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謝謝。”
月光下,無憂仰著頭,彎眉淺笑,聲音溫和,隨著夜風,輕輕飄**。
墨華淡淡的闔眼,聲音清冽似風,“謝什麽?”
無憂趴在桌子上去看墨華那棱角分明的側顏,那長長的眼睫毛上銀光跳躍著,如同一個個小精靈在上麵跳著舞,冰涼的薄唇在月光下變得越發蒼白,讓人不禁心疼。
“謝謝你,當初沒有把像怪物的我給丟出桃花穀,還收了我為徒,教我武功,教我醫術,細心教導徒兒。”無憂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那長長的睫毛突然在冰冷的空氣中顫抖幾下。
良久,墨華這才緩緩開口,語氣冰涼,“我隻不過不想一錯再錯罷了。”
無憂晃了晃腦袋,“師父從來沒有做錯什麽,隻不過,師父有自己的想法,雖然當時可能會覺得是錯的,不過現在想起來,也有可能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墨華揉了揉無憂柔軟的發絲,溫聲道,“是麽?可是錯了就是錯了,無論再怎麽樣去想,它還是錯了,終究不會變成對的。”
“師父,孰能無過。”無憂扁著嘴巴悶悶不樂的苦心道。
師父這個老頑固!
墨華淡淡一笑,“你現在心裏肯定是在罵為師固執吧?”
無憂啞口無言,良久,才撓了撓頭道,“師父,你老人家還真是神機妙算。”
墨華微啟薄唇,“你的意思是,為師是那些江湖術士不成?”
無憂笑而不語,站起來,與墨華並排而立,閉上眼眸,讓冰涼的夜風從她臉上拂過,癢癢的,似是帶了摻雜了什麽,終究不願睜眼毀了這片寧靜。
月光下,白色的衣角迎著風飄揚,滾著銀光,一浪接著一浪。
黑暗中,一個嬌小的身影緩緩走出,看著那一大一小的銀白色身影,一滴清澈的**緩緩落地,沒入地中,漸漸地,她開始顫抖,甚至連發絲的淬著淡淡的碎光,她連連往後一退,沒入黑暗中。
天機府
一聲開門的咯吱聲傳來。
黑暗中搖搖晃晃的跌進一個嬌小的身影,就在身影即將落地之時一個挺拔的身影很快出現,穩穩地接住了她。
“府主………”
點了燈這才看清楚,先前是一個身著青衣的麵具男子接住了她,麵具上正正刻著玄字。
“原來是玄葉,怎麽了?”小七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了幾步,突然身子往前一傾,猛地吐了一口鮮血。
玄葉大驚,連忙去扶小七,小七卻擺擺手“不用擔心,隻不過是扯到傷口罷了。”
說罷,小七便摸索在椅子上坐下。
玄葉給小七倒了一杯茶,“府主,你如今大傷未愈,還是少出府為好。”
小七沒有喝那杯茶,冷淡的掃了玄葉一眼,冰冷的語氣讓人毛骨悚然,“用不著你來管我。”
“屬下明白。”玄葉恭敬的應了一聲。
小七再次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然後步伐不穩的往門口走去,背影冷清,玄葉直直的立著,臉上戴著麵具,看不清表情。
小七走啊走,走到一墳墓前緩緩癱坐下。
顫抖著手去撫那墓碑上刻的字——蘇一。
那一筆一劃狠狠的剜在小七的心上,滾燙的淚水從臉頰滑落,可她卻依舊麵無表情,心,早已支離破碎。
“傻……你們都這麽傻………值得麽?”
她小聲呢喃著,毫無血色的唇張的蒼白,緩緩閉上眼,長長的睫毛顫抖著,眼淚依舊不受控製的落下,滾燙的,燙傷了她的臉頰。
她似乎聽見什麽撕裂的聲音。
旋即恍然大悟。
哦,沒關係,是傷口裂開了麽?
半年前,在湖邊,她對那個叫蘇一的男人說,她從此以後不想再看見他。
半年後,在湖邊,那個叫蘇一的男人對她說,她再也不會看見他了。
他死去的時候,很意外,她哭的很悲傷,眼淚和他身上的鮮血混合著,連鮮血的顏色都被衝淡了。
她擁著他,鮮血染紅了兩人,她已分不清那是她的血還是他的血,都是滾燙的。
隻記得,她拚命的用那被鮮血浸濕的手去抹他臉上他吐的鮮血,大口大口的吐,鮮血大片大片的滾動著,她隻能拚了命的去擦,可無論怎麽,總是擦不幹淨,仿佛越來越多,他的生機就淹沒在這鮮血中,永不回來。
血腥味很濃,刺激著她敏感的嗅覺,可她除了害怕再無其他感覺。
心在悸動,在顫抖。
突然想起那張笑的溫柔稚嫩的臉。
——我叫蘇一,你呢?
——絕情崖,聽說從絕情崖上跳下就可以到桃花穀了。
——我大限已至,那便讓蘇哥哥替小七報仇吧。
那一煞那,她甚至忘了為自己止血,隻是驚恐的張著眼,任由滾燙的鮮血從自己的小腹部流失。
她渾身在顫抖,她看到他長長的眼睫毛上染著一滴滴血珠正瘋狂的跳動著,觸目驚心。
“給我活下來!”她怒吼,聲音歇斯底裏,同時,她把自己的傷口扯的更大。
“小七,你再也不會看見蘇一了。”那是他傾盡全力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著,便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
他的衣衫被自己的鮮血染紅,紅的刺眼。
眼淚大滴大滴的砸在他臉上,他那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染著鮮血的薄唇半張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扭曲的唇形彎彎曲曲的,合著鮮血,一起瘋狂的湧出來,狠狠的擊入她心裏,那裏血紅一片。
“蘇哥哥,你再說一遍,我看不懂………小七看不懂………”小七瘋了一般大哭著,自責又悔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她使勁的去擦那湧出來的鮮血,仰天大哭,那張臉竟然血淚斑斑。
傷口猛的裂的更開,滾燙的鮮血瘋狂的爭先恐後的湧出,一點點的將她懷中漸漸冰冷的身體包裹,添了那麽幾分溫暖,她木訥的抱的更緊,雙眼空洞,似乎眼前再也看不見其他,隻是拚命的擁著懷中那緊閉著眼眸,淹沒在血跡中的男人。
蘇哥哥啊,你怎麽這麽容易上當?小七說再也不想看見你隻不過是氣話罷了,小七騙你的呢,可你啊,怎麽這麽笨呢?太笨了,笨到小七都討厭你了。小七的蘇哥哥很聰明很聰明的,才不會這麽容易上當呢,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扮成蘇哥哥的樣子躺在這裏?小七的蘇哥哥到底在哪裏?能不能不要再騙小七了?小七的心真的真的很痛很痛,痛到快被人撕開一般,蘇哥哥,原諒小七吧,好不好?
蘇哥哥,別鬧了,小七認輸了。
蘇哥哥,小七求你了,不玩了,你出來吧!
蘇哥哥!
蘇哥哥,小七好恨你,為什麽這麽恨還是這麽想哭呢?
蘇哥哥,小七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蘇哥哥啊,小七騙你的,小七活下來的信念隻是因為天機府還有蘇哥哥啊!
蘇哥哥,小七不會怪你的,所以,別鬧了,好嗎?
小七好傻,是小七害死了蘇哥哥,蘇哥哥,你帶走小七好不好?
蘇哥哥………
她睜開眼,眼前卻一片血紅,那滾燙的血液浸疼了她雙眼。
她伸手去抹,可越抹越多,永無止境的多,她奔潰,仰天大笑,笑的悲涼,一時入了心魔,雙眼通紅,伸出滿是血的手從腰間取了匕首,拔開劍鞘,那明晃晃泛著淡淡的銀光,鋒利入心,滲著寒意。
蘇哥哥,你帶小七走,好不好?
她緩緩閉眼,雙手握著匕首,狠狠的不留餘力的往自己胸口刺去。
什麽血海深仇,什麽師徒之情,什麽天機府主,她再也,再也不要承受了。
煞時,鮮血四濺,點點濺在湖麵上,泛起淡淡的紅色漣漪,漸漸地,血沉入湖,恢複清澈。
那是什麽?
鮮血在刀刃上綻放一朵朵血蓮,那麽耀眼,那麽高傲,摻雜著什麽?那清澈的透明又是什麽?
一滴又一滴。
吧嗒…吧嗒
真是寂寞的聲音啊!
為什麽?
蘇哥哥,為什麽不讓小七跟你一起走呢?
她紅著眼,哭的身子都在顫抖,淚水大滴大滴的砸落,落在那染著血的匕首上,而她那染著鮮血的手上握著的匕首正沒入蘇一的胸口。
鮮血在他衣衫上盡情的綻放著妖嬈美麗的鮮花,如此蠱惑人心。
他用了最後的力氣為她擋了一劍,擋下了她的心魔,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一切。
最終,她撕心裂肺的大喊著,在那悲痛欲絕中她似乎聽見什麽碎了一地的聲音,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個人的離去了,那是世界突然安靜下來,仿佛隻聽的見她自己那摻雜著血淚的哭聲,那比每一次的衝擊來的要大,已撕碎了她的心,將她揉虐成粉末。
世界好安靜。
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再看去潔白的蓮花從他身上那斑駁的血跡盛開,然後緩緩升起,飄啊飄,飄向遠方。
她擁著他,目光看著那朵飄遠的蓮花,潔白的,隨風飄揚著,她知道,那個方向,是天機府。
眼前漸漸模糊,她嘴角輕輕揚起,擁著蘇一,轟然倒地。
蘇哥哥,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