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難

許今朝上前一步,他知道李老爺子問他這個問題是給他台階下,要他先把自己的姿態放低,即使他的作品一般般別人也不會說太多,要不然怎麽是“指點”呢?

“我父親生前說過李老爺子在書法上的造詣無人能出其右,能夠被李爺爺指點是我的榮幸。”許今朝說道。

葉長空冷冷地掃了一眼許安維。許安維頓時覺得後背發涼。

仆人將許今朝的作品拿上來。

李老爺子親自去掀禮布,掀之前再次為許今朝加了籌碼,“親手寫的這份心意比賀禮本身更加珍貴。”

李老爺子一句話就削弱了這幅書法本身的重要性,就算這作品再糟糕,也不會讓許今朝太過難堪。

即使許今朝對自己有信心,還是為李老爺子的維護而感動。

禮布掀開,許今朝的字也被大家所看到。

大廳忽然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在仔細看著許今朝的書法。

“好,好!”片刻沉寂後,李老爺子忽然爆發出大笑聲。

周圍人反應過來也紛紛鼓掌。

許安維則是勉強笑著,還要努力裝出一副欣慰的樣子。

許今朝為李老爺子千挑萬選的書法是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這首詞通篇縱情放筆,氣概豪邁,十分適合暮年的李老爺子。

而許今朝選用的字體依舊是行書,一來他比較擅長寫行書,二來他覺得行書也適合這首詞。楷書過於小氣,草書又太不羈,唯有行書,恣意中不失理性,整篇詞寫下來行雲流水,十分闊達。

更何況這是許今朝醞釀了十天才最終落筆的,臨寫前他回想著曾經看過的白矮星爆炸,仔細感受那種暮年仍不失豪邁的壯誌淩雲,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許今朝方一落筆,如有神助,一切想法統統被抽走,等他回過神來,一幅字已經寫完。

全文不曾停頓,一氣嗬成,上下承轉自然流暢,整篇看上去更加的富有美感。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李老爺子再次忍不住讚歎。

李老爺子一生傳奇,為人豪放,對於許安維送的書法作品他會欣賞但卻難以喜歡。唯有這種大氣豪邁的書法才真正合他心意。

葉將軍附和道:“家門有幸。”

其他兩位老人也麵露肯定。

李老爺子搖搖頭,“許小子啊,看來我是低估你了,這哪需要我指點,比起你父親也不遑多讓。”

許今朝謙恭說道:“李爺爺過獎了。”

李老爺子的一席話也讓在場對書法沒有研究的人有了一個概念,被他這樣誇的作品能差嗎?就算給晚輩麵子也沒必要這麽捧啊!

許安維努力撐起笑容,心裏的危機感卻越來越重,他走到許今朝麵前,頗為欣慰了看著許今朝,“你父母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許今朝微微一笑:“謝謝大伯關心,父親和母親一直在看著我們呢,他們肯定什麽都知道。”

許安維笑容一僵,轉移話題道:“你自從進了葉家就再也沒回許家看看了,難道是嫌棄許家了嗎?”

“當然不是。”許今朝連忙否定,許安維在公共場合說這話還真是居心叵測,落他臉麵不成又想詆毀他。

許今朝麵露哀傷:“隻是許家有太多關於父親母親的回憶,我怕觸景生情。”

許安維歎一口氣,“人死不能複生,已經過了這麽久,看開點。有空的話多來看看大伯,伊娜和英傑也一直惦記著你呢。許家永遠是你的家。”

許今朝心下冷笑,裝腔作勢還挺像模像樣。

這時葉長空忽然擋在許今朝和許安維的中間,“我自會陪著今朝回許家,就不勞大伯記掛了。”

被葉長空看得有點發涼的許安維故作冷靜,“這樣就好,你們一起回家看看。”

說完,許安維就裝作看到熟人,匆匆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不遠處,李言端著一杯酒,靜靜的看著。

李老爺子在大廳和眾人隨意說了兩句便又上樓了,臨上樓前,還吩咐整理賀禮的傭人把許今朝送的書法作品掛到他的書房去。

李老爺子他們離開後,大廳的氣氛明顯輕鬆隨意起來,眾人又開始了最初的目的:拉攏人或者攀附關係。

葉長空問許今朝:“你真的要回許家?”

許今朝點頭:“他們肯定有陰謀,一直躲著也不是解決的辦法。而且,我父母留了東西在許家,我要把它找出來。”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許今朝沒有說出來,雖然許家那群人被他氣的直咬牙,但卻一直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有恃無恐的底氣,這讓許今朝感到不安,似乎有什麽把柄被他們死死地抓炸手裏。他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葉長空看著堅定的許今朝低聲說:“我幫你。”

許今朝微微愣神,這一刹那似乎有什麽被融化掉。

“好。”許今朝說道。

大廳一側有架鋼琴,有專門的樂隊在演奏。

忽然有人起哄大聲說道:“聽說許大師在古樂器上造詣也是十分高的,不如我們請許大師給我們彈奏一曲吧?大家說好不好?”

“好!”頓時掌聲響起,眾人紛紛邀請許今朝表演。

許今朝掃了一眼起哄的那個人,冷笑不已。在這種正式場合讓他為眾人表演,與羞辱他有什麽區別?他是名聲在外的文化研究者,可不是戲子。除了專門負責這方麵的樂隊和演員,沒有人會在宴會上像猴子一樣任人觀賞。

不過若是他拒絕的話,恐怕明天又要傳出他恃才傲物、目中無人的流言。

許今朝沉吟一會兒,便邁步向鋼琴走去。

葉長空拉住他的手腕,“我來解決。”

許今朝搖頭,示意他放開。他知道葉長空的解決方法肯定十分強硬,效果也會顯著,但是他有更好的方法。

葉長空看到許今朝眼裏的自信便鬆開了手。

許今朝走到鋼琴前,試了幾個音。

帶頭起哄的那個人吹了幾聲口哨,是調笑也是挑釁。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他在活躍氣氛。

許今朝勾起嘴角,想要羞辱我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試好了音,許今朝坐下,忽然開口說道:“今天是李爺爺的生日,小輩們自然要送上點心意,一幅書法是遠遠不夠的,那就獻上一首歌吧。”

聽上去似乎隻是簡單的幾句話,但卻巧妙的的化解了許今朝的困境。

許今朝稱呼李老爺子為“李爺爺”一方麵是把自己放在了晚輩的立場上,一個人再成功在長輩麵前也得放低姿態,這樣一來他唱一首歌隻是單純的祝賀長輩的壽辰,可不是表演給大廳的這些人看的,想承受這歌也得看看自己夠不夠格。剛剛那人吹口哨就是越俎代庖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還想代替李老爺子承受這首歌?簡直是笑話!

另一方麵,許今朝也在提醒大家這一聲“李爺爺”可是李老爺子親自允許他稱呼的,他是李老爺子認可的人,是李家的客人,想做什麽之前可得考慮清楚。

帶頭起哄的人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麵色不善的看著許今朝。

許今朝絲毫不在意,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舞動起來。

許今朝唱的是一首祝壽歌,十分應景。

“山水壽誕錦香江,吳剛奉酒祝壽辰。”

一曲終結後,掌聲熱烈。他們是以旁觀者的身份鼓掌,而不是欣賞者。

李言走到葉長空身邊,帶著淺笑,遞了一個眼神給葉長空。

葉長空心領神會。兩人一起離開大廳,在前院站著,也不交談,似乎在等什麽人。

許今朝下台後發現葉長空不見了也沒有在意,徑直去找李說了。

帶頭起哄的那個男人見沒有起到該有的效果,灰溜溜的離開了大廳。原本想離開李家,然而當他走到院子時,卻發現葉長空和李言堵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愣,隨即裝作走錯路的樣子返回。

沒等他走出兩步路,葉長空就迅速按住了他的肩膀,巨大的疼痛從肩胛骨處往下蔓延,半邊身子發麻,已經使不出力氣掙脫了。

“你們要幹什麽?想欺負人啊?”那人疼得齜牙咧嘴。

李言慢慢走到他麵前,直接進入正題:“誰讓你那麽做的?”

“我做了什麽?”那人故作一副茫然的樣子。

李言笑,“別給我們裝傻。”

葉長空也適時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那人頓時痛的叫出聲來,差點癱倒在地,隻是葉長空一直提著他,逼迫他不得不站著。

“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說什麽?我根本就什麽都沒做,你們不能仗著身份隨意汙蔑人,這裏這麽多人,難道你們就不怕受指責嗎?”那人仍舊強撐著。

李言像聽到什麽滑稽的事情一樣忍俊不禁,“指責?你倒看得起你自己,我還真想知道誰敢指責我。”

正好這時一對相互看對眼的男女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深入培養一下感情,遠遠的看到李言這裏有爭鬥,好奇的走過來。

等看清其中兩個人一個是李言一個是葉長空時,這對男女臉色大變,連忙轉身離開,避之唯恐不及。

與此同時臉色大變的還有那個被製住的男人,他怎麽忘了這可是李家,眾人幾乎都是抱著交好李家的目的來的,瞬間認清形勢,他說話的聲音也不由的顫抖:“你們,究竟想做什麽?”

“隻要你乖乖告訴我們到底是誰指使你的,我們不會為難你的。”李言說,溫和的語氣讓人覺得很有信服力。

那人有些掙紮,好半天,終於咬咬牙說道:“是萬小姐讓我找許今朝麻煩的。”

葉長空再次加重了力道。

“啊——”那人大叫,“你不是說不為難我嗎?怎麽可以出爾反爾!”

李言解釋道:“他的意思是說你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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