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大夫人恭恭敬敬從鸞雁宮出來,直到她出了宮門,上了蕭家的馬車,嘴角才綻放出一絲冰冷得意的笑容。事情如同她想象一般的順利,齊貴妃雖然表現出一副孤高冷漠的樣子,可到底還是心裏有數,懂得權衡利弊,答應去做這件事了。隻要有她幾句話,蕭翎曉必死無疑!
入夜,齊貴妃特意派心腹去給伺候在皇上身邊的太監帶了話,那太監機靈無比,又知道深淺,尋了個機會提了句話,皇上便想起了鸞雁宮。處理好了手裏的事情之後,皇上果然擺駕到了鸞雁宮,齊貴妃將皇上迎到內室,奉了親手煮的茶。
皇上飲了一口香茶,心中無比舒暢。這齊貴妃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了什麽新鮮感,但皇上每次到這裏來,總是會想到,或許那些小門小戶的人家,中年夫妻便是這樣舉案齊眉,平平淡淡的。身為九五之尊,能有這樣的感受,實在是難得。
“康兒的病,好了沒有?”皇上口中的康兒,正是皇長子李靖輝的兒子李鈺康。李靖輝雖然是長子,但卻不是皇後所出,所以戊蚩國雖然曆代都是立長子為太子,但到了李靖輝這裏,皇上卻一直遲遲沒有開口立這個太子。後來皇後也有所出,生了三皇子李靖楠,所以這太子皇儲之位會落入誰的手裏,更是讓外人難以揣摩。
然而有一點使得李靖輝這個皇長子比其他兄弟都有優勢,那就是他的正妃趙氏早在八年前就給他生了個既聰明又伶俐的兒子,也就是皇長孫李鈺康。這個皇長孫十分得皇上喜愛,就算是後來又有了其他皇孫,皇上依然將李鈺康捧在手心裏當做寶貝。皇上對這個孫子的喜愛遠遠超過對他任何一個兒子,所以也有猜測,皇上也有可能會隔代傳位,百年之後直接將這皇位傳與皇長孫李鈺康,這樣既沒有廢長立幼,又遂了他的心意。
齊貴妃和大皇子他們都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一心一意的要將李鈺康養成做帝王的材料。
一切都順順利利的進行著,直到這次李鈺康突然病倒……
齊貴妃一邊為皇上剝幹果,一邊輕聲道。“小孩子哪有不得病的,康兒平時有師父帶著習武,身體底子很好,現在又有禦醫守著,很快就會痊愈的。”
皇上笑著點頭,“的確,上次康兒入宮來,還給朕耍了一套拳腳,有模有樣的,看得出師父教的用心,不是花架子。隻不過……”說到這裏,皇上輕歎一聲,道,“聽說禮部侍郎茅丹榮的小兒子也和康兒病症一樣,可那孩子得病不出七天就不行了。”
齊貴妃聞言急忙攔住了皇上的話,“皇上,茂侍郎痛失愛子,臣妾不該說這話的,可茂家的小公子不是從小身子骨就弱嘛。”
皇上看齊貴妃著急的樣子,伸出手輕輕將她攬入懷中,笑道,“是朕不該說這話,等康兒好了,再讓他來陪陪朕。”
沉默片刻,齊貴妃抬頭望著皇上,小聲說,“聽說皇上今年要大祭?”
過年的時候平常人家會有祭祖守歲,而皇宮裏麵這種儀式更加繁瑣,但是平常年月,很多禮儀能減則減,都算是平常的小祭,唯有特別的年關到來,皇上才會著令大祭。這種大祭大多數是因為前一年遇到了天災之類的事情,皇上帶領文武百官以及後宮眾人祈求上天改了來年的運勢。
眼看著要過年了,皇上雖然隻是透出了一些意思,但整個後宮都已經知道了今年要大祭。
這一年,戊蚩國中,東邊六城受了水災,西邊四城受了蝗災,整個國中有將近五分之一的田地顆粒無收。再加上東邊雪瀚國邊境不穩,戊蚩國加強了邊關防備,國庫開支巨大。雖說這一國每年都會有些亂子,但今年顯然是比往年亂了一點。有臣子上折子請皇上大祭,皇上便有了這樣的心思。隻不過,皇上憂慮的是國家天下的大事,而別人卻都在猜測其他的瑣事。
齊貴妃見皇上隻是點了點頭,猶豫一下,最後還是帶著些哀怨的輕聲道,“今年這皇城裏的怪事確實是多了一些,所以才有了不該有的流言蜚語……”
“哦?”皇上鬆開了手,喝了一口茶水,“什麽流言蜚語?”
齊貴妃淡然一笑,把剝好的幹果朝皇上麵前推了推,“臣妾說出來,皇上隻當個故事聽吧。昨天兒媳婦趙氏特意進宮來了,說是有人到府中獻藥,還說那個人知道這病的根源在哪裏。”
“還有這樣的事?”皇上關心皇長孫,一聽這話頓時有了興趣。
齊貴妃搖搖頭,“臣妾仔細問過了,那個人拿來的藥,臣妾沒讓趙氏給孩子用。那送藥來的人說,皇城裏染了這種病症的人日益增多,是因為病根還在皇城作亂。那病根是個妖物,不單會讓人染病,還做了其他的壞事。最近皇宮裏不是丟了東西麽,不知怎麽就被那個人聽說了,那人說,宮裏的東西也是妖物偷的,為的是……”
不等齊貴妃把話說完,就見皇上笑著擺手,道,“這分明是個江湖騙子,日後捉了,應該嚴辦。”
“皇上聖明。”
這一夜皇上去看過齊貴妃之後並沒有在鸞雁宮過夜,次日晌午過後,皇上剛派人出去要把前一天入宮的了玄和尚叫來下一盤棋,就見太監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跪地說道,“皇上,大殿下入宮來說皇長孫病危,要把太醫府的禦醫們都請過去給皇長孫看病。”
“什麽?”皇上聞言皺眉,心想昨天還和齊貴妃說起那孩子的病呢,怎麽今天就病危了?“伺候太後的人留下來,其餘太醫府三品以上的禦醫,全都過去。皇長孫的病一定要治好。”
太監撒腳如飛去傳聖旨,了玄隨後便被請進了禦書房。
了玄一看皇上雙眉緊鎖的樣子,就知道是出事兒了。昨天他入宮之後馬上著手打探消息,可惜隻知道蕭家的大夫人來見過了齊貴妃,而齊貴妃又見了皇上,至於其中到底有怎樣的陰謀,誰都不得而知。
了玄慶幸自己來了,看樣子事情才剛剛開始。
“陛下為何愁眉不展?”了玄臉上帶著淡雅的微笑,一身袈裟似乎帶著瑩瑩微光。
皇上對了玄十分信任,開口輕歎,將皇長孫病重的事情說了。
了玄聞言雙手合十口念佛號,“小殿下吉人天相,自會渡過此劫的。”
皇上看了了玄一眼,苦笑,“神僧也會說這等安慰人的話麽?朕知道這次皇城裏出現的病症十分厲害,那禮部侍郎早朝時雙眼紅腫如桃,站在那裏魂不守舍,朕都看在眼裏。如果太醫府能夠醫治好了康兒,這惡疾在皇城裏也能驅除了。如若不能,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惡疾無情啊……”
感歎了這一聲之後,皇上突然想起了昨晚齊貴妃說的話,他轉而問了玄,“有人傳言,說這場惡疾源於妖物,神僧可看成什麽來了?”
了玄聞言便是一皺眉頭,心想這話果然還是傳到皇上耳朵裏了。
“人心生暗鬼,遇到這種無能為力的事情,總會有妖邪之說流傳。皇上不必以此為信……”
了玄陪著皇上談天說地,過了約有一個時辰,又有太監來稟報,說是太醫府束手無策,皇長孫病情越發嚴重了。
皇上又下了一道聖旨,要求太醫府再想辦法,他做出惱怒的樣子,可了玄卻發現,皇上其實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著急。
外人都說皇上對那皇長孫十分喜愛,但了玄卻看得出來,皇上這是做出喜愛的姿態,他不喜歡自己的兒子,也不喜歡自己的孫子。他已經做慣了孤家寡人,做慣了帝王君主。
又過了半個時辰,這次太監通稟,齊貴妃親自來了。
齊貴妃看上去依然莊重,但眉宇之間卻已經有了哀色。她跪倒在地,道,“皇上,臣妾有罪。”
皇上擺手讓太監將她扶起來,就聽她起身站穩了才說,“臣妾鬥膽請求皇上,準許大皇子府懸賞請醫,為皇長孫治病。”
皇上略微思索,點頭應了。
齊貴妃領旨離去,了玄便隱約覺得這件事裏麵大有蹊蹺,他又陪皇上說了幾句話,也想要告辭,可皇上卻絲毫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隻是談笑著道,“朕為了康兒焦急,神僧若是走了,隻怕朕又要無端生出怒火來。神僧還是留在這裏陪著朕吧,等那邊再有消息傳回來,到底是生是死,也該有個定論了。”
了玄無奈,隻好留下來繼續陪著皇上。
等到快要掌燈的時候,齊貴妃又來了,這次她還帶來了一個身穿道袍的老者。
跪拜之後,齊貴妃苦著臉告訴皇上,這老道便是之前到大皇子府獻過藥的人,他還說有根除皇城裏這場惡疾的辦法。
皇上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聽那個跪趴在地上的老道開口說道,“啟稟皇上,今年一年,這水災蝗災,還有皇城惡疾肆虐,後宮禁寶失竊,皆由一妖物引出,妖物不除,戊蚩國不安啊。”
“哦?那你說的妖物,現在在哪兒呢?”皇上冷聲問。
老道不敢抬頭,說起話來卻分外的有底氣,“皇上,貧道已然掐指算過,那妖物就是丞相府裏那位死而複生的大小姐,蕭翎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