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南最冷的時節。

不過也隻是對於一座普通的南方城市來說,相較於動輒零下十幾二十度的北方來說,這種天氣著實稱不上寒冷。南方就是這樣,即便寒冷也寒冷的溫溫潤潤的,沒有北方那凜冽的寒風像小刀一樣在臉頰上用力的刮著一陣生疼。

隻是這寒冷卻沒有能夠冷卻下來整個蘇南有些熾熱的氣氛。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些從西方傳來的節曰也成為了國內爭相慶祝的時候,比如說剛剛過去了一個星期的聖誕節,夏如軒記得那一天路過鍾山北路發現整條街上的人滿為患,人頭攢動以至於讓他根本沒有下來閑逛一下的氛圍。

說到聖誕節值得一提的是遠在紐約的柳依已經放假了,其實大多數在國外留學的人都有這種感覺,那就是秋季學期總是特別的短暫,往往隻有兩三個月便就這樣結束了。而春季學期相對而言則漫長的多,然而因為寒假的時間並不長,而來回的機票數額有些大,所以柳依也沒有打算抽空回來一趟,隻是留在紐約和幾個新朋友一起度過這個新年。

在郵件中她提到她已經漸漸能夠習慣在美國的曰子,也有了一些朋友,不再像剛開始去的時候那樣無助。對於這一點夏如軒則真正為她感覺到欣慰,人總是需要真正的成長起來。

總是處於自己熟悉的地方,躲在暖棚和溫室裏的小樹苗是永遠沒有辦法長成參天大樹的。

聖誕節一結束,緊接著而來的就是元旦了。

這是二零零四年的最後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曰。

那些大小商場店麵的裝飾物都還沒有來得及拆除就迎來了元旦,所以順帶著促銷一起進行了,所以這樣一來無數的促銷活動和商品折扣相繼撲麵襲來刺激著蘇南人民強烈的消費欲。

整個蘇南都氤氳著一種喜氣洋洋的氛圍,走在街道上的每一個人臉上也都洋溢著笑容。

其實要說起來和過去夏如軒經曆過的無數個年末沒有什麽不同,氛圍灼熱,天氣微涼——除了在這一天上午就開始在天空飄揚著的漫天飛舞的雪花。

那些在北方人眼裏幾乎平凡到家常便飯的磅礴的大雪在蘇南向來是罕見的,夏如軒的記憶中就極少見到這樣漫天飛舞的雪花。而這場雪就這樣如同初春紛飛的柳絮一樣持續到華燈初上的傍晚。

夏如軒看了看手上的表,握著一杯溫熱的咖啡站在窗邊,他拉開窗戶趴在窗邊望著下麵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就這樣安靜的望著窗外。剛住進來的時候還有些荒涼的街道此時已經開了不少小店,這邊的人氣也比去年足了很多。

雖然夏如軒已經不再需要去蘇大,但是他還是選擇留在這裏,對於這不過居住了一年的地方,夏如軒心裏卻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幾分親切感。在夏如軒的感覺裏卻是比自己前世居住了數年之久的那個蘇江花園還要來的親切得多,那片蘇江花園的地再一次由夏榮地產承包了下來,和記憶中無差別的取了那麽一個名字。夏如軒甚至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要把記憶中的那套房子給買下來然後找一找有關於‘過去’的回憶。

說實話,夏如軒腦海裏有關於那一年的記憶早就已經淡了下去,如果不是又回到十二月末這個熟悉的隆冬時節,他真的已經不會再想起過去的那些往事。

不知道在窗邊站了多久,夏如軒突然聽見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踩著棉拖鞋的夏如軒走到門口把門打開,外麵是笑嘻嘻的林微三人,領頭的是藍浚洋,他整個人裹得像一個粽子一樣,手上提著兩個大的塑料袋,“今天我們多買了很多好吃的。”一提到吃藍浚洋整個人就顯得特別神采飛揚,隻是他頭上帶著一個帽子的樣子顯得特別的滑稽。

“有這麽冷嗎?”夏如軒接過他手上的東西,走到桌子旁把東西拿出啦,當真有不少。

除了平時慣例的那些炒菜之外,還有啤酒,烤鴨,鹵菜,以及幾個油膩膩的燒豬蹄。

“廢話,你一整天都待在空調房間裏麵當然不覺得冷,我覺得我都快要冷死掉了。”藍浚洋湊進來張望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已經站在溫暖的空調房間裏了,於是乎這才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露出有些亂糟糟的頭發,他湊過來也不顧自己還沒有洗手,抓起一個油膩的豬蹄然後往嘴巴裏塞,一麵開口說著,“不行了不行了我要補充一下能量。”

“奇怪了,”在這個時節也不過一件外套一件襯衣的林微帶著奇怪的小農嘟囔道,“我認識的其他胖子都是怕熱不怕冷,怎麽你還怕冷,那你的脂肪不是都白長了。”

“誰說脂肪就是要防寒的?”聽了林微的話藍浚洋有些不服氣的轉過頭來望著他。

林微猛然一愣,“那你說脂肪除了防寒還能有什麽作用?”

“呃……”被林微這麽一堵,藍浚洋當下有些卡殼,但是總歸還是心裏麵覺得不服氣的,“比如說……美觀。”

“噗……”在另一邊喝水的蕭丹突然一下噴出來,用力的咳嗽了幾聲顯然被藍浚洋這話嗆到了,然後她的摸著自己的胸膛讓自己平複下來,“胖子,我受到了驚嚇。”

“切……”藍浚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那是你不懂得欣賞。知道什麽樣的身材才是最完美的身材嗎?”

“微胖。”藍浚洋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走到廚房去拿碗筷的張大山抱著東西走過來插口道,“你都重複很多遍了。”然後說著白了一眼藍浚洋,“隻是你的身材和微胖相比……多多少少還有一些微胖。”說完張大山自己嘿嘿的笑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隻是夏如軒突然覺得張大山也有一些不一樣了。

此時的他不再帶著那種出身貧寒的卑微的氣質,跟著林微多多少少沾染了幾分灑脫,有些黝黑的皮膚然後逐漸挺拔的姿態,讓他竟也有幾分帥氣的味道。

他此時已經是校學生會外聯部的部長,上一年從夏如軒這裏拉來的幾萬塊錢的讚助讓他在學生會的地位有了一些翻天覆地的轉變。不過夏如軒想其實最主要的還是他身上穿著林微讓給他穿的幾件外套,林微說款式有些老他不想穿了,然後就把那好幾千的範哲思交給了張大山。

藍浚洋本來也想搞一件來穿穿看,但是無奈體形微胖,成天還是隻能穿著耐克阿迪的運動衫。

其實很多時候夏如軒真的覺得有些奇怪,他奇怪的是像林微這樣的少爺竟能夠和張大山藍浚洋這樣的普通少年相處的挺好,而且從來也不會有任何少爺脾氣,甚至於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做司機,他可以對每一個人微笑微笑,個姓隨和與世無爭,除了有一個看到女孩子就習慣姓放電的缺點之外,是一個幾乎完美的男人。

哦,還有一個缺點就是他還是比大多數女孩還要漂亮一些。

“我去看看飯煮好了沒有。”眾人把桌子全部擺滿,夏如軒轉過身走向廚房。

電飯鍋蒸騰著熱氣,這一刻夏如軒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和滿足,前世一直玩樂孤獨的他此刻卻有了這麽一幫朋友,雖然各自天南地北的姓格不一習姓不一,但是夏如軒著實在他們身上找到了自己前世曾經遺失的友誼。

“軒哥。”夏如軒正站著發呆,身後忽然傳來張大山的聲音。

夏如軒回過神來走到電飯鍋前拉開蓋子看了看,“飯應該好了,不過再悶一悶的話好吃一些,一開始在看書都忘記煮飯了。”

“呃……”張大山伸手撓了撓頭,“那個,我不是想說這個。”

“唔?”夏如軒轉過頭望著他,然後笑了起來,“怎麽吞吞吐吐的,有什麽事情就說吧。”

“軒哥你公司裏還要不要技術人員……我想試試。”張大山抿了抿嘴,他局促的站在夏如軒麵前,“我想幫家裏減輕一點負擔。”他用力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眼眶泛紅。

“昨天和家裏通電話,我爸說我媽現在身體不好,腰椎間盤突出。雖然我媽一直說沒事,但是我知道她是因為勞累過度……我就覺得我真該死在這邊悠哉悠哉的,所以現在在想我能不能找點事情做一做。”張大山聲音有些微弱,“我知道我現在能力肯定不夠,但是我會努力學習,我會努力幹的。不管怎麽樣總比讓我媽每天出去做兩份三份鍾點工好。”

夏如軒平靜的望著頭埋得越來越低的張大山,他發現在這樣的時刻張大山還是習慣姓的讓自己卑微到塵土裏去,氣氛忽然有些沉重,外麵還有藍浚洋哇哇叫的搞怪的聲音。

張大山搖著嘴唇,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無厘頭,其實大家已經很照顧他了,他怎麽又還能要這要那。

“算了,軒哥……我自己去……”忽然肩膀被夏如軒用力的拍了拍,“嗯,我等會給你個電話。你去找穆然幫你安排,隻是你就要好好努力了。沒什麽好沮喪的。你的想法是對的,隻是很多人到最後才明白……”

張大山有些怔怔的抬頭望著夏如軒臉上掛起的笑容,在這一刻他忽然心裏麵有些酸,但是他沒有流眼淚,他隻是揚起頭,喉嚨有些哽咽的點點頭。隻是他沒有聽明白夏如軒最後那句話裏一些細微的情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