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塵土飛揚,最後幾匹馬和一輛素雅的馬車緩緩停在花海旁。

“主子,到亭花域了,要稍停片刻麽?”

坐於馬上的一黑衣男子微回頭,衝著後麵那籠罩在白紗的馬車畢恭畢敬的道。

“亭花域麽?”

一聲清涼忽遠忽近的響起,輕飄飄的宛如一根羽毛。

緊接著,一隻修長白皙的不像話的手輕輕的拉開車簾,然後一個白衣男子緩緩從裏麵鑽出,白衣飄飄,長發如泄水年華,溫涼如玉卻異常蒼白的臉龐分外好看,如古井無波的眼眸望向那片花海,唇瓣不經意的微微一揚,旋即卻猛烈的咳嗽起來,一口鮮血,終究從口中吐出,那刺眼的猩紅也隻得讓他無奈的苦笑。

“走吧,我時間恐怕不多了。”

馬蹄聲再次響起,當馬和馬車奔馳而過之後,那一朵朵的鮮花似乎還迎接著風,仿佛什麽事情都未發生過。

路過的人很多,不過依舊無法在它們生命裏留下什麽,形形色色的故事正在上演,它們,終究是陌路人。

夜色昏暗。

夜深了,無憂隨便找了一間客棧住下。

剛牽了馬到馬廄,無憂便看見客棧門口幾匹馬和一輛馬車緩緩停下,然後馬上的幾個人紛紛下馬,低聲不知道跟馬車中的人說了什麽,接著,一隻修長的手緩緩伸出,指節分明,很好看。

“主子,小心。”

“嗯。”一聲淡然緩緩響起,在這寂靜的夜中響徹,似糅合了什麽萬般憂傷,格外扣人心弦。

那聲淡然剛落,一個消瘦的白色背影便緩緩從馬車走下,那滾著銀邊的衣角在昏暗的月光下很刺眼,直直的,刺痛了某個人的眼。

為何,這背影如此熟悉。

手中的動作不免頓住,無憂呆呆的看著那個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背影,心裏似翻了五味瓶,說不清的難受,又苦又澀,猛地被揪什麽著,很疼,很疼。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門口,無憂才反應過來,手,輕輕撫上胸口,那裏,正拚了命的掙紮,為什麽?

“主子,一路顛簸,可曾累著了?”樓梯上,那黑衣男子溫聲問道。

白衣男子輕輕擺了擺手,蒼白的薄唇緩緩吐出極其淡然虛弱的聲音來,“無礙,雲煜,你和忘川、奈何早些歇息吧,我自己一人便行。”

先前被稱雲煜的黑衣男子皺了皺眉,“可,主子你………”

一個清秀的少年輕輕拉住雲煜,低聲道,“主子的性子你是明白的,讓主子一人安靜吧,奈何,我們走吧。”

一五官端正的男子緩緩輕輕應了一聲。

雲煜隻好無奈的曲身,“那主子小心,若是有事便摔杯為號屬下定會趕到。”

“嗯,去吧。”白衣男子微闔首,臉色依舊是病態的蒼白。

雲煜三人離去之後,白衣男子淡淡一笑,扶著牆壁緩緩走向房間,腳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水中,使不上力氣。

“咳咳。”白衣男子咳嗽幾聲,臉色越發蒼白,最後隻好靠在牆壁上,整個人了無生氣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雙眼眸空洞無物,隻是嘴角輕輕劃過一絲自嘲,冷笑一聲,他緩緩伸出那修長的手取了懷中的一個刻著桃花花紋的麵具,指尖輕輕撫過那冰冷的紋路,忍不住苦笑一聲。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模一樣的,可是,卻把人丟了。”

笑聲淡淡的悲涼卷席而來,裏麵的心碎和悲傷誰又知?

那麵如冠玉的相貌,那勝雪的白衣,那蒼白的笑容,除了慕容淺還有誰?

他終於把她丟了,丟在他的優柔寡斷中,在那個桃花開的盛豔的季節,她終於離他而去了。

輕輕將手中的麵具掩在臉上,再睜眼看去,那是一世的悲涼,還記得,那年,她在瓏灣鎮中捧著麵具笑的燦爛,可是,他為什麽笑不出來呢?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

可是她為什麽遲遲都沒有回來呢?

眼前漸漸模糊,黑暗從心底卷席開來。

嘀嗒,嘀嗒

“慕容,謝謝。”

音容笑貌猶在耳邊。

“公子!你怎麽了?”

在他緩緩閉上眼之時,又是誰在喚他?

隻是,那聲音真熟悉………

現在無憂很無奈。

而她無奈的源泉則是她床榻上靜靜躺著的戴著麵具的白衣男子。

就在剛才,她一開門便看見這個男子躺著地上一動不動的,要不是把脈過後發現還有脈搏,她還真的會被嚇死。

同時她發現這個男人身上還有很嚴重的頑疾,看起來已經有好幾年了,而且已到了治不好的地步,縱是她師父來,恐怕都無濟於事,幸好她隨身帶了銀針,及時穩住他的病情,可也隻是治標不治本,就是說,這個男人,活不久了。

那躺在床榻上的白衣男子雖然戴著麵具,不過那淡然冰冷的氣質依然隔不住,不知為何,無憂卻覺得很熟悉。

“我認識他嗎?”無憂疑惑的撓了撓頭,旋即站起身來,走向床榻,緩緩俯下身子,手剛欲碰上那刻著桃花的冰冷麵具之時,一隻冰涼的手陡然握住她手腕,身子猛地一僵。

緩緩移動目光,正對上麵具下那雙充滿著震驚的眼眸。

無憂一時之間尷尬不已,“不好意思,我隻是覺得公子你很熟悉,這才忍不住想看看而已………那個,……我真的不是故………”

直到無憂發現那麵具下的眼眸正緊緊地看著她之時,她才突然停止了語無倫次。

那眼神仿佛已看透她,又仿佛是看見什麽讓他舍不得移開的東西,直直的,狠狠的刺疼了她的眼。

“原來,你沒有丟。”

一聲含著悲涼略顯滄桑的聲音緩緩響起,狠狠的衝擊著她的耳朵,她微微一怔。

就在她失神之時,握著她手腕的手一拉,她來不及反應,便栽進一個溫暖帶著淡淡的桃花香的懷中。

他窩在她耳邊,暖暖的氣息撲打在她頸上,蒼白的薄唇輕輕在她耳邊呢喃。

“回來了麽?等了你好久,終於回來了。”

無憂愕然,反應過來,推開慕容淺,幹咳了幾聲,“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慕容淺輕輕搖頭,“無論如何,你我都不會認錯。”

是的,琉璃,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

無憂幹笑了笑,“公子言笑了,我從未見過公子,雖然公子讓我感覺很熟悉,不過我保證,這的的確確是我第一次見公子。”

慕容淺苦笑一番,隻好搖頭,旋即道,“是在下唐突,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無憂。”

見無憂連想都未想便脫口而出,慕容淺頓時眼眸一暗,難不成,真的不是她嗎?

可這眼睛、這聲音,分明是她!

還未等慕容淺開口,無憂便憂心忡忡的道,“這位公子,你的病很嚴重,為什麽還要長途跋涉呢?這樣,對你身體也不好。”

作為一個大夫,無憂倒是不介意多管閑事一點。

慕容淺淡淡一笑,“姑娘怎麽知道我身患重疾?”

“我是一名大夫,可我對你的病無能為力。”無憂垂眸,神色滿滿的落寞,她身為一個醫者,可竟然對生死無能為力,何其嘲諷?

“姑娘不必自責,在下的病我倒是明白,生死有命,此番出來,也隻是希望找到一名故人,然後再見她最後一麵罷了。”慕容淺雲淡風輕的道,燭光下修長白皙的手隱隱約約有著幾分透明,無憂看的失神。

無憂歎了一口氣,歎息這麽年輕便隻能說見最後一麵,旋即道,“就是公子先前將我認錯的那人麽?”

慕容淺點頭,微微一笑,“便是她。”

“那想必那位姑娘定是公子很重要的人。”

無憂想起先前慕容淺將自己認錯時候的情景,便明白了,心頭也湧上一股熱流,那那位姑娘一定很幸福,有個人這麽牽掛她。

“對啊,很重要,很重要……”

慕容淺卻如失了神一般,輕聲呢喃著,聲音悲涼蒼白。

無憂怔怔的停住了動作,無奈的歎了口氣。

“公子房間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待反應過來,無憂輕輕扶起慕容淺,慕容淺微微點頭道謝,“多謝了,我自己回去便行。”

說著,慕容淺擺了擺手,身影蒼白的緩緩向門口走去,那搖搖欲墜的背影灼傷了她的眼睛。

不知為何,她看著那背影竟然覺得很心疼,很心疼。

實在受不了,無憂快步走上前,輕輕扶住慕容淺,溫聲道,“走吧,你的身體現在實在不適合逞強。”

慕容淺笑了笑,笑聲從麵具下幽幽傳來,“不管如何,我還是覺得我沒有認錯。”

無憂腳步一頓,仰頭去看麵具下笑意盎然的眼眸,心頭微微一顫,那似一個深不可測的沼澤,仿佛一不小心就深深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一片莞爾間,慕容淺輕輕的擁住她,淡淡的桃花香卷席開來,他輕輕俯在無憂耳邊,聲音輕飄飄的,沒有半點重量,宛如一顆炸彈一般在她耳邊爆發。

“好久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