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午夜難產

醫師見婉如麵色不好又連忙寬慰道:“許是吃得太好,補過了,因而顯得稍有些大,娘子日後克製一下少吃燉品與甜食,多吃時蔬便好。”

“原來如此。”婉如聽他這麽一說頓時放寬了心,晚上也睡得更舒坦了些。

三郎卻沒她這麽樂觀,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肖家人都壯實,大個兒,當初他阿娘清江郡主生第一胎時便是難產,就因為大哥過於肥壯半晌擠不出產道!

後來險險產子卻又傷了身,醫師還說是沒法再有,竟使得求知心切的阿爹納了妾生出一雙庶出子女來……

在婉如瞧不見的角度,肖陽不由憂心忡忡瞧著她的大肚子,而後抽空細細問了清江郡主派來的奴仆,是否有善於處理難產的穩婆、醫師。

“郎君放心吧,郡主就擔心您出門在外遇事不便,咱們都是精挑細選後才被派來的。”領頭的人這麽回答了,肖陽卻依舊沒法放心。

想也是,當初他阿娘生產時又有哪個穩婆是沒經驗的?還不一樣出了岔子!

心中難安的肖陽不惜動用了肖家最緊急的傳信渠道,放出飛鴿求阿娘在京中再尋婦科聖手,特別是繼續那善於解決胎兒過大問題的良方,此外,在邊地他也派出了人手一村一寨的去問有沒有土法。

有備才能無患,到時若真遇了事兒,他不介意用蠻夷的方法治療妻子。

熬了兩月後終於收到了清江郡主的回信,她卻說沒有特效良方,自古以來女子生產便是過鬼門關,熬不熬得過去隻看運氣和婉如的毅力。

肖陽看到“鬼門關”這三個字手都開始有些哆嗦了,卻又立刻見到母親接下來又說相信像婉如這樣拉弓、射箭、騎馬、打球樣樣精通的孩子身子骨較好,不會有大問題,讓他無需焦慮。

甚至,她還說:“就算焦慮也得忍著,別影響了如娘的情緒。”

剛看到這裏,就見婉如午睡後挺著肚子在寶珠、肖棠的攙扶下從臥室走了出來,笑問道:“家裏來信了?說些什麽?”

“嗯,阿娘在問你情況,她說讓你放寬心順其自然就瓜熟蒂落了。還有,家裏選了幾個才生產的乳母送過來,算日子應當是在最後那個月能到。”肖陽一麵回答一麵折起了信紙絲毫沒拿給婉如看一眼的意思。

好在前一個月肖陽就說過怕婉如看書傷眼、傷神,想看書時都是由他或肖棠等人念給她聽,因而這動作也不算突兀。

“乳母?這千裏迢迢送過來……”婉如一臉的無語神色,她倒沒同情乳母舍棄親子千裏奔波的心思,隻是忽然想起了來時那條崎嶇艱險的路,這麽折騰著送過來,好人都能瘦一圈,乳母還能順利下奶?

“不用指望她們,不過是母親的心意罷了。我早就命人提前備好了懷著崽子的母羊和母牛,不會少了咱們孩子的奶水喝,再說了,你自己喂著也好,”肖陽待兩個婢女出門去為妻子準備餐點後,賊笑著一手摟住婉如的肩,一手輕輕按住了她那鼓囊囊的胸脯,“如此飽滿,怎可能沒奶?若有多,到時還可給我嚐一口。”

“討厭!”婉如抿唇笑著用手肘撞了肖陽一下,而後不再跟他這厚臉皮的糾結這問題,隻問道,“那我哥哥有消息傳來麽?”

此刻已經是三月乍暖還寒時,算算腳程大哥也差不多該到了。

“嗯,按照調令他需在蒙州治下另外一處折衝府任團校尉,會路過咱們這裏,也就是最近幾天的事兒了,到時候可留舅兄暫住幾日。”肖陽如此回答著。

他卻沒說在駐地早已經給崔文康及其家眷準備好了住處,準備給婉如一個驚醒。

肖陽身為蒙州防禦使卻全權掌管了轄內數州的軍事,等崔文康赴任後在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就能將其調到自己身邊就職。家眷根本用不著跟過去折騰一圈,接風時就可直接在昆嶺駐地落腳。

仔細算來,餘初晴是他倆一起為崔文康挑選的,肖陽一開始就有些喜歡她那直性子,後來又聽說了在崔家折騰時她不離不棄的做法,便更為欣賞餘家娘子的品行。

平日裏他沒法時刻伴在婉如左右,正需要有這樣一個大膽又性子堅毅的人陪她,那堂舅母趙瑞蓮著實有點中看不中用,性子太軟又膽小,萬一婉如突然發作了,她可沒那本事撐起場子。

隻不過,肖陽又不放心將妻子交給一個未曾真正接觸的人,萬一傳聞有誤可不好辦,那餘初晴性子刁蠻跋扈也有可能,這樣的話,住得近了姑嫂關係反倒不好處。

於是,他心裏盤算一通做了萬全準備卻沒給任何人講,打算見了崔文康夫婦後再做定奪,合得來就安排他們在駐地常住,合不來就把大舅兄調遠些眼不見為淨。

在某些時刻,心狠是必須的——崔文康哪有妻子的安危重要?關照不關照他全在一念之間,有用留下沒用滾蛋。

肖陽正在心裏算計大舅兄,卻有奴仆來通報崔家大哥已經到了!原來,他聽說妹妹有孕後心情激蕩下意識就加快了腳程,竟比預期時間快了足足五日。

此刻他一臉風塵,眼神卻是賊亮賊亮的,見過迎出來的肖陽還沒說上五句話就嚷著要看看妹妹。

“她很好,”肖陽努力扮出一副笑臉往崔文康身上仔細一打量,頓了頓之後勸道,“舅兄總得先梳洗一番再去吧?可別嚇著如娘。”

這一身灰撲撲的可別帶了髒東西去內室,譬如小跳蚤小蟲子之類的,婉如正值孕期可受不了。何況,情緒如此激動也需緩和一下,免得驚了她。

“也好,也好!”崔文康欣然同意,領著妻子隨奴婢去了客房沐浴更衣,肖陽專門派來自崔家的寶珠來引路,順帶就為他們詳細講了婉如的近況,從日常起居到目前狀況有問必答。

聽說婉如腿腳已經有些浮腫,崔文康不由苦了臉;又聽說肖陽每天晚上都會為妹妹洗腳捏腿,他卻又立刻眉開眼笑,連呼:“這郎君嫁得好,嫁得好。”

穿著一身淺棕色騎裝的餘初晴先在一旁聽著不曾吭聲,等進了屋身邊沒外人後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仍舊是未嫁打扮的寶珠,貌似隨意的問:“他們不曾分房?”

“不曾,”寶珠答話時扭頭發現對方竟在打量自己腰臀,不由漲紅了臉低語道,“郎君身邊沒侍姬,與奴一起給女君陪嫁的都已許了別的人家。”

“是麽?”餘初晴確認之後這才展顏一笑,一雙原本有些淩厲的鳳眼頓時變得既彎又甜,隨後,她卻不屑地撇了崔文康一眼,鄙視道,“問話都找不著重點——這才是真的嫁得好!”

寶珠完成領路的任務後,趁著崔文康沐浴的時機趕緊去向主子回話,等她繪聲繪色將那小夫妻的各種對話學出來,婉如和肖陽頓時忍俊不禁。

“他竟也是個怕妻的,你這嫂子聽起來不錯啊!”肖陽不由滿意得直點頭,雖是短短一句話,卻隻能是真正關心婉如的女子才能問得出來,比那表麵關心吃幾碗飯、喝了幾盅補湯更貼心。

稍後,幾家親戚見麵認了個臉熟,長久沒見麵的兄妹倆則私下敘話甚至抱頭哭了一場,婉如隻覺得自己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崔文康也連連感慨妹妹總算有了孩子,這樣她在肖家也能待得更安穩。

“卻不知是男是女,要是兒子才好。”婉如聽到這話卻有些惆悵,因為她自己總覺得腹中是個乖巧的女兒。

“醫師怎麽說?”崔文康微微有些惱了,“是妹夫說希望要兒子?”

“他可沒這麽說,是我自己想罷了,”婉如趕緊搖頭,“他不讓醫師看這個,說男孩女孩都一樣的,現在先猜猜到時才知道反倒更有意思。”

“確實如此!先有女兒不正好湊一個‘好’字?也挺不錯。”崔文康聽到妹妹這麽說這才鬆了一口氣,就怕肖陽隻想要兒子,萬一生出來性別不對就要納小。

“嗯,他也這麽說。”婉如笑了笑,抽帕子抹了臉然後才又請了嫂子來會麵詳聊。

此後,餘初晴便留在了駐地,將行禮、奴仆安排妥當後她就成了婉如最親近的陪伴著,與趙瑞蓮一道與她談詩論畫好不自在。

春末的某個午後,婉如身穿素色棉布裙衫斜倚在榻上聽著嫂子撫琴,不由感慨道:“有你的言傳身教,隻怕我孩兒不是才子也是才女呢!也不知將來便宜了誰去?”

“再找才子佳人來相配就是了。”一曲彈罷餘初晴朗聲笑著,又喚了小婢女來說些外麵的趣事。

不知怎地,她總覺得小姑子臨近產期心思越發有些重,總是在擔憂自己能不能好好的誕下麟兒,為緩解這種情緒,餘初晴常喚了人來說笑,免得婉如一個人鑽牛角尖。

這回,女婢說了大家都認識的某人鬧出的笑話——出門探路的徐恒寧哭喪著臉一路狂奔著跑了回來,一位金齒姑娘扭著鬧著要讓他當上門女婿!

“這是怎麽了?不是說了叫他別招惹不該招惹的人麽?”婉如很是感興趣的側身聽著。

“哎,聽說是徐副將收了姑娘用織綿做成的挎包,這是人家定情的東西,收了就表示答應相處,”這婢女也是一臉笑意,繪聲繪色的形容了徐恒寧被追得有多慘,又說道,“聽說去那部落時通譯就告訴他不可以接受小娘子的‘筒帕’,徐副將以為筒帕就是咱們說的手絹,誰知道金齒人竟將隨身背的挎包叫做‘筒帕’呢?”

這可真是習俗不同,語言不通害死人!

不過,金齒說是入贅卻並非完全如此,他們那地方流行的隻是“從妻居”而已,男方要到女方家住三年或者三月不等然後再獨立門戶,以表示對嶽父母的感謝,順便接受考察,若考察不合格的不給嫁女兒去男方。

之後,妻子又隨丈夫到公婆家住三年,至繼承一方財產後才分家,小夫妻獨立之後也是男的做家主,隻是,相對漢人來說金齒女性地位較高,可以說是雙方平等。

徐恒寧這樣收了人東西又跑掉的,金齒女子可不一定願意就此作罷,說不定還得千裏迢迢追過來!就想那玉恩,多麽的獨立果敢,年僅十八歲就能和兄長一起在外行商。

“這徐副將一直沒成親的,說不定還真能遇到個能降住他的女子。”婉如笑著笑著忽然覺得一陣腹痛,頓時變了臉色,奮力伸出手揮了揮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是要生了!快叫肩輿來,抬如娘去產房。”餘初晴立刻站起了身,很是鎮定的指揮下人請穩婆的請穩婆,燒水的燒水,該熬湯藥的去煎藥。

更沒忘了去請正在隔壁山頭實驗什麽“震天炮”、“霹靂彈”、“手雷”的肖陽。

為防止火藥爆炸影響駐地,因而兩處相距稍有些遠,肖陽快馬加鞭趕回家已經到了黃昏時,站在產房外隻能聽到婉如在其中發出了些細微的哼哼唧唧聲音。

趙瑞蓮癱在屋外圈椅上似乎有些情緒不佳,餘初晴倒站得筆直,見到肖陽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難產了,胎兒過大。”

“啊?!”肖陽麵色一沉當即一個踉蹌,最怕的事情果真發生了——原本還寄希望與肚腹過大隻是婉如吃胖了,孩子並不大,誰知天不遂人願!

前兩月他聽說苗疆有名醫能破腹取子且母子皆安,便火速派了去請那婦科聖手,人還沒來得及弄回來婉如卻已經臨盆……

此刻雖是初夏天氣較熱,這一夜,肖陽卻如同一直站在冰窖中,隻覺渾身冷得可怕,幾欲顫抖。

無論旁人怎麽勸說他都不肯吃喝、不肯休息,甚至不肯坐下,一直愣愣的盯著產房,期盼著裏麵能傳出嬰孩的哭聲,可惜,偏偏事與願違。

除了穩婆的吆喝,他甚至連婉如的聲音都聽不分明,不由紅著眼呢喃道:“她這是連叫喊的力氣都沒了麽?”

坐在一旁的趙瑞蓮趕緊回答道:“不是的,她這是在和自己較勁兒,蓄積力氣。真要大聲叫喊了才會泄氣。”

看肖陽這滿身死沉黑氣的模樣,她甚至覺得說不定會是他先撐不住崩潰了。

“是麽?”得了堂舅母的寬慰肖陽稍微緩了一口氣,趙瑞蓮畢竟是有經驗的,他信。

然而,直至臨近破曉時,婉如腹中胎兒依舊沒一點能順利出來的跡象。

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狀況很不正常,陣痛越發微弱,間歇時間變長,不僅手腳發軟人也越來越疲憊,甚至覺得有些心悸,呼吸也越發急促。

醫師兩個時辰前就讓端上大補氣血的湯藥與她喝,以求凝神補血、潤胎催產,卻偏偏沒任何作用,而後又有醫女為婉如施針催產,也是沒用。

熬到天光大亮時,肖陽以為自己會聽到穩婆問:“保大人還是孩子。”

他以為自己能咬著牙回答必須要保住婉如,卻偏偏根本沒人來問他。因為,此刻已然是胎死腹中一屍兩命的狀況,或許,哪怕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

此刻我說: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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