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白臉色一變,連忙伸手一接那落下的雪花,當看到掌心那一朵朵潔白的小花之時臉色更是煞白,原來,他一開始便著了雪小七的道,這種小花混在雪花中根本難以發現!

“夢魘花!你竟然栽種這種可怕的東西,雪小七,你瘋了嗎?”

殷白額前青筋突起,臉色鐵青,狠狠的將手中的夢魘花如視毒蠍般扔掉。

“發現了嗎?這潔白純粹的顏色可是我用冰巔上的冰露所日夜灌溉的呢,隻可惜,差了一點,不然你就可以感受到我的痛楚了呢。”雪小七隻手輕拈了一朵夢魘花,看著那潔白無瑕的小花笑的幹淨妖媚,“你知道嗎?既然你帶了給他人痛苦,那麽就要有承受這段痛楚的準備哦,你,做好準備了麽?”

殷白咬了咬牙,他明白了,這個女人徹徹底底的瘋了,他瘋狂,這個女人比他更瘋狂,瘋狂淪陷在權力與那高處中,他怎麽也沒想到,當年留下的一個禍患會成長到如今這般與他對抗的地步。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後悔,後悔當初沒有一並解決掉她,而是權當看戲一般將這個麻煩一步步的引向墨華,最後她毀了墨華也徹底威脅到了他!

夢魘花,甚至連他都畏懼的生靈,沒錯,就是一種生靈,它會蠶食著栽種人的生命以及痛苦,待花開之時,可以將人帶到栽種人內心最痛苦的地方去,直到那個人被痛苦吞噬至死為止。

“殷白,你可有跟我一樣的痛楚?”

她居高臨下,妖嬈嫵媚的看著他,唇角上揚的弧度蠱惑人心。

殷白拚命站直了身子,大風呼嘯而過,吹的他的衣袍緊緊地貼在他身上,呼呼作響,那空靈的聲音似刺骨的風,穿過他的皮膚,直到他的骨子裏。

“這樣嗎?那麽讓我們一起感受往日的痛楚吧,血與淚,終究會流幹的,來,就讓這夢魘花帶你再次感受吧,感受滾燙的鮮血和冰冷的眼淚劃過傷口的感覺。”

雪小七微微一笑,玉手緩緩抬起,似玉的指尖微微在空中一點,一道道透明的漣漪隨即**漾開來,無數朵潔白的夢魘花凝聚在她指尖,紅唇微微一揚,她那帶著潔白無瑕花的指尖便在殷白幾乎呆滯的目光中輕輕點向他的眉間。

殷白隻覺一股寒意鑽入他眉心,然後雙耳轟隆一聲,再也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

那妖豔的紅唇微微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了些什麽,可他卻聽不見。

“終究,你輸了。”

殷白緩緩閉上眼,雪小七蒼白一笑,唇邊,鮮血緩緩流下。

“府主,他已受了重傷,你大可不必使用夢魘花的。”

良久,兩人身後的一片蒼白中緩緩走出一個渾身籠罩的黑袍的人出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知道一旦用了夢魘花,雪小七是怎麽一個後果。

雪小七仰頭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微微一笑,“我用十年的壽命栽培出這夢魘花,就是讓他感受到我的痛楚罷了,我內心最深處的痛楚,即將會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的發生,他會痛不欲生,那是我最想看見的。我會讓所有傷害過我的人,都感受這痛楚,痛苦,才是主宰這個殘酷世界的唯一辦法。”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麵具上刻著一個玄字。

玄葉無奈的搖了搖頭,“可是府主,這份痛苦會原封不動再施加在你身上,又何必呢?”

雪小七轉過身,看著玄葉,淡淡的笑了笑,“我能承受痛苦,可他們,未必,他們一個個都是逃避現實的偽君子,又怎麽可能承受那真實的痛苦呢?玄葉,你明白嗎?”

玄葉先是愣了愣,然後摸了摸臉上的麵具,道,“我並不明白,府主從來沒有主宰這個世界的念頭,為什麽會突然有這個想法呢?”

雪小七以一種極其詭異的目光深深的看住他,勾唇一笑,“玄葉,你沒有感受過撕心裂肺的痛苦吧,一旦經曆過,你就發現原來隻有當全世界都在你掌心的時候,你才不會再失去任何東西,現在我做的正是為了守護我所不想失去的東西。”

那目光冰冷、毫無感情,現在的雪小七,已經不是以前的雪小七了。

“…………”

玄葉黯然,自從蘇一死後,雪小七就徹底陷入一種瘋狂的狀態,永無止境的追求力量,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栽培夢魘花,現在的雪小七,已是入了魔。

突然,雪小七自嘲的大笑起來,玄葉深深的看著她,瞳孔驟然縮小。

“我差點忘了,我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雪小七搖了搖頭,嘴角揚著,笑的分外燦爛,似是在說一件舉無輕重的事情一般。

“走吧,玄葉,讓殷盟主好好參觀一下我們天機府吧。”

雪小七向前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殷白,笑了笑,身子便消失在漫天雪花中。

“讓他去莫陰閣吧,那裏的陰寒之氣一定能好好招呼殷盟主的。”

空靈飄渺的笑聲響徹整個雪地。

站在原地的玄葉目光緊緊地看著前麵一片虛空,置於袖子中的手緩緩緊握。

真的,無可挽回了嗎?

痛,渾身如被烈火焚燒一般。

緩緩睜開眼來,卻是一個寬敞的院子,孩童打鬧的嬉笑聲鑽入雙耳,他迷茫的看著一切。

伸出手,看著眼前那小小的手掌,他更迷茫了。

這是誰的手?

他動了動,眼前的手也跟著他意誌彎了彎。

他恍然大悟。

原來是他的手啊。

“小白。”

突然,一個溫柔的聲音鑽進他的耳邊,猛地撼動著他的心,他瞪大了眼睛,瞪的渾圓。

一隻大手輕輕覆在他頭上,溫柔的揉了揉他頭發。

“怎麽了?是在怪爹爹沒有陪你玩嗎?抱歉啊,你殷離叔叔臨時找我有事”

大手的主人緩緩蹲下身子來,平視著他,那是一張笑的很慈祥的臉,俊朗陽光,卻狠狠的衝擊著他的心髒。

殷白徹徹底底的呆滯在原地,他呆呆的呢喃出聲,“爹………”

是啊,那是他的父親,那是他在那場殺戮中死去的父親。

殷業笑了笑,伸手抱起他的兒子,揉著他的腦袋,“這次,就原諒爹爹吧。”

殷白呆滯著搖了搖頭,他看著自己那縮小數倍幹淨的不像話的雙手,茫然不知所措,他這是怎麽了,他回到以前了嗎?

殷業愣了愣,見殷白搖頭以為他還生氣,於是笑嗬嗬的伸手輕輕一點他眉心,“再小孩子氣可不是男子漢了哦。”

當殷業的指尖觸碰到他眉心的時候,殷白一怔,一股暖意自心頭湧上,在他父親還活著的時候,他的父親總是愛這樣與他溝通,一點眉心,微板臉,接下來便是悉心教導。

殷白紅了眼眶,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父親沒有死,他還有家人。

“走吧,我們回家了。”那隻大手不知不覺中已伸到殷白眼前,殷白仰起頭,看著那張跟陽光般溫暖的笑臉,毫不猶豫,伸手輕輕握住了那大手。

暮色蒼茫,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淬著橙光迎著夕陽而去。

“爹,我好想你。”

“爹爹會一直都在小白身邊的,代替娘親好好的看著小白。”

“爹,要是我有一天為了仇恨而不擇手段怎麽辦?”

“我相信爹爹的小白不會的,小白是世間最善良的好孩子呢。”

“若是真的有那麽一天呢?”

“我們不應該被仇恨所支配。”

“娘親死的時候,爹也不恨那個害死娘親的壞人嗎?”

“恨啊,十分恨,可是那又怎麽樣呢?縱使是恨過去了始終是過去了,當年你娘親為了保護你而被山賊所殺,說實話,爹爹真是忍不住想殺光那些傷害你們的人,可是啊,你娘親臨死前卻跟我說,放過他們,她不願意讓這仇恨繼續蔓延下去,你娘親從小生活在仇恨中,她明白很多痛苦的事,所以我聽從了你娘親的話,放過了他們,也放過了自己。”

“仇恨,這種畸形的東西為什麽會存在?”

“小白啊,你要記住,隻要人類有五情六欲,有家人,有朋友,有愛人,那麽仇恨就不會消失,它會形成一個惡性循環,仇恨與痛苦將不停重演發生,永遠不會隨著生命的消失而消失,如果真的有一天,你陷入仇恨中無法自拔,那麽就把一切都忘了吧,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殺了仇人,仇人的家人又找你報仇,無論是誰死誰贏終究你們已陷入這死循環中,所以啊,小白,隻有不去恨那才是真正的強大。”

“這樣嗎?”

金黃色的橙光落在他身上,他緊緊地牽著那隻大手,嘴角微微一揚。

“真正的強大麽?”

“這世間有太多的痛苦,我們總是在痛苦中輪回,不知不覺中我們學會了對他人施加痛苦,而忘記了當時的初心,小白,你在害怕嗎?害怕自己失了初心,害怕自己忘記了此時的美好與純潔,爹爹知道你很善良,也決定不相信你會走到那個地步,如果真的走錯了路終究還是有回頭的機會的,機會從來不會沒有,而是你把不把握,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