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④章

這個時候,憐雁自然不可能很快睡熟,相反,她還清醒得很,忽然來到陌生的房間,一時間也適應不過來,一會兒覺得床板太硬,一會兒覺得地龍不夠熱,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現在又睜著眼睛盯著床幔發起呆來。

趙彥清進來的動靜,她也聽見了。見他放下身段夜深了還過來,憐雁心裏稍稍好過了些。她心裏頭還是盼著趙彥清過來解釋一番,哄一哄她的。隻是他若不給她一個合理的理由,她才不會輕易原諒他。

憐雁翻了個身麵朝裏,閉目假寐起來。她聽到趙彥清的腳步漸近,然後感覺到身側一陣窸窣,是趙彥清上了床。

憐雁裝不下去了,翻身坐了起來,緊抿著唇瞪他。

趙彥清驚了驚,爾後輕笑起來,“原來你沒睡著啊!”

“難為侯爺屈尊到這東小院來,這兒可容不得您這尊神。”

趙彥清苦笑,上前攬她,“氣性這麽大。”

憐雁甩開他的手,別過頭去不說話。

還真是氣狠了,連質問爭執都沒有,趙彥清暗暗叫苦,解釋道:“我知曉你在為親事生氣,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不論是現在娘操心著開始提親,還是將來日子定下,不過是瞎折騰罷了,陶七小姐絕對不會嫁進來的。”

憐雁氣得冷笑道:“你這會兒是這句話,等陶七小姐的花轎都抬到門口了,你莫不是還是這句話?”

趙彥清又來攬她,這回不再任她甩開,動作帶了點霸道,不容憐雁掙脫,緊緊摟著她,下巴靠著她肩窩,道:“你該相信我的,阿筠……”

憐雁心頭一顫,阿筠……他竟喚她阿筠了,她有多少年沒聽到別人喚她這個名字了?沒有想到再一次聽到是在這個時候。

不同於母妃的溫柔,父王的威嚴,也不同於林泰的歡快,趙彥清的這一聲阿筠像是帶著無限的寵溺,又有那麽點無奈。

就這麽一聲阿筠,竟叫憐雁即刻丟盔棄甲,原本僵直的身子很快軟在了趙彥清的懷裏,竟有些淚眼朦朧起來,她哽咽著道:“你既喚我阿筠,就不該讓老夫人再提你的親事……”

“我知道,是我的錯。”見憐雁鬆了口,趙彥清立刻認錯道,“是我思慮不周了,讓你受了委屈。”

憐雁卻沒因此就讓他蒙混過關,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這門親事既已定下,我便不能毫無緣由地給拒了,別說陶家,就是娘那裏也說不過去。”

憐雁杏眸一瞪,“也就是說你還是要娶?”因還泛著幾點淚光,模樣嬌嗔又讓人多了幾分憐惜。

趙彥清心頭一動,湊上前細細吻她眼角,將那瑩瑩淚光拭去,道:“我之前就說過,會有變數的。”

“那你倒是說說,會有何變數?若現在開始提親,約莫日子最遲就在明年下半年,哪兒來的變數?”

見憐雁又要惱,趙彥清聲音溫和地道:“莫急,你且聽我說。若要製造些變數,那還不容易?原先我想著使個法子讓陶家主動退親,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不需要了。你可知道,被你趕去莊子的那個陶家陪房,都在做些什麽?”

憐雁驚了驚,“你是說,沈媽媽?”她沒想到趙彥清似是不插手內宅之事,卻對此並非毫無了解。

“對,就是她。”

憐雁蹙起眉頭來,難不成沈媽媽到了莊子上還不肯消停嗎?她問:“她又做什麽了?”她是真的對沈媽媽厭惡起來,怎麽會有這麽不安分的人?把她送到莊子上已經算是容忍的了,要換做心狠手辣的人,早將她趕出府去,讓她晚節不保了。

趙彥清道:“她隔三五天就往陶府跑,而且見的也不是陶夫人,更不是陶七小姐,而是陶六小姐。”

憐雁眉梢一挑,“她想做什麽?”隨即又輕笑一聲,“不會是想讓陶六小姐嫁過來吧?”

見憐雁的注意被帶到了沈媽媽身上,似是不再那麽惱怒,趙彥清暗暗鬆了一口氣,道:“有這種想法也沒什麽奇怪,她嫌陶七小姐太老實,對付不過你,想讓陶六小姐嫁過來,這樣她才有翻身之日。”

憐雁扯了扯嘴角,像是聽到了多大的笑話般,不甚在意道:“她不過一個仆婦,竟有這樣的想法,不是很可笑嗎?這不僅陶六小姐自己做不了主,老夫人中意陶七小姐,就是陶夫人都做不了主的。”

說罷,又想到了那親事上,又道:“你不會想借此拒了那婚事吧?這也太牽強了。”

“當然不是,”趙彥清道,“你說得不錯,她一個仆從當然沒本事就這樣換了新娘,不過就有這麽一種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做一些以卵擊石之事。我不會因此而拒了這親事,隻不過會推波助瀾,讓那陪房做些什麽了不得的事後,讓陶家都沒臉再來說這門親。”

憐雁聞言依舊將信將疑,“她會怎麽做?你又如何確定她一定會做到這個程度?”

趙彥清輕輕一笑,“你別忘了,不止那陪房,就是那陶六小姐,也不是個消停的,兩個人湊一塊兒,沒有好戲看都難。”

“就因為沈媽媽往陶家多跑了幾趟,你就這麽確信?萬一她們最終沒做什麽呢?”

趙彥清道:“她們若沒做,我就讓她們做什麽。總而言之,你真的不必擔心,不過一門親事,我要想找由頭拒了,法子多了去,難道你這都信不過我?”

憐雁默然,她倒不是信不過趙彥清的本事,也不知是否關心則亂,她不過是有些不確定趙彥清究竟待她心有多堅而已。

可見他這般解釋,又是深更半夜放下身段追到東小院來,憐雁覺得,似乎不該對他心存懷疑。

趙彥清看著她的神色,低緩著聲音道:“不生氣了吧?很晚了,先睡下,明兒就回去,可好?”

好像印證著他的話一樣,憐雁打了一個哈欠。趙彥清扶著她躺下,她也沒反抗,隻是待趙彥清也要躺下時,憐雁有些抗拒地道:“你要留下麽?”

趙彥清刮了刮她的鼻子,“這個時候還把我往外趕,你是要這正院裏的人都看我的笑話嗎?”話雖這麽說,卻不見絲毫惱意,反而帶了無可奈何的寵溺。

憐雁抿了抿嘴,沒再趕她。她今晚雖發了大脾氣,卻也不是毫無分寸。

趙彥清輕笑著摟了她,“我的阿筠,脾氣傲又嬌氣,卻是最講道理的,乖得很。”