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麵臨窘境
被溫七郎甩臉子教育了一頓的柳依依覺得自己很無辜,狼崽是被貼身婢女無意中抱回來的,她又沒要求對方去狼窩裏偷,不過是沒認出來逗玩了一會兒而已,怎麽能將這禍事全賴在她一個人頭上?
心中雖有不忿,柳依依卻沒敢開口反駁,隻灰溜溜上繳了兩隻幼狼了事。
她聽從母親的意願而高嫁,卻違背了父親“不能做妾”的要求,如今娘家是沒法倚靠了,或者說,就算依舊被父親疼愛他也沒法和長公主叫板。
可見,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僅係於溫七郎一人之身,眼瞅著他已漸漸產生不滿,這要緊時刻隻能想方設法拉攏對方,又怎能使性子叫屈?
必須得在西南地區好好經營拴住了溫七郎的心,三年五年的趕在他娶正妻之前養上一雙兒女,這才算地位穩固!
如此一想,柳依依在餘下的路程中虛心求教,謙虛做人,再也沒出亂子,隻隔三差五的討好溫七郎盤算著“造人”。
其實,同行的婉如也有這麽個乘年輕養上一雙兒女的心思,但她卻沒那麽著急,因為肖陽一開始就說過西南地區戰事剛停,百廢待興。
何謂“百廢待興”?不曾經曆過一個地區從無到有興建過程的婉如並不清楚,但她卻以最糟糕的情況進行過盤算,不外乎就是殘垣斷壁、焦土荒田甚至還可能有流寇。
這種情形下,怎麽可能安心懷孕、待產?她甚至有些慶幸,自己身子還得有小半年才能養好,寶寶不至於在沒做好萬全準備時就急匆匆蹦出來。
至於肖陽,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駐兵、練兵、平叛等事,在家時吃穿不用愁,出門在外一路上靠打獵就能養活一堆人,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想那麽遙遠。
趕在預定時間之內,肖陽帶著大隊人馬順利抵達了劍南道蒙州都督府治下的昆嶺折衝府,該折衝府由昆州所轄,下有六縣。
此地原本是屬於少數民族自治的羈糜府州,昆州刺史就是當地的盧鹿蠻首領,可惜那不是叛亂了麽,朝廷鎮壓之後另派了漢官就任刺史府要職,隻讓下麵的縣令由當地人擔任。
昆嶺折衝府也是在叛亂後新設的,按律這下府的府兵不過幾百人,頭年下旬他們卻和當地人發生了衝突折損一百餘,當即上報朝廷要求增兵,肖陽才被派到了此地震懾刺頭。
當日下午,肖陽了安排婉如等人在驛館休息,眾多兵士就近找地方紮營,自己則帶著相關文書尋到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報道。
按說隻是初次見麵,這折衝都尉臉色卻莫名其妙的很是不善,他眼皮都不抬的翻看著文書用一種酸得掉牙的語氣歎道:“唷,你帶了足足九百人,之外還有三百部曲?加上奴仆、婢女一千五六都不止吧?這可難辦了,人太多不好安置呀!”
聽他這麽一說,肖陽麵上客客氣氣忐忐忑忑,心裏卻敞亮了。
身為折衝都尉手上一共才六百來個兵,請求支援後上麵空投一個副手,人是帶夠了可惜卻都是“肖家軍”,光聽這名字都知道他插不了手。
何況,調令上還明確寫了這位肖家的左果毅都尉是在奉命實驗新式練兵方法,他手下的人一應事務任由其自行處置。
這說明什麽?說明咱這折衝都尉隻是個擺設,而且還是個群毆武力值不如下屬的擺設!他要不覺得憋屈、不覺得氣悶,這才奇了怪了。
“下官原本也不願帶太多人,可是,”肖陽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酒窩,為難苦笑道,“可是,襄陽長公主將她最寶貝的兒子給弄到了我隊裏,為安全起見也隻能,唉,這實在是無可奈何。”
襄陽長公主?!折衝都尉聽聞此言差點嚇得手抖,她兒子怎麽會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火速琢磨了一下才想起眼前這位肖小將軍不就是永安王的外孫麽,他和襄陽長公主的兒子算是表兄。
這麽一來,就不能任性的按原計劃將他們打發到犄角旮旯擠著住了,可是,也沒可能叫自己讓出好不容易修建的敞亮府邸!溫家了不起麽?我還是齊家嫡係呢!
折衝都尉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假惺惺的和肖陽閑話,然後告訴他出門左轉官衙隔壁的一棟隻有一進的小土屋,就是給左果毅都尉準備的房子。
通共五間正房一排後罩房,僅僅隻夠一家人帶著三五奴仆緊巴巴的居住,像婉如和趙瑞蓮這種出門無論如何也得跟著二三十個婢女的貴婦人,那怎麽可能適用?
“唉,這可真是——確實是地方不夠住呐!要不這樣,咱們昆嶺府由官家給了公廨田十頃,我這邊的人沒用多少,可去問問昆州刺史剩餘的田在哪兒,讓他給你安排一下,想來,餘下的人就能給安排了。”齊都尉笑容可掬的說著,還親自送了肖陽出門,毫不客氣的將這個難題推給了自己同僚。
反正一個武官一個文官又不是同派係的,無壓力。
肖陽也沒與這個明顯不待見自己的頂頭上司過多糾纏,依照所說去找了本地刺史。按說,軍職的肖陽與刺史這種地方長官沒有統屬關係,但他們這行人的戶籍卻歸當地州縣所轄,本就要拿著花名冊去找刺史府相關人士登記,順便尋他劃一塊地也成。
許是這刺史早已得知溫七郎與鄭恭亮之事,不僅親自接待了肖陽態度還很是客氣,隻是,當其問到田地、住處時他同樣很是為難。
隻歎息道:“本地戰亂剛剛平息,原本的刺史府衙都被焚燒了,現在這地方是新建的,你也看到了,地界不大,僅能辟出兩個小園子供來客暫住。至於將士們,便隻能自食其力。”
他的意思很明顯,貴客可在家裏借住,別的就愛莫能助。至於公廨田,刺史拉著肖陽走到院中單手遙指遠處一座小山頭,有些吞吞吐吐的說:“就是那裏了,白河縣牧馬山。山腳下原也有民居,或許能還住人。”
“那是山林吧?”肖陽遙望遠處植被茂密的小山頭,很懷疑的問,“有八公頃良田?”官家的公廨田怎麽也不可能是貧瘠鹽堿地,可那山頭卻看不到有梯田,至於蕎麥、大麥等作物更是連影子都瞅不見。
“山腳有田,再開墾一下也就夠用了,”刺史嗬嗬幹笑,知道肖陽看出了田地的數量不夠又趕緊解釋道,“那是座因戰事而廢棄的荒山,幾百公頃呢!足夠住了,土質還是不錯的,打獵也極為方便。”
沒房子、沒地,要我們一千多號人去山上當野人麽?亞洲版人猿泰山?
肖陽無可奈何回了驛站,召集幾個軍官議事時果斷排除掛有他副將名頭的溫七郎,絲毫沒野外生存能力的貴公子不需要參與此次探討。
因為,他們麵臨的窘境比預想的更糟糕——沒吃、沒喝、沒穿、沒住,把身邊帶著的幹糧、布匹一用光,那就隻能赤-身喝西北風去。
至於朝廷給的俸祿,尼瑪的,在用貝幣的地界,上麵發的銅錢能用得出去麽?即便是折算成了錦帛金銀,那也得那些已經被得罪死了的當地人肯交易啊。
“那麽大一座山,打獵也行吧?”說話不過腦子徐恒寧張嘴就發了傻。
“一千五百人,每人每天兩斤肉,你是準備蝗蟲過境似的頭兩個月就把能吃的全吃光了然後等餓死?”肖陽不屑的瞪了他一眼,“之前在路上是行獵,這可是我們自己的駐地,不能竭澤而漁。”
“那怎麽辦?”徐恒寧無賴似的一攤手。
“我隻是先告知你們一下目前的情況,明天去考察了才能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萬幸的是,我們是在春天就任。”肖陽無語望天,春末,應該還來得及犁地播種吧?如果能搞得到種子的話。
至於宅子,他們一行人最好是住一處別和折衝都尉、昆州刺史當鄰居去,鄭恭亮和溫七郎原本就是為了躲避派係爭執才到了這地界,何苦又參與其中?
不過,肖陽卻沒對刺史所說的山下民居抱有太大期待,“或許能住人”這聽起來根本就是“沒法居住”的委婉說法。
安排好明日帶上一百人探路之後,肖陽回了驛館居室,正好看見婉如又在撥弄算盤。這一次她卻不像當初算嫁妝那會兒麵上喜慶又歡欣,而是愁眉苦臉跟苦瓜一樣。
“小財迷又在計算什麽呢?”肖陽大馬金刀的在桌前一坐,咕嚕嚕喝了幾口婉如給他晾好的溫水。
“算一路上傷亡後剩餘的此行人數,你手下管著九百人,朝廷撥的軍餉也不過是能混個溫飽罷了,之外還有三百部曲,那是肖家私兵,還有家丁奴婢等,唉,”婉如愁眉苦臉的將算盤一推,哀聲長歎,“人多好大消耗,難養。”
私兵就是需要自己掏腰包養的兵,家丁、奴婢能不能吃飽穿暖當然也是主家的責任,有了權利相應的也需付出代價。
“等安頓好之後便開源節流吧,日子必定能過下去,”肖陽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還一定能過好。”
“那住處,定了麽?也不能一直待在驛站中,房間既少又窄。”婉如抱怨養家很難後,立刻又問了一個肖陽實在是不想回答的問題。
“明日咱們一起去看看。”他一拍腦門避重就輕的回答了,然後趕緊拉婉如上床就寢,免得她再問些難堪又沒法回答的問題。
次日大清早,肖陽便領著鮮衣怒馬的騎兵隊,與一身緋紅衣衫的妻子並肩往鄰縣的白水河牧馬山奔去。
此行路途不算遠,快馬過去約莫一個多時辰而已,沿途青山綠水的風景很是不錯,婉如一開始左右環顧東瞅西看還覺得心情挺舒暢,卻不知自己在路上也被正在田頭勞作的當地居民看了稀奇。
此地,漢人常見、漢人貴族也見過,但是,貴婦人卻少有。嘖嘖,裙子是用金線繡的花兒呢,金翅雀活靈活現的,好精美,騎術似乎也很好,卻不知,是個跋扈的還是和善的?
婉如戴著帷帽讓人看不清臉,不然他們還得感慨,這漢人女子皮膚可真是白啊,臉色怎麽發青呢?
白中帶青,這是因為婉如無意中看到了當地人的民居,以樹叉插入地下作柱子,四麵用茅草遮掩而成棚屋,沒牆沒壁沒花園甚至沒個院牆大門的草棚子。
“這,這是什麽?房子?”婉如問話的聲音都在發虛發顫了,這就是刺史說的民居?我們待會兒會看見、將來會去住的民居?!
“杈杈房,屬於盧鹿人的傳統住宅。”肖陽依照腦海中的記憶順口就回答了,卻沒詳細解釋這最簡陋的杈杈房隻是當地人傳統民居的其中一種式樣,常見於平民或者說貧民家。
“這樣啊,這名字倒還真形象,嗬嗬。”婉如苦笑,整顆心都沉到了腳底下去。
殊不知,稍後她在牧馬山腳下看到的屬於自己的民居更為坑爹,殘垣斷壁,真的是殘垣斷壁!就一片被火燒過的連是不是屋子都快看不出來的黑土爛泥枯樹“民居”。
這能住人麽?連鬼都沒法住好不好!
來自京城世家大族的貴婦人首次切身體會到——安居樂業須從從真正的造房、種田起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