手,冰涼冰涼的,於是撩開衣襟,讓林怡把手伸進去,冰涼的觸感一直向上,停在他的胸口。
林怡的手掙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出來,被蕭強強行摁住,緊貼著他熾熱的胸膛上。
林怡蒼白的小臉漸漸染上一層紅暈。
透過肌膚相接,蕭強男子漢的熱力傳達到她的手上,溫暖了她的雙手,又順著血液循環,傳遞到身體的每個部分。
他的心髒跳動得是那麽有力,這是力量的象征,每一次顫動,都讓她漸漸陷入沉醉的夢境,仿佛兩顆心,以這樣的方式,連接在了一起,共頻率、同呼吸,直到永遠……
蕭強憐惜地看著她,右手伸出去,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不要,這一向我都沒顧上打整自己,樣子一定很難看!”林怡淚水盈盈地望著他。
“不!你美極了,是我在世上見過的最美的珍寶!”
一縷發絲垂到前額,蕭強溫柔地挽起它,捋向一旁,指尖滑過林怡小巧的耳珠。
“啊~”林怡輕柔地哼了一聲,身體一震,一顆尚未幹卻的淚珠在睫毛上晃了一下,滴落在蕭強的手背上。
蕭強愣愣地望著手背上的淚滴,慢慢將它送到唇邊。
淚水接觸到他幹涸的嘴唇,立刻被吸收、燙化、燒幹,融入他的身體……
“很鹹,很苦,”蕭強喃喃說道,“可是我的心裏感到很甜蜜,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甜蜜。”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為我流淚,我希望用我畢生的精力,讓你的臉上,永遠隻留下甜美的笑容,就像我們剛剛相識的那一天……”
他緩緩靠向林怡,望著她逐漸迷離的眼神,嘴唇輕輕印在她的眼皮,將每一滴淚水,都化作甘甜的清泉,珍藏在心中。
印在他胸口的小手,溫度越來越高,在手心的位置,還有一點潮濡的感覺。
林怡的鼻息變得有些急促,鼻尖也滲透出幾顆細小的汗珠。
蕭強卻覺得更加幹渴,他如獲至寶地發現了那幾顆汗珠,嘴唇從林怡的眼皮滑落,將瓊鼻上的汗珠一掃而光,又順勢而下,尋找到甘泉的源頭,印在她的嘴唇上。
好柔軟,柔滑如絲。
蕭強的舌頭貪婪地舔過林怡的朱唇,一絲一毫也不放過,最後,更是尋芳追蹤,探入了林怡的口中。
林怡的眼神有些散亂,心髒砰砰地越跳越快。
他在吻我,不但吻了我的眼皮,還碰到了我的嘴,天,他竟然把舌頭也伸進來了,他要幹什麽,我是不是應該把他推開……
林怡很慌張,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有幾分羞澀,有幾分好奇,還有幾分雀躍,接吻,就是這樣的麽,把舌頭伸進對方的嘴裏,似乎好奇怪啊。
她很想張大眼,看看接吻到底是怎麽樣的,可每當兩人舌尖交纏,那敏感的神經刺激,總是成功地打消了她的企圖,讓她如墜雲層,感受著偷嚐禁果的愉悅。
胸腔裏的空氣越來越少,缺氧的感覺,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蕭強稍稍後仰了一下,雙唇之間保留出一線空隙,讓林怡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兩人粗重的呼吸,伴隨著額頭的汗水,讓雙方之間的溫度,並沒有隨著距離的延伸而下降,反而是更加灼熱。
林怡心中掠過一絲柔情,在這細微的地方,她感受到了屬於蕭強的那份溫柔體貼。
她的眼睛瞟了一眼,忽然發現,在兩人雙唇之間,還殘留著一線晶瑩的絲線,這略帶著淫靡氣息的水線,將他們的心靈和肉體,都聯係在一起。
強烈地羞意,從心底發散出來,林怡忍不住伸出香滑的舌頭,舔了舔那條閃著亮光的水線,想從那裏,再體味到蕭強的溫柔。
她沒發現,這樣的舉動,帶給蕭強怎樣的強烈刺激。
蕭強大腦嗡地一下,再也沒有思考的空間,腦海裏隻有那小巧可愛的香舌,渾身的燥熱,將他所有的理智都燒得一幹二淨。
他猛地用嘴堵住林怡朱唇,貪婪的,甚至是粗魯地,用舌尖深入到對方口中,接觸到它所能接觸到的一切,嫩滑香溢的唇舌、光潔細碎的牙齒、口腔之間的粘膜……
最直接的刺激,讓兩人的荷爾蒙激素分泌,林怡無意識地短暫呻吟,更是加劇了這個過程,體溫升至沸騰,汗水浸透了貼身的衣衫,帶著強烈體味的氣息,將兩人的情緒不斷升高,升高,升高……
林怡已經忘卻了最開始的好奇,一陣陣的快感,以唇舌之間為起點,如狂潮般席卷她的身體,在加速流動地血行中,傳遍身體的每一個神經末梢,她的神誌趨於模糊,再也不知道身在何處。
蕭強的嘴唇還是那麽幹涸,仿佛攫取了這麽長時間的甘泉,猶自不能撲滅他內心的火焰,他需要更多!
他微閉著眼,用本能驅使行動,嘴唇從林怡的唇間離開,引來對方抗議地呻吟,緩緩滑過她細嫩的麵頰,在她的耳根輕輕舔了一舔,林怡身體的震動,鼓勵他再接再厲,將柔軟的耳珠噙在口中,溫柔吮吸。
“哦……”從林怡的喉間,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讓他更加興奮。
像是有別的美味等待他品嚐,蕭強移動嘴唇,以舌尖為軸,在林怡脖頸間做圓周運動,漸漸滑向胸前,那蓓蕾初開的地方,幽香陣陣之處,就是他下個目標。
林怡完全不會思考了,她覺得上衣的第一顆扣子好像被解開了,但她無法明白這意味著什麽,短短的一刻,她就感到因為發育而時時有些脹痛的新剝雞頭,像是被一張溫暖的大網所包圍,那極端敏感的巔峰,在某樣略顯粗燥的濕滑物體的挑撥下,傲然而起,顫巍巍地挺立在最高峰,似乎想要盡量靠近那溫暖濕滑的地方,與它融為一體……
林怡的身體猛地一軟,癱在了蕭強的身上,她感到渾身沒有一絲力氣,連指尖,也動彈不得一下,無力地貼在對方胸膛,用赤裸裸的肌膚相接,連接彼此。
朦朧中,將她擁入懷中的人,好像狂暴一樣在剝著什麽東西,然後她感到手一緊,被蕭強抓住,逐漸向下……
越過蕭強結實的腹肌,進入了另一個地方,一個似乎長滿粗硬發絲,散發著滾滾熱力的所在。
這裏長滿了雜草,一個硬硬的、熾烈的物體被握在手間,在腫脹的頂端,略帶濕滑,像是在吐著口水,隨著縫隙的張開,一股濃重的氣息撲入她的鼻端。
林怡捏了一捏,眼睛猛然睜開,驚恐地看著對麵充滿紅潮的臉龐,“呀”了一聲,牙齒用力一咬,一把抽回手,身體飛速地向後退卻。
蕭強“啊”地一聲痛呼,舌頭還伸在外麵,在舌尖的地方,分泌出一顆血珠。
林怡還沒完全從迷亂中清醒過來,一看到蕭強舌尖的血珠,嚇得忘記了剛才的事情,正要過去安慰,覺得手指縫間,似乎有什麽東西,低頭一看,兩根卷曲的毛發,就粘在她的指間。
視線愕然盯向蕭強的下體,隻見他身上病服淩亂,在半褪下的褲子之間,露出一條猙獰物事,高高指向斜上方。
騰地一下,林怡的大腦極度充血,她甚至感到腦袋就要爆炸開來了!
無可抑製的羞憤,將她的思考能力炸得粉碎!
她呆了約有兩三秒鍾,一直瞧著那個恐怖的物體,然後猛然張開嘴,就要尖叫起來。
蕭強在疼痛到來的一瞬間,就明白自己精蟲上腦,做了件極度愚蠢的事,這樣激烈的動作,在這個保守的時代,對於一個不知愛情滋味的小女生,意味著什麽,他一清二楚。
他顧不得舌尖的劇痛,半褪的褲子,一下從床上彈起來,從背後一把抱住轉身就要逃開的林怡,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尖叫出聲。
“小怡,對不起,我昏了頭了!”
“放手啊,你這個混蛋!枉自我那麽擔心你!你……你……下流!腦子裏想的都是齷齪的事情!”林怡羞憤之極,狠命掙了一下,沒有掙脫。
她又羞又分,在這一刻,她連死的心都有了。
蕭強根本不敢放開她,在這個時代,他如果不在當場把事情說清楚,讓林怡消氣,以後很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對方肯定會躲開他,而他也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明目張膽糾纏的理由。
他環住林怡細腰,用手緊緊抓住林怡的雙手不放,下巴輕輕搭在她的香肩上,嘴唇貼著她的耳根,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小怡,我喜歡你,我是那麽的喜歡你。在我的心中,你就是我的新娘子,是我永遠的愛人。”
他忽然想起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不知不覺,用深沉地語調說了出來:“如果要給這個愛,加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林怡的身體震了一下,不再掙紮,不多會兒,傳來了她抽噎地哭聲:“你這個壞家夥,你讓我怎麽出去見人,羞都羞死了!”
蕭強鬆了口氣,最艱難的一關終於過去了。
他放鬆手臂,輕輕環在林怡腰間:“沒有人會知道的,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現在你覺得很羞人,可是當我們年老以後,老得走也走不動了,兩個人相偎相依,坐在搖椅上,讓微風吹過我們的銀發,看著時光慢慢流逝,再回想起今天的一幕,不是很溫馨麽?到那時候,我們會感歎,原來我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那麽荒唐的經曆,在那個時候重新回味,會覺得這其實很有趣。而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他從來就不知道該怎麽討好女孩子,所說的話,全部是記憶中最惡俗的語言,雖然這些情人對白在前世屬於土得掉渣的陳詞濫調,但在這個時代,它的衝擊力,還無可抵擋。
林怡的身體緩緩放鬆,向後倚靠過來。
在蕭強輕柔地描述中,她仿佛看到,兩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偎依在一塊,坐在一片開滿鮮花的小花園裏,微風拂過,蒲公英飄飄蕩蕩,落在兩張皺紋密布,卻仍然恩愛如昔的臉龐上,一時竟然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