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慕流年的回歸
何無為不但沒有被處死或者重新下獄,居然被封了個不大不小禦前聽差的官,薛梓彤說何無為那一手字寫的漂亮,讓他做謄寫奏章的活,大曆的運作機製是各方奏折進內閣,然後幾位內閣先做了票擬,謄寫好,在給薛梓彤看,薛梓彤一般都同意,隻是額外讓翰林院也做一份這個工作,翰林院新啟用的都是些薛梓彤認為有創新的年輕士子,和內閣的老古董們相得益彰,也為了防止內閣一手遮天。
天下諸多雜事匯成一本本奏折流水一般的湧進皇宮,何無為雖然也是快到不惑之年了,可是他這些年都去讀四書去了,哪懂得真正的民間疾苦,看到一道道奏折他的心態慢慢變化著,雖然他見到薛梓彤依舊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不說話,不行禮,可是他還是認認真真的在抄寫奏折。
一日何無為捧著一堆奏折到麟德殿給薛梓彤禦批,薛梓彤今日一身火紅宮裝,雖然她身邊現在幾乎沒有什麽男子,可是她每次出現都有著一種光華奪目的感覺,美豔的幾乎要閃瞎看客的眼睛,薛梓彤就這樣光芒四射的坐在王座之上,纖細白嫩得手從水袖中伸了出來,一手拿著朱批用的小狼毫,一手捧著折子,看的人恨不能化作她手中的小狼毫或者奏折。
薛梓彤看奏折到盡心,她看的很快,在送給她之前,每樣折子都根據自己的類型分好了類,請功的一列,災情一列,彈劾一列,表彰一列,四方朝賀一列,薛梓彤都將奏折分個輕重緩急來看,這樣即使看不完也將最重要的事情都處理了,她每次都會先看災情或者彈劾之類的,罵她的折子她也看的很仔細,這樣一來,雖然她並未在麟德殿成日的耗著,可是也把這諸多繁雜的政務打理的井井有條。
可是今次,薛梓彤卻坐的久了,她和何無為兩人似乎有了某種默契,他們兩雖然常在一個空間中,但是都有本事當對方不存在,薛梓彤越發如此,雖然知道眼前這個人,差點把自己的王朝給掀翻,寫了關於自己許多難聽的八卦,但是薛梓彤就是有心氣四平八穩的坐在他對麵。
何無為卻一點點的消磨了自己的銳氣,他看出了薛梓彤處事的精明和胸懷的博大,倒是沒有勇氣在和她針鋒相對了,可是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別的沒有,骨氣還是大把大把的有。
何無為見今天薛梓彤看奏章看的格外的久,借著鏡子一般的大理石地麵,看薛梓彤看奏章看到哪裏了,原來薛梓彤好一陣了一直盯著同一本奏折再看,淡紅色的奏折一般都是好事情,為何薛梓彤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何無為也是有些好奇,他記得自己抄寫的淡紅色封麵的奏折,不過是老百姓想要修龍亭,向朝廷捐糧,這薛梓彤還真是奇怪看到這樣的好事不喜反怒,而且薛梓彤也不像曆代帝王一樣好大喜功,她每次都撿最讓人頭疼的災情或者彈劾的奏折來看,這些無疑讓人帝王感到挫敗,這些奏折暴露了帝國的種種問題,讓人心力交瘁,可是也正是解決好這些問題,才能換的風調雨順,何無為確實不得不佩服薛梓彤的這份魄力。
何無為還在猜想到底是封怎樣的奏折,薛梓彤已經將手中的冊子重重扔在了地上,繁複的發髻滿頭珠釵跟著晃動,扔了個奏折砸在地上不過癮,連著一個景泰藍瓷杯子也是碎了一地,扔的不過癮,薛梓彤便接著將花瓶,筆架,筆洗都一一扔在了地上。
薛梓彤不說話笑眯眯的樣子已經夠嚇人了,現在發起火來,哪還有人敢勸,都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何無為看著薛梓彤直言道:“陛下您息怒,您這隨手一砸,都是一個布衣一年的口糧。”
所有人都恨不能立馬逃離這個仿佛火山噴發一般的事故現場,都像看著災難源一般的看著何無為。
可薛梓彤聽到這話,剛作勢要扔的手,生生的給按住了,是啊,砸東西有什麽用,把那些欺上瞞下的混賬官吏都給揪出來才對。薛梓彤摸摸自己的發髻,整理整理自己的形象,看著何無為,平複好情緒,對何無為說:“你看看這個奏折。”
何無為從地上撿起了那個象征著吉利的淡紅色奏章,上麵寫著是莞州城為民請願,說今年莞州大豐收,莞州百姓自願多交一倍的糧食,填充國庫。
何無為不解,這是件好事,為何薛梓彤雷霆大怒,她一向不是那種情緒化的人呀,何無為看了看薛梓彤,薛梓彤已經消了氣,此刻正優雅的翹著蘭花指端著茶杯喝茶,看著何無為把紙都快看爛了還想不出來個原委來,薛梓彤笑笑,諒他也想不出來,不是在宦海中沉浮幾十年還有點良心的官員,是想不到的,就算想到也不敢說。
何無為看到薛梓彤**裸鄙視的目光,對薛梓彤說道:“臣實在不知道。”
薛梓彤笑笑,不著急跟他說,何無為看著薛梓彤這幅神情,越發自慚形穢,從他開始看國事朝政的折子,就知道自己枉讀了聖賢書,毫無建樹,於國家於民情都不了解,自己仿佛一直在自己的幻想中生活一般。
“你真覺得這是件好事?”薛梓彤斜睨著他,又擺出那副懶散的姿態,這樣的姿態讓她看上去高高在上,她的懶散反襯著世人庸碌的蠅營狗苟。
何無為點點頭說道:“一來今年莞州豐收,本就是祥瑞,二來,百姓對朝廷知恩圖報,自願請命,說明民心所向啊。”何無為說完心裏又不大舒服,畢竟他是薛梓彤的反對者,這樣誇讚她的統治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薛梓彤看著何無為自己和自己的別扭勁忍俊不禁,笑意讓薛梓彤的眼睛更有光芒,薛梓彤淡淡道:“凡是百姓說請願的事情這裏麵都大有文章。”
何無為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著薛梓彤。
薛梓彤也懶得和這個榆木疙瘩吊胃口,便直接道:“一來莞州一向寒貧,往年都是歉收的,我記得好幾次奏折上都說過,莞州百姓因為歉收沒錢給朝廷交糧,被逼無奈隻得向當地的大戶賒糧,於是當地的大戶就坐地起價多有盤剝,很多百姓被逼急了,出了不少惡**件。這樣一個窮山惡水的地方,怎麽會突然就大豐收了?”
何無為怔怔看著薛梓彤,不確定的說道:“興許今年上天眷顧莞州,今年真的豐收了。”
薛梓彤同情的看著何無為,耐心解釋道:“好,就算莞州真的豐收了,何無為,你告訴我,你若是個莞州的農民,你好容易收了些糧食回來,饑荒多年,你怕不怕,是不是想多存些糧。捐給朝廷,你說有幾個人境界高到,老婆孩子都不顧了,要去給朝廷湊份子,朝廷收了你的糧食,連你是誰都不知道,這樣虧本的買賣你會做嗎?”
何無為低下頭來,搖了搖頭,接著不解的問道:“那為何說百姓請願,而且這道折子經曆了那麽多人手,大家都沒想到嗎?”
薛梓彤笑笑說道:“你終於說道點子上了,這就是我為什麽生氣的原因,我是對大曆的官員失望,莞州的地方官,定然是想以此表功,他為了哄上麵高興,做麵子工程,底下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說不定會因此要了命,家破人亡。”
何無為的臉色變了變,他雖有些不著四六,可是還是還有些先天下之憂而憂的純情政治夢想的,而且他自己也出生寒苦,知道百姓的不容易,如果可以,他還是很願意為民請命的,聽到百姓這般境遇,他覺得憤怒。
薛梓彤接著說道:“我還生氣,大曆滿朝文武居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把這奏折放到我眼前,要不是些不諳世事不同人情的蠢貨,就是更恐怖的一種情況,他們知道,可是卻不說,隻想哄我高興罷了,官官相護一起和稀泥,大曆就開始腐朽了。”
“陛下打算怎麽辦?”何無為認真問道。
薛梓彤詫異的看著何無為,按著何無為的路數不是應該破口大罵,對別人進行人身攻擊,能開始理性的想解決的辦法看來是進步了,看到薛梓彤的目光,何無為有些臉紅,慚愧的低下了頭。
薛梓彤一向乖覺,知道要給這種硬嘴鴨子留麵子,不然逼急了,他為了所謂的尊嚴有做些可笑的事情。
“你能明白成大事更多的是隱忍和綢繆是好事。”薛梓彤聲音柔和道。
何無為低著頭說:“我已白了頭發,才明白這個道理,太遲了。”
薛梓彤朗聲笑笑說道:“古人雲朝聞道夕死可矣,不晚。我給你個機會吧,任命你做欽差去徹查此事。”
修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何無為這麽多年苦讀不就是為了能有個一官半職,報國無門才開始煽動文人,此刻自己的死對頭倒是給了他官職,他的心裏矛盾至極,這固然是自己多年夙願,可薛梓彤在他眼裏是邪惡的,
薛梓彤耐心等著何無為做著心裏鬥爭,豆大的汗珠已經從他的額頭沁了出來,薛梓彤說道:“你不必想太多,你是個有才華的人,能多了解了解現實,將來必成大器,所以我信你,不過,你要記住,達成最好結果的,不是去殺,去消滅,而是去達成共識,贏得雙贏,那些官員自然可惡,可是你若把他們趕盡殺絕,大曆也就無法運作了,所以你要時時和我密信聯係,不要衝動。”
何無為難以置信的看著薛梓彤,強忍著激動的淚水,向薛梓彤鞠了一躬,薛梓彤為他圓了自己多年的夢想,她看到了一個落第秀才的閃光點,而且付諸了行動,除了薛梓彤給的官職,何無為更感動的是薛梓彤的信任和托付。
薛梓彤怕何無為太激動做出什麽不得體的事情來丟人,便打發他出去了。儷娘送走何無為說道:“陛下真的信的過這個何無為?”
“他心思不壞,就是人太單純了。”薛梓彤淡淡道。
“我看他就是個草包,別壞了您的大事,若是他出去了,在那批文人麵前煽風點火怎麽辦?”儷娘的話雖然不中聽,可是句句都是為薛梓彤著想。
“用人不疑。”薛梓彤繼續喝著茶水,剛才和何無為浪費了太多口舌,好好補補水才行。
“那也不必用他啊,他什麽身份,他和咱們是對立的,再說,他的才幹也當不起這個大任。”儷娘還是憤憤不平,她看過何無為寫薛梓彤的那些文章,恨得她牙癢癢,要不是薛梓彤坐鎮,她早趁人不注意給他下藥了。
薛梓彤看著儷娘悠悠道:“你別忘了何無為是如何引起我注意的,他是一麵旗幟,誰拿到他,那麽文人的心就在誰那,太子和五皇子我沒有什麽興趣和他們鬥,但是文人們要安撫的。”
儷娘看著薛梓彤有些心疼,她是多桀驁不馴的一個人,可是如今為了大局影響,薛梓彤多忍氣吞聲,儷娘就是見不得何無為那副猖狂的模樣。見著薛梓彤全然沒有半分尊敬,薛梓彤委他重任,他連一點感激都沒表示出來。
“儷娘你去拿些冰梨子來。”薛梓彤回到鳳藻宮,取下滿身佩戴的華麗配飾,何無為料理了朝政中就沒有那麽多緊要的事了,自己又可以過起高高掛起的悠閑生活了,薛梓彤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在宮廷中的生活,將生活打理的倒也有趣。
薛梓彤吃了些點心,便想歇個午休,薛梓彤剛入夢境,就聽到儷娘喜鵲似的衝了進來,薛梓彤翻過身去假寐,儷娘說道:“陛下,您醒醒,您看誰回來了。”
薛梓彤一聽有人回來了,忙跳了起來,披好衣服,整理好自己,一麵說道:“你,快去快去把人給我請進來。”
儷娘忙巴巴的跑出去,薛梓彤找來一旁的鏡子看了眼自己,才放心的把鏡子放下了,看著儷娘引著受了些傷的慕流年回來,慕流年依舊是一身花衣,五官依舊精致的像個女孩子,隻是臉上和手上,都有不少傷痕,薛梓彤看事慕流年,心裏還是有些失望,薛梓彤原本以為是靈壽回來了。
薛梓彤皺著眉頭看著慕流年,又躺回了床上,慕流年見薛梓彤對他回來一點驚喜都沒有,有些失落,又很激動的靠了過去,湊到薛梓彤身邊,儷娘識趣的讓眾人一起退了下去。慕流年貼著薛梓彤說道:“人家走丟這麽久,都沒來找,有沒有想我。”
慕流年撒嬌的往薛梓彤身上拱,薛梓彤推開他說道:“你去哪了?”
“我那天把您安頓好,就被人劫出去了,好容易給逃出來,就來找你了。”慕流年可憐巴巴的說道。
薛梓彤轉過身來麵對著她問道:“誰劫了你?”
慕流年翻了個白眼說道:“你根本就不關心我,我要知道誰劫了我不早就被滅口了。”慕流年一麵說,一麵用拳頭砸在床上。
薛梓彤皺皺眉頭說:“那你還好吧?”
慕流年立馬來了精神說道:“我身上受了好多傷,你看看。”慕流年一麵說,一麵脫衣服,給薛梓彤看他身上的傷口,慕流年脫衣服的速度那叫快,薛梓彤從沒見過有誰脫衣服比他還快。
薛梓彤忙抓了慕流年的手說:“可以了別脫了,那受了這麽重的傷,去找禦醫給你包包吧。”
慕流年黏人的功夫一流接著說道:“不要,你之前從薛梓柔那回來,我可是背著你的,你是不是欠我人情,現在就是還人情的時候。”
薛梓彤扶額,不過她也確實覺得對待慕流年的問題上,她有些不地道,但是她的冷漠隻是為了體麵的保持距離,薛梓彤爬下床來,拉下窗幔將半裸不裸的慕流年給關了起來,薛梓彤遠遠守著的小宮女將一應包紮的藥品給送了過來,薛梓彤一手端著藥盤子,一手掀開簾子,隻見慕流年躺在被子裏,被子方方正正的蓋在他身上睡的正香,薛梓彤掀開被子給慕流年一點一點的收拾傷口。睡夢中的慕流年幹淨的真像個孩子,薛梓彤小心翼翼的不碰著他,深怕把傷口給他弄疼了。
慕流年皺著眉頭認真的睡著。薛梓彤給他收拾好,依舊輕手輕腳的給他蓋好被子。薛梓彤走出去,正好碰到在聽牆角的儷娘,薛梓彤猛的一開門儷娘差點栽倒她懷裏。薛梓彤看著儷娘,看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儷娘忙低著頭說道:“陛下對不起。”儷娘有一條好處,將薛梓彤的脾氣摸得準準的,她知道做錯事解釋肯定會更激怒她。薛梓彤看著儷娘,儷娘最近對自己的生活關心過了頭,其實薛梓彤早有些不舒服了,她是地地道道的現代人,追求個人空間,儷娘起初是因為薛梓彤的狀況實在令人堪憂,後來就習慣了,再者她自己的情路不順,幾乎沒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整顆心自然都撲在薛梓彤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