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對話還在繼續,雖然不再是那種充滿火藥味的針鋒相對,但是彼此的態度,還是算不得太過和善。
畢竟,談話到這裏,將議題糾結在李婉然的身上,已經沒多大的實質利益,賀春生所看中的,是陳珞能夠為賀家帶來多少利益,而陳珞雖然對此事頗為不齒,但是他何曾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將自身的利益和自身的人際關係利用幅度最大化?
正是因為彼此都暗藏鬼胎的緣故,所以彼此說話,都暗藏機鋒,這時聽陳珞道:“賀老,據我所知,三保集團和正淩集團,都有著省委的影子在內的吧?”
賀春生不解:“這話什麽意思?自古官商官商,官和商,什麽時候徹底分開過。”
陳珞笑道:“我自然不是挑剔什麽,而是覺得,這種模式並不適合企業的長久發展,所以曙光集團,未來也不會打算走這樣的一條路。”
賀春生這下算是聽出陳珞的意思了,那臉色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你就這麽怕我占你便宜不成?放心,區區曙光集團,我還不曾放在眼裏。”
陳珞哈哈大笑:“賀老有如此眼光和度量,我就放心了。”
他之所以會提前將這話提出來,就是怕賀春生坐地起價,在未能得到實質的利益之前,不惜一切代價將曙光集團拖下水,說這話,也算是未雨綢繆,更何況,曙光集團雖然發展勢頭迅猛,但是在全國的範圍內,還真不算是太大的公司。
而在他提出來之後,賀春生雖然不滿,但是反應和他所料想中的差不多。
賀春生自然也不會知道,他在今日說了這話,短短幾年之後,就為今日的這話深深的後悔,因為曙光集團將來的影響力,遠不是現在的他所能想象的。
後麵的談話,就是變得稍微輕鬆一點,談了差不多兩個小時,中午吃飯了,李婉然過來敲門,二人這才出門。
出門的時候,彼此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笑,算是彼此的一種默契,李婉然見狀,心裏的那一絲忐忑和不安,更是全部都消散了,甚至還當著賀春生的麵挽住陳珞的手臂,倒是使得賀春生的臉色暗中青掉一片,當然,見這個油鹽不進的老頭這樣的一麵,陳珞倒是極為幸災樂禍的。
老婦人叫胡玉芳,是賀春生的妻子,因為和李婉然一番深談的緣故,對陳珞基本上是沒什麽成見了,在飯桌上,還給陳珞夾了幾次菜,倒是差點就讓賀春生吹胡子瞪眼,要不是李婉然溫柔體貼,趕緊夾菜補上的話,估計飯桌上又是一場風雲。
吃了飯之後,陳珞拒絕胡玉芳的挽留,立即帶著李婉然離開了,速度那叫一個快,直讓賀春生要說的話,直接卡在了喉嚨裏。
二人出門之後,胡玉芳見賀春生這樣子,不免好奇的道:“怎麽了,有事嗎?”
賀春生搖頭,喝一口茶之後,又是點頭,對胡玉芳道:“這小子,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啊。”
胡玉芳翻個白眼:“這不是廢話嗎?要是簡單,女兒能看的上?”
李婉然原本是二老的兒媳婦,但是二老對李婉然視如己出,平素都是用女兒來稱呼的,李婉然在這裏,更像是回到娘家,而不是婆家。
賀春生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婉然跟著他,怕是要吃虧,降不住他啊。”
胡玉芳這才驚訝的道:“這麽厲害,你們在書房裏談了什麽了,說來聽聽?”
賀春生雖然是一市委書記,位高權重,但是在家裏卻沒什麽官威,和妻子的關係也和睦,也是樂意拿這事來說說,當是讓妻子參謀參謀了,要知道,他之所以能夠一路走到這一步,也是和妻子在背後的支持分不開的,是以,賀春生對胡玉芳,是極為的敬重。
胡玉芳也是聰明人,聽了之後就是一聲苦笑:“我總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說起來,正要是如此,才能顯出他的不尋常不平凡吧,你想想啊,他才十七歲。”
賀春生歎一口氣:“是啊,十七歲。”
十七歲,真是一個敏感而尷尬的年齡啊,在這個年齡段,絕大部分人還在學校裏老老實實的接受教育,而陳珞,卻已經有了麵向全國的商業網絡,商業帝國的雛形初顯,這份能耐,對比這個年齡,還真算是不簡單了。
胡玉芳聽賀春生歎氣,就道:“陳珞上樓之前,我和他說過幾句話,倒是覺得,他很不錯,雖然偶爾鋒芒畢露不知收斂,但是絕大多數時候,卻是極為溫和和內秀的。”
賀春生道:“這是因為我們的談話內容不一樣,看問題的角度也不一樣。”
胡玉芳立即道:“話雖如此,但是多從幾個角度看人,豈非是能看的更清楚一點。”
賀春生就是納悶的道:“聽你這話,怎麽像是在替那小子說好話呢?他給你什麽好處了?”
胡玉芳笑道:“我也不替誰說什麽好話,隻是實話實說而已,再者,這事,終歸是婉然自己的事情,我們可以提些意見,但是也不能表現的太過霸道和蠻狠。”
賀春生點頭:“這道理我自然是懂,婉然還這麽年輕,自是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但是你也要理解我,在我們這樣的身份的牽扯下,牽一發而動全身,婉然的事情看似是小事,但是絕對不是小事,我們必須慎重。”
“陳珞既然是寧老的孫子,應付這些麻煩,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
賀春生道:“雖然不難,但是我又比較不滿意他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提起這事,賀春生簡直就是窩火,完完全全的不相配啊。
胡玉芳取笑他:“你這人啊,還真是矛盾,又是這又是那的,我說吧,就算是沒年齡這事,你也會說其他的不是,你啊你……”
賀春生板著臉道:“什麽你啊你的,我啊我的,說的我好像很自私自利一樣,我說這話,那還不是為了婉然的幸福,為了我們家族的未來。”
胡玉芳笑,她和賀春生一起幾十年,哪裏不會知道賀春生的脾氣,這時不理會他的話,而是道:“老賀,你有沒有看出來,陳珞有像一個人?”
“誰?”賀春生想也沒想就道。
有些人的行事,很容易讓人忽略到他的外貌年齡,陳珞無疑就是這樣的一種人,是以,對賀春生而言,陳珞長成什麽樣一點都不重要,畢竟男人不是靠臉吃飯的,重要的,是陳珞的能力如何。
胡玉芳就沒好氣的道:“老賀,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糊塗,陳珞像誰,這不明吧擺著的嗎,居然會認不出來。”
賀春生想了想,還是搖頭。
胡玉芳就不滿的道:“像你兒子啊。”
“啊……”賀春生呆了呆,仔細的回憶著兒子的樣貌,再對比陳珞的樣子,這才發現,輪廓真的有點像。
隻是因為五官啊氣質之類的相差太多,所以,不仔細對照的話,還真是難以聯想到一起。
壓低了聲音,賀春生道:“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原因,才在一起的?”
胡玉芳翻個白眼:“當然不是,想什麽呢?”
賀春生又道:“那陳珞知道這裏麵的事情嗎?”
“知道。”
“知道啊……”賀春生喃喃自語一聲,拖長了聲音,疑惑的道:“那他就沒什麽意見?”
胡玉芳道“婉然跟我說了,她和陳珞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是坦誠相待,真心相愛,這些不是問題。”
賀春生苦笑,心想,那我之前在書房裏說的那些話,會不會太苛刻了一點?不過轉而又想,有多大的能力就使多大的勁,也不能太便宜了陳珞這小子。
想著想著,賀春生又道:“那這事,彤彤知道了嗎?”
“自然不知道,彤彤還這麽小,這能說嗎?我看你真是糊塗了。”胡玉芳越來越不滿了。
“那這裏麵的事情,還真的得保密了,隻希望陳珞不要做的太過分就好。”賀春生也不在乎胡玉芳的態度了,自我感歎道。
胡玉芳也感歎:“是啊,我總覺得紙是包不住火,這事雖然目前隻有幾個人知道,但是保不準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甚至是彤彤也知道,那個時候……”說到這裏,胡玉芳就是說不下去了,直到冤孽啊冤孽。
……
小轎車行駛在馬路上,車速很慢,平穩行駛。
坐在駕駛位置上的李婉然,雙手握著方向盤,看著卻是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瞟陳珞一眼,一副有話要說,卻又欲言又止的模樣。
陳珞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手裏夾著一根煙,慢慢的抽著,吹著從車窗外刮進來的風,同時在想著今日和賀春生見麵的意義所在。
首要的,自然還是說清楚和李婉然的關係,畢竟,李婉然的身份著實尷尬,再加上又是貌美之齡,追求者眾,到時候要是有追求者上門或者賀家為了自身的利益將李婉然推出去的話,那就不好了,所以不如及早說清楚。
另外一個方麵,就是陳珞對賀春生所表現出來的野心而吃驚,按理說,以賀春生這個年紀的帶病之身,應該是隨時準備賦閑在家了,偏偏賀春生不甘心於此,還想再攪一下,即便不能獲得利益,也要盡量維持賀家目前的局麵。
或許,賀春生能力有限,是以很累,這才會在和他的談話過程中,不加掩飾的將利益的問題說的如此的赤~裸。
感情從來都是不可以量化的,所以陳珞是很不喜歡賀春生的說話方式,但是說起來,既然可以衡量,那麽,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就能保證李婉然的喜樂,這一點,又是值得慶幸的,當然,這些話,是絕對不能對李婉然說的,因為看的出來,李婉然對賀家的感情很深。要是被她知道賀春生說過這樣的話的話,指不定會有多麽的傷心。
見李婉然一直在偷看自己,有話要說的樣子,陳珞好笑的將煙頭彈出窗外,笑道:“有話就說。”
李婉然衝他笑了笑,這才道:“你和爸,在書房裏都說了什麽了啊。”
事實上,李婉然已經將自己聽到的那半截話的內容作為賀春生和陳珞說話的全部總結了,所以問這話,純粹就是因為好奇,完全不是因為擔憂。
陳珞察言觀色,見李婉然的臉色很是輕鬆,就是知道自己該怎麽說了,便道:“也沒談什麽,就是談談你,談談彤彤,嗯,還有我的公司。”
“哦,那你是怎麽說的?”見陳珞也是說的輕鬆,李婉然逐漸的放開了。
陳珞笑道:“我說啊,你是我老婆,隻要你願意的話,彤彤隨時都可以是我的女兒,我會將她當成是親生女兒一樣看待的……”
話還沒說完呢,李婉然的臉就紅掉了,唾他一口:“胡說八道。”
陳珞哈哈大笑:“我可是真心實意的,彤彤現在是姓賀吧,我們馬上幫她改姓氏去。”
李婉然見陳珞這樣子,隻當是他在開玩笑了,也沒怎麽往心裏去,說另外一個話題:“那公司的事情呢?你將來是什麽打算?”
陳珞道:“很簡單啊,做實業,不上市。”
李婉然吃驚:“這樣子行嗎?”
陳珞道:“依照國內的市場情況來看,至少二十年的時間,隻要大方向不犯錯誤,是沒問題的。”
“為什麽不進入金融領域?”李婉然道。
陳珞笑道:“因為風險太大。”
自然,這話隻說了一半,說不進入金融領域,那隻是曙光集團母公司不進入罷了,並不是代表陳珞不會玩金融這一塊。
雞蛋,不放在同一個籃子裏從來都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陳珞所要做的,本身就是將曙光做成一等一的實業公司,做成國內實業的航母。
至於金融,則是會用其他的名義介入,九七年的金融危機風暴,即將洶湧而來,各地這時已然風起雲湧,如此有趣而又刺激的遊戲,他怎麽可能錯過?
李婉然並不知道陳珞心裏所想,卻是當真了,她道:“不進入也是好的,畢竟曙光集團是靠實業起家的,轉變發展風向並不好。”
如此,說著話,李婉然開著車,見時間還早,便是找一家咖啡屋坐坐。
要兩杯咖啡,吹著空調,聽著輕音樂,李婉然忽然覺得,這似乎是在和陳珞約會了。
雖然已經算是和陳珞約會過很多次,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會有彤彤那個小燈泡在,兩個人很少單獨相處的時間,更很少,在如此安靜的地方單獨相處。
拿著勺子攪拌著咖啡,李婉然偷偷的打量著陳珞,或許是因為咖啡屋內的燈光略顯幽暗的緣故,這時看陳珞的臉,就發現他的臉部線條極為硬朗,就像是一幅工筆素描畫一般,線條方麵因為燈光而加重,便是顯得更加的立體起來。
或許陳珞算不上是傳統意義上的美男子,但是他卻有著屬於他自身的獨特的閃光點和魅力,那是在其他的男人身上看不到的。
正是這種魅力,使得陳珞與眾不同,使得他,不管在什麽樣的場合,都能夠脫穎而出,一舉占據眾人視線的焦點。
也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平素看上去溫和善良,但是他骨子裏卻是野性的,是不安分的,他溫和或許是真的,但是絕然是不善良的,這從他的幾次不算光彩的收購事件之中就能窺見一斑。
不過這事並不會引起李婉然的討厭,相反還是喜歡,畢竟商業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子,商場如戰場,處處充滿血腥和陰謀,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不會因為偽善懦弱而改變,那麽,就沒必要偽善和懦弱。
以一種霸道強硬的方式,將事情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才能永遠的占據製高點,才能夠永遠的走在別人的前麵,也才能夠保持不敗。
這是一種品質……是的,是一種高端的品質,至少,李婉然是堅定的如此認為的,即便這種認為,某種程度上來說,有些自私。
“今天,你好像一直都在偷看我,難道我臉上長花了嗎?還是我今天與往日有些不同?”陳珞笑著問李婉然。
李婉然聽的陳珞這話,也沒覺得不好意思,視線依舊停留在陳珞的臉上,喃喃自語一般的道:“陳珞,你長的真好看。”
“額……”陳珞無語,臉,不知道怎麽就紅了。
作為一個大男人,其實他本身對自己的長相是不怎麽在意的,但是當一個漂亮的女人對你說,你長的很好看的時候,除了是一種認可之外,居然也讓陳珞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的臉皮素來是極厚的,從不輕易因為別人的話語而左右自己的臉色,但是不得不說,李婉然的這句話,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即便是陳珞,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婉然也沒想到自己的這句話有這麽大的效果,因為她這一聲誇讚,是由衷發出來的,完完全全的就是心聲。
但是在看到陳珞臉紅的時候,李婉然又是覺得有趣,因為,她似乎從來沒見過陳珞臉紅。
李婉然見過陳珞很多表情,冷冽的、壞壞的、溫柔的、憐憫的,卻唯獨沒有見過他羞澀的樣子……這個樣子,也是讓李婉然覺得,陳珞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是以,陳珞在李婉然心目中的形象,也是更加的具體,更加的令李婉然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