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男兒何不帶吳鉤
“看吧！讓你快點兒進去，你不進去，非得在這兒吹著冷風，現在都開始哆嗦了吧！這就叫，哎呀，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艾九剛在心裏腹誹完，沒想到，一抬頭就看見某人那歡快跳躍著的嘴角，不免有些幸災樂禍，將今天他教訓自己的話原樣奉還給他。
“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什麽話都不用說了，還是快點兒進去吧，看看你都凍成什麽樣子了！要是再在這冷風裏站下去，估計你等會兒都該全身抽搐了！”明顯不會輕易地放過橋夜禹，艾九在他剛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就打斷，根本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毫不留情的進行全麵的打擊報複。
小客棧的老板站在門邊，笑容滿麵的迎著客人。本來想著這麽晚不會再有人投訴，他剛鑽進被窩沒一會兒，就聽見外邊的馬車停下來的聲音，還隱隱伴著人聲。所以隻能趕緊從被窩裏爬了出來，畢竟，有顧客上門，可是大好事一件，而且對方看著還很有錢。平常人誰會用馬車，能騎匹馬就不錯了！
在經過一天的顛簸勞累之後，終於能泡個熱水澡，真是人間一大美事！艾九舒服的歎了口氣，左手拿著水瓢不斷地往身上澆著水。
夜，似乎很是平靜，靜得連周圍的狗叫都能夠清晰的聽見，如果靜下心來，甚至還能聽見外邊瑟瑟的風聲。不知道為什麽會感覺有些不對勁，艾九匆匆洗了洗，就穿好衣服躺到床上，閉上眼，靜靜地等待著……
果不其然，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在慢慢靠近，然後停了下來，再不久，就聞見房間裏多了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艾九微微皺了皺眉，這味道還真是不太好聞，雖然隻是淡淡的。本來想屏住呼吸的，可是轉念一想，要是屏住呼吸，對方應該就能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吧！
於是，為了不露出馬腳，艾九什麽措施都沒有采用，她很好奇這個小賊為什麽其他的地方都不偷，專門過來這邊，難道是因為她看著好欺負？嗯，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
偷偷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艾九看向門邊，果然見了一個身影躡手躡腳的進來了，還往艾九這邊看了看，看到她沒有任何反應的時候才繼續往前邊走，走到桌邊，翻著艾九的包袱。
嗯？好像不是為了衣服！她就說嘛，一個小毛賊怎麽會就為了幾件衣服這麽大費周章！看著小賊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放在一邊，繼續往包袱裏邊進擊，艾九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好玩兒了。
竟然連銀子也不拿？！艾九看著小賊將幾塊碎銀扔在一邊，心裏邊更是詫異了，難道是因為嫌少？好吧！她承認她將銀票都藏在貼身的衣服裏了……
小賊好像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開始停了下來，看向躺在床上的艾九，貌似準備在她身上下手。他走得特別慢，感覺幾乎都是挪過來的，走到床邊又停住了動作。
艾九保持著蓄勢待發的姿勢很是痛苦，隻等著小賊有什麽動作，然後給他致命一擊。可是，等了半天，那小賊也還是在猶豫，一副想卻又不敢的樣子。
隔了一會兒，那小賊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將手向她伸了過來。艾九立馬從床上一躍而起，輕鬆一個翻身，翻到房間正中央。然後動了動筋骨，哎呀，剛剛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現在骨頭都硬了！
小賊似乎是受到了很大驚嚇，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就那樣呆愣愣的站在床邊，還保持著一隻手伸向床裏的姿勢。幾個眨眼之間的功夫，似乎是終於反應過來了，第一反應就是跑到窗邊，躍上窗台，想要跳下去。
艾九哪裏會讓他有這機會，一躍而起來到窗邊，和小賊麵對麵的站著。那小賊的年紀不大，一雙眸子出乎意料的純淨，所以當艾九看到他眼眸的那一刻，就知道了這個孩子應該不是個慣偷，應該是有什麽苦衷吧！
就在艾九一愣神的功夫，那孩子又跑了，隻不過這次是換了個方向，因為窗戶被艾九堵住了，他隻能朝著門的方向跑去，希望能夠逃脫出去。
可惜的是，這次依舊沒能如他的願。倒不是因為艾九，而是因為橋夜禹。
“小賊，想往哪兒走？”整了整明明已經很整齊的衣服，橋夜禹看著眼前的小毛賊，嘴角掛著微笑，讓本來就危險的他此刻顯得更加危險。
艾九本來想放這小孩兒走的，可是，沒想到橋夜禹會來插一腳。不要告訴她，他是剛剛才聽見聲音、覺察到不對的，就算是告訴她，她也不會信的！她都能所察覺的，他察覺不到，還真是見鬼了的說！
一把將小賊臉上的麵巾扯了下來，將小賊帶到桌邊，橋夜禹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又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小賊，然後看向窗邊，招呼艾九過來坐。
翻了個白眼，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是艾九還是很配合的走到桌邊坐下，然後看著下方站著的窘迫的少年。
“你叫什麽名字？”猶豫了半天，艾九最終還是問出了口。隻是不知道，這個窘迫的少年會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吳鉤……”雖然聲音有些小，但是男孩兒的眼神很倔強，就算是被人抓住了，有窘迫和羞愧，卻時時透露出一股堅毅。
“吳鉤！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看來這個孩子的父母對著他有著很高的希望，應該不會是泛泛之輩吧！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吳鉤的名字，艾九最直接的反應就是這句詩，明明不記得是哪朝詩人寫的，也忘了作者是誰，但是對這句詩的印象卻是如此深刻。應該是曾經深深的被記在腦海裏了吧！
“果然是好名字！你來這裏，應該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吧！最好還是說說吧！”本來他對這個名字倒沒有什麽感覺的，如果不是艾九的喃喃自語，他還沒想到要和這句詩聯係到一起呢！
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艾九，轉過頭，橋夜禹緊緊地盯著少年的眼睛，麵色冷峻，一時之間周圍的氣氛變得很是緊張，嗯，不對，本來就是緊張的，對少年來說，現在，是更加緊張！
如果不是那個人說的話讓自己心動了的話，他也不會做這等偷雞摸狗的下三濫的事，可是，他不後悔！就算是抓住了，也不會後悔！已經值了，小軒和小影不用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已經很值了！
麵對著橋夜禹強烈的威壓，本來冷汗直流一直咬緊牙關的少年，卻在忽然之間放鬆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
“嗯？！很有意思嘛！你確定你開的條件那些人能夠輕易地答應你嗎？你要知道，你可是任務失敗了！可能，你要保護的人現在正在流落街頭，嗯，這還是一種好的假設，可能現實會更殘酷的！說不定……”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你在胡說！他們明明答應了會好好照顧我的弟弟妹妹的！而且還已經找到收養的人家！我親眼看過！不會的！你在騙人！你胡說！你胡說……”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少年，卻在橋夜禹有些試探的假設下徹底失控了，還沒有等橋夜禹的話說完，就開始大聲的吼叫起來，似乎是拿出了全身的勇氣。
發泄完了的少年蹲在地上，輕輕地啜泣，哭得很是傷心，似乎也隻有這個時候才讓人覺得他也還隻是個孩子，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就算是在偷竊被發現的時候都不曾表現過一點兒的怯弱，卻在涉及關於親人的安危的問題上，將一切的自我武裝徹底瓦解，還原一個最真實本身！
看著那孩子哭得如此的傷心，甚至還有些抽噎，艾九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錯事，如果剛剛裝作什麽都沒有察覺，直接放這個孩子走，是不是會更好一些？
默默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那孩子的身邊，想要將他扶起來，可是那孩子似乎是還沒有哭夠，不願意起來。艾九看了看捂著眼睛，似乎是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眼淚的孩子，心中的酸澀感忽然之間就湧了上來，有些不受控製的彎下腰，輕輕抱住了那個孩子。
橋夜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似乎對他來說，這太有衝擊性了，一時之間竟沒有任何反應，就隻是愣愣的看著。
其實，吃驚的不止他一個，那少年也很是吃驚，一時之間僵硬了身體，仰著頭定定的看著艾九，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卻忘記了流了下來。
艾九閉上了眼睛，輕輕拍著少年的背，“沒事！想哭就哭吧！哭過就好了……”
少年本來差不多要平複下去的委屈，在這一刻，再次爆發，和剛剛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聽著少年的哭聲，不知道為什麽，嘴角掛著微笑的艾九竟然在這一瞬間也產生了一種流淚的衝動，可是，終究隻是微微紅了眼眶，沒有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