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夏夫人露出戚容,沈氏忙過來拿了帕子幫夏夫人拭淚。

賀寧馨聽完裴立省自責不已的話,再也忍不住,淚盈於睫地站起來,回了一禮,有些哽咽地道:“……公道自在人心,欠人的,終究會還回去的,老爺子不必自責過甚。再說,您的大女兒,也未必在乎這些。依小婦人所想,她最掛念的,應該就是她的兩個孩子。如今裴老爺子和老夫人,還有大少奶奶,將她的兩個孩子教養得當,她在天有靈,必會感激涕零……”

楚謙益和楚謙謙到底年紀小,看著屋裏的大人跟打啞謎似地,十分奇怪,隻得小腦袋轉來轉去,一會兒看著外祖父,一會兒看向那位和藹可親的姨姨。

楚謙謙看見哥哥坐在那位姨姨身旁,也從裴立省身上掙了下來,往賀寧馨那邊跑過去,抱著她的雙腿,仰頭看著賀寧馨笑。

賀寧馨彎腰將楚謙謙抱在懷裏,不想屋裏人太過傷感,趕忙轉了話題,道:“我跟這兩個孩子十分投緣,以後有空,還望老夫人和大少奶奶經常帶著他們去我們府裏走動才是。”

夏夫人和沈氏還未曾答話,楚謙謙已經點頭如搗蒜,連聲道:“好的!好的!謙謙一定經常去看姨姨!”極力擺出一幅大人的樣子,將屋裏剛才有些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大家都笑了起來。

沈氏走過來,將楚謙謙從賀寧馨懷裏抱了過去,有些歉意對賀寧馨道:“我們謙謙就是這個脾氣,喜歡的人,就恨不得掏心掏肺。不喜歡的,看一眼都嫌累。”

賀寧馨暗暗稱奇。看楚謙謙不過三歲大,就有了如此氣性,倒是有些意思。

幾人敘完話,裴老爺便告辭出去了,留下女眷陪著賀寧馨說話。

到了吃午食的時候,夏夫人和沈氏帶著楚謙益和楚謙謙又一起陪著賀寧馨吃了一頓飯,席間幾人聊得十分投契。

吃完午食,楚謙益和楚謙謙都要午睡。夏夫人便帶了楚謙謙去自己的內室小睡。沈氏就和賀寧馨一起,來到楚謙益的屋裏,一邊拍著他,一邊小聲跟賀寧馨閑話。

楚謙益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朦朧中聽見賀寧馨不疾不徐的聲音,勾起心底裏最深處的懷念,在夢裏喃喃地叫了一聲“娘……”,讓正在小聲說話的賀寧馨和沈氏都是一愣。

沈氏見賀寧馨露出一臉不忍的表情,對她更增好感,輕聲道:“小孩子想娘親,是再正常不過的。——隻要他願意說出來,不藏在心裏麵,就是好的。”也是知道小孩子不能太過內向,否則對他的成長不利。

賀寧馨深以為然,沉吟片刻,便對沈氏道:“如若大少奶奶有空,明日可帶謙謙和益兒去我們府裏一聚。他們既願意跟我說話,我也覺得和這兩個孩子很是投緣。”

這個要求其實很突兀。

沈氏愣了半晌,總覺得這位鎮國公夫人有些交淺言深的樣子,而且對謙謙和益兒太過上心,不由警醒起來,語氣之中也帶了敷衍,沉吟道:“啊,鎮國公夫人有請,我們當然會去的。隻是明兒不得閑,過幾日再說吧。”

賀寧馨聽出沈氏話裏的敷衍之意,心裏暗暗叫苦。也是,自己這一次,是太急切了一些。到目前為止,自己也就比一個陌生人稍微好一些。而這兩個孩子,裴家人明顯看得很緊。自己應該循序漸進地慢慢博取裴家人的好感,進而親近兩個孩子,那樣才更順理成章一些。——可是自己實在是熬不住了,才貿貿然上門求見,又對兩個孩子明顯不同一般……

如今裴家人心生警惕,她以後想要見這兩個孩子,說不定就更難了。

想到此,賀寧馨腦子裏飛快地轉著,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心下一定,裝作沒有看見沈氏明顯變得警惕的神情,笑著對沈氏道:“也好。明兒後兒都行。隻要大少奶奶能帶著他們出去走動走動,對兩個孩子也好。如果大少奶奶管家事忙,夏老夫人如今在家裏也無事,長天拔月的,待著也是睡覺。就讓夏老夫人帶著他們去走動也行。我若有空,也會經常來看他們的。”

沈氏緊抿著雙唇,靜靜地看著賀寧馨,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賀寧馨笑著又說了一句:“若是大少奶奶看著不嫌棄,我想擇個日子,請大少奶奶和夏老夫人帶著兩個孩子和我一起去大覺寺一趟,讓大覺寺的方丈,幫我跟這兩個孩子上契。以後走動起來,就更名正言順一些。”

上契,便是要做收這兩個孩子做誼子女,盡次於親生子女。而誼子女對誼父誼母的孝敬尊重,僅次於嫡父嫡母,也就是做了兩個孩子的幹娘。

這樣做,裴家人應該能看出她的誠意,也應該相信她沒有見不得的人的歪心思了吧?

大齊朝的人都相信,上契收誼子女,會分攤誼父誼母的福分,特別是在菩薩麵前上的契,更是不同凡響。所以一般人都不願意做別人家子女的誼父誼母,擔心分薄了自己子女的福分。需要找人上契做誼子女的,一般都隻能找廟裏的高僧神尼這種世外之人。反正他們不會有子女,又是信佛之人,相信佛法無邊,普渡眾生,也願意上契。

像賀寧馨這樣位高權重的貴婦主動給人上契,在大齊朝就算不是絕無僅有,也是鳳毛麟角了。

沈氏放下一半的心,暫時相信賀寧馨是沒有惡意,可是上契這種事,非同一般,不是她能決斷的。

沈氏舒展了眉頭,帶著些歉意道:“夫人所提,也是好意。若是能成,對兩個孩子也好。可是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還望夫人稍等幾日,讓我跟家裏人商議商議再說。”

賀寧馨也沒指望裴家人會立刻答應她,含笑點頭道:“應該的。大少奶奶就幫寧馨在裴老爺子和夏老夫人那裏多多美言幾句。”又向沈氏保證,隻是圖走動起來方便,沒有別的所求。

沈氏應了,又和賀寧馨寒暄幾句,賀寧馨便起身告辭回府。因為夏老夫人那裏還在午睡,賀寧馨也沒有過去打擾,就讓沈氏幫她向裴老爺子和夏老夫人道了別,自己先回去了。

賀寧馨走後,沈氏叫了楚謙益的乳娘薑媽媽過來照看他,自己先去了夏夫人屋裏打探了一下。

夏夫人正好午睡方起,見沈氏來了,便出聲讓她進去了。

沈氏見楚謙謙還睡在一旁,便低聲道:“娘,媳婦有些話,要跟娘說。”又瞥了楚謙謙那邊一眼。

夏夫人見狀,叫了楚謙謙的乳娘洪媽媽過來看著她,自己跟了沈氏來到外屋坐下,問道:“何事?”

沈氏上前,低聲將鎮國公夫人剛才所求,詳細地對夏夫人說了一遍。

夏夫人聽了,也覺得奇怪,道:“怎麽這樣看得起我們益兒和謙謙?——難道真有前世的緣分這回事?”

沈氏拿帕子捂了嘴笑,道:“娘真是會說笑。人都用‘前世的緣分’來做親的,娘怎麽說到這上麵去了?”

夏夫人也好笑,道:“就是突然想起來了。”低頭沉思了半晌,夏夫人若有所思地道:“這事晚上吃完晚飯之後,再跟老爺和書仁一起商議商議吧。”書仁便是沈氏的丈夫,夏夫人的嫡長子裴書仁,如今已在在翰林院大學士這個位置上做了兩年多快三年,都在傳他就快入文淵閣做閣臣了。

晚上吃完飯之後,夏夫人讓乳娘將孩子們帶走,便和裴老爺、裴書仁,還有沈氏一起,去了花廳吃茶閑話。

花廳的八扇大隔窗四敞八開,院子裏看不見一個人影。

侍女們上了茶之後,便退了下去,沒有守在屋子周圍。

夏夫人見人都去盡了,才示意沈氏說說今日鎮國公夫人所求。

裴書仁頭一個就皺起了眉頭,道:“鎮國公府到底有什麽要有求於我們的?”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裴書仁直覺是為了朝堂上的事,所以鎮國公夫人借故從兩個孩子下手。

夏夫人卻不那麽認為,聞言搖頭道:“我看跟鎮國公府沒有什麽關係,是這位鎮國公夫人一人所求。”

見裴書仁一幅不相信的樣子,沈氏也幫著婆母夏夫人說話:“大爺若是今日也見過這位夫人同兩個孩子相處的樣子,就一定不會這麽說。雖然我也不知鎮國公夫人為何對益兒和謙謙如此青眼有加,可是此事對兩個孩子來說,其實是有利無害的。”就算上契,兩個孩子也不會去鎮國公府跟著那位夫人一起生活,所以倒是不用擔心她會借機害他們。相反在大麵上,鎮國公府倒是成了兩個孩子的後台。誰要動這倆孩子,鎮國公府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出來給他們撐腰。

裴老爺在上首微微點了點頭。沈氏說得話,倒是跟他想得差不多。

裴書仁一轉念,也想明白過來,點頭對沈氏笑道:“還是夫人大才,將此事想得清楚明白。為夫確實有些著相了。”

沈氏忙道:“大爺不像我和娘,對那位鎮國公夫人有些了解。有那樣的想法,也是無可厚非的。”

其實在有關孩子的問題上,無論怎麽小心都是不為過的。

裴老爺微笑著在上首點了點頭,道:“如果鎮國公夫人真的跟益兒和謙謙上了契,益兒以後倒是又多了一個助力了。——隻是這鎮國公會不會同意他夫人跟益兒和謙謙上契,就是兩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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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